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丞相府内有什么趣事发生么?”
在自个的府上,张辽领着张素素的侍女依儿在院中闲逛,逛着逛着,他有意无意地便问起了一些关于张素素的事。
如今的张辽,在许都也算是春风得意,幽州一行不但诛灭了袁绍那几个不成气候的儿子,还斩杀了乌丸单于蹋顿,逼得乌丸向张素素俯首称臣,是故,在他回到许都的次日,张素素便以朝廷的名义加封他为晋阳侯,又以虎贲赐他左右心腹侍卫,号为虎贲卫。
在外人眼中,张辽可谓是张素素麾下首员心腹爱将,但是谁也想到,这员大将在这些年里,已前后独自刺杀张素素不下十次,只可惜一次都未能成功……
“趣事?”依儿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摇摇头说道,“也没什么趣事呢……哦,对了,听说陈大夫与郭祭酒这些日子好似制成了什么机关兽……”她口中的陈大夫与郭祭酒,指的便是陈群与郭嘉。
“机关兽?”张辽微微皱了皱眉。
可能是以为张辽对这个感兴趣,依儿兴致勃勃地说道,“头至尾,长三丈,蹄至背,高长五,外以铁皮包裹,内藏士卒两三名,驱动机关,口能喷火、目能射箭,号为火吼兽……”她的记忆着实不错,竟将陈群对张素素所说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遗憾的是,张辽显然对此不是很感兴趣,但又不好中途打断,勉为其难听了一段,看准了时机,打断说道,“呵,那还真是不错啊……”
“张将军有兴趣的话,不如一起去瞧瞧吧?”
“不必了!”张辽下意识地一口回绝,他哪有这种闲工夫。
或许是注意到了张辽那不耐烦的表情,依儿有些委屈地低下头去。
见此,张辽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出言哄她,毕竟张素素曾几次警告过他。
“……下次有机会的话,你再带我去吧……对了,丞相那边还有什么事么?”
还有什么事……
那就是……
依儿不禁想到了那个来历神秘的男人,但是因为张素素刻意的叮嘱,她也不敢多说,想来想去,她摇了摇头,说道,“其余,也没什么了呢……”
“这样……”张辽负手沉思了片刻,点点头说道,“唔,时候也不早了,未免丞相记挂,我先派人送你回去……”
“哦……”依儿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情愿,时不时偷偷望向张辽,似乎想说些什么。
只可惜张辽故意装作不懂,唤来两名虎贲卫士,将依儿送回张素素府上。
望着依儿离开的背影,张辽微微皱了皱眉,忽然沉声说道,“仲达,你怎么看?”
话音刚落,在他身后的庭院园门中,司马懿轻笑着走了出来,用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揶揄道,“非是君子所为哟,张文远将军!”话语中,似乎有针对张辽利用依儿刺探张素素府上情况的讽刺。
“正经点!”张辽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司马懿。
“呵呵,”司马懿轻笑一声,随即微微吸了口气,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沉声说道,“我观张素素这几日假言托病在府,并不上朝,或许有图谋,但多半不是针对我等,文远莫要太在意,倘若仅仅是因为你行刺她,她便要来杀你,你早就尸骨无存了!——这几年里,你行刺她的次数还少么?”
“话是这么说……”张辽微微皱了皱眉,古怪说道,“可是我前脚才刺杀过她,她次日便托病在府,也不上朝,将朝上事物都交给了程昱、荀彧、郭嘉等人,这……实在不像是她的作风……”
司马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毕竟在这几年来,张素素执掌权柄,确实也做出了不少有利国家、有利百姓的事。
虽然这个女人手段毒辣,但是却不无故伤人,政绩亦是鲜明,比起昏昧的刘宏,暴戾的董卓,不知要好上多少,除了行事太过于乖僻外,也说不上是什么昏昧、残暴的地方,或许正因为这样,朝廷许多大臣这才渐渐地默认了她身为女人却在朝中手握重权的事实。
但是奇就奇在这里,要知道在这三年里,张素素可不曾有一日托病不上朝的事,想想也是,似她那样精通妖术的女人,竟也会什么[偶染风寒]?
借口!
凡是有些见识的,都不会相信张素素会因为感染风寒而卧病在床,只不过其中的究竟,他们却不得而知罢了。
“罢了罢了,莫要再胡思乱想了,或许那个女人,找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也说不定……”拍了拍官服上的灰尘,司马懿正色说道,“在外人眼里,我等与那个女人乃一丘之貉,她若是倒了,对于我等也什么好处,观那个女人的意思,恐怕要有好些日子不理朝事,此间,我等需防曹姓势力伺机再动才是……”
张辽闻言皱了皱眉,即便心中有些不乐意,却也只能点头,毕竟司马懿说得句句在理。
“唔!”
不得不说,司马懿猜地丝毫不错,张素素这三天来无心朝政,必然是找到了比朝事还要令她感兴趣的事物……
“嘻嘻,果然在这里……”
回到了张素素府上的依儿,径直去了后院的花园,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时间段,张素素一定会在后院,果然,她在后院的园子中找到了张素素,还有那个她叫不出名字的、来历神秘的男人。
“小姐……”依儿小心地走了过去,只见在院中一张打造考究精良的躺椅上,张素素与陪着陈蓦坐在院中,沐浴着初冬那来之不易的日光。
“你这丫头,又去了张文远府上么?——又说了我什么坏话啊?”听闻呼唤,靠在陈蓦肩头的张素素缓缓睁开眼睛,瞥了她一眼。
“奴婢哪敢说小姐半句不是……”依儿嘻嘻一笑,忽然望见张素素那略带几分深意的目光,心中没来由地一慌,连忙摆手说道,“小姐交代的事,奴婢也没敢说起半句……”她指的,显然是陈蓦在张素素府上这件事。
“谅你也不敢!”张素素的眼神渐渐变得平和了许多,在望了一眼身旁依旧昏迷不醒的陈蓦后,她轻轻将盖在他身上的毛皮毯子提了一提,随即站起身来,在院子伸了一个弯腰,或许陪着陈蓦在院子里坐了好几个时辰,她也感觉有些困乏了。
“小姐真美……”依儿的眼中闪动着憧憬。
“啊?”冷不丁听到这句,张素素不禁感觉有些好笑,带着几分捉弄的意味,回头说道,“今日才发现,莫不是我平日不美么?”
“呀!”依儿愣了愣,连连摆手说道,“不是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呀?”张素素故意说道。
“呃,”只见依儿想了想,怯怯说道,“以往小姐总是板着脸,动不动地责罚下人,府上的下人都对小姐分外畏惧,然而这几日,自从此人到了府上之后,小姐每日有说有笑的……”
“胡……胡说八道!”原本只是想捉弄一下自己的心腹侍女,却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回答,张素素忍不住俏脸一红,轻呸一声。
“小姐害羞了……”依儿拍着手嬉笑说道。
“不许瞎说!”面色通红的张素素又好气又好笑,故作恼羞的样子,恐吓说道,“再胡说八道,我就下令把你嫁给一个又丑又矮的男人!——看你怎么去找张文远!”
依儿一听显然是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说道,“不要,不要,奴婢不敢了……”
“咯咯!”见她一脸惊恐,张素素忍不住笑了出声,又在陈蓦身旁坐下,捏着一柄小梳子,替他梳着头发。
“小姐对他真好……”依儿忍不住又说道,她本就是多话活泼的人,又因为张素素平日里的宠爱,使得她并不向府上其余侍女那样,对张素素战战兢兢。
“好……么?”张素素微微一笑,笑容中满是苦楚,在抚摸了一下陈蓦的脸庞后,喃喃说道,“是我对不起他……”
见张素素的神色似乎变得黯淡起来,依儿虽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也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道,“难道不是么?这几日来小姐亲自伺候他起居,无微不至,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张素素转过头来。
却见依儿满脸尴尬与迟疑,小声说道,“就像妻子伺候丈夫那样……”
顿时,院子安静了下来,这份安静,令依儿不禁有些惶恐,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正要跪地告罪,却见张素素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真的吗?你真的这么看?”
依儿愣住了,她虽然涉世不深,是故因为倾慕张辽而被张辽所利用,但也不是那么蠢笨,哪里会看不出张素素眼中那几分喜悦与欣慰,见此,连忙点头说道,“是呢是呢,奴婢万万不敢欺瞒小姐……”
“谅你也不敢……”明明是同一句话,但是此时从张素素口中说出来,却与方才明显是两个意思,显然,张素素此刻是心花怒放,很是欣喜。
“不过小姐,已经三日了,他为什么没有醒呢?”
顿时,张素素脸上的喜悦又变得黯然下来。
也是,毕竟这几天里,张素素每日渡精气给陈蓦,使得陈蓦的境况逐渐稳定下来,虽说阳寿将近的事尚未解决,但也不至于一直昏迷不醒呀。
很显然,是张素素施展了法术,叫陈蓦昏迷不醒,因为她不敢面对陈蓦,她怕陈蓦在见到自己后勃然大怒……
陈蓦的性格,张素素太了解不过,他就算是死,恐怕也不会让张素素救他……
可是这种事,张素素如何好对自己的侍女言道。
想了想,张素素只好说道,“他病得太重,昏迷不醒,也不稀奇……”
“病地这么重……他会死吗?”依儿好奇问道。
话音刚落,就见张素素面色一变,厉声说道,“胡说什么?!”
依儿一听着实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见张素素如此愤怒过,见此,慌忙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奴……奴婢只是说,以小姐的本事,就算他病得再重,小姐亦能将他治好……”
而此时张素素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在狠狠瞪了一眼依儿后,喃喃说道,“不错,就算付出再多的代价,我也会治好他……起来吧!——日后说话,莫要再这般没有分寸!”
“是,小姐……”依儿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望了眼昏迷不醒的陈蓦,又望了一眼细心照料着他的张素素,她心中暗暗说道,此人必定是小姐最深爱的人,是故容不得他人说半点不是。
不得不说,依儿猜对了。
陈蓦与张素素之间的感情,或许他人永远不会明白。
当初颍川黄巾战败,如果不是陈蓦死命保护,甚至于独自断后,抗拒孙坚两千追兵,张素素或许早已死在汝南,也正是那时,张素素暗暗将陈蓦当成了除亲人外最亲近的人。
随后,在随着张宁的出现,张素素明白了她自己并非是张梁的亲自女儿后,陈蓦便成了她唯一最在乎的人。
可惜的是,因为张宁的从中干涉,使得张素素与陈蓦的关系越来越差,终究让张素素起了杀心。
也是,陈蓦是她张素素最在乎的人,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得他被张宁夺走?
与其如此,还不如杀了他……
想到这里,因爱生恨的张素素,终究抛弃了陈蓦与他麾下黑狼骑,直到日后张宁写信向她说明原委,她这才追悔莫及,可惜那时,陈蓦已因为黑狼骑全军覆没一事与她彻底决裂,再也难以挽回……
这三年里,张素素一直念念不忘这件事,但是她没有任何办法,因为她最深爱的人,如今已形同陌路……
她有想过去找他,只不过,一来,找不找得到是个问题,二来,即便找回来又能怎样?以陈蓦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屈服的,甚至于退一步说,即便是张素素主动屈服,恐怕陈蓦也绝对不会承情,二人……已形同水火,难以同存!
而如今,唐馨儿因为陈蓦的病情,无奈之下向张素素求助,这对张素素而言,简直是上天所赐的最大喜讯。
于是乎,她扣下了唐馨儿,一面想办法救治陈蓦,一面又施展法术让他昏迷不醒,她太了解陈蓦了,以陈蓦的性格,即便是死也不会向她妥协的,与其说是她害怕面对陈蓦,倒不如说是她害怕后续的事……
或许到那时,恐怕也只有动用武力了,说句不客气的话,或许拥有武神力量的、全盛时期的陈蓦能够与如今张素素分个高下,但是,陈蓦的实力已远远不及当初,甚至于,张素素用一根手指就能撂倒他,然而,张素素依然不敢。
倘若陈蓦醒后执意要离开,她张素素难道还能再下一次杀手么?即便不下杀手,即便是打伤他,张素素依然难以办到。这是其一。
其二,陈蓦的武魂是贪狼,那神乎其神的缩地之术,即便是张素素,也没有把握在不伤他的情况下将其制服,万一她一时疏忽,叫陈蓦救出了唐馨儿,再次下落不明,再阳寿尽世死在外面,那岂不是张素素一生的憾事?
是故,张素素在想了一宿之后,终于用法术禁锢了陈蓦,将陈蓦困在她所营造的美好幻境之中,那段她张素素至今念念不忘的逃亡旅途。
也是,以张素素的性格,此时此刻,又如何会叫其他人陪伴陈蓦,哪怕是幻境中?
或许,张素素已做到了照顾昏迷不醒的陈蓦一生的心理准备,只可惜,不请自来的张宁,打乱了她的部署。
“什么?张宁?”
在陈蓦与唐馨儿进入丞相府的第五日早晨,张素素忽然从侍卫的口中得知了她远在汉中的姐姐张宁前来拜会的消息,这叫张素素惊愕之余,不免也有些担忧。
毕竟她清楚张宁的实力,一旦张宁动起真格的来,恐怕连吕布、董卓、孙坚、张角这四位武神一阶的强者也奈何不了她。
想到这里,张素素当即命人将陈蓦藏入了密室,又将扣在府上的唐馨儿也关了起来,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这才去见张宁。
不得不说,张宁与张素素,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长地何其相似,即便是依儿,在见到张宁后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可惜的是,这两姐妹的关系,却是视同水火……
“姐姐别来无恙啊,三年未见,姐姐依旧是这般美丽……”
“妹妹倒是变了许多,倘若三年前,恐怕一见姐姐便会刀剑相向吧?让姐姐来猜猜,妹妹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吧?”
“好事?姐姐这是取笑妹妹么?以姐姐的清高,想来是不看重什么丞相之位的吧?”
“不错,姐姐指的,是陈蓦……陈蓦将军!”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张宁,当即便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陈蓦将军?
那是谁?
依儿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忽然间心中一动。
那不是文远将军一直念叨着的蓦哥么?
此人不是死在乌巢了吗?好像还是被小姐害死的,正是因为这样,文远将军这才会频频来刺杀小姐……
但听那个面容很像小姐的女子口吻,好像那个人没死,还在小姐府上……
等等!
难道说,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便是当初赫赫有名的征西将军,陈蓦?
一时间,依儿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在依儿古怪的目光下,张宁轻哼一声,望着张素素冷冷说道,“你没有想到吧,唐姬是先往汉中,再来许都,你要扣下他们,可不是那么容易!——早知你会这么做,是故,我与唐姬约好,倘若她进府三日没有音讯,我便出手……为了太过鲁莽,我特地又多等了一日……”
几句话说得张素素微微皱了皱眉,只不过,好不容易才又令陈蓦回到自己身边的她,又如何会轻易地放手?
“姐姐说笑了,他二人不在我府上,姐姐无理取闹,小姐可不奉陪了!——送客!”张素素,竟一口咬定陈蓦与唐馨儿不在自己府上。
依儿依言正要送客,却见张宁猛地一拍桌案,只听轰地一声,那张桌案竟当即迸裂。
“你觉得就凭这句话,便能说服我?——今日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否则……”
面对着张宁那满脸的寒霜,张素素缓缓站起身,冷冷一笑,手中熊地一声燃烧起一团幽蓝色狐火。
“否则怎样?”
感受着屋内凌冽的杀气,依儿畏惧向墙壁缩了缩,暗自咽了咽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