栀栀震惊地盯着这个华人女侍应生。
她几乎就要将这女人的名字脱口而出了……
但又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郑萍为什么在这儿???
是的,眼前这女人分明就是当初和栀栀一会儿来到南陵下乡;在界南省会的时候偷吃了方丽娟的炒米;后来又因为无聊而偷走知青们的信件,为求村霸庇佑而与人暧昧、最后又为了躲避村霸而假称陶容冶是她的对象,害得陶容冶差点儿死掉;最后又和刘小云对换了人生的……
郑萍!
栀栀还记得,南陵镇交通不便,镇上的居民想要离开,只有几种途径:
一是搭乘镇上每天唯一的一班长途班车前往省城,
一是搭乘镇上岸防部队的顺风车,
一是步行穿越原始森林……
后来公安、部队的人都寻找过郑萍。但郑萍确实不见了。她既没有搭乘镇上的长途班车,也没有搭乘岸防部队的顺风车,她……当时就那么无影无踪的消失了!
海鸥岛上的小伙伴们曾经不止一次的讨论过郑萍和刘小云互换人生的动机与得失,以及郑萍的下落……
郑萍执着的要与刘小云互换人生,这事儿不好说,那会儿郑萍和刘小云的现状都不好。
但郑萍的下落……
她真的穿越了原始森林吗?
再想想郑萍平时娇滴滴的作派……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但嘴上不说——郑萍是不是已经死在原始森林里的野兽嘴里了?
直到现在——
栀栀亲眼看到了……活生生的郑萍。
郑萍正手法娴熟地将托盘里的菜肴放到了桌上,然后习惯性朝着顾客露出优雅的笑容。
王露茜坐在主位上,郑萍的笑容便是对着王露茜而绽放。
然后郑萍的目光才落到了对面的栀栀身上。
郑萍甚至还朝着栀栀露出笑容。
她突然一怔。
再看看……坐在栀栀身边的黎恕???
郑萍瞬间面色惨白。
她蹭蹭蹭往后退了几步,无力地跌坐在于地。
王露茜愣住,回头看着郑萍,用鹰语问道:“哈罗,你还好吗?”
“不,谢谢!我很好!”郑萍慌慌张张地用鹰语答复。
她喘着粗气看着栀栀,想爬起来——
看起来,她手脚软得厉害。
最后,先前收了王露茜五米金的那个英俊男侍应生过来一看,立刻把郑萍扶了起来,又向王露茜道歉,“抱歉女士,我的同事可能有点儿累了,打扰你们用餐了……抱歉。”
郑萍被男侍应生扶了下去。
但她还忍不住回头看了栀栀一眼。
王露茜看看远去的郑萍,又看看了栀栀,奇道:“你们……认识啊?”
栀栀点点头。
刚开始的时候,她觉得女侍应生可能就是长得像郑萍,但后来郑萍的反应那么大,她甚至还回应了王露茜的问话……
她一开口,栀栀就确认了她的声音和身份。
——这女人就是郑萍。
栀栀问王露茜,“在这样的餐厅里打工,是需要有绿卡的吧?”
王露茜点头,忍不住问道:“你和她……”
一看刚才那女侍应生的反应,王露茜就觉得……是不是有点儿过度了啊?搞不好栀栀和那女侍应生是仇人?或者对家?
栀栀说道:“我和她……说不上关系有多好吧,当初我们是一块儿下乡插队的知青。后来她……失踪了。”
栀栀并没有细说郑萍的过往,在这异国他乡的,没啥必要。
王露茜恍然大悟。
她对栀栀说道:“拿到绿卡也很多种方式……比如说和米国公民结婚,或者说,向米国政府申请政|治庇佑……这都是要看个人的意愿和想法的。就像有的人吧,他在国内吃尽了苦头,宁愿在这儿当黑户他也不肯申请政治|庇佑……”
栀栀笑问,“你说的是不是李志松?”
“对!”王露茜坦率地承认。
有共同认识的人,也就有了共同的话题。
王露茜开始说起了李志松这个人。
“我觉得人性吧……实在太复杂了,李志松这个人啊,来纽市已经四五年了,据说他在国内呆不下去……好像说,他家里不知道是他爷爷还是外公是地主有钱人,然后父母那一代还有人娶了洋媳妇儿,就过不下去了。”
“他那一大家子兵路几路,会水的游去X港,不会水的走山路翻越原始森林也去了X港,他是游过去的……结果到了码头还上错了地儿,被当成偷渡的,和其他人一块儿给塞进了集装箱,然后飘洋过海的来了纽市……”
“我认识他也好多年了,怎么说呢,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他是个典型的小人。吃喝嫖赌不至于,小偷小摸也没有……相反,他还特别的讲义气。拿着不合法的身份,尽可能做合法的事儿……”
“他在街头骗人的把戏,其实也开不了几次张。你看,你和黎恕就没上他的当,相信你们这次出访的人,也有不少人被他搭过讪,但其他人也没上过他的当,对吧?倒是小昭上了钩,可小昭的动机也不纯啊!”
“我不是在为李志松说话,而是……我也曾经问过他,我说你看你现在这景况,你是黑户,你上哪儿去都没有身份,也不能正儿八经地找份工作。你还语言不通,要是傍不上米国女公民和她结婚的话,你为什么不考虑政|治庇佑呢?”
“栀栀,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了吗?”王露茜笑问。
栀栀摇头。
王露茜笑道:“他跟我说啊,他生是种花人、死是种花鬼……这个国就像他的妈一样,他妈可以对他不好,怎么嫌他都行,可他不能嫌他妈。既然他妈嫌他,那他离开就好了,但到了他死的那一刻,他还是要回去的……要是他现在说了他妈的坏话,以后他就回不去了……”
栀栀陷入沉默。
“我也是因为……了解他是这样的人,所以,平时就尽可能的多照顾他吧!就是呢,像他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不是慈善家,这世上也根本不可能有慈善家,我给李志松他们的帮助也是很少的。只能……平时在处理临期商品的时候优先考虑他们,仅此而已。”王露茜说道。
栀栀说道:“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接下来,王露茜就和栀栀、黎恕聊起了她的家乡。
其实……
她是花三代了,她口中的故乡,其实是她外祖父、外祖母,以及祖父祖母的故乡。
王露茜的祖父祖母都是界南人,但去世多年,连她父亲对界南都不是很熟悉;倒是因为她外祖父是葱省人,外祖母是豫省人,而且双亲健在,平时过年过节的还爱念叨,所以王露茜对这两个故乡的传统倒是了若指掌。
栀栀倒是没去过葱省和豫省,但黎恕去过。
尤其是王露茜外祖父的家乡——葱省临县的王家庄,黎恕曾经在那附近执行过任务,呆了差不多二十多天的时间。
王露茜大喜,眼睛亮晶晶的,颤着嗓子追问黎恕,有关于王家庄的一切:
——村口是不是有棵杮子树?杮子树下是不是有一口压水井?村东头是不是有一户叫王铁柱的人家……
黎恕竭力回忆:
——村口确实是有棵杮子树,树下也确实有一口井,但是村东头是不是有一户叫王铁柱的人家……他不太记得了,没啥印象。
王露茜激动万分。
“我的天哪,我……我真的想不到,栀栀、黎恕,你们居然给我们家带来了那么多的好消息!对了,我、我……如果不打扰你们的话,我,我可不可以再请你俩吃顿饭?我得先跟我外祖父外祖母约好时间,他俩不在纽州,放下手里的事儿、再赶过来……可能需要花上三五天的时间。”
栀栀和黎恕对视了一眼。
“这个没问题,”栀栀答道,“而且我们团队里还有两个来自葱省的同事,黎恕毕竟不是葱省人,他只是多年前去过一次,可能印象也不是太深刻了。要不要……”
“要!”王露茜激动地说道,“如果还有豫省和界南的老乡,麻烦也帮我一块儿约上吧!”
栀栀含笑点头,“好啊,回头你去约时间,然后告诉我,我再去问问他们,看在时间安排上能不能凑一块儿。”
说话之间,三人点的餐也全都上齐了。
王露茜看了看栀栀的用餐礼仪,十分的标准,而且风度优雅大方。黎恕比较不拘小节,但大体上也是端方庄重的(栀栀在家时有让黎恕试着用过刀叉切肉切馒头、用叉子吃面条、用勺子喝汤什么的,基本用餐礼仪也说过)。
王露茜对这对夫妻的好感就更重了。
吃完饭,见时间差不多了,王露茜就带着栀栀和黎恕离开了餐馆。
站在餐馆门口,王露茜又递给那个英俊高大的侍应生两米金,然后把车钥匙递给他,车牌号也告诉他……
于是侍应生拿着车钥匙一路小跑着去开了王露茜的车过来,停在餐馆门口,又下了车,殷勤地拉开车门,照顾王露茜和栀栀上车。
栀栀坐在王露茜的豪车上,摇下车窗看向餐厅。
——廊下昏暗处躲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就是郑萍了。
栀栀把目光收了回来。
王露茜开车把栀栀和黎恕送回大使馆。
栀栀想起昨晚父亲开完会回来时,连晚饭都没吃……也不是主办方没准备晚餐,就是种花人的胃口还是更适应中餐。
于是栀栀还是拉着黎恕去了阁楼,先用电饭锅做了个洋葱圆椒炒鸡蛋,然后又煮了一碗米饭。
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是挺多的。
栀栀和黎恕一边忙碌着做饭,一边聊天:
“栀栀,那女的是郑萍吧?”
“对,我是真没想到呀,她居然来了米国……”
“今天王露茜不是说了么,能在餐厅里打工,要么就是嫁人了,要么就是……你觉得会是哪一种?”黎恕问道。
栀栀笑道:“那你猜猜,她为啥要躲着我?”
黎恕叹气,“第二种。”
是啊,哪怕郑萍就是靠着婚姻而光明正大的留在了这儿……
她看到了栀栀,她有什么好躲闪的?
这里是米国,种花国的法律也管不着她。
那不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答案么?
栀栀想了想,说道:“依着郑萍的性格,不管她是靠结婚才拿到的身份呢,还是靠着所谓的政治|庇佑才拿到的身份……她总归是能够堂堂正正的出现在这儿了,所以是肯定会在我面前炫耀一下的。”
“只不过,今天咱们身边有个富婆王露茜在,咱们是坐在餐厅里花钱当顾客的,咱们是大爷,她是端盘子的……她才没好意思上来,主要是怕王露茜让她吃憋。如果今天王露茜不在,搞不好郑萍还会冲上来问我,是不是也是偷渡来的……”栀栀说道。
黎恕:……
栀栀转移了话题,“黎恕,我倒是觉得哈,王露茜的小姨对咱们是有啥意见吗?咱们明明不认识她,怎么会刚一见面就……有点儿盛气凌人的样子?”
黎恕猜测道:“她是不是觉得你长得漂亮,所以想的是那些男男女女的事儿?”
栀栀愣住。
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她和黎恕是同时认识王露茜的,想必王露茜跟她姨父联系的时候,也应该有直说她和黎恕是夫妇。若在这个前提下,王露茜的小姨还会误会的话……
栀栀也无话可说。
黎恕安慰栀栀,“咱不理她就行了,反正以后也没啥交集。”
栀栀点头。
黎恕又想起了王露茜开着车、拉着栀栀和他一路狂飙了三百多公里的高速抵达辛普森的农场……只花了两小时十来分钟。
可种花国就没有那么好的路况——就算找遍全国上下,也找不出一条能跟米国高速公路媲美的公路了!
种花国也没有那么好的车况——由于冷战封锁,国内的产业链很不完整,也有国产车,但产能特别特别低,发动机的质量跟不上,车子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这么安静的程度。
“栀栀,出来一趟才知道……原来我们和米帝的差距有那么大!我都不敢想像王露茜出来吃一顿饭,小费就给出去七块钱,”黎恕抱住了栀栀,语气里带上了那么一丝丝的难过,“难怪有那么多人愿意……以毁谤和无中生有的理由来申请米国的政治|庇佑,死活也要留在这儿……”
栀栀正色说道:“但也有像李志松那样的人啊!”
黎恕一噎。
栀栀用力抱住黎恕,“没关系的黎恕,我们国家现在还很穷很穷……也正是因为我们很穷,才需要我们的努力奋斗呀!迟早有一天,我们的老百姓会更有钱、会过得比米国的老百姓幸福的!”
黎恕深呼吸,缓缓地说道:“简直就是百废待兴啊!”
栀栀笑了,“所以就从我们做起!我们开一个好头,把基础打好,还要影响我们的下一代,我相信……五十年以后,我们的国家会是地球上最强大、最富裕、人民最幸福的国家!”
“五十年?”黎恕喃喃说道。
他摇头苦笑。
那就是……
整整几代人所有的青春呢!
栀栀用力点头,“黎恕,你要相信我!”
——因为我已经见识到繁华啦!
所以我更加希望……
我们能影响到更多的人,大家一起为这个可爱的国家出一把力。
让它提前变得更美、更好、更富裕。
黎恕一笑,“好!我相信你……不就是一辈子嘛!咱们好好干,等咱们老了,让铁蛋来接班儿,等铁蛋六十岁的时候,那肯定能超英赶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