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立志传

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初平三年三月二十日,就在曹操派遣大将夏侯渊、于禁、乐进、李典等人攻破汝南的袁术之后,同属袁门一支的北方霸主袁绍,终于抵不住各方面的压力,对天下发布祭文,聚集百万大军,对幼年的至交、如今的盟友曹操宣战。

说实话,袁绍与曹操的盟约,到如今其实已没有多大作用,毕竟他们之所以结盟,除了幼年的交情以外,更关键的在于,曹操当时受到了荆州刘表、汝南袁术以及徐州陶谦的联手打压,而袁绍则希望曹操作为自己南面的屏障,如此一来,他便要腾出手来对付幽州的公孙瓒。

而眼下,汝南的袁术与徐州的陶谦相继死去,其属地已尽归曹操所有,而袁绍也已经平定了幽州的公孙瓒,继而又吞并了并州、青州等大片土地,换而言之,当初的盟约已失去其意义,该是这北方与中原两位霸主决战的时候了,无法避免。

三月二十一日,袁绍令麾下大将颜良出荡阴、攻黎阳,文丑出繁阳、取濮阳,而他自己则亲率数十万大军出邺城,徐徐朝着东郡逼近。

面对着袁绍百万大军,曹操治地边境濮阳、东郡一带县城纷纷失守,仅仅几日,袁绍百万大军已打到黄河边界,势逼白马渡口。

对此,曹操第一时间派大将曹仁死守白马渡口,又任命夏侯惇为东郡郡守,巩固北面防线,随即,又召集麾下所有将领,准备与袁绍决战,可以说,除了夏侯渊此刻驻扎在汝南,以防备刘表趁机联合袁绍来攻之外,曹操准备将自己麾下所有的战力都投入这场战斗,毕竟,坐拥四州的袁绍,无论是在兵力还是在将领上,都要远远超过曹操,如此一来,不得不叫曹操全力应付。

“眼下的局势便是如此,颜良、文丑作为先锋猛攻白马,曹仁带两万兵到白马渡口还不到五日,便已连番发来求援战报,可想而知,白马渡口袁绍是势在必得……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在许都的作战会议上,曹操在简单介绍了一下当前的局势后,向堂内的文臣武将询问对策,不得不说,袁绍百万大军的攻势实是太过猛烈,以至于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曹操亦不免稍稍有些焦急。

“看来袁绍是打算行步步为营之计了,”行军司马荀攸微微叹了口气,皱眉说道,“不妙啊,白马渡口一失,好比是将整个东郡拱手放给袁绍……只要拿下白马,袁绍便可以借此登陆其百万大军,徐徐逼近……”

“然而死守也并未良策,”尚书令荀彧接过话茬,忧心忡忡地说道,“谣传袁公路此次倾巢而动,携近百万大军南下,而主公方才结束徐州、汝南之战,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五、六万兵力,这……在兵力上已是处在劣势,倘若与袁公路鏖战死拼,士卒的消耗恐怕……”

荀彧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在坐的都明白他的意思,也是,袁绍有百万大军,而曹操只有不到三十万,倘若在白马与袁绍拼两军消耗,倘若能坚持住还倒罢了,一旦白马失守,那么损失惨重的曹军,在后续的战斗上必然无法抵挡兵力远超己方的袁军,一个不好,甚至会出现兵败如山倒、节节败退的局面;但是反过来说,白马渡口作为东郡境内一个兵家必争之地,又不好轻言放弃,否则,形同将整个东郡拱手让给了袁绍……

这实在是两难之局!

“呼!”听闻荀彧、荀攸两位得意谋士的话,曹操心中更是忧虑,抬头一瞧张素素,却见她坐在席中轻咬嘴唇、时而露出为难犹豫之色,心下一动,抬手问道,“天师有何高见?”

但是出乎曹操的意料,张素素在微微一愣后,竟然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很显然,她并没有注意方才的对话,但是曹操却注意到,她在一瞬间的失神后偷偷望了一眼对面席中一言不发的陈蓦。

曹操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陈蓦,望着他环抱双手、表情冷然地坐在席中,其实他早已就注意到了,陈蓦自进屋商议军事起,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根本就没有看过张素素一眼,很显然,两人的关系出现了裂痕。

倘若是在平时,曹操或许会感到庆幸,毕竟这代表着他有希望将陈蓦这一员绝世悍将彻底收拢到麾下,只不过眼下大战将及,还是莫要节外生枝的好,毕竟从张素素那着急的眼神中曹操可以看出,倘若他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招揽陈蓦的打算,那么势必会引起张素素的不满,甚至会因此反目,即便据说因为卢植、皇甫嵩、朱俊一事,张素素与陈蓦闹得很僵。

“陈蓦将军对此有何看法?”曹操尝试着让陈蓦开口。

只见陈蓦睁开眼睛,淡淡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着,他的目光好似触及到了张素素,但是随即,陈蓦便转开了视线,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望着张素素眼中隐隐露出黯然、失望、愤慨的复杂神色,曹操倍感头疼。

说实话,陈蓦这句话确实让曹操增添了几分信心,但说到底,曹操也很清楚,陈蓦这不过是敷衍之词,毕竟在与张素素闹僵之后,他就再也没在军事会议上开口,何别说提什么有建设性的建议。

摇了摇头,曹操转头望向郭嘉,抬手说道,“奉孝,你有何看法?”

此时郭嘉正皱眉注意着陈蓦与张素素之间的冷战,闻言一愣,在微微一思忖后,拱手说道,“为今之计,恐怕也只有见招拆招了,既然主公已派夏侯惇将军赶赴东郡,那么来自青州方向的攻势已可以忽略不计,关键之处,仍在于白马渡口对岸的颜良大军,如此的话……我等不若先移军濮阳,再视当时状况,或死守白马,或退守黄河南岸,借黄河天险抵挡袁绍大军!”

“也只有这样了!”曹操听闻点了点头,一合双掌,说道,“既然如此,明日天明启程,操亲大军先行赶赴平丘,在当地构筑防事,继而直奔白马,而天师则率青州军自燕坞登陆,直驱濮阳,倘若白马尚可一守,我等便在白马汇合,倘若无力为之,则退守平丘、延津二地……”说着,曹操好似想到了什么,笑着对张素素说道,“天师,操麾下先锋人选,元让、妙才皆不在军中,不得已要借陈蓦将军一用,还请天师暂时让陈蓦将军与操一路……”

“这……”张素素显然有些犹豫,而就在这时,坐于席中的陈蓦却抱拳说道,“末将遵命!”

一时间,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气氛真是紧张,到了这会儿,连傻子都看得出来陈蓦与张素素之间产生了无法调和的矛盾。

仿佛是注意到了张素素那强忍着什么的表情,堂下的文臣武将们都识趣地对此缄口不言,喝酒的喝酒,看行军图的看行军图,他们很清楚,谁要是敢在这时候说破此事,无疑与张素素撕破脸皮。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女人,一想到卢植、皇甫嵩、朱俊三人上下两百余口人都被这个女人借此铲除,一个不留,在场所有人都对这个女人的心狠手辣有了新的认识。

“咳,”也不知过了多久,曹操咳嗽一声,打破了屋内这分令人难受之极的沉闷,笑着说道,“既然……唔,既然陈蓦将军也有这个意思,那就这么部署吧?——黑狼骑暂时调入操帐下听用,可好?”他最后一句,明显是对张素素说的。

只见张素素紧咬嘴唇注视着陈蓦良久,也见他看也不看自己,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委屈,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见张素素松口,曹操是大大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今日便到此为止,诸位且回去准备一番,明日天明,赶赴黄河边界!——陈蓦将军且先对黑狼骑将士言语一声,明日操要急行赶往平丘,中途难有停歇,叫将士们带足干粮!”

“诺!”陈蓦抱拳领命。

“唔,如此,各位先散了吧……仲德、奉孝、文若留一下,关于兖、豫后防之事,操还有事与你们言道!”

“是!”程昱、荀彧、郭嘉拱手言道,而此时,陈蓦已率先起身,朝着府外走去。

在屋内文臣武将或诧异、或疑惑的目光下,张素素赶忙站了起来,紧走几步追了上去。

且不说曹操与程昱、荀攸、郭嘉等人嘱咐日后之事,且说张素素紧紧追着陈蓦来到外院……

“小蓦,小蓦,等等,等等……”

迈着小步追赶在陈蓦身后,张素素不停地喊着陈蓦,但是陈蓦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鼓自朝前走着。

眼看着陈蓦就要走出曹府,来到那人多嘴杂的大街上,连续喊了好几声却不见回应的张素素不禁倍感气恼,一跺脚大声喊道,“征西将军陈蓦,给我站住!”

不知为何,前面的陈蓦停下了脚步,但却没有回头,不过此时的张素素显然不会在意这一点,见陈蓦停住了脚步,她紧走几步来到陈蓦面前,脆生生地说道,“小蓦……”

话音刚落,就见一直望着府门处的陈蓦忽然低下头来,不失礼仪地抱了抱拳,淡淡说道,“张尚书、张天师、张大人,不知您有何吩咐?”

“……”听着那冷淡的口吻,张素素身子一晃,倒退一步,难以置信地望着陈蓦,却见陈蓦对她抱了抱拳,淡淡说道,“倘若张大人没有什么要说的话,恕末将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了!——告辞!”

“不要!”见陈蓦抬脚欲走,张素素连忙一把抓住他衣袖,低声说道,“小蓦,不要这样……唯独你对素素冷漠,素素受不了……素素真的受不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吗?”

“……”任凭张素素死死拽着自己衣袖,陈蓦默然不语。

仿佛是看到了什么转机,张素素黯然而又着急的眼神中隐隐浮现几分希望,连声说道,“是素素错了,素素不该独断独行,应该与小蓦多商量一下的,就这一次,好吗?——别这样……”

只见陈蓦抬起左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张素素的脸庞,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张素素当初在颍川黄巾大营时的纯真笑容,在张素素以为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了转机时,陈蓦放下左手长长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你没错,是我错了……”说着,微微一抬右臂,挣脱了张素素抓着衣袖的双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丞相府。

陈蓦的话中,充满了失望,以至于张素素一时间愣住了,甚至没有及时拦住陈蓦,而当她反应过来时,陈蓦已踏出了丞相府的府门。

“小蓦……”

望着陈蓦离开的背影,张素素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抬起右手,仿佛想抓住些什么,但是结果,她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陈蓦消失在府外。

怎么这样……

怎么会这样……

不得不说,望着陈蓦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中,张素素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因为她隐约已经意识到,两人的关系再也不可能恢复到以前那样的密切。

忽然,不远处的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惊动了张素素,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却望见不远处的庭院走廊中,有两名府内婢女正窃窃细语着什么,甚至还露出几丝笑意,而当张素素目光望去时,那两名婢女却面色大变地低下了头,匆匆走远。

“站住!”本来就心情极为的恶劣的张素素当即喊住了二人。

毕竟因为袁绍之事,张素素这段日子也频繁出入丞相府商议军事,想来府内的婢女也大多认得她,见她发话,那两名婢女自然是不敢不从。

只见张素素徐徐走了过去,深深望了一眼自己眼前死死压低着头的两名婢女,和颜悦色地说道,“什么事这么好笑呀?说来我听听?”虽然她的话很是温和,但是她那双冰冷的眼睛却足以证明,那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没……没什么……”那两名婢女低着头说道,听得出来,她们的话音有些颤抖。

“哦,这样啊,”张素素轻笑了一声,忽然说道,“抬起头来!”

两名婢女不敢不从,抬起头来,畏惧地望着张素素,然而,当她们望见张素素眼中那一瞬间闪过的诡异红光时,这两名婢女的神情突然变得呆滞起来。

而就在这时,张素素微微弯了弯腰,将头凑到她们两人当中,用一种诡异的语调,在两人耳边轻声说道,“你们两人不是都想置对方于死地么,还等什么?动手啊,杀了对方,侥幸活下来的那个,就找个地方自我了断吧!”

话音刚落,那两名面如呆滞神色的婢女仿佛转醒了过来,在对视了一眼后,眼中竟然露出了强烈的恨意与杀机,竟当着张素素的面扭打、撕咬在一起,仿佛生死仇敌一般。

“哼!”见此,张素素冷笑一声,一甩衣袖,转身走出了曹府,而在她身后,那两名婢女依旧在相互扭打着,直到其中一人将对方杀死而告终。

但是,胜出的那一位也并未能因此而活下来,而是神色呆滞地来到了院中的井口附近,一头栽了进去。

而这一切,都被结束了与曹操对话程昱看在眼里,只见缓缓走到走廊上的那具女尸旁,随即又转头望了一眼院中的水井,微微摇了摇头。

“真是狠呐,那个女人……”

说着,程昱抬起头,远远望了一眼即将临近府门的那一抹丽影,即便是作为酷吏的他,也不禁对那个女人心生忌惮,但是随即,他脸上却意外地浮现出了几丝异样笑容,就仿佛看到了什么他感兴趣的事一样,喃喃说道,“成大事者,须心狠手辣,然亦要有容人器量,[匹夫之怒、血溅五步],这终究只是下乘……”

说着,他低头望了一眼地上的女尸,喊来了几名府内士卒。

“……院中井内还有一具女尸,你等将这两具尸体妥善料理了,倘若其有家人,便叫管事拨于些抚恤……”

“是!”府内的士卒点了点头,忽然,有一人犹豫说道,“这个……程大人,需要上报曹公么?”

程昱轻哼一声,冷冷说道,“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至于此事,我会上报曹公的……”

“是是……”那名为府内士卒唯恐不迭地连连点头,从井中捞起那具女尸,随即又取来两卷草席,将这两具尸体裹住,从旁门运出府外。

望着那几名士卒离开的背影,程昱微微摇了摇头,喃喃说道,“张素素啊张素素,在容人方面,眼下你还比不上曹公……虽具心狠手辣,却无有容人之量,此昏主也!——可难以叫我程昱折服啊!”说罢,他一抚衣袖,径直离开了丞相府。

而与此同时,陈蓦已回到了自己的征西将军府。

一看他进屋时的表情,唐馨儿心中便暗暗叹了口气,关切说道,“夫君又与素素争吵了么?”

拍了拍的爱妻手背,陈蓦微微摇了摇头,平淡说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和她吵的了……”

唐馨儿闻言心中不由一惊,因为她从陈蓦的话中听出,自家夫君与张素素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极其恶劣。

“夫君息怒,妾身看来,夫君想来是还在气头上,否则,以夫君的性格,恐怕早已辞去征西将军之职了……”

“哼,这不过是袁绍大军逼近,我不想给人认为我临阵脱逃罢了!”

“真的是这样吗?”唐馨儿轻轻抚着陈蓦的心口。

“……”在娇妻的安抚下,陈蓦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他沉默了。

或许,自己还对素素抱有一丝希望吧……

接过唐馨儿递来的茶水,陈蓦长长叹了口气,一口饮尽杯中茶水。

宁叫她负我,勿叫我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