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栀匆匆赶到了南陵镇。
陶容冶正忙得焦头烂额,听说栀栀来了,连忙把她迎进他的办公室。
栀栀先问,“咱们镇上的情况怎么样?”
“本镇十二支生产队,没有任何伤亡报告。不过,房子还是有倒塌的,家禽也有死亡的,庄稼被打坏了不少,目前还在等待统计……我已经下达了死命令,今晚数据要全部汇总上来,明天一早咱们就知道了。”陶容冶答道。
栀栀又问,“那隔壁俩镇子的情况呢?”
陶容冶看着栀栀,深呼吸,说道:“初步消息是……伤者有一百多个,是否有死亡数据,目前还不知道,但房屋倒塌无数,庄稼……差不多全没了,可能有近万名无家可归者。”
栀栀愣住,“怎么会这样?”
——当年南陵镇第一生产大队队长韦大业在台风来临前玩忽职守,消极对待,造成数人死亡、房屋倒塌、粮仓倒塌、庄稼被淹等灾难……
自那以后,每次台风来袭,南陵镇总是很认真的布置一切防灾工作。
所以近年来,可能会由于台风来袭的原因,对于生产、经济方面发生部分毁损,但人员伤亡事件基本已经绝迹了。
就拿南陵镇上的六支生产队来说吧:
——家家户户都建有防灾地窖,平时用来储存杂物,台风来的时候全家都躲进地窖,就算房屋倒塌,地窖也不会有事,照样有透气孔、有供人进出的后门。
——庄稼地附近全都种植了防风林,就算台风来袭,受损最严重的基本就是防风林,与防风林树木倒塌时压坏的庄稼。
——所有的仓库全都建立了防固机制,基本是每个月就要派人检查一次。台风来临前更是会派人反复检查五次,有问题提前解决。
——所有人全都养成了灾前储存食物与清水,灾前关闭所有建筑物的门窗,包括会把街道上的店铺招牌、桌椅、花盆、杂物等全都收好……
所以刚才栀栀匆匆赶到南陵镇上的时候,街道上光秃秃的,所有店门店铺闭门闭户,除了落叶与被狂风吹折吹断的树木、树枝之外,街道上几乎没有肉眼可见的损坏。
那么问题就来了。
南陵作为带头大哥,一直拉扯着附近的镇、乡、县、市……平时这些地方的官员也没少来南陵参观和学习。
怎么这次的问题这么严重?
不过,追责的事儿有其他人负责。
现在——
陶容冶说道:“……市委陈秘书给我打的电话,说希望我们能接纳双镇难民。”
说着,他满面愁容。
栀栀知道陶容冶的为难。
南陵镇的本地居民才万多人,要负责万余难民的吃喝拉撒……
镇子重建是个大问题,庄稼还得补种,没有半年七八个月的,根本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栀栀沉吟片刻,说道:“走,咱们这就去双镇看看。”
陶容冶点了点头。
他找来他的秘书小陈,想让小陈开上吉普车去。
栀栀制止了他,“骑自行车去吧!”
陶容治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
——这次的狂风暴雨有可能带来山石滚落、树木倒塌等拦路情况。骑自行车去虽然辛苦,但应该是受阻碍最小的一种出行方式。
于是人各自带上一壶凉白开,又去镇政府食堂各拿了四个馒头,就分别骑着辆自行车往双镇而去。
还就真像栀栀所猜想的那样,刚刚才沿着唯一的一条马路离开南陵镇,就看到一棵倒塌的大树横在路中间。
南陵岸防部队的几辆军用运输车被堵在了这儿。
大兵们正光着膀子想办法往大树上系绳子,准备用卡车将倒塌的大树拖行到一旁去。
看到栀栀一众,大兵们先帮着她把自行车给抬过那棵大树,又说道:“一路要小心啊,才过大雨,就怕公路两边的山体发生滑坡……”
栀栀与陶容冶、小陈谢过大兵们,骑上自行车继续往邻镇而去。
还就真像大兵们和栀栀猜想的那样,一路行来,几乎每骑车走上十来分钟,就会遇上山石塌方、被狂风摧断的树木横在路上这样的情况。
人大部分的力气全都花在搬自行车上……
一路上,还是有不少步行往来的老乡,大家看到了,也会帮着他们推拉一把。
栀栀也问了问这些老乡:现在路不通,还着急上哪儿去?
老乡们大多数都是附近几个镇上的人,台风过后担心亲友的安危,所以急忙出门打听情况。
栀栀把南陵镇的情况说给他们听,又打听他们镇上、村里的情况……
然而一番打听下来,她和陶容冶、小陈的心里都有些不妙。
最终大家相互鼓气、又相互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然后各自上路。
坐汽车两小时左右的车程,因为公路频频受阻……直到下午四点多,栀栀一众才抵达双镇。
果然,双镇的情况可比南陵严重多了!
好多群众的房子被台风给掀了顶,门窗也坏了,家里的细软全被雨水冲了出来……简直满目疮痍。
群众无处可去,公路两旁坐着老弱病残,还有不少伤者,耳边尽是呜咽声与哀嚎声。
栀栀和陶容冶对视了一眼。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看到这一幕,栀栀心里还是很难受。
人推着自行车直接去了双镇镇政府。
镇政府里乱成了一团。
几位镇长都不在。
只知道刘副镇长蹲守在岸防部队的联络点那儿——因为山石滑坡,现在镇上的电话线都断了,唯一能和外界联系的就是岸防部队联络点,那里能收发电报。
其他的张镇长、王副镇长和林副镇长全都出去视察灾情去了。
栀栀便和陶容冶他们一块儿离开了镇政府。
双镇的镇政府是建在盘山公路边的一块空旷的空地上,站在高处,可以看到低洼处的一片村落,几乎已经被倒塌的树木给掩埋得差不多了!
栀栀和陶容冶对视了一眼。
看起来,那个村落应该就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搞不好张镇长就是去了那儿。
于是栀栀等人把自行车锁好,步行赶往那个村子。
果然在这儿找到了张镇长。
张镇长光着脚,裤角挽到膝画上,腿上身上头上全是泥浆。他看到陶容冶,眼圈儿都红了,上前紧紧握住陶容冶的手,说道:“陶镇长,我们双镇……需要你们南陵的帮助啊!”
陶容冶反手握住他的手,说道:“我这不就来了吗?来,咱们来说说,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双镇没有南陵大,常居人口一万多人,但这一次,全镇受到了灭顶打击!
庄稼目测大约只保住了十之一二,镇上的房屋倒塌数据还没出来,伤亡人数倒是已经出来了……没人死亡,但伤了一百多人,都是呆在自家避灾的时候,被滚落的山石、倒塌的树木给压坏房子造成的。
现在伤势较重的伤者已经被人们用牛车、马车等方式,送往市里抢救。伤势较轻的伤者,留在原地由镇医院组织救治。
大约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粮仓被保护得好好的。
张镇长和陶容冶讨论的时候,栀栀就站在一旁打量着这村子里的受灾情况。
——大多数村落都是依山傍水自然建成,双镇也一样。
但是双镇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多数村子是建在半山上的,台风一来,吹折了树木、倒塌下来压坏了房子;暴雨又令山体滑坡,给村落带来二次伤害……
现在有这么多的村子都受灾这么厉害……当然在原址上复建是比较容易的。可谁也说不准,下一次同样厉害的台风什么时候会来。
倒不如趁这机会重新选址,找到真正的宜居地,再按防灾防震统一标准来规划建造。
但这么做也有弊端。
毕竟依着双镇镇政府现有的财政水平,未必有帮扶的能力,只能靠老百姓自己出钱建造。
选址,意味着老百姓必须要放弃他们自古以来的家园。按防震抗灾标准来建造房屋,就必须请动有关部门来选址和设计……
老百姓们会同意吗?
“栀栀,你怎么看?”陶容冶问道。
栀栀回过神,看向了陶容冶。
张镇长解释道:“栀栀,容冶刚才说,居住区最好另外选扯重建……”
栀栀诧异地看向了陶容冶。
原来他也有这样的想法?
想想也对。
都是在同一条壕沟里同进退十数年的战友,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于是栀栀、陶容冶和张镇长就蹲在泥潭里的大石头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
张镇长对栀栀和陶容冶的提议很感兴趣,但他也觉得压力很大,所以他需要先吹吹风,看看村民们的接受程度。如果这个建议有可行性的话,他会再请教栀栀和陶容冶。
在这个节骨眼上,张镇长是很忙的。
很快就有人过来询问他各种各样的安置受灾群众的事儿……
栀栀和陶容冶便告辞了。
“咱们现在回去吗?”陶容冶问栀栀。
栀栀看了看腕表,答道:“现在是六点半,咱们回南陵估计也要花上四五个小时,倒不如再继续往前走走,去庄镇看看他们的情况。”
骑自行车回南陵需要花上四五个小时,去庄镇大约需要花上一个多小时——如果道路顺畅的话。
而且栀栀之前问过赶路寻亲的老乡,知道从双镇到庄镇的公路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陶容冶点点头,“成,那我们这就走吧!”
说着,人回到镇政府,取了自行车,又朝着庄镇的方向赶去。
渐渐的,天色暗沉了下来。
就像老乡们说的那样,这一路上还算顺利。甚至路上还有两两的行人……栀栀他们停下来一问,原来行人们都是去探完亲、匆匆往回赶的老乡。
栀栀和陶容冶、小陈继续往庄镇的方向踩着自行车。
在估计着距离庄镇还剩下十几公里的盘山简陋公路上,前头是个极大的拐弯处。天黑了光线不好,陶容冶骑着自行车在最前头,栀栀紧紧跟在他身后,小陈跟在陶容冶身后。
结果前头突然传来了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咔咔咔”的声音……
陶容冶立刻刹住车子!
栀栀没能及时刹住,冲出去两米远……
“栀栀小心!”陶容冶大喊了一声,直接扔下自行车,朝着栀栀冲了过去,一把就将栀栀拉到了自己身后。
栀栀的心儿怦怦狂跳起来。
小陈也喘着粗气问道:“别同志,陶镇长……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不是……”
“砰!砰!砰!!!”
“哗啦啦啦——”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从这惊天动地的动静、以及地面传来的震动感,栀栀也知道……肯定是前头拐角处发生了山体塌方!
然而更糟糕的就是——
前头突然传来了惊慌失措地尖叫声,
“救命!救命救命!”
“快跑啊塌方了!”
“我爹被卷进去了……快来人救命啊!”
“别过去!这塌方还没完!”
“不行!我爹被埋在泥巴里头了!救命……”
栀栀和陶容冶、小陈面面相觑。
——前面有人被卷进去了?
陶容冶飞快地一把将背在身上的军用水壶和公文包扯了下来,扔给小陈,又吼道:“小陈你保护好栀栀!”
说着,他就迅速朝着前头跑去。
栀栀也跟着往前头跑。
小陈将陶容冶的水壶往脖子一挂,冲上前去一把拽住栀栀,急道:“栀栀姐危险!你别过去!别过去!”
不过,在拉扯之间,小陈和栀栀已经跑到了拐角处,而陶容冶已经冲到拐角处的那一边。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地动山摇——
栀栀听到陶容冶着急地大吼,“同志们!快撤!快撤——”
顷刻间巨石从山顶滚落,以极其震憾的声音重重砸在了水泥公路上,发出如同轰雷一般的巨鸣声。
陶容冶的声音顿时消失不见。
栀栀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