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栀跟着别仁晋和其他的村干部匆匆赶到祠堂的时候,祠堂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有人正歇斯底里地狂叫,“……从一开始你就胳膊肘儿往外拐!什么香的臭的你都往别个屋里扒拉!明知道这家里困难成这样,人都已经活不下去你还把好东西拿给别人?你个剁脑壳的你是不是想逼死我们?是不是想逼死我们???”
栀栀近距离听着,愈发确定,这人正是汤兰花。
所以她到底在骂谁?
很快,栀栀就明白了——
因为她四婶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嫂,娘她到底是你的婆母啊,你怎么能这样和长辈说话呢?”
汤兰花大骂,“我呸!她要是个正派人,还干得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儿?她要是不干吃里扒外的事儿,我又有什么道理说她?哦,许她干这种事儿,还不许我说了?”
四婶气道:“婆母也就是拿了几只沙葛果给二哥二嫂吃……”
汤兰花更加生气了,“沙葛果不是我家的吗?拿出去卖……一斤三分钱哩!这老不死拿了我家的东西给外头的白眼狼,她不该死?我骂她几句怎么了?”
四婶也恼了,“大嫂,你说这话亏不亏心?沙葛果怎么就成了你家的?那是妈种的啊,她老人家种出来的东西爱给谁给谁!再说了,二哥二嫂多少年没回来过了,妈拿点儿沙葛果给人吃了又怎么样?那菜园子里不还多的是么!”
汤兰花开始疯了,“我们是长子嫡孙!一开始分家的时候就说了,老太婆是跟着我们的!她种出来的东西全都归我们大房!我就不乐意给别逢君应雨时吃沙葛果又怎么样?这么多年了,他们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什么时候管过我们死活?嚯,现在不得了,还一大家子几十个人跑回来打我们的秋风?真是臭不要脸!”
四婶大约被气晕了……
好些村民急忙叫嚷道:
“逢相媳妇儿,你咋了?”
“哎哟不得了四嫂晕了……”
“快快快!快掐人中!”
“赶紧扶四嫂一把!”
……
这时,别仁晋终于挤进了包围圈,急忙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将事情的经过告知别仁晋:“呐,就是因为逢君二叔回来,七奶奶拿了几个她自己种的沙葛果给人吃……大婶子不同意,在这儿闹事儿呗!”
别仁晋不高兴地说道:“大婶子,你要真这么看重这几个沙葛果,那你平时多种一点儿啊!一天天的啥活计也不干,掰扯这些得失你倒是第一名!”
汤兰花叉腰,“我家的东西我爱怎么掰扯关你屁事!”
别仁晋火大了,“你——”
转念一想,现在二房一家子还在村里,所以事情还是不要闹大比较好。
于是别仁晋只得压下火气,说道:“这样吧,我记得七奶奶拿了六只沙葛果过来,一会儿我让我媳妇儿从我们家拿十个过去还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做梦!”汤兰花大吼。
别仁晋惊呆了。
围观的村民也愣住。
——老奶奶拿了六只沙葛果出来,村长给赔十个,这样也不愿意?
气得别仁晋浑身都在颤抖,问道:“那你说,你想怎么样?”
汤兰花冷笑,“我想怎么样?是不是我想怎么样都可以?他们二房不是很了不起吗?那就让二房赔一千块钱给我们啊!”
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四婶怒道:“汤兰花,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汤兰花尖锐地叫嚷道:“有本事他别逢君和应雨时就别吃我家的沙葛果啊!”
老奶奶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兰花其实是想逼死我……”
“放你娘的屁!”汤兰花大骂,“你这意思……你其实是想逼死我吧?”
老奶奶平淡地说道:“你想死在前头也可以,反正我死了以后,你们也会被活活饿死的。”
汤兰花再次炸了毛,“你这老不死的你是故意咒我们是吧?还是说你这是在威胁我?那我问你,你是不是把家里的东西扒拉出去给了外人?是不是?”
这时,栀栀看到疑似别逢圣的人也匆匆赶到。
之前栀栀直觉他就是别逢圣了,但不敢确认。毕竟她也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
只见这人挤进包围圈后,问道:“咋回事?”
汤兰花立刻加油添醋地说道:“当家的你来得正好!这死老太婆把咱家的沙葛果拿出去给人吃了……”
栀栀一听到汤兰花说出“当家的”这仨字,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于是栀栀闲闲地说道:“原来这就是状元及第、书香世家的教养啊?当儿媳妇的能对着婆母任意辱骂?呀,还是远昌公(别逢圣亡父)走得太早,可能没教会他的长子什么叫做百善孝为先,什么叫做孝惕忠信吧……”
别朝圣的脸色瞬间门铁青。
偏偏汤兰花却听不懂栀栀说了些什么。
她听到了栀栀的声音,立刻神气了起来,上前挽住了别朝圣的胳膊,“当家的,别栀栀那丫头也吃了咱家的沙葛果……”
“啪!!!”
一记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
汤兰花捂着脸,呆住。
在场所有的人也全都愣住。
——别朝圣居然当众扇了汤兰花一巴掌???
好爽!
但是……这是为啥呢?
这个问题,汤兰花也想知道。
“当家的你疯了吗?”汤兰花捂着生疼的面颊,尖叫道,“……是那个老太婆把咱家的东西给了别人,又不是我,你打我做什么?”
别逢圣阴恻恻地说道:“谁让你对娘不孝顺、不谦恭的?”
众人吃惊地看着别逢圣——这是见鬼了?以前汤兰花也常常打骂七奶奶,就连别逢圣自己也总是有点儿不顺心的就打老娘、骂老娘……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栀栀也很意外。
她其实早就已经觉察到,大房是又懒又坏,还总想让别人尊重他们,估计是其实没啥很体面的东西了,就老拿着“长子嫡孙”来说事儿。
所以栀栀这才搬出了旧一套的说法,什么百善孝为先……
没想到,别朝圣还真吃这一套?
栀栀立刻又来了一句,“古语有云,这三纲五常里头啊……旁的就不说了,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当妻子的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难道不应该是丈夫的错?难道不是因为丈夫没有好好教导妻子么?”
别逢圣的脸色更加铁青。
他转过头瞪视了栀栀一眼,突然伸手薅住汤兰花的头发,二话不说就把人往外头拖!
汤兰花吃痛,尖叫了起来,“当家的!当家的你干什么啊……你朝我生什么气?你找那老太婆算账啊……”
但最终,汤兰花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被别逢圣给拖走了。
栀栀这才走过去,和老奶奶、四婶坐在了一块儿。
四婶原本差点儿被汤兰花给气晕过去,被几个堂妯娌掐了一会儿人中,已经醒了过来,这会儿正握着老奶奶的手,呜咽着说道:“娘,你和我说,刚才你和她说的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奶奶摇摇头,不说话。
到底带上了几分心灰意冷,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儿。
栀栀不是很能理解老奶奶的心态,所以连劝,也不知道要怎么劝起。
倒是听到别仁晋在一旁气愤地对那几个村干部说道:“我不是交代过你们,让把他一家子给想办法挪到外头去吗?”
一个村干部小小声说道:“我们尽力了,但人不肯走,我们也不能拿着绳子绑了他们走吧!”
另一个村干部也说道:“他们是不会走的……想想也知道,好不容易二伯回来了,他们不趁着这机会好好讹二伯一笔的话,怎么甘心啊!”
别仁晋扶额。
栀栀倒是无所谓。
因为她已经发现了治别逢圣的好办法!
“仁晋堂哥你先忙,我回去看看啊!”说着,栀栀转身朝着家里人暂居之地走去。
别仁晋急了,“哎栀栀!那个,我们……那个土地的事儿还没说呢!”
“回头有空再说!”栀栀故意吊着他,“仁晋堂哥,我现在心情不好,什么也不想说!”
——如果别仁晋治不住别逢圣一家,以后也不会有威望主持村里的土壤改良工作、甚至是全村搬迁的事儿。所以现在最好冷一冷,让别仁晋也知道一下,有的事情他就是避不过、也绕不过去的。
栀栀又加了一句,“我亲眼看到我阿奶被人欺负了,我是小辈儿我没能力做主,可这儿有这么多的人,也没有一个够辈分的人为我阿奶出头……仁晋堂哥,咱们得把其他事儿放下,先处理我阿奶被人欺负的事儿,攘外必先安内嘛!”
“所以呢,其他的事儿以后再说,我得先把刚才这事儿马上让我爸爸知道!”说着,栀栀转身离开。
别仁晋头脑灵活,否则也不会当选为村长了,他哪会听不出栀栀的言外之意?
栀栀这是在敲打他呢!
气得别仁晋狠狠地敲自己的脑袋,又恨声低语道:“别逢圣!别敬山!你们给我等着瞧!要是栀栀和二伯不愿意帮扶我们村了……你们就是村里的千古罪人!”
围在他身边的村干部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以前呢,别逢圣一家虐待老人,他们也就是看看,毕竟也没损坏他们的利益,平时就口头上劝一劝算了。
可现在,如果二伯和栀栀因为这事儿不愿意帮扶村里了,那就损坏到全村人的利益了啊!
这怎么行!
村干部们面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