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娘赶到了医院。
她站在傅老太太的病房走廊上,伫足不前。
倒不是她心里有什么丑儿媳终须见公婆的扭捏感……
她就是,纯粹觉察到不妥。
——她的前半生背负着血海深仇、交织着刀光剑影、掺杂的是国仇家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持续了十来年,早就让她对危险生出了最直观、最敏锐的嗅觉。
她笃定309病房里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棠娘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
现在是下午四点过五分。
她已经在这儿站了十分钟,而傅老太太的病房门一直紧紧地闭着。
棠娘又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那封信。
其实,这信是谁写的,棠娘心里有数。
她只是不太爱说话,不代表她就是个只会窝在小岛上啥也不懂的土匪婆子。更何况,最近十年来,她走遍大江南北,见过的人、遇到的事儿可太多太多了!
——傅家人全家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就算再不同意她和傅明宇的事儿,依着他们的教养,也绝不可能写出语气这么恶毒信件!而且他们很清楚:越是不想失去傅明宇,他们就越不可能在表面上反对傅明宇的决定。
所以,这封信是那个名叫刘燕燕的女人写来的。
想来309房间里正酝酿着一场针对她唐棠的阴谋?!
正当棠娘站在楼梯口那儿徘徊的时候——
傅明宇带着小金枝来到了住院大楼,还慢吞吞上了楼。
父女俩还一边走、一边聊天:
“阿爹,一会儿我还想去买东西……”
“今天还没买够吗?说来听听,你还想买什么?”
“医生不是说了你得吃点好的么?”
“哈哈哈……咱们正义岛上什么好东西没有?”
“可那也不是我买给阿爹的呀!阿爹,我有钱……”
“你阿娘给你的?”
“在我和阿娘之间,是我管钱!而且我还会做生意,你也知道啦,阿娘她都不爱说话……真要靠她卖鱼挣钱的话,那我们娘俩儿就只能换口饱饭吃吃……”
“小金枝,以后挣钱的事儿交给我,你阿娘想干什么干什么,你呢,只管好好学习就好。”
棠娘皱眉,盯住了楼梯口。
没一会儿,傅明宇和金枝牵着手儿从梯梯那儿冒出了头。
父女俩看到了棠娘,皆是齐齐一愣。
小金枝兴奋得张嘴就喊,“阿——”
棠娘竖起食指放在嘴边,朝父女俩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父女俩果然不吭声了,但加快了上楼的速度,很快就来到了棠娘身边。
傅明宇惊喜地看着棠娘,小小声问道:“棠娘,你怎么来了?”
棠娘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封信,递给傅明宇。
傅明宇不明所以地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看,原本惨白的俊脸顿时气得满面通红!
“棠娘,我——”
棠娘阻止了傅明宇,示意他不要说话。
正好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从楼上走了下来。
棠娘连忙迎了过去,对中年男医生说道:“医生,309病房的病人突然喘不过气了,能麻烦您过去看看么?”
医生愣住。
——三楼的病房全是单人病房。在这儿住院的,基本都是级别够高的退休干部级的病人!
医生不敢怠慢,问道:“你们是病人的什么人?”
傅明宇说道:“我是刘淑华的二儿子傅明宇。”
傅老太太常年住院,傅明宇也常常来探病,医生见他眼熟,不疑有它,立刻冲进护士站,大喊了一声,“护士长跟我来!”
护士长被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医生朝着走廊跑去?
当下,护士长也马上带着两三个小护士,跟着医生冲了出去……
棠娘和傅明宇对视了一眼。
两人也跟了上去。
小金枝有些莫名其妙,但也跟在父母身后,一块儿过去了。
男医生是第一个冲进309病房的。
护士长已经觉察到不对了,连忙叫嚷道:“张医生……等一等!309病房没人啊!”
晚了。
张医生刚推开309病房的门,便从房里伸出来几只大手,不但又狠又重手地将张医生拖进病房,病房门还被人从里头重重关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张医生还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
又怒道:“你们干什么……”
房门牢牢关上后,他的声音也随之消散。
护士长被吓得目瞪口呆。
小护士们也面面相觑。
护士长赶紧拍门,“张医生?张医生你怎么了?”
屋里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在打斗?
这时,已经有隔壁病房的人听到了动静,纷纷伸头出来看热闹了。
棠娘压低了声音对傅明宇说道:“仔细看看有没有熟人。”
傅明宇愣住。
说完,棠娘上前去把护士长拉开,手里鞭子一扬!
“砰——”
一声巨响。
木门被棠娘的鞭子扬成了碎屑!
饶是如此,木门的框架居然还牢牢的与门框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这足以见得,病房里的人,是如何将这扇门牢牢地固定住。
——这是多么不想让外人进入这间病房啊!
所以?
病房里的人,到底在干什么呢?
木门虽然已经被棠娘给扬了,但木门的四周还闭合在门框上,大家根本进不去,却可以通过极大的破口,看清楚病房里的一切。
病房里居然有四五个彪形大汉?
方才冲进去的男医生这会儿被这四五个彪形大汉给按在病床上,而且男医生身上的白大褂、甚至连身上的衣裳全被撕毁???
男医生打着赤膊正在挣扎,还气愤地叫嚷道:“你们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么做是违法的!!!”
而那几个彪形大汉也都陷入了茫然之中。
其中一人叉腿站在病床门口,裤子褪到了脚边,这会儿正准备脱大红花裤衩子……
花裤衩子男人呆呆的看向同伴——那是一个正按压着男医生的、身材最魁梧的一个大汉,喃喃说道:“大哥,怎么进来的……是个男的啊?那……我们还要轮流槽他吗?”
其他几个大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傻愣愣的:
“大哥,刘燕燕不是说,来的是个漂亮女人吗?这不对啊,这不明明是个男人吗?”
“男人我们也要上吗?”
“大哥,这门怎么破了?为啥啊?”
“外面这么多人看着,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极端的变故,令无论是病房里正准备施暴的人,还是集体守在病房外或蹲、或弯腰、或踮脚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全都陷入一片寂静。
于是这些坏人说的话,屋里屋外的人全都听到了!
众人一片哗然。
而这时,站在外围,一直在盯着这些吃瓜群众看的傅明宇突然听到了一声极熟悉的声音——
“啊?怎么会这样!”
他扭头一看,居然看到刘燕燕从在309病房对面的病房门口探出头来,而且还带着一脸的惊诧?!
在这一刻,傅明宇什么都明白了!
——棠娘就是因为收到了那封恶毒到了极点的信件,才来医院的吧?而那封信,肯定是刘燕燕写的!309病房里就是刘燕燕设的一个圈套!
要不是棠娘警醒……
不,也不对,棠娘武艺高超,就算她自己进了病房,估计也只有那几个男人非死即残的下场。可一想到刘燕燕的用心居然这么恶毒,傅明宇被气得浑身颤抖。
“刘燕燕!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傅明宇愤怒地大喝一声。
刘燕燕被吓一跳!
她转头一看,居然看到了傅明宇?
天!
她只写信给唐棠娘了,傅明宇怎么会来?这唐棠娘怎么这样啊!
刘燕燕来不及细想,她现在害怕极了,不管不顾地转身就跑。
傅明宇刚做完手术,身体既虚、又没有力气,根本没办法阻止,只得叫嚷道:“抓住她!抓住她……”
正围在309病房门口吃瓜的群众们回不过神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刘燕燕已经跑远了。
“坏人!你给我站住!”说着,小金枝突然飞快冲上前去,一把抽出缠绕在腰间的鞭子,甩了两下就朝着刘燕燕扔去,不偏不倚,正好绊住刘燕燕的脚,刘燕燕哎哟一声,跌了个狗吃|屎!
“……她就是这件事的主谋!大家快点抓住她!护士长快报警!”傅明宇适时地将后半句话给喊了出来。
群众们一听——现场有罪犯?
这还了得!
当即就有几个陪房的女家属们冲了过去,把摔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的刘燕燕给轻松逮住。
刘燕燕哭得哀哀欲绝,“跟我没关系!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还赶着回家煮饭给我妈吃呢呜呜呜你们放开我……”
护士长已经飞奔着跑回护士站报警去了。
很快,医院内部保卫科的人先赶到,第一步是清场,把吃瓜群众全都请回了他们原本呆着的病房内;第二步是把刘燕燕控制住;第三步是勒令让309病房里的几个大汉把残门打开,把双手抱在脑后、排着队鱼贯而出……那几个大汉处于懵逼状态,但见眼下这情况,他们是肯定跑不了的,只好照办。
很快,刘燕燕被单独关在一间空置的病房里,几个大汉也被关在另外一间空置病房里……护士们赶紧去看那位张医生。
张医生告诉大家,“我刚一推开门,就有人把我拽了进来,然后他们就关上了门……二话不说先扇了我几耳光,跟着就把我衣服全撕了……我还听到他们说‘怎么是个男的’,‘是不是搞错了’之类的……”
张医生受的是皮外伤,倒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他就是很气愤,“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人在医院行凶啊?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必须报警!必须严惩!”
张医生的白大褂和上衣全被这些歹徒撕毁了,好不狼狈。
他的同事又给他送了一件白大褂过来,他气呼呼地穿上……唐棠娘不动声色地与张医生擦肩而过,将一张大团结悄悄塞进张医生的口袋里。
这一切,张医生完全不知道。
而这是棠娘给他的补偿。
派出所的公安也迅速赶到。
以及,傅家人也全都赶到了——傅明宇给家里打了电话,除去几个小的,傅父傅母,傅兄傅嫂都赶了过来。
傅老太太盯着棠娘,急忙问儿子,“明宇啊,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棠娘不语。
傅明宇恨恨地看着母亲,“还不是你招来的祸事?”
“我?”傅老太太急道,“我怎么了?我、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啊!明宇,你这电话一打来,我们饭都没吃完,碗一扔就跑来了,结果你就……就这么埋怨我一顿?我到底干什么了?”
说着,她忍不住看向了棠娘。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
可从她眼里泄露出来的置疑、厌恶的眼神,已经代表了她的态度。
傅明宇深呼吸——
他将一直攥在手里的那封信,递给了母亲。
傅老太太接过一看,顿时恼了,“这不是我写的!我、我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东西?”
“我知道不是你,我有说是你写的吗?”傅明宇一字一句地说道。
傅老太太,“那——”
“是刘燕燕写的。”傅明宇说道。
傅老太太愣住,“是刘燕燕写的?她为什么要写这东西?”
“你问我?”傅明宇怒道,“你问她去啊!要不是你给了刘燕燕希望,她又凭什么干涉我和我爱人之间的感情?这一切不是你纵容的吗?”
“爱人?难道你们已经……”傅老太太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傅大嫂抢上前来,扶住傅老太太,“妈,你别激动,来……先坐下,喝口水……咱们一家人,还有什么说不通的啊?”
傅明楼也适时上前对兄弟说道:“明宇,你有话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