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乃上将军

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古书言道,[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所谓逆鳞,指的便是上古蛟龙脖子下一块巴掌大小的鳞片,呈月牙状,倒长于体表,旁人若是轻易触摸,必遭龙怒。

而这个说法同样适用于人,纵观世上万万人,每个人都有自己极其在意,容不得旁人触及的领域,这个领域可以是财宝、可以是亲朋,可以是任何人或者事物,而对于谢安来说,亲近之人便是他心中的逆鳞所在。

由于自幼是孤儿,受尽了孤独的痛楚,因此,谢安很是珍惜来自旁人的关怀,往往旁人对他好上一分,他便会将那人视为亲支近派,十倍报答。

归根到底,他多半是不舍那份关怀就此消失,而希望能一直延续下去。

正因为如此,当初前太子[周哀王]李炜派刺客暗杀谢安,然而那刺客却不慎误中副车,杀死了原安乐王、现当今天子李寿府上的老管家福伯时,以至于使得李寿与谢安勃然大怒,也不晓得该说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竟发下誓言,要让李炜偿命。

或许冀京遍传谢安脾气不好,但是实际上,谢安平时不易动怒,他是一个很理性的人,当然了,这里的怒,指的是勃然大怒,而不是因为某人的某句话而生气、而不悦,从而使得自己愤怒填膺,恨不得卯足劲弄死某个人。

而说到谢安气到怒火填胸,至今为止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回,第一回,是得知他所爱慕的苏婉自作主张,打算嫁给南国公吕崧的世子吕帆;第二回,便是前太子[周哀王]李炜派刺客误杀了李寿府上的老管家福伯。

仅此两回而已……

而眼下,谢安终于又体会到了那种感觉,那种仿佛热焰填充于胸膛,几乎要将胸膛炸裂的强烈憎恨,甚至于,这一次尤其来的剧烈。

丘阳王世子李博……

衡阳王世子李绍……

历阳王世子李炅……

汝阳王世子李弛……

不得不说,这四个堪称李寿三代内近亲的堂兄弟,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他们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蠢事。

本来,以这四位皇家世子的尊贵身份,调戏、玩弄几个冀京寻常人家、甚至是达官贵人家中的女眷,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天大的事,每朝每代,这种事屡见不鲜,谈不上稀奇。

然而,他们这回动了一个绝对不能动的女子,南公府吕家儿媳苏婉。

正如历阳王世子李炅所言,眼下的吕家,威名已不复当初,家主吕崧领兵战败、被人挑断双手手劲,断送了一身大好武艺,而其子吕帆又年纪轻轻战死沙场,若不出意外,吕家在未来数年内必定败落,因此,历阳王世子李炅根本不在乎吕公会因为这件事在找他们的麻烦,毕竟在他们看来,他们这回是为[义助]同皇族的堂兄弟、[八贤王]李贤而言,所要对付的,并不单单只是当朝皇帝李寿皇权一堂,更有即将返回冀京的皇四子、[燕王]李茂。

皇四子、[燕王]李茂,那可不是好对付的人物,即便是在大周皇族李氏宗亲中,亦是威名远播,更被前天子李暨赞为[大周皇族第一勇士],拥有着超越其父李暨的武功,似这样威名显赫的大人物,若不是[八贤王]李贤费尽唇舌,他们这几个堂兄弟还真不情愿搀和其中。

而如今,他们既然答应了堂兄弟李贤联手对付皇四子、[燕王]李茂的事,在冀京玩几个富贵人家的女人,这算得上什么事?想来,李贤也会替他们善后。

四位皇族世子是这样想的,并不能他们的想法错误,问题在于,初到冀京没几日,对于京师局势并不了解的他们,错就错在选错了对象,他们并不清楚,冀京有几个女人是他们所不能动的,其中,就包括南公府吕家儿媳苏婉。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如何想得到,动了吕家儿媳,第一个跳出来为她出头的竟会是眼下朝中第一权贵、刑部尚书谢安呢?

别说他们不知,就算是久居冀京的人士,也不了解谢安与苏婉之间的事,甚至于,就连胤公、长孙靖、阮少舟等人亦不知此事,硬要说有谁知道其中内幕的话,满打满算也就只有李寿、梁丘舞、长孙湘雨、金铃儿、伊伊这几人了,除此以外,哪怕是王旦、荀正等李寿、谢安身旁亲近之人,也不知其中究竟。

哦,对了,这几日跟随于谢安左右的苟贡知晓此事,而受长孙湘雨之命,暗中监视谢安与苏婉关系进展的漠飞,多少也察觉到了一些,要不然,如今已贵为北镇抚司锦衣卫司都尉的漠飞,也不会二话不说,就将助纣为虐的两名侍卫当场斩杀,助苏婉逃离历阳王世子李炅魔掌,毕竟他眼下也是朝廷命官,若无必要,基本上已不再用杀人来解决问题,只因为谢安一句话,[必要之时,不惜一切代价]。

从这一点上说,漠飞没当场杀了历阳王世子李炅,已算是后者走了天大的运,毕竟漠飞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可是东岭众中赫赫有名的杀人鬼,杀人对他而言就跟吃茶、用饭一样随意。

不过尽管如此,历阳王世子李炅还是被吓傻了,毕竟漠飞手中那柄尚滴着鲜血的镰刀,依然还抵在他咽喉之下,甚至于,锋利的刀刃,几乎已堪堪割破他的喉咙。

待一阵叫人不安的沉寂过后,四位世子中最年长的丘阳王世子李博率先站了起来,手指谢安沉声说道,“足下究竟是何人?!”

此时谢安仍然好言安抚着怀中轻泣垂泪的苏婉,闻言转过头去,冷冷望了一眼李博,他眼中浓烈的杀意,叫后者心中震惊,不觉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有一名侍卫好似注意到了什么,手指谢安说道,“你……你是前些日子在朝阳街街当道之人……”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冷笑,苟贡不知从何处飘到了那名侍卫跟前,右手一把捏住了那名侍卫指向谢安的手指,使劲一拽,但听咔嚓一声,那名侍卫的手指,顿时呈现一个诡异的扭曲,痛得那人连连惨叫。

“还记得啊?——嘿,巧了,你苟大爷也记得!”

说着,苟贡冷笑一声,手中铁扇一递,铁扇前端的刀刃划过那名侍卫的咽喉,当场将其杀死。

“……”从始至终,谢安眼神没有任何改变,只是轻轻搂着怀中的苏婉,不为所动。

毕竟眼下的他,震怒于苏婉所遭遇的事,隐约间有打算将那四名皇族世子并其爪牙全部杀死在这里的念头。

见苟贡杀死了自己的侍卫,汝阳王世子李弛心中大怒,手指苟贡怒声说道,“你这厮又是何人?竟然无故杀本殿下侍卫!”

“无故?”甩了甩铁扇刀刃上的鲜血,苟贡舔了舔嘴唇,笑嘻嘻说道,“嘿!——那日要不是我家大人豁达,不予你等计较,这厮早该死了!”说着,他一脚将那名侍卫的尸体踢到一旁,冷冷地望着汝阳王世子李弛。

“你家大人?”汝阳王世子李弛闻言一愣,转头望了一眼谢安,好似明白了什么,冷笑说道,“原来如此……原来还是个朝廷的官啊!——喂,你可知我等乃何人,竟敢如此放肆?”

也不知是否是得知谢安乃朝中官员,除丘阳王世子李博外,其余三个纨绔子弟脸上如临大敌般的惊惧之色渐渐退去,眼中露出几许不以为然。

在他们看来,既然面前那个家伙是朝廷的官,那么,只要他们抬出各自的名号,便能叫其退去,然而,谢安之后一番冷淡的言语,彻底打破了他们的美梦。

“丘阳王李异之世子,李博;衡阳王李祁之世子,李绍;历阳王李郴之世子,李炅;还有汝阳王李裴之世子,李弛……对么?”轻轻拍着苏婉尚且因为受惊而颤抖不已的后背,谢安面无表情地说道。

“……”听闻谢安的话,那四位皇族世子傻眼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换句话说,对方是在得知具体的情况下,尚且做出这般放肆之事。

不妙……

眼瞅着神色从容的谢安,丘阳王世子李博隐约感觉有些不妙。

他并不觉得对面那人是虚张声势,换而言之,对方是有恃无恐……

等等!

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丘阳王世子李博瞪大眼睛打量着谢安。

看似十八、九岁面容……

未曾配冠,说明此人尚未到弱冠之龄……

一个尚未弱冠的男子,带着如此诸多的手下,主动来找自己这一帮人的麻烦,却又满不在乎自己等人的身份……

这个人莫非是……

那一瞬间,丘阳王世子李博只感觉后背泛起阵阵凉意。

而就在他猜测谢安身份时,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人生嘈杂,隐约间,仿佛有好大一拨人举着火把前来此处,待其走近,不难发现,那都是卫尉寺巡防司的卫兵。

有救了!

除丘阳王世子李博外,其余三位皇族世子面露惊喜之色,一改方才畏畏缩缩的模样,大声呼救道,“来人,来人!——可是卫尉寺巡防司的卫兵?这些人乃聚众不轨,意图谋反,给本殿下将其拿下!”

然而令那三位皇族世子感到震惊的是,那些卫尉寺巡防司的卫兵丝毫不理睬大呼小叫的他们,举着火把站在那数百名黑衣刺客外围,构筑起一道人墙,丝毫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见此,汝阳王世子李弛心中大怒,怒声骂道,“尔等没长耳朵么?给本殿下拿下这帮反贼!——我父乃汝阳王!”

可惜的是,不管他怎么嘶声力竭地喊,那些卫尉寺巡防司的卫兵,亦丝毫不理睬他,而与此同时,有一名看似将领模样的中年男子走到了谢安跟前,单膝叩地,抱拳说道,“大人,末将向宠,来迟一步,望大人恕罪!”

谢安默默地点了点头,继而指了指尚在怀中哭泣的苏婉,继而将手指伸到嘴旁,做了一个小声的手指。

向宠会意,抱拳行了一礼,继而站起身来,冷冷地望着那四位皇族世子并其手下侍卫数十人,冷哼一声,继而走向那些被掳来的女子,压低声音说道,“尔等乃何处人家女子?——速速离去!”

那十几位与苏婉主仆二人一样被掳来的良家女子闻言大喜过望,止不住连声道谢,匆匆离去。

“你……”见向宠不对付周围那些黑衣刺客,反而放走了自己等人好不容易掳来的美人,汝阳王世子李弛心中更是愤怒,几步走到向宠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怒声骂道,“你这该死的,本殿下的话你不曾听到么?!”

话音刚落,便见向宠抬起右手,一记手肘击打在汝阳王世子李弛右脸,硬生生将后者击退两丈远,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满身污泥。

“你……你敢打我?”抚摸着红肿的右脸,汝阳王世子李弛吐了一口血水,难以置信地望着向宠。

向宠冷笑一声,一脸不屑地朝地吐了一口唾沫,继而竟不睬李弛,振臂喝道,“巡防司的兄弟听着,被掳的受难女子已救出,此地已用不着我等了,收兵回左安门!”

“诺!”在四位皇族世子目瞪口呆的观望下,卫尉寺巡防司将领向宠带着原班人马竟然原路返回。

“嘿,这些家伙究竟来做什么啊?”苟贡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不过心底下,他倒也明白向宠的好意,毕竟向宠也清楚这里接下来或许会发生的事,为了减少目击者,因此带着麾下士卒离开,就算谢安事后当真杀了那四个世子,他手底下的士兵也难以得悉此事,以至于失口将此事传开,给谢安带来麻烦。

毕竟这里还有数百名南、北镇抚司的密探在,想来也用不到他们卫尉寺的人出面。

“又只剩下我等了……”一脸轻松惬意,苟贡戏弄般朝着四位皇族世子笑了笑,继而右手一挥,轻描淡写说道,“喂,兄弟们还等什么呢?——全部拿下!”

“嘁!”有一半隶属于金陵众一系的刺客闻言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情愿被苟贡指使,不过想来他们也知道,眼下可不是计较[那一方才是家主谢安手底下最受器重的刺客行馆]的时候。

一时间,数百名精于暗杀的刺客一拥而上,如潮水般,顿时将那四位皇族世子淹没,尽管那位侍卫有心护主,却也无力抵挡,或被杀,或被擒,整个战局,几乎在一瞬间的功夫内已分出胜败。

“跪下!”没过多久,四位不可一世的皇族世子,便被推攘着来到了谢安跟前,非但刀刃加身,更是一脸屈辱地跪在谢安跟前,在其身后,各有一名刺客反握匕首抵住他们四人的咽喉,只需谢安一句话,这四位皇族世子便要命丧于此。

从始至终,谢安都没有移动一步,双手袖子轻轻盖着苏婉的双耳,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跪倒在他面前的四位皇族世子,忽而缓缓闭上眼睛。

这仿佛是个讯号,苟贡见此舔了舔嘴唇,轻松的语气中隐约带着几分阴鸷。

“杀!”

见这一拨人竟当真要下死手,其余三名皇族子弟吓地面色惨白,唯独丘阳王世子李博尚保持几分神智,大声喊道,“等等!——尊驾可是刑部尚书谢安、谢大人?我乃丘阳王世子李博,我有话要对大人说!”

谢安闻言缓缓睁开眼睛,目视着丘阳王世子李博,咬牙切齿般说道,“威胁就不必了,别以为有李贤给你等撑腰,本府就不敢动你们……你等可真有胆子啊,敢动我谢安的女人!”

果然是谢安!

见此,丘阳王世子李博心中咯噔一下,不由想到了此前皇八子、[八贤王]李贤当面嘱咐他的话。

[……博堂兄此番能义助小王,小王感激不尽……啊,是啊,最近这段时日,小王的处境可谈不上惬意啊……哦,不不不,眼下倒是还好,朝中另外一拨人,虽说与愚弟有些政见不合,倒也不算是敌人吧……唔,那谢安并非是妒忌贤良之辈,因此,小王倒也不必担忧被他所害……呵呵?此人如何杀小王?哈哈哈,他若有心要杀小王,就算是卫地刺客时刻跟随小王左右,也难挡其府上一女子……罢了,过去的事小王也不打算再提,眼下呢,小王与李寿、谢安一党暂时取得默契,将逼退即将返回冀京的四皇兄视为当务之急,因此,在小王看来,李寿谢安一党,绝不会主动挑起事端,想比之下,小王倒是更为担忧此番随父而来的几位堂兄堂弟,劳烦博堂兄代小王劝说一二,冀京不比诸位堂兄封邑之国,世家、权贵、富豪,关系交叉错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别的暂且不论,似眼下处境,李寿、谢安一党的人,千万动不得!——谨记!]

糟糕了,这回可真是捅出篓子了……

望着谢安眼中清晰可见的愠怒与杀意,丘阳王世子李博心中苦笑一声,不过……

此女不是吕家儿媳么?怎么会是他谢安的女人呢?

尽管很不理解,但是李博还是很识趣地忽略了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他若是不说点什么来打动眼前这位当朝第一权贵,不出意外,今夜他们四人都得死在这里。

“谢大人,此事是个误会……”

这边李博满头大汗地想用言语化解这场灾难,那边谢安一脸冷笑地听着,却没注意到,他怀中的苏婉已停止了哭泣,满脸羞红,抓着谢安的胸前的衣服不敢抬头,目光中变幻着喜悦、欣慰、黯然、悔恨、羞愤与不知所措。

想来,她也听到了那句……

[我谢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