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容冶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的胆量,敢向栀栀表白。
今天是因为于露的鼓励,他才敢走出这一步。
而现在,栀栀明明白白的拒绝了他的表白,还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陶容冶的眼泪也从眼眶里跌落了出来。
半晌,他才轻声说道:“栀栀,我应该……早点儿向你表白的。要是胆量能再大一点儿,早点儿表白、早点儿被拒,可能我就……不会被折磨那么多年了!”
说着,他双手捂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很抱歉容冶,虽说这是迟来的表白,可我也必须郑重回答你……我对你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不是因为你不优秀,相反,你应该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你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栀栀认真说道。
陶容冶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男性一样,属于沉默寡言、埋头苦干型的人,鲜少有这样情绪外泄的时候。
他捂着脸痛哭了一会儿,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拿开了双手,深呼吸,继续含泪看着栀栀,缓缓说道:“栀栀,不瞒你说……你和念之结婚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挺颓废的。我知道我还放不下你,可我俩的工作……又不可能避免的需要发生交集。念之和我也是兄弟,那我要怎么面对你?又要怎么面对他?”
“那段时间……可能是我人生中最最最黑暗的时刻,幸好当时我和你是同一届的工农兵学员,我们在不同的城市上大学,我不需要直接面对你……这才能苟延残喘。”
说着,陶容冶看向了于露,“在那段时间里,我和露露在同一个城市,我们的学校只距离一条马路……我和她,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对露露……仅仅拥有着革命伙伴互帮互助的感情。但不得不说,同在异乡为异客,客观条件确实造就了主观意愿。”
栀栀含笑看向于露。
于露显然也想起了她和陶容冶同在鄂城上大学的艰苦日子,虽然唇角微弯,却眼眸噙泪。
陶容冶继续对栀栀说道:“两年的朝夕相处,让我完全了解了露露的性格。我才知道,她也是个很好的姑娘,善良、敏感、体贴细致,同时她又很坚强,有着……比我还厉害的毅力和上进心……”
“然后我就在想,这个姑娘也是个不输于栀栀的呢!然后我又想……栀栀那么优秀,世界上有几个栀栀呢?最后我又在想,我是不是魔怔了?为什么会拿其他的姑娘来和栀栀比呢?人么,本来就是不尽相同的……”
“我慢慢了解露露,习惯她的存在……那一年秋天,我腿上受了伤,她把我照顾得好好的,我恢复得又快又好。冬天下雪的时候她不小心滑倒在雪地里,骨折了……可她却压根儿没告诉我,请同学送她去了医院……幸好她同学来跟我说了一声,我才去了医院……”
说到这儿,陶容冶限入怔忡,“当时我非常愤怒!气她发生那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我气冲冲地跑到医院去找她……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又发现,我是她的什么人呢?又有什么资格生她的气呢?”
“我当时,特别有挫败感……我很快就离开医院,准备马上回学校,并且要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只有这样,才能有条件让她好好休养。毕竟骨折不是小事儿,没有三五个月的休养是好不了的。”
“我坐在公共汽车上,尝试着分析她的想法……然后发现,露露和我一样,过于期待一个归宿又害怕被拒绝。那是我头一次生出了……想和露露处对象的想法。”
“她出院以后,我把她接到了租来的房子那儿……那会儿我俩都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必须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也是因为这样,露露展示出她当家的能力……虽然我们真的很穷,但那段时间……可能也是我人生中最快活的一段时光。”
陶容冶看向于露的目光,变得柔柔的,含泪说道:“那时候快过年了,四合院里有的是人想给孩子做新衣又没钱,露露想了个办法,用碎布做成补子,帮孩子们缝补旧衣,挣点儿微薄的钱财贴补家用……可她太困了,有一次把我一件上衣的散了线的扣眼子也当成了破洞,缝了一只小鸭子子上去……”
栀栀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于露满脸红晕,嗔骂道:“陶容冶你别拆我台好吗?我不要面子的吗?”
陶容冶也笑了。
他转头对栀栀说道:“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有可能已经放下而不自知。我对自己说,我不想要最好的了,因为那也不属于我。我只想要最适合自己的……我开始慢慢了解露露,越了解就越……喜欢?”
“其实我心里相当迷茫,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分不清我对栀栀、对露露的情感到底是怎么样的。当我想起栀栀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今年爆发了芽虫病,她该为社队的果树虫害发愁了,可今年才和供销社签了供销合同,到时候要怎么交货?’,‘关于社队的人员调动问题她到底考虑清楚了没有’……”
栀栀忍不住又笑了。
陶容冶也笑了。
顿了一顿,他继续说道:“而当我想起露露的时候,我会想‘露露现在在干什么?工作顺利吗?如果工作不顺利,她会不会向我倾诉?她们学校的饭菜很难吃,她多半是不爱吃的,可她胃不好再不好吃也要按时吃饭’……”
于露本来就绯红的脸儿,更是像个红苹果!
连原本面若寒霜的黎恕也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陶二傻!你这不是喜欢你媳妇儿这是啥?你对栀栀的感情……根本就是、就是对一个强者的仰慕与尊敬啊!”
陶容冶笑了。
笑着笑着,他又哽咽了,“可我那会儿还不懂啊!”
说着,他又看向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栀栀,其实是露露鼓励我……将年少未尽之事做完,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不留遗憾。我思来想去,觉得很对……毕竟这件事未了,就会成为我心里的刺,留着痛、□□更痛……”
“现在我得到了你的答复,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说着,陶容冶站起身,舒了一口气,对栀栀说道,“我真的很感谢你,你是我人生路上的导师,是照亮我事业的灯塔……”
栀栀打断了他的话,“你要感谢的是露露!是她的大度与宽容,才造就了你幸福美满的家庭!你还要感谢她的是,如果今天不是她让你来……和我把事情说清楚的话,恐怕今后你还会一直陷在这样的不明确、不明朗之中。”
陶容冶连连点头。
他看向于露,缓缓朝她走去,“露露,谢谢你……”
“都老夫老妻了,还说什么谢啊!”于露明显有些不好意思。
陶容冶说道:“念之说,夫妻是彼此间最熟悉的人……但不能因为过于熟悉就欺负人,让对方承担所有的坏脾气和坏情绪……甜蜜的爱情,幸福的婚姻必须要靠情侣或夫妻双方的经营,只有一个人的爱情,那叫死缠烂打。只有一个人的婚姻,那叫自讨苦吃……”
坐在一旁的高甜甜听到这句话,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向了陶容冶和于露。
陶容冶继续含笑看着妻子,说道:“所以我必须要让你知道我的感情……露露,我很喜欢你。栀栀是我的人生导师,你是我最亲密的伴侣,和你呆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特别特别幸福……就连念之也比不上我,毕竟他和他媳妇儿一年里要分开半年。”
“陶容冶,你不拉踩我几下你就不快活是吧?”黎恕嘀咕道。
陶容冶没有理会黎恕,继续对于露说道:“所以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愿意升到省委去……除非你愿意带着孩子和我一块儿去省城……”
黎恕嗤笑,“陶容冶,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哈!你这到底是在向我媳妇儿表白呢还是在向你媳妇儿表白?”
“黎——念——之???”栀栀低吼着黎恕的名字。
黎恕立刻举手投降,“我就说说、就说说而已嘛……”
而那一边,于露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变故。
——本来呢,是于露看到丈夫在这几天里明显有些魂不守舍,旁敲侧击着问了,才知道他一直耿耿于怀那些陈年旧事。
和陶容冶做了多年夫妻,于露早就已经了解他,对他的感情归属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所以她鼓励他当着黎恕的面,和栀栀把以前的感情问题讲清楚。只有这样,黎恕心里的介怀才会消除,陶容冶也才能将这一页翻过去……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事儿到了最后,容冶不但和栀栀讲清楚了,而且还……向她表白了?
在这个时代,人们的感情还比较内敛。
但栀栀经历了好友许昌琳的离世、以及三哥到现在都无法介怀,依旧单身……所以她愈发珍惜当下。是,她和黎恕确实不得不为了工作,一年之中至少半年都在两地分居。在栀栀看来,分居不要紧,但要让他知道她的爱意。
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要给够他安全感,不是吗?
也正是如此,脾气暴戾的黎恕也才会因为她的温柔而收敛脾气,平时和好友聊天的时候会不自觉带上栀栀的观点……
现在听到丈夫认真向自己表白,于露眼圈儿泛红,笑道:“容冶,其实我也喜欢……”
这时,高甜甜忍不住说道:“你不是喜欢龙强吗?”
病房里突然变得寂静。
于露看着高甜甜,面上的红晕迅速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