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三月二十八日,子时,白马渡口曹营——
虽然时过三更、已近四更天,但是在营内值夜巡逻的曹军士卒,却未有丝毫懈怠,在箭哨、辕门、内营来回巡逻,每个人都睁大着眼睛,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真不愧是曹仁麾下的士卒。
“沙沙……”
忽然,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两名曹军士卒来到了箭哨塔下,朝着塔楼上的士卒招了招手。
或许是注意到了下面的动静吧,塔楼上的两名值夜曹兵探头望了一眼下面,其中一人没好气说道,“是周怠啊,怎么才来?不是说好子时交班的么?”
只见在箭哨底下,那名叫做周怠的曹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歉意说道,“抱歉啊抱歉,中途肚子不舒服,去后面解决了一下……”
“你小子就是事多!”箭哨塔楼上年纪较大的曹兵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随即顺着木梯爬了下去,指了指身后,说道,“行了,换防吧,我回帐躺会,站了两个时辰的岗,真有点吃不消了……”
“是是,伍长且回去歇息吧,这里便交给我们吧……”说着,那叫做周怠的士卒便顺着木梯爬上箭哨,爬了一半,他好似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脸诧异地盯着辕门处的昏暗地带。
“怎么了,周怠?”
“那个影子……”
“什么?”
“你们没有瞧见么?方才那里的影子好像动了一下……”
“啊?”其余三名曹兵一脸莫名其妙之色,顺着周怠所指的地方望去,却见充当围墙的木栅栏下空无一人,心中一乐,没好气地说道,“你小子是睡昏头了吧?快上去!”
“哦……”
见被伍长训斥,周怠凝神盯着木栅栏底下的黑影,脸上露出几分狐疑之色,口中嘀咕说道,“方才明明看到影子动了一下,是我看错了么?”说着,他低下头,朝着面露不耐烦之色的三名曹兵,挠挠头讨好般说道,“抱歉抱歉,或许是我看走眼……我马上上去……”
“你小子不要这么疑神疑鬼的好么?”
其余三名曹兵没好气地抱怨着,而就在这时,远处木栅栏底下的昏暗地带中,忽然窜出一道诡异的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辕门附近被篝火照亮的地方,继而又隐入内营的黑暗当中,消失不见。
顺着这道诡异黑影的去向追踪,隐隐能够看到在远处的士卒帐之后,其昏暗的黑影中缓缓升起一个人的身影,仿佛是从影子里现身一般,异常诡异。
“哼,白马曹营的守备,也不过如此!”
就着远处的篝火那微弱的光亮,我们可以看到,那竟然是昨日与逢纪商量说要一探曹营究竟的河北四大猛将之一,张颌、张俊乂。
猫身在帐篷后朝着曹营内的布置张望了几眼,将箭哨所在、驻防士卒的分布一一记在心中,张颌舔了舔嘴唇,带着几分兴趣喃喃说道,“在哪呢,那个斩了颜良的曹将?——在中营么?”说着,他的身体呈现出诡异的下沉迹象,仿佛将整个人融入了影子当中,化作一道黑影,迅速地在营内穿梭。
忽然,那道古怪的黑影停了下来,影子中缓缓浮现出张颌的半个脑袋,用冷静的目光望着不远处正朝这边走来的两名士卒,随即又将脑袋缩了回去,影子也融入了周围帐篷在篝火照射下产生的黑影当中。
“沙沙……”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两名巡逻的曹兵终于来到了方才张颌所在的位置,在朝着左右望了一眼后,忽然其中一名士卒脸上露出几分讪讪之色,对身旁的同伴说了一句,随即向营地的边缘走去。
“不是才解决过么,真是懒人屎尿多!”那名同伴没好气地嘀咕着,他显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脚下的地面,有一道诡异的黑影从脚边穿过,融入他的影子当中。
“好了没啊?”
“等等,马上好……”
“这小子……”望着站在营寨墙角边方便的那名曹兵,他的同伴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而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影子中缓缓浮现出张颌的身影,只见张颌悄悄地抬起左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随即握着短剑的右手迅速在其脖颈处一划,手法相当利索。
只见那被割喉的曹兵瞪大眼睛奋力挣扎着,却无法挣脱张颌的束缚,在发出了类似咕咕咕低闷声音后,四肢缓缓放了下来。
见此,张颌迅速地将其拖到身旁一处帐篷后,而这时,那名前去方便的曹兵回来了,口中仍不满地抱怨着。
“催什么催啊,又耽误不了多久,你看这不是好了么……”
正说着,该名曹兵愣住了,因为他发现本该在这里等待自己的同伴,竟然不知为何失去了踪影。
“大力?大力?——别开这种玩笑,李力?!”那名曹兵一脸诧异地望着四周,然而那空旷的附近,却根本没有同伴的身影。
隐约间,那柄曹兵好似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转身向光线比较充足的辕门附近跑去,然而就在他一转身的功夫,忽然有一柄利刃刺入他的心口。
“你……”那名曹兵惊愕地望着面前那全身身穿黑衣的陌生男人,心中顿时明白过来,正要张口大喊,却被面前的黑衣男子一把捏住了口鼻,随即,他只感觉刺入心脏的利刃一拧,一阵剧痛袭来,继而便失去了意识。
“呼,好险!”一把扶住欲倒的死尸,张颌微微吐了口气,将这具尸体也拖入了帐篷后的昏暗地带,随即化作一道黑影,朝着曹营的深处而去。
或许,那些曹军士卒根本就没有想到脚下的影子会突然袭击自己,以至于短短半刻左右,内营巡逻的曹兵竟然相继被张颌逐一拔除,包括陈蓦帐外四名黑狼骑士卒……
这种式样的铠甲……这四个家伙是骑兵么?
黑甲……
黑甲骑兵……
在营内不起看的角落,张颌皱眉望着脚下被自己拖到这里的四名黑狼骑将士,随即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那尚且亮着烛火的帐篷,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
张颌悄悄走了过去,猫在帐门不起眼的角落,轻轻撩开一丝帐幕,观望着里边的动静,他这才发现,在帐内的榻上,坐着两个非常年轻的男子,其中一人或许只有弱冠之龄,但是不知为何,张颌忽然感觉自己潜意识中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警示。
是个危险的家伙呢……
在心中暗暗嘀咕一句,张颌望向那男子对面的那位,那位与其对坐、身穿长袍、面露微笑的年轻男子,差不多二十五、六岁上下,眉清目秀,多半是士子,两人似乎正在下棋。
想了想,张颌在帐内窃听着。
毋庸置疑,在帐内弈棋的正是陈蓦与司马懿,或许是有愧其刺客的经历吧,素来精通此道的陈蓦,竟然丝毫没有发觉帐外值守的四位下属已被人悄然暗杀,并且,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顺着帐口的缝隙观察着自己,而继续与司马懿扯着闲话……
“太卑鄙了吧,仲达?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算你能赢,我会不会承认的!”
“喂喂喂,就凭你这种稀疏的棋艺,我还需要使用手段?——好吧好吧,就算是我耍弄手段,那又如何?正所谓兵不厌诈……”
“是么?”陈蓦闻言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司马懿,忽而轻哼两声,冷笑说道,“哦,对了,听说你兄司马朗最近很受曹公赏识啊,委予豫、兖几项重任,掌管民生事宜,据说在朝中帝党一系也有极高的人望,甚至还有传闻,太尉杨彪想将其幼女下嫁给你兄作为拉拢呢,啧啧啧,真是了不起的贤士啊,比起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而言,唉……”
“喂喂喂!”司马懿脸上的笑容退地一干二净,没好气地说道,“胡说八道什么,家兄早已成婚,别说那杨彪已无幼女,就算有,难道还能将其爱女下嫁家兄、作为侧室不成?”
“哦,那就是我记错了,不过司马主簿在许都极有人望这总不是我胡说八道吧?——说来也奇怪了,兄长如何出色,怎么弟弟……你说同为兄弟,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希声,你这家伙……”捏了捏手中棋子,司马懿气地额角青筋直冒,却见陈蓦嘴角一撇,冷哼说道,“这叫以牙还牙!——你说的,兵不厌诈!”
“好好好,这可是你自找的!”只见司马懿一撩衣袍,坐直了身子,在深深吸了口气后,恶狠狠地说道,“懿本来顾全你面子,不欲将你杀地太惨……”
“嘁!——我已连输八局,还怕你威胁?”
“你这是豁出去了么?好好好,看懿这把叫你半途弃子投降……”正说着,司马懿一脸地愤然抓起一枚棋子。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摆在榻上的油灯,其火苗忽然一闪。
“……”不知为何,司马懿手中的动作停下下来,只见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陈蓦背后的帐口,却瞧见帐幕上隐约浮现出一个朦胧的人影。
“啪!”司马懿将手中的棋子落到棋盘,随即抬起头来,满脸微笑地望着陈蓦,似有深意地说道,“轮到你了……希声!”最后两个字,隐约加重了些许。
“……”或许是注意到了司马懿那微笑的表情中隐含的几分示意,陈蓦轻笑着将手缓缓伸向棋子,口中笑道,“哦,终于到我了么……”虽然话是对司马懿说的,但是看他的目光,却是已暗暗瞥向帐幕附近。
突然,就在陈蓦即将把手中那枚棋子落于棋盘时,他整个人猛然转过身来,手中的棋子嗖地一声朝着帐幕射去,随即从榻上的剑套中抽出一柄短剑,猛然跃出了帐外。
不得不说,即便两人相识至今不过一个多月,但是这份默契,却显然要胜过他人相识数年。
但是,出于陈蓦与司马懿的意料,帐外空无一人,十分的安静,当然了,这种安静实在有些不合常理,因为,连值守在帐外的四名黑狼骑将士都失去了踪影。
“逃走了么?”继陈蓦之后,司马懿也跟了出来,皱眉望着一片寂静的曹营。
“不!”陈蓦摇了摇头,凌厉的眼神逐一扫过面前所有的一切,沉声说道,“虽然没有感觉到气息,不过直觉告诉我,那家伙应该还在……多半在什么地方窥视着你我!”
“是刺客么?”
“凭这藏匿气息的本事,多半是了……”陈蓦深深吸了口气,抬起手指了一眼帐内,沉声说道,“仲达,你且回帐,我去会会这个家伙!”
“呃,”司马懿犹豫一下,或许是发现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根本就帮不上陈蓦,他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那好吧……你且谨慎对付,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你我眼皮底下,对方不简单!”
话音刚落,只见陈蓦轻哼一声,大步朝着远处的昏暗地带走去。
“哼!——你以为我是谁?”
司马懿闻言愣了愣,继而好似听懂了什么,轻笑着摇了摇头。
是啊,自己眼前的这位挚友,那可是天下最有名的刺客啊……
颍川黄巾,陈蓦!
在司马懿目送的目光下,陈蓦右手反握着一柄短剑,一步一步朝着营内无篝火的昏暗地带走去,口中沉声说道,“出来,鼠辈!——躲躲藏藏算怎么回事?——虽然看不到你,不过你就在我面前不远处,对吧?出来!”
而就在距离陈蓦七、八丈远的帐篷后,张颌缓缓从影子中浮现出其身影,谨慎地瞥了一眼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陈蓦,不禁皱了皱眉。
呼,真是不走运啊,竟然会因为一阵风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不过,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自己明明没有露出丝毫气息,为何他却可以发现自己的行踪?
是直觉么?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这小子的直觉实在也太惊人了吧?
还有那股令人胆颤的杀气……
这家伙究竟杀过多少人?
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
明明不过只是一个弱冠之龄的小鬼……
想了想,张颌再次将自己的身体融入了影子,而就在这时,一道寒光袭来,只见一柄锐利的短剑划破帐篷,钉在地上,恰恰是张颌所在的位置,骇地已融入影子当中的张颌一动也不敢动。
这种直觉……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张颌心中万分震惊的时候,陈蓦缓缓走了过来,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当下,不禁皱了皱眉。
“是我的错觉么?”拔起了钉在地上的短剑,陈蓦半蹲着身躯,低声嘀咕着,他哪里知道此刻的张颌正在心中暗骂不已。
错觉?
错觉个屁啊!
这小鬼到底回事?
就算没有气息的感知,也照样可以察觉自己的所在,这家伙的直觉比野兽更敏锐啊!
不行!
留着这个家伙究竟是个祸害,不如就在此地将其铲除!
想到这里,已融入影子当中张颌,在陈蓦张望四周的空间在其悄然移动着,很迅速地混入了陈蓦的影子当中,就而在陈蓦站起身的一刹那,浮现出其身影的张颌,狠狠一刀朝着陈蓦背后心口的位置扎去……
“唰!”尖锐的利刃顿时刺穿了陈蓦的战袍……
得手了!
张颌面露喜色,但是随即,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因为手中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自己仅仅只是刺穿了对方的战袍……
“啪嗒!”在张颌一愣之余,那件外黑内朱红的战袍掉落在地,而与此同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腰间抵上了一柄利刃,随即,身旁传来一声充满威胁的低语。
“别动!”
“……”张颌皱了皱眉,微微转过头,隐约瞧见了自己身后右侧那一张年轻的面孔,随即,他感觉抵在背后的利刃更贴近了几分。
“来意不善的家伙,给你一个有益的忠告吧,我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那就是紧张的时候手会抖,”说着,陈蓦故意将手中的短剑向前抵了几分,随即冷笑说道,“所以,你最好别叫我紧张……就这样,把双手举起来,摊开,丢开手中的短剑……”
“……”张颌闻言皱了皱眉,但是感受着抵在自己背后的那柄上有灌注的浓浓戾气,他缓缓抬起双手,松开了手中的短剑,毕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慢慢转过来……”
“……”暗暗撇了撇嘴,张颌缓缓转过头去,而就在他一瞬间,他眼中竟然隐约露出几分喜色。
而陈蓦显然是注意到了张颌眼中的喜色,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身后,待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时,他心中一惊,暗叫不妙。
果然,就在陈蓦转回头的一瞬间,张颌整个身躯迅速融入了影子当中,在陈蓦震惊的目光中,那道诡异的影子在地面上迅速离开,随即在距离陈蓦三丈远的位置停了下来,再度缓缓显出张颌身影。
“真是不得了啊……”在陈蓦皱眉凝视的目光下,张颌嘴角一扬,低声说道,“张某第一次被他人用兵刃抵住后背……”
“哼!”陈蓦冷哼一声,淡淡说道,“陈某也是第一次叫人从手中逃脱呢!”
“陈?”张颌闻言愣了愣,皱眉一思,略微惊讶地说道,“原来如此!我说曹营中怎得会有如此精于刺杀之术的家伙,原来是四年前扬名于雒阳的大刺客……颍川黄巾,陈蓦!”
“那么你呢?会些妖术的家伙!”
“妖术?”张颌愣了愣,在望了一眼自己脚下的影子后这才恍然,摇头说道,“不,那可不是什么妖术!”话音刚落,他脚下的影子突然呈现出诡异的蠕动,随即迅速地凝聚起一头酷似贪狼的狼形妖兽,唯一的不同在于,它拥有着五条尾巴。
当它出现的那一刻起,附近的影子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呈现出诡异的扭曲。
“据说足下的命魂,是极为罕见的贪狼呢,真是巧了,【狰】,又称[影狼],这便是我张颌、张俊乂的命魂!”
狰……
影狼……
难道是……
不知为何,陈蓦的眼中逐渐露出了几分凝重,因为他隐约想起了一些传闻。
据说,贪狼与狰是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诞生的两头上古妖兽,用人的话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兄弟一般,并且,两者都是世间极少数拥有特殊能力的妖兽,贪狼拥有着穿梭空间的能力,而狰则拥有潜入空间的能力……
而更关键的在于,在与狰的较量中,贪狼一次也没有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