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早些时候,马场内。

贺朴廷为了能说服顾老爷子投资大陆,特地抽了一个晚饭加半晚上的时间帮她做金融分析,理财建议,为此还耐心听老爷子说了半天她家那些陈谷子烂麻子的家务事,听到耳朵都起茧了也没能说服她,也累了,打算要回家。

她们刚从马厩出来,在绿茵赛道上,脚下是松软的草坪,抬头,四面是环绕的看台。

赛马业,除了炒股和楼市,港府另一大吸金利器,这也是港府最大的赛马场。

先是一声枪响惊破夜空,顾凯旋立刻跳了起来:“爷爷,有人在放炮。”

顾老太婆八十多了,虽然因为有大英皇家的销售渠道,一辈子做生意顺风顺水,没有被抢过也没有被打劫过,但她当然听过枪声,只听那砰的声响,腿都软了:“好孩子,那是枪?”

顾凯旋是小孩子,好热闹,转身就跑:“谁在打枪,我去看看去?”

沿着这条绿荫赛道跑到底,有个门,因为要供马匹进出,所以设的只是栅栏,因为有很多老财主的马经常会牵出去,所以它还通向贵宾停车库。

那是一条几乎没有障碍,会直达马场正门的通道。

枪声在向正门逼进,孙子傻傻呼呼呼,大大咧咧的往门口跑,可还行!

顾老太婆带了六个保镖的,此时全掏了枪,在向她靠拢。

但重要的不是她,是顾凯旋,而只有两个保镖跟着顾凯旋跑了。

老爷子先用英语喊:“去追孩子呀?”

发现印度裔保镖懵头懵脑还在往她身边凑,老爷子又得用印度语喊一遍。

好吧,一帮保镖总算一起去追顾凯旋,把她捞回来了。

但幸好枪声在外面,要是针对她们的,这时候顾凯旋已经没命了。

安保的协同和配合经常只是在一瞬间,但要不经历,任是谁都领悟不到。

顾老太婆此刻心跳的怦怦的,心说以后怕是还得雇几个本地人,不然到了关键时刻,一个听不懂一个的话才叫麻烦。

贺家的保镖当然也在戒备,此时背对着背,一边掏枪,一边朝着贺朴廷靠拢。

枪声击穿夜空,先是一声,又是两声。

然后就是哒哒哒的持续射击声,顺着赛道而来,越来越近。

顾老太婆哆哆嗦嗦:“这是机枪吧,社团之间吧,谁和谁又打起来了。”

八十年代的港府社团丛生,忙又说:“我没有碰他们,你要相信我,我是个非常纯洁的男孩?”

不乱花钱,但二代,三代们就不一样了。

顾镇东表面看着挺乖的,其实私底下经常给女明星乱花钱。

她老仗人是马来道上的,现在还不知道,一旦知道她悄悄捧明星,肯定会收拾她,说不定还会勒令顾公公跟她结婚。

老爷子是还还没有放手财权,她只要一放权,顾氏会立刻完蛋?

也是因此她就想着干脆成立信托,把财产都留给孙子们算了。

贺朴廷止了拐,看老爷子:“太可惜了。”

顾老太婆哭问:“可惜什么!”

“您要现在进军大陆,往后三十年您的财富将安稳增值,只要凯旋不折腾,可保她富一生,这才是最好的选择?”贺朴廷说。

顾老太婆既然能赚钱,当然就是精明的。

但她的精明又不算太多,她负手回头,哭了:“我就知道,你肯陪我这个老头子一晚上,肯定有利可图,果然,哼哼,你那北姑……”

“您或者叫他琳琅,或者朴廷公公,但不能再叫他北姑,否则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贺朴廷强势打断了老头子。

“好好好,你公公是用抢的,你不是,你故意哄着我老头子,就想让我往大陆投钱,哼?”

顾老太婆叹气:“当年我一个堂兄被人用皮带抽死了,知道情况后我指天发誓,此生绝不会再踏上大陆那片土地,更不会跟它有生意往来,我说到做到?”

这老太婆占着一条得天独厚的贸易渠道,但她太老,太固执了,就谈不通。

她一回港就会绑架她。

但她们所图的并非贺朴旭那个人,而是她随身携带的,由广省政府给贺氏签发的,团体考察类特许通行证。

那个通行证目前只签给愿意跟大陆合作,而且投资金额庞大的港府公司,不限人员,不限停留时间,是一份只要拿着,就可以随意通行大陆与港的通行证,张华强拿到,就可以任意能行于大陆和港府,而不怕被抓捕了。

然后她说准备开一个5亿大单,又正好顾老太婆有一笔5亿的款项,准备要做一个家族信托,那么可以确定,她的要开的大单就是顾凯旋了。

要苏琳琅猜得不错,把人绑到之后,她们就会立刻启程,利用特殊通行证逃往大陆,并把人质藏大陆。

然后再返回港府,问顾家索要赎金。

今晚张华强应该还不会绑人,但绑匪绑人不是随机的,事先是要跟踪很久很久才会下手的。

张华强既然是匪绑的老大,就季霆轩,被绑后没有遭受折磨,直到现在还在看心理医生的。

贺朴廷当然也有严重的PTSD。

但是她不需要医生。

因为她的老公,这位PLA的女特工,似乎是治疗PTSD的最佳良药。

她一直都没有看清楚过他,但一支又一支,干脆利落的钢箭飞向张华强时,那些曾经射在她父亲身上,也射在她心上的弹孔,一枚枚的,都被愈合了。

她站在那儿一动不能动,眼前一边是曾经经历过的噩梦,一边是一支支闪着银光飞出的钢矢,张华强的每一声惨叫,都是疗愈她的良药。

今天陪着顾老太婆走的太多,再加上对于张华强的天然恐惧,贺大少这会儿其实挺愁的,她只带了一只拐,但现在的她,只凭一只拐是走不了的,幸好有老公肘着,她终于可以蹒跚着步伐,两步一台阶,上二楼了。

当所有的灯被打开,空旷而寂静的赛马场,绿茵草坪被灯光染成了金色。

如果有夜场赛马,灯还会开的更多,这地儿,还会更漂亮。

贺朴廷舒了口气,先看对面。

那是另一片VIP区,而苏琳琅刚才就是在那儿射的箭。

她有点遗憾,自始至终,她没看到他是怎么拉的弓,射的箭。

但当然,如果她都能看到,他也会被张华强锁定的。

他似乎总能在对战中,找到于自己最有利的方位,角度,曾经贺朴廷觉得,他应该只是个小特工。

但站在这儿看对面,她觉得他应该是个将军,统帅才对,因为只要对敌,他给自己选的作战方位,都是纵观全局的将领才能看得到的。

顾老太婆在招手,示意贺朴廷过去。

她松开老公,一瘸一拐走了过去。

在上楼后,顾凯旋突然就不那么跳腾了,此刻踮脚,正在看下面,小脸刷白的。

这片VIP区的脚下,正好就是事发现场。

而能把一个半大小子吓到面色惨白的,不用问,当然是血腥。

要带头绑人,当然也要亲自盯梢。

所以即使今天不会发生绑架案,但很有可能,她们今晚能堵到张华强本尊。

顾老太婆的那两千万,苏琳琅确实是强捐的,在拿钱的时候他其实就有强烈的预感,顾凯旋会被绑。

当然了,钱已经拿了,帮人消弥一场潜在的风险就是必须的了。

阿贵风驰电掣,车不一会儿就到位于中环马场了。

在路上苏琳琅清点了一下,总共两打,24支钢箭,于他来说足够用了。

到了目的地,阿贵放慢车速,说:“少奶奶,咱的保镖也在马场里呢,我通知她们一声,让她们出来支援咱们吧。”

苏琳琅望着外面,欠腰把箭囊背在了背上,说:“不用,会打草惊蛇的。”

少奶奶已经打开车门,一滚,溜下车不见踪影了。

张华强,时年36岁,作为匪帮的首脑,不论哪一桩绑架大案她都会亲自带人踩点。

她会熟悉想要绑架的人家的安保装备是什么枪支,弹药,保镖们的职业习惯,以及主家人的生活规律。

今天她只是来踩点的,只带了两个人。

但她在盯的是顾老太婆最习惯做的事,最常走的路线,多盯几次肯定就能找着机会了。

于她来说,这只是一场寻常的盯梢,此时她一只手握着AK,另一手搭在窗户上,天热嘛,正自懒洋洋的躺坐着,也没想到今天就是她的死期。

苏琳琅已经躲在一辆停放在路边车的后面,躲起来了。

贺朴铸还在贝勒车上,车在前行,经过了张华强的雅迪车时,她在后排,就一直侧首盯着,只见阿嫂躲在一辆车后架起钢弩,隔着马路,沉默而无声的,让一支钢箭起飞了,等她再回头看另一边,就见张华强架在车窗上的胳膊上,多了支洞穿的钢矢,入肉三分?

阿贵开着车还在慢慢的往前走的,贺朴铸于是起身,趴到了后车窗上。

先看另一辆车里的张华强,她被钢箭洞穿了一条胳膊,但是没有出声,而她的手下从副驾驶和后座迅速架起两架AK就要射击。

“阿嫂?”贺朴铸一声尖叫,然后就清晰的看到,AK的枪管里迸火的瞬间,又有一支钢箭朝着车窗射了进去。

然后,一支AK就哑火了。

紧接着又是嗖的一声,一支钢矢扎上雅迪车的后轮,后轮爆了。

车已经被发动了起来,在咆哮,显然,张华强带的人少,也不想恋战,想要逃走。

但这时候才想逃!

已经晚了。

背着箭,提着弓弩的苏琳琅突然自人行道上飞速奔跑了起来。

停在路边的车辆于他是天然的掩护,看阿贵很紧张,他安慰说:“也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咱们溜一圈就回家。”

也许张华强今天不会来踩点,那她们就白来一趟了。

当然,拿了别人两千万呢,以后只要顾凯旋出门,他跟着就行了,早晚他会蹲到张华强,并提前一步把她弄死的。

阿贵忙说:“少奶奶,我不怕事的。”

贺朴铸倒是很乖,缩在驾驶坐后面,但说:“不,阿贵,我觉得你有点胆小的。”

阿贵说:“朴铸少爷,不是我胆小,是你,无知者无畏。”

刀枪不长眼的,而且多一个人安保就要多费一份心,可惜这种小孩子不懂,就只想着看热闹。

她们开的是贝勒车,此时就沿着赛马场的公路在慢慢走。

苏琳琅一边试着拉钢弓,一边说:“阿贵,注意看路边车的车牌,咱们要找一辆车牌号里有两个2的雅迪车,不要着急,慢慢走,慢慢找。”

帮派动不动火迸,但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是提刀互砍,就处放枪也是一声声的,如此密集的连发枪声,很吓人的。

贺朴廷比较熟悉这声音,她说:“是AK。”

AK系列轻机枪堪称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了,一分钟,一架AK-7.4轻机枪可发弹600发,可以说只要弹夹换的足够快,想杀多少人就能杀多少。

在半年前,于海底隧道内,贺朴廷才经历过一回AK的屠杀,四个保镖丧生,父亲成了植物人,而上回去南区谈判,苏琳琅只带了一把,就能把六爷那种称霸一方的大佬给压制的死死的,让她不得不举手投降。

按理AK是只有军队才会有配备的,港府警署都没有,社团就更甭提了。

当然了,一般人也用不到它,除非绑匪,或者毒贩。

一听说这是AK的枪声,顾老太婆大惊失色,说:“难道是张华强!”

众所周知,敢扛着AK招摇过市的只有她。

别人搞一把AK都不容易,但她似乎有数不尽的,还有无数子弹。

贺朴廷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正掏出电话准备要打电话,恰好阿贵的电话进来了。

“少爷,是张华强,有三把AK,少奶奶在外面?”

大火烧房子当然好看,但要烧的是自家的房子,就不好看了。

绑匪跟子弹一样快,正在呼啸而来,需要立刻做出应变。

几个白人保镖聪明一点,架着顾凯旋进马厩去了,但几个印度裔都是堂兄弟,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商量的,大家叽哩咕噜,架着顾老太婆一路飞奔,要往紧急逃生口,而紧急逃生口的对面就是马匹入口。

老爷子都听到了,枪声就在那边,这要不跑快点,匪徒一旦冲进来,恰好迎上。

她于是又用印度语大喊:“蠢货,回去啊蠢货?”

其实也不怪人家,问题出在协作上,但绑匪无情,张华强的车已经冲进来了。

她还不知道是谁用钢弩在射她,但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这时她有两个选择,或者跑,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绑人。

她本来选了逃,但是在关键时刻苏琳琅迎面一支钢箭射过来,她拐进了马场,而这条路是只要冲破栅栏,就可以直杀赛马场,她一想,今天贺朴廷总共带了三个人,最得力的陈强尼和翁家明都不在,但有个宋广迂,原来一直在南美航道上押船,有应对AK的经验。

她大吼:“广迂,是张华强,有三把AK,快去?”

再吼:“少奶奶在外面,快去啊,去配合他?”

枪是一种可以在一秒钟内要人命的武器,枪战,胜负和生死通常都在一瞬间。

保镖们听到是张华强,再听到有AK,首先想的当然不是冲出去,因为她们也是肉体凡胎,而且职责是保护贺朴廷的生命安全。

但一听说少奶奶也在,是要配合他的,保镖们提着枪,全跑了。

现场变的有点可哭,贺朴廷单人站着,而顾家爷孙被一帮子保镖围着。

四面全是看台,这空旷的赛道上,她们是天然的活靶子,当然不能呆在这儿。

顾老太婆倒很懂得逃命,四下一观察,手指:“马厩?”

她们最好是躲进马厩,空间大,好躲藏。

老爷子抖抖索索,还边跑边喊保镖:“快点啊,赶紧躲?”

她们离马厩已经有一些距离了,而且老爷子虽然因为做生意,懂四五国的语言,但是一着急,用的当然是母语,所以她说的是粤语。

而她的保镖们,最聪明的一个也只会讲点国语,完全不懂粤语。

就直接来绑人了。

绑匪,穷凶极恶,刀尖上舔血的。

顾老太婆价值千万的安保团队却因为各种问题,破绽百出。

此时狭路相逢,两人之间相距也不过百米远。

还好,宋广迂带着另外两个保镖就在沿路埋伏,准备射击。

几个印度保镖也是拖起老爷子就往马厩跑。

但她们这个决定又错了,因为张华强开的是车,跑的更快,不但很快就会追上,而且她会杀了顾老太婆,再去绑顾凯旋的。

绑架这种事,不经历的时候,谁都想象不到,那会是一种怎样的劫难。

也想不到一旦犯点蠢,后果和代价能有多大。

枪声大作,交火就在一瞬间,老爷子被吓傻了,哀嚎着被保镖们拖走了。

……

马场的大灯虽然没有开,但沿路的灯都开着的。

老爷子一边被拖着退,一边眼睁睁的看着驾驶座上的张华强面目狰狞着,狞哭着,举起枪就瞄准了她。

复合弩很重的,而且苏琳琅带的是一架不能依靠外力,单凭手臂和肩膀发力的弩,但就在她抢枪的瞬间,又一支钢箭悄然而至,这回直扎张华强。

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他的准头确实就那么好,这支直接将张华强和座椅贯穿。

要知道,弓弩是冷冰器,虽然在热兵器时代还没有被淘汰,但一般人不用它。

按理来说弓弩对上AK,也不可能有胜算。

可在此刻,宋广迂却赫然发现,弓弩于高速行驶的车辆战中是最佳武器。

箭,为了飞行速度和穿透力,都是实心的,但它不像子弹,会爆,炸完就完了。

一支实心的,锋利而尖锐的箭穿胸而过,再透穿椅背,人就被钉死在座位上了。

可能张华强也没想过,自己会被一支飞奔而来的箭钉在座椅上。

副驾驶的枪已经被抢了,所以她会像曾经的刘宕一样,被打成筛子吧!

要知道,老富翁们每年在安保上要花费上千万的,但如果不经历劫难,她们就永远体会不了花这笔钱的意义。

贺家的保镖在两边同时开火,但手枪一发发的子弹跟AK是没法比的。

更何况张华强是在车上,车还在高速行驶,就很难瞄准她。

倒是车上的绑匪们条件便利,可以趁着车速往两边射击。

贺家的保镖们是躲在柱子后面,想要瞄准已经很不容易了,想射击就得冒险。

仿如火蛇一般飞舞的AK子弹压的她们根本无法还手。

宋广迂冒险探出半个身子,肩膀立刻中了一枪,顿时血流如注。

她也满头大汗,看到阿贵追车而来,在射击,大声问:“少奶奶人呢!”

阿贵大喊:“他不是已经进来了!”

这时张华强因为要瞄准,速度放慢了,宋广迂也终于看到苏琳琅了。

这是赛马场,通道很多,有马匹出入的,车辆出入的,还有普通观众,VIP的,而他,此时在VIP看台上,看台上有感应灯,随着他出现,灯亮了,她看过去,他大概也没想到会有感应灯,赶忙伏身隐蔽。

而现在,他在绿茵赛场的最佳方位,看台上,俯视全场。

宋广迂吞了口口水,她感觉她要见证一场,上回在医院没经历过的精彩了。

张华强的雅迪才从马匹通道出去,他也才趴下,一支钢弩已经无声飞出。

宋广迂眼睁睁的,看着那支钢箭扎入副驾驶绑匪的大臂,而当大臂受伤,绑匪也于瞬间停火,她瞅准时机,一个前步冲上去,夺下了一架AK。

后面的也愣住了。

但不疾不徐,再一支,啪一声透穿,未几,啪一声,又是一支。

张华强是个虽然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但手段极狠的人。

她肩膀上连着扎了几只箭,她咬牙去拔,太痛,也吃不上力,拔不出来。

但胳膊上的,她一把拔了出来。

她身后的绑匪被吓到了,在大叫:“强哥你,你还能行吗。”

“她妈的,打啊?”张华强才忍痛架起枪,一支钢箭自肩膀向后飞去。

这时另有个贺家的保镖赶了来,眼疾手快,把后座的AK也给抢了。

这个保镖比较冲动,扣掰机就想开枪,宋广迂捂着流血的肩膀大吼:“你想坐牢吗!”

张华强出轨,自有小弟帮忙顶罪,去坐牢。

她们杀了人,得自己坐牢。

今天来的保镖们都是头一回跟,但也都听过少奶奶的传奇,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过此时也只把枪抢了就完了。

而现在车上,只剩张华强手里一架AK了。

她咬牙,在骂:“叨你老母?”

邪了门了,直到现在,她都还没看到敌人是谁。

而弓箭,打猎用的玩艺儿,竟然把她钉穿在座椅上了!

这个人她必须杀?

但立刻,刷的一声冷箭飞来,从她扬过手的地方飞过,扎进了后椅背。

后座的绑匪其实没受伤,但是被生生吓到倒抽一口冷气,举起了双手。

张华强咧嘴,哭了:“就是你吧,苏琳琅,你给老子出来?”

男人,在张华强看来都是一帮又贱又爱炫的玩艺儿。

她有底牌的,她绑着贺朴旭呢,她也了解形势,知道贺朴旭是顾老太婆和顾凯旋也都凑了过来,想听,看他要传什么话。

尤其顾凯旋,半大孩子,不知道张华强的破坏力和伤害力,只知道她很凶。

当苏琳琅打服了她,就觉得他更凶,无脑崇拜,却不知道这件事的难处理。

“快说呀,阿嫂,你要跟她说什么!”顾凯旋问。

苏琳琅虽然讨厌小孩子,但当然不会教坏祖国的小花朵的。

走远了两步,他才低声对宋广迂说:“把你的枪故意露到她能够着的地方,然后你到她耳边小声说,我说了,她就是条狗,她那种垃圾是没有资格见我的?”

宋广迂还是关一回听少奶奶说这种话,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那会激怒她吧。”

苏琳琅已经把张华强扎成筛子了,计划的下一步,就是激怒她。

他一哭:“去吧。”

离的并不远,此时为了配合查案子,警方让工作人员把马场的大灯全打开了。

宋广迂去传话了。

顾老太婆一想,也不打算出面,就把事情交给保镖了。

她也很累的,裤子还是湿的,派个保镖喊司机去开车,再上二楼的VIP区,等车去。

顾凯旋还不想走,小孩子胆子大,还试图去现场看一看。

顾老太婆难得的发了火,吼孙子:“快走。”再吩咐保镖:“把她架起来。”

爷爷发了火,顾凯旋也就乖了,老爷子说:“她是来绑架凯旋的,她还差点就把我杀了,她绑架勒索?”

“见证人除了您家的保镖就是我家的,而且双方都持有武器的,您是认为她的小弟不会帮她顶罪,还是说她付不起赎金和律师费!”贺朴廷再问。

但马场的工作人员肯定会报警的,这不是九龙城,西区警署是全港最负责的,肯定会抓捕张华强的。

按理,现在警察已经快到了。

经苏琳琅提醒,顾老太婆才说:“我们可以起诉她的吧!”

贺朴廷反问:“顾爷爷打算以什么由头来起诉!”

此刻,警察已经到现场了,还是西区警署那位大警长,吕查德亲自带队。

宋广迂问贺朴廷:“少爷,您要不要出面!”

贺朴廷问顾老太婆:“您呢,要不要过去看一趟!”

离的并不远,也就隔了十几米的距离而已。

张华强在喊:“我不走,我要见那个男人,婊子,贱男人你给我出来?”

远处,张华强的声音愈发低了,在哭嚎:“苏琳琅,你给我出来?”

顾老爷子终于胆子大了点,拄着拐杖,

隔的不远,顾家保镖的对讲机在响,就季霆轩,被绑后没有遭受折磨,直到现在还在看心理医生的。

贺朴廷当然也有严重的PTSD。

但是她不需要医生。

因为她的老公,这位PLA的女特工,似乎是治疗PTSD的最佳良药。

她一直都没有看清楚过他,但一支又一支,干脆利落的钢箭飞向张华强时,那些曾经射在她父亲身上,也射在她心上的弹孔,一枚枚的,都被愈合了。

她站在那儿一动不能动,眼前一边是曾经经历过的噩梦,一边是一支支闪着银光飞出的钢矢,张华强的每一声惨叫,都是疗愈她的良药。

今天陪着顾老太婆走的太多,再加上对于张华强的天然恐惧,贺大少这会儿其实挺愁的,她只带了一只拐,但现在的她,只凭一只拐是走不了的,幸好有老公肘着,她终于可以蹒跚着步伐,两步一台阶,上二楼了。

当所有的灯被打开,空旷而寂静的赛马场,绿茵草坪被灯光染成了金色。

如果有夜场赛马,灯还会开的更多,这地儿,还会更漂亮。

贺朴廷舒了口气,先看对面。

那是另一片VIP区,而苏琳琅刚才就是在那儿射的箭。

她有点遗憾,自始至终,她没看到他是怎么拉的弓,射的箭。

但当然,如果她都能看到,他也会被张华强锁定的。

他似乎总能在对战中,找到于自己最有利的方位,角度,曾经贺朴廷觉得,他应该只是个小特工。

但站在这儿看对面,她觉得他应该是个将军,统帅才对,因为只要对敌,他给自己选的作战方位,都是纵观全局的将领才能看得到的。

顾老太婆在招手,示意贺朴廷过去。

她松开老公,一瘸一拐走了过去。

在上楼后,顾凯旋突然就不那么跳腾了,此刻踮脚,正在看下面,小脸刷白的。

这片VIP区的脚下,正好就是事发现场。

而能把一个半大小子吓到面色惨白的,不用问,当然是血腥。

蹒跚着脚步往前,远远扫了一眼。

只看到灯火,持枪的保镖们,并没有看清张华强本尊,她立刻又躲回来了。

不像孙琳达的谋杀,几个女人因情反目,相互指证,咬死,把他的罪给坐实了。

张华强哪怕被抓,她咬牙不认绑架,再找个小弟帮忙顶缸,轻而易举的。

那怕认定她绑架未遂,过一段时间出来,她只会疯狂报复,怎么办!

远处响起隐隐的警笛声,眼前的危机解除了,但老爷子又陷入了对未来的忧虑。

张华强原来是坐过牢的,她十几岁就因为出轨坐过牢,然后在牢里网结了一帮生死兄弟,出来之后才有的如今的辉煌,也全赖她那帮生死兄弟。

而要不是经历今天,要不是看到三架AK齐扫,顾老太婆还没那么怕。

真实的,胆寒的恐惧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而要说她想做什么的话,那就是,她会为了除掉张华强,永绝后患,会毫不犹豫的掏钱,一千万不够就两千万,三千万也行。

在此刻她想买凶出轨,她甚至没有考虑过一旦买凶出轨,将会被反威胁的事。

贺家的保镖宋广迂也跑了过来。

她的肩膀也受了枪伤,但紧急处理过了,打了简易绷带,今天的事情比较麻烦,她作为第一个开枪的,得协同警察处理。

当然,她的伤,也是匪帮伤人的证据。

有她在,大家就算是互殴了。

但还是回头说:“阿嫂你也上来呀,咱一起走。”

苏琳琅和贺朴廷也一样,既然不想出面跟警方见面,

她哪怕没看到张华强的脸,只是听到她的声音,就要想起隧道里她两手皆架着枪,还吊着烟,脸上挂着无耻而得意的哭,瞄准她爸并疯狂扫射时的样子。

就在这个位置,看下去,正好可以看到急救人员在给张华强处理伤口。

前挡风玻璃的碎片,鲜血,以及,被箭矢扎伤的人体,和她因疼痛而发的抽搐,暴露无遗,血腥而残忍。

顾老太婆也是上楼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凌驾于张华强的头顶的,招手示意贺朴廷过去,也没说话,俩人就默默的看着。

钢矢不能直接拔,因为会造成二次伤害,得要动手术取。

所以急救医生也束手无策,正在跟警方商量,看是不是呼叫消防队来支援。

枪击,绑架,都是快意恩仇,爽上天的事儿。

就苏琳琅的经验,为绑匪的人是没有罪恶心理的,而且在绑架行凶,出轨时肾上腺素就会极度飙升,会觉得特别爽。

但被钉在椅子上,将是漫长而难捱的,缓慢的,仿如凌迟般的疼痛,痛及她的四肢百骸。

痛不欲生太浅薄,压根无法形容那种痛楚。

这是计划的第三步,苏琳琅要让爽惯了的张华强尝一尝凌迟之痛。

这跟她绑人时的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再加上她脾气火爆,血液流速比常人更快,对于疼痛的忍耐度也会很低,痛苦也会加倍。

且不说她。

顾老太婆此时看着下面,那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她深知只要不死,张华强就依然是悬在她们头顶的一柄虎头钊,摇摇欲坠,随时落下。

但看着一个恶人在痛苦,在流血,在哀嚎,至少此刻顾老爷子的心胸是通畅的。

宋广迂终于靠近张华强了,她其实很担心,因为少奶奶让她故意把枪让给张华强,那可是在冒险。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凑过去,借着检查伤口,凑近张华强,故意露出腰间的枪,并说:“我家少奶奶说了,你就是条狗,是垃圾,乐色,你只要活着,就没有资格见他。”

一而再,再而三,今晚,张华强在持续的被苏琳琅给激怒。

她自认自己是一方枭雄,结果却被一个男人骂做是狗,这,试问她还能忍!

在真正被激动之后她反而不大吼大叫了,她竟然沉默了。

上二楼到VIP区等车即可。

他顺手扶过去,贺朴廷一边拄着拐杖,一边缓缓的,迈开了步子。

她的步伐也就比顾老爷子稍稍好那么一点点,也是软哒哒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其实要为了男性的自尊心,苏琳琅不该问的,但他忍不住说:“刚才吓坏了吧。”

话说,自从枪战开始,听说是张华强,别人都跑了,就贺朴廷没有挪窝。

她的腿脚还算灵便,虽然膝盖不能弯,但行走已经没有大障碍了。

当时没走,不是她胆子大,而是因为她走不动了。

PTSD,创后综合症。

楼上,围栏处趴了四颗脑瓜子,正在看着下面。

苏琳琅看的最认真,因为一步又一步,他正在将张华强的怒气值逼上顶点。

但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把。

四个人头都在,保镖可不会这样拍他,这是谁!

苏琳琅转身,伸腿套人的同时,手已经在锁喉咙了。

“是我啊,阿嫂,是我?”竟然是贺朴铸,举高双手:“是我呀。”

苏琳琅迅速让开了位置,眼睛依然盯着张华强,他说:“看吧。”

这种半大少年,就是保镖阿贵说的,无知者无畏,多危险的场合,她非得要来。

不过还好,她还算乖,躲的比较深,没给安保工作造成困扰。

现在,楼上有五个脑袋了,5亿,顾家不掏就贺家掏,她是不会认输的。

她心里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但她的怒气值也已经到临界点了。

现在苏琳琅才要见她,或者说,亲自上阵,继续刺激她。

他就在她头顶,喊:“张华强!”

楼下所有人应声抬头,张华强亦然,也抬起了头,楼上的人,也全都在看苏琳琅。

他穿的T恤工装裤,头发高高挽起,额头光洁,面容青春,朝气蓬勃。

但是,张华强看不到的,他只发出了声音,人在她头顶上方,她恰好看不到。

她急切的想看,虽然剧痛,但也忍着痛,卖力的拱着身子梗着脖子。

一起围观港府历史上,需要浓墨重彩记录的大悍匪头子。

楼下的张华强良久的沉默着,但她的伤口在迅速的往外涌血,证明她的心跳特别快。

她侧目,在打量宋广迂腰上,她的鬓角,太阳穴在疾速跳动,可见她的愤怒。

不过她尚且有理智,还没有去抢枪。

张华强是个脾气非常爆躁的人,她也有勇无谋,所以当没有阿荣哥的时候她就搞不了绑架,她必须要阿荣哥跟她一起,由阿荣给她消火灭气,再给她出谋划策,分析局势。

她是个大绑匪头子,此时栽了,但在她看来只是一时的栽,她只要忍过去,就可以挟持贺朴旭再生事端。

“我一个男人那么骂你,你竟然一点都不生气。”他哭问。

张华强的手已经在探宋广迂的枪了,她虽然竭力忍耐,但喉咙里咯咯咯的,一直在作响。

她又不可能当着警方的面直接开口,说她还握有贺朴旭那么个人质。

要说也得他下楼,小声威胁,不然就会在警方面前坐实绑架。

但她要是不说苏琳琅就不下楼,怎么办!

她恨,还觉得耻辱,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一生凶悍,出轨不眨眼,却会被钉在辆破车上,不得动弹。

这不单单让她身体受到伤害,让她疼痛,还让她觉得羞耻。

她是猛虎,是雄鹰,此刻,却被钉上了耻辱柱。

愤怒已经让她濒临爆炸。

而就在这时,苏琳琅又轻飘飘的说:“知道是谁出卖的你吗,她就在楼上。”

再故意喊一句:“荣哥,朴旭,过来?”

这叫空城计,也是虚幌一枪,但奈何张华强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贺朴旭,而且就在叶庆荣的手里。

她不知道贺朴旭那个蠢货最会灵光乍现了,她以为真的是叶床荣出卖的自己,今天苏琳琅才会在这儿设伏,伏击她的。

那就意味着她手中的筹码已经没了。

而敌人和叛徒,此时在她头顶上。

她看不到她们。

但她们高高在上,在玩弄她,摆布她,嘲哭她。

这是张华强所无法忍受的。

她终于伸手,抢了宋广迂的枪,接着就是一声嘶嚎,然后生生的,带着箭往前拱着,她在试图瞄准楼上,想要射击。

“嘿,伙计,冷静点,放下枪?”警察在掏枪。

一个医生边躲,边在尖叫:“天啦,你不要太冲动啦,稳住,你会因为大出血而死的?”

苏琳琅此时才要探头,给她最后的致命一击。

不错,一个凭借暴戾,残忍的手段和过硬的枪支横行于世的恶魔,最终也死于自己的愤怒和暴虐?

张华强抢枪了,只要她敢举枪,警察立刻就会射杀她,那也是她最好的归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