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很小的时候,当陈蓦第一次看到喷泉,他感到很兴奋、很刺激,然而随着年龄的增大,这份新鲜感便渐渐减弱了,毕竟喷泉在后世已经成为司空见惯的玩意。
但是陈蓦万万没有想到,那喷泉在强到一定程度时,竟然会引发如此震撼的威力……
“那个家伙……”
喃喃念叨一句,陈蓦震惊地望着弘农城中数十条直达天际的[地龙],望着那澎湃的水势,即便是他,心中也不禁萌生了几分恐惧。
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声,整座弘农城的地面仿佛崩坏了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大片的土地崩塌下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茫茫的水潮,巨大的浪头席卷着它所遇到的所有东西,民居、废墟,亦或是西凉军士卒。
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弘农城内整整三万余西凉军士卒,在转眼过后竟然剩下不到寥寥四、五千人,而且这些人且未能逃离洪水的肆虐,不断地在水潮中挣扎、求救。
更糟糕的是,在入夜前,为了避免有人趁机袭击,郭汜曾下令关闭了四处城门,换句话说,除了弘农北城的那一段断墙外,弘农城就好比是一个封闭的水缸,以至于眼下地下水喷发,那些出身西北、不习水性的西凉军士卒根本无处逃生,几乎都被溺死在那一浪又一浪的水潮中。
那贾文和……好狠啊!
听着城内无数凌厉的惨叫声、哭嚎声,即便是手染无数鲜血的陈蓦,在见到这般如同地狱的景象后也不禁为之惊骇,他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一副人畜无害模样的贾诩,一旦下手竟然如此狠毒,为了搭救刘协脱身,竟然要将郭汜、李傕麾下整整三万多西凉军士卒全部埋藏在此。
不知为何,陈蓦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武夫刚烈难受辱,书生文弱不可欺……
区别于郭汜以及附近无数西凉军士卒的惊骇,来自后世的陈蓦倒是能理解这些水究竟来自何处。
那是地下水,古人称为[暗河],亦或是[伏流],深入地底数十米甚至数百米之下,横贯东西南北,有的地下河流甚至还存在着瀑布、湖泊,堪称是自然界巧夺天工之作。
而陈蓦唯一感到疑惑的,是他不明白贾诩究竟是如何令地下水喷发,毕竟地下河流大多在数十米之下,在这种距离下,想要让其冲破泥石、直达天际,这股爆发力,简直就不亚于火山爆发,也难怪整座城市的地表无端坍塌、下陷。
当然了,陈蓦也清楚,倘若贾诩能做到这一点,那么他所依靠的,无疑就是妖术!
甚至,或许是那六本天书中所记载的妖术……
陈蓦终究是在这个时代呆了整整两年,相对地,对于这个时代的事物多少也了解了一些,比如妖术,他就不止一次地听张素素介绍过。
妖术的本质,那是道术,然而,妖术最早出现却并非在道家,而是出现在距大汉一千多年的商朝,继而传承至周,当时,世人称其为炼丹术。
炼丹术,堪称是历史上最古老的法术,最初是为了迎合帝王求长生的欲望而诞生的,用类似铅等重金属研制丹药,人吃了以后会呈现面色红润、身体发汗的迹象,并且精力充沛、神采奕奕,但是说到底,那只是铅中毒的症状而已,再好比汉朝曾出现的五石散,它其实就是一种慢性毒药。
而道家最早出现于先秦,那个时期的道家,是以老子、庄子、杨朱等为首的道家,它其实并不能说是一门纯粹的学术,而是吸收、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而其中大部分则是为了迎合君王统御天下,比如说[顺天无为]、[君权神授],这都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产物。
但是不得不说,道家确实堪称是诸家之纲领:诸家皆于明一节之用,道家则总揽其全,诸家皆其用,而道家则其体。
而正因为吸收了太多的东西,所以道家中有许多的流派分支,除去老子所创的纲领道宗不谈,还有类似于儒家仅为帝王统治天下服务的【龙案道宗】;以研制丹药为主、注重修身养性的【丹道宗】,以及民间擅长画符念咒、降妖捉鬼、扫除污秽的【符道宗】;甚至,在市井传说中还有流传过一个代天赏罚、不问世事的【天道宗】,等等。
而到了儒家兴盛的汉朝,以往的道家,不管是总道宗也好、分道宗也罢,道家内的各个流派都相继没落了,不过,因缘巧合得到六本天书的张角却将道家遗落的东西又重新拾了起来,在此基础上创立了【太平道宗】,自称道门中的贤师,但是说到底,此[道]已非彼[道],再不是当年崇尚[无为、无不为]思想的道家,而是成为了一支谋取天下的势力。
但是不管怎么说,太平道宗好歹是继承了[丹道]和[符道]两支流派,却算是为道家做出了点贡献,然而,在道家没落的期间,还是有许许多多的道家典藏流失到外界,有些甚至被记录在【杂学】之内,成为世间士子们解闷的书。
换句话说,道术……不,妖术再不是道门之中的专属,除了那六本天书之外,世间依然有记载着无数妖术的典藏被记载于杂学之内,以至于,甚至有些道门外的文人亦掌握着几手妖术用来御敌,并且屡见不鲜。
当然了,这类流传于外的妖术大多只是障眼法,作为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而贾诩所掌握的妖术,显然已经超出了障眼法的范畴,其所施展的妖术的威力,简直是令人惊骇,作为凡人,竟然能达到这种程度?
“素素也办不到……”
陈蓦跃上了一间民居的屋顶,默默望着城内的水潮,随即转过头去,将目光落在对面屋顶的郭汜身上,毕竟,他与郭汜的对决尚未结束。
而郭汜亦在那巨大的浪头打来之前与陈蓦一样攀上了屋顶,然而附近那些的西凉军士卒却遭了殃,还没等回过神来就被势不可摧的洪水卷走了。
不过幸运的是,弘农北城的那片断墙就离这附近不远,洪水无法蓄积,至于那些西凉军士卒,大多都从断墙的空口处被水冲到了城外,比起东门、南门、西门那些西凉军士卒而言要幸运地多,当然了,前提是他们在被冲到城外前不溺水。
看得出来,当望见整座弘农内几乎被汹涌的洪水所吞没时,郭汜的脸上亦充斥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也难怪,即便是陈蓦,也猜不到那个仿佛文弱书生般的贾诩,竟然能以妖术做到这种地步,更何况郭汜。
区区一人之力,究竟能达到何等程度,继长社城下一战扬名的孙坚之后,贾诩又在弘农城为陈蓦掩饰了一遍,有些时候,个人的强大力量确实可以扭转整个战局。
望着弘农城内洪水中所漂浮着的无数西凉军士卒的尸体,郭汜的眼中露出了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因为这些牺牲的士卒,都是他麾下军队中的精锐,更何况其中甚至包括赫赫有名的飞熊军。
不得不说,贾诩一旦出手实在是太狠了,因为他几乎是覆灭了郭汜手中所有的精锐力量,可以说,哪怕郭汜能活着离开,日后恐怕也难以东山再起,难以再控制司隶、西凉等大片区域,因为他所有的精锐军队几乎都葬送在贾诩一念之间。
“该死的……该死的!”
郭汜终于发狂了,他无法忍受自己麾下精锐竟然在转念之间葬送地一干二净,而将心中这份愤怒的矛头指向了陈蓦。
然而,陈蓦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他本来就是想和全盛状态的郭汜一较高下,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盛怒之下郭汜竟然在几个瞬息后诡异地变得平静起来,但是取而代之的,陈蓦身为武人的直觉令他察觉到了几分危险。
在陈蓦皱眉的注视下,郭汜的双眼瞳孔逐渐变成了诡异的红色,全身肌肉暴涨,裸露的皮肤表现开始浮现出细微的绒毛,而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家伙身上那翻滚的戾气竟然凝聚起一头高达两丈余的、半身的人形狼兽,堪堪浮现在郭汜身上,酷似陈蓦当年所玩的游戏中一种名叫狼族兽人的怪物。
这是……
陈蓦微微皱了皱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一声城沉闷的狼嚎,郭汜眼神微微一变,一跃来到陈蓦面前,递出了手中的宝剑。
见此,陈蓦当即用手中重剑迎上。
“铛!”一声金戈之响。
然而就在这时,陈蓦忽然感觉到头顶上有一阵恶风袭来,下意识抬头一看,却见那头高达两丈的人性狼兽一声咆哮,举起右爪朝着他拍了过去……
“嘶……”
陈蓦几个后跃退开了一段距离,默默地望了一眼左手手臂上清晰可见的三道爪痕,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就在刚才的短暂交手中,陈蓦接下了郭汜刺来的宝剑,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那头看似没有实体的人形半身狼兽,竟然狠狠给了他一爪,要不是陈蓦退地及时,恐怕整条胳膊都要给对方卸下来。
怎么回事?
命魂不是没有实体的么?怎么可能伤到自己?
难道说是那些戾气?
皱眉望着浮现在郭汜身上的那只怪物,陈蓦实在是想不明白。
或许是看穿了陈蓦的心中的诧异,不远处的郭汜仿佛野兽般舔了舔嘴唇,冷声说道,“没有听说过么?所谓的【魂附】?!”
魂附?
陈蓦愣了愣,他这才隐约想起,曾经好似在哪里听说过这个词……
对,那是西北地区武人对命魂的一种使用方式!
众所周知,武人的命格、也就是命魂,它其实该位武人本身最真实的写照,无论是人的性格、还是宿命,再者,命魂能够极大地增强武人的实力,并赋予各种诡异的力量,就好比陈蓦之前贪狼所具有的[残像]、[预知],但是更多的武人,其命魂则只是小幅度强化了肉体,比如说更强的腕力,更快的速度,毕竟人有阶级之分,其命魂的原型上古凶兽亦有高低品阶的诧异。
是故,为了得到更强大的力量,武人们逐步研究着自己的命魂,在此期间,西北地区的武人们听说了羌族关于图腾兽的传说,从羌人们那半人半兽的狼神形象中找到了强大自身的道路,从而创造出一种能够最有效发挥力量的办法,那就是将魂兽彻底戾气化、拟体化,并且依附在肉体表面,在身体攻击对方的同时,控制由戾气所凝聚成的魂兽攻击对手,达到以四掌对双拳的效果,出其不意。
这是武人为了进一步体现命魂的力量所研究出的办法,但并不是说所有地方的武人都掌握【魂附】,毕竟那只是流传在西北地区的武人所独有的技艺。
而相对的,曾经在长社战场上,孙坚与波才交手时,两人曾经也出现过一些类似的变化,就拿孙坚来说,其实他就曾经施展过类似于魂附的技艺,不过有所区别的是,孙坚只是肉体出现了变化,肌肉暴涨、肤色便暗,脸上甚至出现黑条虎纹,而这,正是江南地区武人对于命魂进一步利用方式,主要以增强肉体力量为主。
一个是外在的依附,一个是内在的增强,为了所有区别,西北地区武人所用的魂附,亦称之为[魂力外附],而相对的,江南地区武人所用的魂附,则称之为[魂力内附],听上去相似,其实决然不同,不过却并称命魂的二段变化。
可以说,命魂的二段变化,大抵就只有[外附]与[内附]两种区别,没有第三者。
而当年董卓的命魂【九婴】,它那九条蛇躯之所以能撞塌屋柱、撞到墙壁,甚至于伤到陈蓦,也无非是使用了【魂附】这门技艺,否则,纯粹的、真正的命魂,那是不具有杀伤力的,只是武人施展力量时无意间浮现出的本命形态而已,至少陈蓦的命魂【贪狼】就没有咬伤、抓伤过哪怕一个敌人,因为这些魂兽都不具备实体,它只是一个幻像而已。
而魂附这门技艺,则是用戾气构筑了命魂的身体,令其具备杀伤力,从而增强作战时的实力。
但是不得不说,无论是[外附]还是[内附],施展【魂附】所需要的条件也相对较为苛刻,至少寻常武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先说[魂力外附],首先戾气的储量是一道难关,因为戾气是依附在人体周身表面的一股气,它无法离开人体太远,且不说办不办得到,倘若硬是将其控制在距离人体极远的地方,那么戾气便会逐渐消散、减弱,而这对于武人来说,是比较致命的。
说到底,只有当戾气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才能像郭汜这样用戾气凝聚成型,但是它的弊端在于,距离人身体过远的戾气会逐渐地消逝、减弱,如果要维持这种状态,就必须要那位保持着愤怒、仇恨、嫉妒等等负面情绪,毕竟戾气是这类负面情绪的产物,虽说武人的戾气平时只保持在一个常值,但是一旦处于负面情绪中,戾气便会暴涨。
而愤怒,正是维持[魂力外附]最好途径,但是,既要维持足够程度的愤怒,又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这就需要长期的磨合。
而相对于[外附],施展[内附]的条件就相对较小,但是反过来说,他的危险性比起前者要多得多,毕竟那是将戾气重新灌注于自身,属于倒逆的方式,过程较为痛苦,这就需要武人拥有坚强的毅力,能够承受住戾气的暴戾肆虐,如果是意志不坚定的家伙,或许会因此而神智出现混乱。
但是总地来说,虽然这两种命魂的二段转变都存在着一定的弊端,但是说到效果,那无疑是显而易见的,至少眼下陈蓦就被郭汜逼地无奈落入了下风。
也难怪,毕竟陈蓦既要抵挡郭汜的攻击,又要时刻注意那只魂兽的攻击,一心二用,哪里还能做出反击。
“唰!唰唰!”
不多时,陈蓦身上的那一袭素衣就被抓出好几道爪痕,尤其是肩膀处被抓的一下,甚至伤到了皮肉,兹兹向外冒血。
“怎么了?怎么了?雒阳剑师王越?难道你就只有这点程度么,唔?!”一度强攻不止的郭汜沉声奚落着自己的对手,听得陈蓦实在有些不爽,但是不得不说,郭汜对他造成的双重打击确实让他有些手忙脚乱。
而更让陈蓦感觉有些憋屈的是,他看出郭汜的命魂本身并没有具备如何难缠的诡异能力,也就是说,对方仅凭魂附这个技艺,就将他一度压至下风,而这,足以证明【魂附】是多么强劲的技艺。
终于,在被打压了整整一炷香的工夫后,陈蓦终于出手了,他看准了郭汜一处破绽,挥剑狠狠挥去,只听嗤啦一声,郭汜的腹部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见自己终于伤到了对方,而且还是不轻的伤,陈蓦暗暗松了口气,然而紧接而来的所见,却让他看得目瞪口呆。
只见郭汜默然望了一眼自己腹部的伤口,嘴角露出了几分莫名的笑意,舔了舔嘴唇沉声说道,“这才有点意思啊,雒阳剑师王越!”说着,他深深吸了口气。
只见在陈蓦惊愕的目光下,郭汜的腹部逐渐凝聚大量的戾气,而期间,伴随着戾气的减弱,他腹部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仅仅数息间便停止了流血,继而结疤、愈合。
怎……怎么可能?!陈蓦看傻了眼。
“怎么了?王剑师?”似乎是看出了陈蓦的异样,郭汜神色莫名地嘲讽道,“不过是[化气自愈]罢了,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化气自愈……
用戾气愈合伤口的技艺么?
陈蓦皱了皱眉,面对着郭汜的嘲讽,沉声说道,“就算伤口愈合了,你的气也消耗地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就听郭汜轻哼一声,冷笑说道,“那可不见得!”
说罢,只见他深深一口气,随即,他的脸上退去血色,便得很是苍白,但是相对的,他的戾气却又再度膨胀起来,一如最初。
“……”望着郭汜周身那再度变得稠密的戾气,陈蓦皱了皱眉。
化血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