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艺比拼正式开始。

厨子阿发起锅热油一通猛炒,盛菜出锅。

郭方随后,盛完菜后故意把炒锅甩的狂转,端菜上楼了。

周进财担心大小姐的细腕接不住炒锅,正想帮她去接,却见她一块白抹布垫手,肘弯轻松一拐,锅已在手,灶台后的自来水滑锅而过,锅已被冲涮的干干净净。

抡勺飞油,油热入肉,她颠锅抖肉,转眼间滋滋冒油的牛肉被盛出。

再把刚刚泡发,沥净的河粉下锅,苏娇轻抖手臂,锅随着她的肘腕颠转,河粉在锅中自然翻滚,每一根都受到油脂和大火的均匀浸润,焦香的镬气瞬间四溢。

苏鸣惊呼:“哇,大小姐竟有力气颠锅。”

其实真正的名厨颠锅不用力,四两拔千斤,用的是巧劲儿。

只要能掌握诀窍,三岁小儿都颠得起炒锅。

盛菜出锅,苏娇端起自己精挑细选的一只红底骨瓷盘子,也上楼去了。

几个厨子大惊:

“大小姐还真炒出来了,好正的镬气。”

“能炒算什么本事,菜的味道好不好得食客说了算。”

“上楼听听去,看食客怎么评。”

……

周进财炒好了自己的一份,端菜上楼,就见几个厨子猴在包房门外,在向里张望。

苏娇则唇噙微笑,坐在走廊尽头的凳子上闲闲的喝着茶。

周进财心觉奇怪,因为苏大小姐美则美矣,脾气不好,惯常总冷着张脸,可今天她红唇微勾双颊噙笑,颊上两只米涡儿深深,莫名的就多了股子烟火气的美。

他看了只觉得心跳的怦怦的。

包房里,桌上摆着马蹄糕,菠萝包和香煎虾饼等各色点心,还有一壶热茶。

食客们眼看四盘河粉齐齐上桌,才放下茶杯,正式品评。

其中卖相最好的一盘盛在红底骨瓷碟中,闻之鲜香扑鼻,观之粉滑酱匀,配菜色泽鲜亮,虽是重油猛炒,盘中却无一丝多余的油,引人垂涎。

一位食客迫不及待夹一筷子,顿时惊呼:“好滑,好筋道的粉。”

另一位夹了一筷子韭与芽菜,大赞:“韭腥全无满是鲜味,芽菜爽脆全无豆腥。”

再一位客人挑了一大块牛肉送进嘴中,顿时挑眉:“这牛肉外有焦香,内里却软爆出汁,胡椒味虽足,却没有掩盖牛肉的本香,妙极!”

分明桌上有四盘河粉,客人们却无视别的,只吃那一盘。

风卷残云般,就连嫩芽脆韭等配菜也都一口气吃的干净净。

放下筷子,客人们齐指红色骨瓷盘:“这盘最佳。”

“这盘是谁烧的,匾额就归谁。”

“苏记果然有高厨,这盘干炒牛河吊打九龙所有排档!”

厨子们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又齐看苏娇,因为食客齐夸的,正是她烧的一盘。

所以大小姐不但会烧菜,厨艺还吊打他们?

看到这儿,苏娇放下茶杯,拍一拍扑通扑通直跳的心,笑着下楼去了。

……

作为酒楼的大小姐,她就降生在这酒楼三层的阁楼上。

虽说她从没下过厨,刚才那一手也是昨晚苦练半夜练出来的,但从她蹒跚学步起,阿爹天天给徒弟们讲烧菜的要领,她听了太多,一盘炒河粉还真难不倒她。

港姐被出局对她的打击确实很大。

她从小读的私校,全英文授课,还报了许多兴趣班,虽说成绩一直麻麻的,但因她生得够靓,从小老师们疼她,同学们也爱她,任谁都说她未来必是港姐。

结果同条街上的小姐妹林嘉丽都入围了,她却连初赛都没进,她接受不了。

但在做完那个梦后她就豁然开朗,也释怀了。

因为照梦里说,虽然马上整个九龙就将轰轰烈烈开启拆迁,但她家这条老巷子不但不会被拆,将来还会成为西九龙的商业中轴,寸土寸金,一铺万金。

梦里的她卖掉酒楼并助一个男人暴富了,现实中的她当然不会。

她对港姐桂冠也全没了兴趣。

因为不论炒股还是做别的都需要知识储备和天赋,但她都没有。

她只有厨艺,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想赚钱多买几间铺面,做个小小包租婆。

留下匾额是初战,已然告捷,洗手涂香,苏大小姐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站在楼梯上深呼吸,畅快。

她真畅快!

……

老板苏旺送走了食客们,此时正在二楼吧台处跟妹妹苏琴讲电话。

苏琴说:“我已经打听好了,人特别优秀,也是个贼难缠的狠茬子,恰配阿娇。”

“苏记酒楼里出去的伙计里,就数他最有出息。”

“哥,他可是我从罗家半路截胡的,咱们力争撮合吧。”

挂了电话,苏旺先是一笑,又不禁一声长叹。

他生来就没有受过一丝委屈的女儿最近接连几番遭受打击,正伤心难过着呢,他再找个狠茬子跟她相亲,逼她结婚,会不会把她吓出毛病来?

但一想到被女儿踢废的罗家少爷,他摇头了。

他那闺女,一般人还真唬不住。

……

巷子里开着冰屋,牙医店,修表行,皆是老商户,彼此也都知根知底,大家都知道苏记今天正式摘牌匾,也都好奇,看是哪个厨子技高一筹拿下牌匾。

眼看食客们离开,就有人上门来打听情况了:“匾落谁家了?”

“大小姐阿娇?!?!”

“阿娇连厨房门都没进过吧,烧的菜能把几个大厨比下去?”

这个消息太劲爆,一经传出,来围观的邻居更多了。

大家你一言一语:“不是阿娇水平高,是你们几个厨艺太次了吧?”

几个厨子面面相觑:“……”

十几年老厨不及娇滴滴的大小姐,他们尴尬的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大小姐有啥打算没,还准备继续开酒楼吗?”有人问。

几个厨子齐看苏娇,匾额不摘了,那她是准备继续开酒楼干下去吗?

但她把人罗少弄成那样,真想开酒楼,能有那么容易?

周进财的妹妹周进莲刚刚放学回来,听说苏娇烧菜夺了第一,也一声惊呼。

随着她的惊呼,苏娇的目光也落到了她身上。

在苏娇梦里,这周进莲会是她那初恋兼富翁丈夫,股业大亨梁铖的第二任妻子,一个能叫阅美无数的花心大富翁收心,只对她一人好的女人。

她和周进财是苏娇姑妈苏琴的一双儿女,父亲是个赌鬼,欠了一屁股债后跑路了,他们娘几个在苏记的地下室挤了好些年,直到后来手头宽裕,苏琴才带着周进莲租了间劏房搬出去,周进财则依然住在酒楼,做厨赚钱,供妹妹读书。

苏娇是个颜控,两任男友不论梁铖还是罗少都是英俊潇洒,温柔体贴的大帅哥。

梁铖不但生得帅,更兼脑子好使,将来才会成为股业大亨。

苏娇被俩帅哥伤了个体无完肤,也想好了,以后谈恋爱绝不找帅哥。

但这都是后话,此时她仔细打量,就见周进莲身上穿的全是她的旧衣服,虽皮肤微黑,还因龅牙而戴着牙套,眉眼间却也不失风情,是个柔眉顺眼的小美人。

作为表妹的周进莲并没有插足苏娇的婚姻。

她初婚会嫁给厨子郭方,并以离婚收场。

二婚时,以不算出众的外貌和不算年轻的年龄拿下身边围绕的全是年轻大美女的梁铖,在香江也算传奇。

在婚姻里她也是苏娇的对照组。

苏娇有多任性自我,周进莲就有多温柔体贴。

苏娇有多飞扬跋扈,周进莲就有多么的善解人意。

也是因为她满足了梁铖对于贤妻的所有幻想他才会收心,专对她一人的。

苏娇的目光停留在周进莲胸前:“好漂亮的项琏,谁送的?”

自来高冷的苏大小姐今儿双颊浮粉语声温柔,两只眼睛笑的媚丝丝的。

周进莲被她这一美的美惊艳到,再一想吊坠是梁铖送的,莫名就紧张了。

下意识攥吊坠,她吞吞吐吐:“呃,唔,我自己买的。”

周进财皱眉:“大小姐要看你的项琏,你跟做了贼似的,藏它干嘛?”

又说:“大小姐要喜欢,我让阿莲帮你捎一个?”

苏娇笑:“原来有人想送我个一模一样的,但我不喜欢,拒绝了。”

其实那吊坠就是梁铖送她,她嫌寒碜不收的,看来他又转手赠给周进莲了。

也就是说现在周进莲和梁铖其实就已经有往来了。

苏大小姐不但性情骄纵,对男人的要求更高,罗少骗她她会暴揍一顿然后分手。

梁铖既梦里是那么个鬼样子,从今往后她也不会再多看他一眼的。

相比男人,苏大小姐更想搞事业。

嫣然一笑,她上楼去了。

可怜周进莲望着大小姐那袅袅婷婷的背影,看看被她的一颦一笑勾丢了魂儿的大哥,再想想梁铖要见了她估计也得丢魂儿,紧钻小吊坠,不安的低下了头。

……

三楼天台,苏旺正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

听到女儿的脚步声,他笑了:“那盘牛河真是阿娇烧的?”

他今年五十有五,一张喜庆的圆脸,穿的盘扣大褂,足上踏着绒面布鞋。

每个徒弟烧的菜是什么味道,他原来都能品尝出来的。

但现在不行了,自打出了罗家的事,他因着急上火而失了味觉,吃什么都如同在嚼蜡,也掌不了勺带不了徒弟了,就想着关掉酒楼嫁了女儿,回新界老家养老去。

苏娇高举一只手:“我敢对着阿娘起誓,管阿爹信是不信。”

又反手奉上刚沏的茶,嫣笑:“咱们打了赌的,我赢了你要奖我五千块,给钱。”

就知道他会输,除了匾额外苏娇还追加了一份赌金。

既她赢了,当然要钱。

这可是纸醉金迷的香江,她的真心爱人也只有一个,印在金币上的女王。

苏旺眼看女儿把茶壶怼到眼前,避之,她再怼,他再避,但终于还是笑着说:“那盘牛河就不说味道了,光是色与香别人也烧不出来,你呀……还真有两下子!”

女儿有手好厨艺他当然开心,也认赌服输愿意掏钱。

但在给赌金之前他还有件事要谈。

他说:“咱们约在先,你要想经营酒楼,我有两个条件,你也只达成了一个。”

苏娇蛮不在乎:“不就是去相个亲嘛,只要我看不上男方……”

苏旺:“真想开酒楼你就得听我的,除非男方看不上你,否则你必须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