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刘备,取徐州!”
当袁术说出这句话时,厅内的众人顿时就愣住了,别说陈蓦,就连他们之前也以为袁术的目标会是实力越来越壮大的孙策,但是万万没有想要,却是远在徐州、与袁术井水不犯河水的刘备。
“敢问主公,这是为何?”纪灵于席中坐起,抱拳疑惑问道,“在末将看来,徐州刘玄德与我等素无怨仇……”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袁术打断了。
“无冤无仇?”只见袁术拿起摆在桌案上信函捏在手中,随即又恨恨摔在桌案上,气急反笑道,“刘备这厮,外表仁义,内心奸诈,当日诸侯会盟时便曾假冒皇室后裔,如今也不知用什么法子骗得陶谦那老匹夫将整个徐州都交予了他,眼下这织席贩履之辈占据大郡,与我等诸侯同列,且尚不知足,竟向朝廷上表,斥我心存篡逆,欲起兵伐我,是可忍孰不可忍!”说着,袁术重重一拍桌案,满脸怒色。
厅内众人听罢面面相觑,时部将荀正抱拳疑惑问道,“敢问主公从何处得来消息?”
只见袁术捏着那信函在众人面前晃了一晃,余怒未消地说道,“乃曹阿瞒发书告我……”
陈蓦听着心中一愣,转头望了一眼身旁的张素素,见她嘴角挂几分莫名的冷笑,脑海中顿时回想起她前些日子所说的话,心中暗暗说道,曹操、曹孟德……初得大义便已有所行动么?
就在陈蓦心中暗暗感慨时,谋士杨弘于席中坐起身来,拱手说道,“主公且息怒,方才得主公将此信与在下一观,在下已知大概……在下以为,此乃曹操片面之词,不足轻信,且不说那刘备对主公是否抱有敌意,即便当真像主公所言的,起兵伐我,恐怕其中未必没有曹操暗中唆使!——主公可莫要忘了,曹操对徐州向来是垂涎三分!”
“唔?”听闻杨弘此言,袁术脸上的怒意稍稍退去几分,皱眉说道,“你的意思是……”
只见杨弘伸手一记大拜,随即面色一正,沉声说道,“在下以为,此乃曹操驱虎吞狼之计:先以天子名义发诏书于刘备,叫其起兵伐我,那刘备素来自诩皇室后裔,承蒙天子降诏,哪怕明知是计,却也不敢不从;另一面,曹操又将刘备起兵的消息泄密于主公,其心叵测,无非是叫我等与刘备拼个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力!”
袁术听罢,负背双手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缓缓点头说道,“曹阿瞒自幼狡诈多诡计,此事也并非没有可能,只是那刘备……”
望着袁术脸上的犹豫,杨弘轻笑一声,拱手说道,“在下以为,主公担忧的恐怕并非刘备,实乃徐州也!”
见自己心中想法被杨弘说穿,袁术也不在意,皱眉凝声说道,“去岁曹操借杀父之名伐徐州,不想被吕布谋了后路,是故只得退兵。如今眼下,吕布退出濮阳、败走徐州;河内的王匡又被我兄袁绍所取;宛城张济战死荆州,其侄张绣率其众,自保不暇;长安郭汜、李傕二贼又遭兵败横死,观曹阿瞒旧日四邻,唯独我袁术与我兄袁本初……我兄袁绍素来与曹操交好,倘若其两人联手,恐怕我亦不是对手,今曹阿瞒外忧内患皆无,或许不出几日便要再度出兵讨伐徐州,倘若不能在其出兵之前拿下徐州,他日再要想得此宝地,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说着,袁术长长叹了口气,令陈蓦心中一愣。
显然,袁术也有猜到此乃曹操两方使诈,如此看来,这袁公路其实并非传闻中那样愚昧。
“若仅为此事,主公大可安心,”杨弘笑了笑,拱手说道,“刘备得陶恭祖基业,其势力亦不容小觑,更何况又有当日的温侯吕布屯兵于小沛,在下以为,此二人联手,恐怕连曹操亦不敢轻动,是故,他曹孟德才行此诈计,看似是叫主公取徐州,实则,乃是欲借主公之力,削弱刘备、吕布罢了……在下以为,如今徐州局势诡异,主公实在不应当在此时踏入这滩浑水!”
“可是……”袁术皱了皱眉,颇为不甘心地说道,“曹阿瞒信中已言明,倘若我在三月之内拿下徐州、杀死刘备,他便上表我为徐州牧……”
“主公糊涂,”杨弘摇摇头,拱手说道,“此乃密信之约,如何能作为凭据叫天下人信服?且不说主公是否能击败刘备、吕布二人兵马,即便能胜,他日曹操反悔,以天子名义降下诏书,令我等与徐州和解,主公从是不从?从,则主公只得无奈退兵,空劳一场;不从,则主公沦为叛逆矣!——曹操既得大义,颠倒黑白皆在他一念之间,主公不可不防啊!”
“大义……”袁术重重叹了口气,随即忽然转过头来,望向陈蓦,不满喝道,“陈蓦,何以失手,叫我如今陷入此等被动?!”
似乎是注意到了张素素示意的眼神,陈蓦坐起于席中,抱拳说道,“末将承蒙袁使君任命,暗赋差事,实不敢懈怠,曾在[那位大人]逃脱之际,暗中打断其胯下马匹前腿,致使[那位大人]一度遭郭汜、李傕二人所擒,只是……就在末将欲潜入行刺时,有大批兵马赶到,又有一人姓王名越,单人单剑杀入城中,致使城内大乱,[那位大人]趁乱逃走,不得其踪!——望袁使君恕罪!”
听闻陈蓦口中的[那位大人],厅内众人有些茫然不解,而其中知情的,皆闭口缄言,毕竟行刺天子,这可是天大的叛逆之举,谅他们也不敢乱说。
而至于袁术,他其实只是因为心中不忿随口一问,毕竟他自认为陈蓦并没有故意放走刘协的意思,再者,陈蓦当初替他除掉了心腹大患孙坚,是故,袁术十分信任陈蓦,可他哪里想得到,陈蓦与刘协之间还有那般关系。
“罢了罢了,”不出张素素意料,袁术仅仅是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并没有起疑,正要转身走向主位,忽然想到一事,回头问陈蓦道,“那王越……与你想比,如何?”
陈蓦愣了愣,一时间有些难以做出答复,也难怪,颍川黄巾陈蓦是他,雒阳剑师王越也是他,这如何比较?
想了想,陈蓦谨慎地说道,“王越此人,末将当初在雒阳任职时,亦曾听闻其名,只是……虽知此人与末将齐名,却并非与其交过手,难知孰强孰弱……”说着,他忽然瞥到身旁的张素素掩嘴偷笑一声,心中更是倍感古怪。
“这样啊,”袁术显然没有注意到陈蓦的异常之处,点了点头,转身步向主位,随即坐在主位上扫视了一眼厅内众人,沉声说道,“如今我等治下郡县四境,唯荆州刘表、江东孙策、徐州刘备、豫州曹操四人,在四人当中,刘景升与我等有盟,不可轻犯,曹操有我兄袁绍相助,难以抗衡,唯独徐州的刘备与江东的孙策……”
话音刚落,就见杨弘拱手说道,“主公,听我一劝,莫在此时出兵徐州,刘备与吕布两人联合,急难攻取,不如取孙策,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孙策此时尚不知是主公暗中令陈将军杀其生父,他日恐怕也会知晓,到那时候,我等便是江东不同戴天之仇敌,不死不休,不如趁其羽翼未丰之际,将其诛杀,以绝后患!”
袁术听罢皱了皱眉,犹豫不决,忽然抬头望向张素素,问道,“张首领意下如何?我是乃取徐州,亦或是取江东?”
张素素莞尔一笑,正要说话,忽然注意到身旁的陈蓦微微皱了皱眉,心下顿时暗暗叹了口气。
在她看来,谋士杨弘所说的才是正确的,与其被搅入徐州的浑水,不如放手叫曹操去斗刘备、吕布,待诛灭孙策、囊括江东全境后,再回过头来争夺徐州,只不过嘛……
望了一眼自己心爱的男人,张素素轻笑一声,不动声色地说道,“徐州之水虽浑浊,却也不是没有机会:刘备得徐州时日未久,徐州军民未必对其心悦诚服,况且屯兵于小沛的吕布,他又如何会心甘情愿寄人篱下,想必是苦等良机,倘若袁使君暗中遣人与吕布会盟,共分徐州,想来刘、吕之盟当即不攻自破……到那时,袁使君与吕布合兵一处,即便曹操反悔,亦来不及出兵……”
“此言在理!”袁术哈哈一笑,望着张素素赞许道,“孙策区区之辈,他日再取也罢,徐州乃宝地,乃天下粮仓,岂有送于旁人之理……”
“主公!”杨弘皱眉拱拱手,正要继续劝说,却见袁术大手一摆,沉声说道,“我意已决,不必再说!”
“唉!”杨弘摇头叹了口气,却见袁术一拍桌案,凝声喝道,“徐州宝地,我久欲得知,如今曹阿瞒予我大义,叫我可名正言顺问罪徐州,如此良机,岂有错失之理?纪灵!”
厅内席中大将纪灵一听,当即起身出列,叩地抱拳喝道,“末将在!”
“叫你领兵五万,于边境等候刘备来犯兵马!”
“诺!”
“张勋、桥蕤、陈纪、雷薄、陈兰听命!”
话音刚落,袁术话中五将皆出列叩地,口中呼道,“末将在!”
“你等各领一军,分屯于边境,待我将领下达,张勋取浚山、桥蕤取下邳、陈纪取沂都、雷薄取琅琊,陈兰取碣石,分头并进,各位掩护,不得有误!”
“诺!”
这时,袁术的目光望向了张素素,凝声说道,“张首领,皆借你麾下二将一用!”
张素素对此早有预料,闻言也不惊讶,轻笑说道,“袁使君请便!”
“好,”袁术轻笑一声,目视陈蓦说道,“陈蓦!”
听闻袁术呼名,即便陈蓦心中不愿,也只得出列领命。
“我闻你麾下有两千余三河骑兵,我再添一千予你,叫你且领此军助我麾下上将纪灵拒刘备于边境,待我将令下达,你率军直驱徐州!”
“是!”
“另外,再传令于张白骑,叫其率本部兵与我麾下众位大将一道出兵,待将令下达时,取小沛……如不能叫他吕布见识见识我军实力,他岂会乖乖就范?”
“是!”陈蓦抱拳领命,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对他而言,不管是吕布也好,关羽、张飞也罢,都是他极度不想遇到的对手,只可惜……
——与此同时,徐州彭城——
作为徐州世家大户,陈家的嫡子、也是未来的陈家家主,陈登正与其父亲陈珪在府内谈论。
“这几日,刘玄德频频调集兵马,似有出兵意图,我儿可知所为何事?”
只见在书房窗边,有一青年看似双十上下,面如冠玉、眸似星辰,身着锦服、腰悬玉佩,手中握着一卷书籍,端是一表人才。
“此乃曹操之计也!”
“哦?”其父陈珪眼睛一亮,抚着白须说道,“说来为父听听!”
“是,”陈登恭恭敬敬施以一礼,凝声说道,“曹操欲得徐州久矣,只是碍于如今徐州有刘玄德与吕奉先二人,是故不敢强行出兵,乃先设一计,降诏封刘备为荆州牧,叫其暗中除去吕布,两虎竞食之计,待此计不成,又降诏令刘备去攻袁术,此乃驱虎吞狼之计,孩儿以为,那曹操必定会暗中知会袁术,叫其有所准备,好让袁术与刘备两败俱伤!——这些日子刘备调动兵马,无非是为伐袁术做准备罢了!”
“善!”陈珪满意地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元龙,我陈家基业,日后就要靠你了,是光宗耀祖、亦或中道家落,皆在你一念之间,需当谨慎处置!”
“是!”
“曹操也好,吕布、刘备也罢,皆于我等无损,我陈家基业在徐州,这三人中无论是得此大郡,若要得民心安定,则势必要仪仗我等世家,是故……”
“待价而沽么?”陈登轻笑着打断了父亲的话。
陈珪愣了愣,随即欣慰地点了点头,起身走向书房外,口中轻笑说道,“看来已不需为父再行提点了,家中事务,你且好生思量!”
“是!——孩儿恭送父亲!”
望着父亲离开的背影,陈登苦笑着摇了摇头,手握书卷走到书桌后就坐,继续今日的课程。
也不知多了多久,忽然门外刮入一阵清风,吹拂地桌案上的书页唰唰作响,陈登皱眉一抬头,忽然发现书桌前不知何处竟站着一个人。
然而这一瞥之下,陈登脸上那本来有些不耐烦的表情顿时退地一干二净,慌忙丢下手中书卷,几步奔至那人面前,拱手大拜。
“陈登,见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