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湘雨,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策略大师!
一直以来,尽管谢安从来不在长孙湘雨面前提起,以免助长这个女人的气焰,叫她更为得意,以此来欺负梁丘舞,但是在谢安心底,他时常佩服这个女人在谋略上的造诣。
没看错,在这个诡计多端、行事诡异的疯女人面前,哪怕是[炎虎姬]梁丘舞亦处于弱势。
当然了,这里的弱势指的是口舌之争,要是真刀真枪打起来,一万个长孙湘雨都不见得是梁丘舞的对手。
长孙湘雨很强,相当强,这一点,谢安早在出征叛军时便已清楚领会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长孙湘雨可以说是谢安在策略与用兵上的师傅,在长达半年的征战日子里,谢安从她身上学会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但是,有些无法用言语来传授的经验,谢安还是无法领会其中神韵。
而其中最叫谢安感到遗憾的,那就是长孙湘雨所惯用的战术……
哪怕是在敌我双方拥有相等的兵力下,也能在短时间内营造出以多打少局面的、不可思议的神级战法!
并不是长孙湘雨不愿教,而是谢安学不会,因为那太难了,用长孙湘雨那条毒舌来解释,那就是,凡夫俗子的智慧,无法很好地运用这条战术,勉强运用,也不过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两个兵营同样屯扎着两万作战能力相等的士卒,我发兵一万打你大营,你亦发兵一万来打我大营,这局势看上去是势均力敌对不对?可突然间,我派出的一万士卒回来了,这就使得战场上的局面变成了两万打一万,别说你大营还有一万士卒,就算还有十万,也起不到丝毫作用,因为这支兵力赶不到战场,无法对战局造成任何影响。
待我这两万人解决了你那一万兵马,就算在两面夹击的局势下,付出了五千人的伤亡,我还有一万五千兵力,而你呢?就只剩下在大营的一万。
先前明明总兵力相等,可一眨眼的功夫,就占据了绝对有利的局面,这即便是长孙湘雨所惯用的战术。
这个战术解释起来相当简单,可当真正实施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其中充斥着诸多不安定的因素,比如说两军的行军速度,双方将领的性格,援兵的存在与否,这些都是需要考虑在内的重要因素,这些因素足以决定你使用这条战术的成败。
回想起长孙湘雨在洛阳时,曾准确地把握了当时尚且还是叛将的张栋所有战斗指令,甚至将前往援助他的援兵其行军速度亦精确算出,从而创出了叫人目瞪口呆的辉煌战果:在一日之内,非但拿下了洛阳,甚至还扫平了周边的叛军势力。
长孙湘雨这个女人的心思,已无法用缜密二字来笼统概括,有些时候,谢安真有些怀疑这个疯女人的大脑思维是否有着比拟计算机的计算能力。
一句话,非人力所能及!
而眼下,谢安尽管不具备像长孙湘雨这个女人的精确计算能力,但是这丝毫不妨碍他偷用她的战术……
在四月一日的夜里,谢安留下了一千人守卫新丰河的营寨,再叫三千兵退守靠南侧二线的营寨,继而与梁丘舞、陈纲、马聃等将领,率领着多达六千的将士,趁着夜色悄然渡过了新丰河,准备袭击长孙军将领苏信所守的大营。
或许有人会问,谢安不是已看出苏信只是一个诱饵么?何以还要傻傻地撞上去,难道他忽然转变了想法,觉得用自己在新丰河的营寨去换对面苏信的营寨很值得?
当然不是,拿下了一个被张孙军视为弃子的营寨,却丢了自己一方在新丰河的前线营寨,这确实是一笔亏本的买卖,可若是谢安能连带着费国的营寨一块拿下,那整个局势就不同了。
到那时,长孙湘雨在中游的主力军,便会被彻底截断后路,陷入梁丘舞、林震、严开三支兵马的包围之中,更要命的是,梁丘舞可以不顾长孙湘雨,孤军深入直取后者在百花山的主营,而长孙湘雨却办不到,毕竟梁丘军的设营方式是三一一,与她的四零一不同,这意味着长孙湘雨还要再拿下一座营寨,才能让梁丘军在云景山的主营暴露在自己面前。
不可否认,以长孙湘雨的智慧,也不难再拿下梁丘军一座营寨,但不管怎么说,她这支大军的行军速度被限制住了,而梁丘舞呢?她却可以长驱直入,直捣百花山。
换而言之,倘若计划顺利的话,梁丘军绝对可以稳稳地占据上风。
或许有人要问,长孙军在新丰河附近的另一座营寨,其主将可是太平军六神将的费国,岂会如此轻易被谢安与梁丘舞得手?更何况,长孙湘雨为了拿下梁丘舞所在新丰河营寨,必定会在费国的军营中分派重兵。
不错,从字面上看确实是这样,可你要知道,费国与手底下的兵,那是正准备袭击梁丘舞所在新丰河营寨的,不难猜测,只要梁丘舞这边一旦与苏信交上手,那边费国便会当即率军渡河,偷袭梁丘军的营寨。
换句话说,当费国率军袭击新丰河梁丘军营寨时,他所驻防的营寨,亦是一座空营,只要速度够快,梁丘舞完全可以在拿下苏信大营之后,转袭费国的大营,一举拿下长孙军在新丰河的两座前线大营,这才是谢安的真正目的,用自己一座营寨,去换对面两座大营!
不得不说,尽管谢安不如长孙湘雨聪明,但是,他拥有着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所不具备的才能,那便是发散性思维,也就是想象力。
丰富的想象力,往往能给人天马行空般的灵感,犹如羚羊挂角,叫人难以洞察你真正目的,就好比孙膑[围魏救赵]一计,一般普通将领只想到发援兵至赵国来抵挡庞涓,而孙膑呢,却采用了更加高明的办法,用攻打魏国都城来逼迫当时尚在赵国的魏将庞涓退兵,这就是想象力,一切高明的计谋,都来自于丰富的想象力,很多时候,照搬教科书似的兵法,并不能够使你成为一位名将,要不怎么说,[尽信书不如无书]?
就拿眼下的局势而言,在察觉到了长孙湘雨的用意后,在苏信这个被当成是诱饵、弃子的诱惑前,一般寻常将领对此顶多只有两个盘算:要么被诱饵吸引,出兵夜袭苏信;要不就不攻,对长孙湘雨抛出的香饵视而不见,防备费国的袭击。
就连马聃这位当了十几年军官、作战经验丰富的将领,他的眼里,这会儿恐怕也只有苏信大营与己方大营这两个存在,苦思冥想,如何能在不被费国拿下己方营寨的同时,去拿下苏信的营寨。
并不是说马聃没才能,只能说,由于时代的局限性,他的想象力不足。
而谢安就不一样了,在他看来,长孙湘雨既然抛出苏信这么一个诱饵,就意味着她对费国能够拿下梁丘军新丰河前线大营一事十拿九稳,很有可能,费国的营寨中屯扎着不低于一万的兵马,换句话说,就算自己这边留下五千人守卫大营,带着五千人夜袭苏信大营,一旦费国率领着那一万士卒强攻己方的大营,那五千人还是抵挡不住,换句话说,大营还是要丢。
在谢安看来,既然如此,那就不守了,留下一千人敷衍一下费国,他与梁丘舞这边率大军袭击苏信后转攻费国在出兵后守备变得空虚的大营,用自己一个营寨,去换长孙军两个,这绝对不是一件亏本的买卖。
不得不说,谢安确实拥有着作为大将的才能,眼界开广远超寻常将领,他所欠缺的,仅仅只是像长孙湘雨那般堪称恐怖的计算能力,倘若他也拥有着像长孙湘雨、李贤那样过目不忘的天赋,拥有着堪比计算机的记忆能力与计算能力,比之长孙湘雨恐怕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在想象力与开放思维这方面,谢安绝对是大周第一人,要不然,长孙湘雨这位多智近妖的女子,又如何会被他所吸引呢?
唯一让谢安感到有些不安的是,他不敢肯定,费国那边所暴露的致命破绽,这是否是长孙湘雨所抛出的第二个诱饵,所以他才会对梁丘舞说,是否要赌一赌,赌那并非是长孙湘雨的故意设计,而是她的疏忽……
梁丘舞终究是听取了谢安的建议,毕竟她[防守反击]的战术,一开始就被金铃儿所窃取了,这意味着,一旦金铃儿将此事告知长孙湘雨,梁丘军在整个战略方针上就被出于完全的被动,哪怕是抵挡长孙军一波攻势后损失追击,亦是提心吊胆,谁知道那是不是长孙湘雨在得知这件事后所采用的引蛇出洞策略?
与其一味地挨打而不敢还手,不如就赌一赌,一旦赌对了,这场演习的胜利,那也就十拿九稳了……
心中怀着这个想法,梁丘舞与谢安率领六千兵卒悄然渡河,踏上了夜袭苏信的道路。
因为防止己方的意图暴露,梁丘舞故意叫马聃单独率领这六千夜袭将士中的一半,延后半个时辰出发,自己则与谢安、陈纲二人,率先一步,偷袭苏信,免得长孙军察觉到不对劲,毕竟,长孙湘雨那边可是有着金铃儿、漠飞、苟贡、丁邱等好些位精于暗杀与刺探情报的好手,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新月之夜,简直就是那些刺客显露本事的最佳舞台。
两里……
一里……
六十步……
三十步……
凭借着过人的眼力,梁丘舞已看到了苏信的大营,看到了营寨上那所飘着的苏字旗号,看到了守卫在营门附近小声谈笑的长孙军士卒……
早已勒令禁声的梁丘军,悄然放缓了脚步,望着自家主帅亲自上阵。
“踏踏踏踏……”
尽管梁丘舞已刻意减缓速度放轻胯下汗血宝马的马蹄声,可在如此寂静的夜里,守卫在苏信大营营门附近的士卒又岂会听不到?
“梁……梁丘将军?”
方才还与同伴有说有笑的长孙军士卒呆住了,毕竟他们可不知他家主帅长孙湘雨的计策,如今见到梁丘舞这位演习敌军的主帅亲自来夜袭营寨,在心中欢喜瞧见这位大周女将之余,亦是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身上早已印上了代表着[战死]的墨点。
好……好厉害……
十几个[战死]的长孙军士卒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梁丘舞单枪匹马,将他们一干人全部[杀死],偶尔有几个侥幸剩下的,鼓起勇气,怀着激动的心情上去与梁丘舞厮杀,结果亦被对方三下两下摆平。
“这就[战死]了?”一名长孙军士卒苦笑地望着自己胸口那清晰的墨迹,挠挠头,小声询问眼前那位跨坐在宝马上的女将军道,“梁丘将军,要我等替将军打开寨门么?”
“……”梁丘舞表情古怪地望着身附近那一干报以敬佩目光的[战死]士卒,心中着实有些不适应,想了想摇头说道,“此事不必理会,你等退到一旁,莫要被我军误伤!”
“是是……”连连点头,那一干守门的士卒连忙退到一旁,一脸敬佩地望着梁丘舞,猜测着这位盛名累累的大周女将会用什么办法打开营寨的门。
几个眨眼的工夫后,他们傻住了。
“轰!”伴随着一声巨大声响,梁丘舞手中那去了枪头的木质长枪硬生生抽在营寨大门上,竟使得整扇大门为之摇晃,而梁丘舞手中的木质长枪,更是从中折断炸裂。
“……”在那一干[战死]士卒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梁丘舞愕然地望着自己手中只剩下半截的长枪,微微摇了摇头,随手将其弃之一旁,她多半是在抱怨自己手中的兵器太不结实,倘若有那柄狼斩宝刀在,岂会劈不开眼前那扇粗制滥造的营门?
无奈之下,梁丘舞只好凭借自己的拳头了,双腿一夹马腹来到营门前,右手一挥,顿听轰地一声,整扇营寨大门顿时被打地支离破碎。
要知道,以梁丘舞的力气,连石头都能打碎,似苏信大营这扇单纯用几根木头所钉成的寨门如何挡得住她?
“寨门攻破了!”隐藏在黑暗中等候梁丘舞将令下达陈纲听闻声响双目一凝,大喝一声,喊道,“弟兄们,杀进去,活捉苏信!”
“喔!”因为是演习,基本上不会出现阵亡的人员,因此梁丘军的士卒们士气很是高涨,一个个卯足了劲打定主意要[干掉]长孙军的大将苏信,毕竟天子李寿有关于封赏的话,早已传遍了两军士卒。
一声呼喝之下,三千梁丘军顿时涌入苏信大营,而与此同时,苏信在大营帅帐内亦听见了营内的动静,无奈地朝着自己亲卫叹了口气。
“真的来了啊……唉,真苦命……还打算在这次演习中好好表现一下呢……”
望着自家大将愁眉苦脸的模样,帐内一名亲卫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声说道,“将军,倘若将军能够叫梁丘将军出局……那将军的名气可就大咯!”
“你觉得可能么?”苏信翻了翻白眼,没好气说道,“别说办不到,就算办得到,我敢么?——大人那边暂且不提,单单长孙军师那边……梁丘将军可是长孙军师一心想要击败的对手啊,似我等这些小人物,要是插手其中……啧啧,你小子是不知道咱那位二主母的厉害啊!”
亲卫轻笑一声,抱拳说道,“既然如此,将军打算怎么办呢?——打算[战死]在这里?”
“去你的!”苏信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说道,“就按照计划,叫营内一千将士过去[送死]吧,干掉敌军一个士卒,可是有一两的额外赏银呢……希望本将军手底下的那些将士们争取多夺走敌军几块牌子吧!——也难为他们跟着本将军被长孙军师当成是弃子了……”
“呵呵,此事早已吩咐下来了……那将军呢?”
“我嘛,”走到帐口附近,撩起帐幕瞅了一眼营内混乱的局势,苏信一甩头,很是潇洒地说道,“走!——撤!”
“撤?”
苏信闻言耸了耸肩,没好气说道,“本将军还指望着在这次演习中大放光彩呢,哪能如此轻易就[战死]?——叫弟兄们玩着,本将军先撤了,反正长孙军师说过,只要大主母上钩,本将军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你走不走?不走本将军可走了!”
那亲卫嘿嘿一笑,紧跟苏信走出了帐外。
此刻营内,苏信手底下一千守军正与梁丘舞麾下的兵马玩得高兴……不,是打个热火朝天,人人皆以[杀死]对方,夺走对方脖子上的木牌为最终目的,谁也没有想到,他家大将苏信,早就在这个时候偷偷溜了。
当然了,就算他们知道,恐怕也不会在意,更谈不上士气大跌,毕竟这是演习,是一次难得的、带有娱乐色彩的兵团活动,尤其是对于已夺下了好几块敌军木牌的士卒而言。
而如此同时,正如谢安所料,密切关注着苏信大营的费国显然是注意到了下游十里处军营所传来的人声喊叫。
“上钩了……”费国嘴角扬起几分笑意,扫视了一眼在营内无数整装待发的长孙军士卒,朗笑说道,“该是我军露脸的时候了……出发,去拿下梁丘将军的大营!”
“喔!”
“李景……就交给你了!”费国目视着身前一位将领说道。
李景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放心,闲差而已!”说着,他一拉马缰,率先出奔营门。
目视着李景率大部队离开,费国抬手摸了摸下巴,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