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就是这样,从当下起,湘雨便是我军军师,诸位可有什么异议?”
在李贤帅帐内,当谢安将这件事透露内在座的诸位将军时,整个帐内鸦雀无声。
“什么情况?”大梁军主将梁乘小声询问着印象不错的冀州兵主将费国,压低声音问道,“她……那位夫人究竟是何人?为何大人竟尊她为军师?就连贤王殿下对此也是闭口不言?”
问话时,梁乘偷偷打量着[八贤王]李贤,这位冀州兵的主帅大人,如今屈居于右侧首席,将主帅的卧席让给了怀有身孕的长孙湘雨,而让梁乘感到惊讶的是,对此李贤只是报以苦笑,但是却无丝毫不悦。
“嘘!”费国朝梁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莫要擅自插嘴。
“不单单是大梁军么?”良久之后,李贤脸上泛起几分苦笑,与谢安心照不宣地对换了一个眼神。
显然是听懂了李贤话外之意,长孙湘雨轻摇着折扇,轻笑说道,“舞台,自然是越大越好,还是说,爱哭鬼,你小子要跟本夫人争?”
继[坑人王]之后就是[爱哭鬼]么?
这对夫妇……
李贤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摆摆手正要说话,却忽然听谢安咳嗽一声,对着他朝长孙湘雨的方向努努嘴。
望了一眼小腹高高隆起的长孙湘雨,李贤心下顿时会意,改口说道,“师妹可莫要小瞧小王,小王亦是自幼在胤公座下精研用兵之道……”
“是呢,将三王逼到这等绝境,想来妾身的祖父也会为收了贤王殿下这么一位出色的弟子而感到骄傲的!”长孙湘雨笑眯眯地打断道。
李贤闻言面色一僵,半响说不出话来。
真是毒舌啊,这个女人……
在秦可儿略带几分埋汰的冷笑中,李贤与谢安对换了一个眼神,咳嗽说道,“愧对胤公教诲!——不过,小王怎么说也在三王的前后夹击的坚守了一个半月……”
“了不起了不起……”长孙湘雨拍着小手一脸敬佩地笑道,可是她眼中的鄙夷与不以为意,却是那般地明显。
“总……总之,”提高了些许声音,李贤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大梁军的主帅乃是谢尚书,谢尚书将指挥兵马的权柄交予师妹,小王没有二话,但是冀州军……小王自思可以对付李慎!”
“真敢说呢!”眯了眯双眸,长孙湘雨撇撇嘴说道,“有些人啊,明明是被妾身的夫君大人解了围呢……原本就是做文吏的料,瞎掺乎什么兵事?有点自知之明好么?”
李贤一张脸憋地通红,这时,坐在左侧首席的谢安笑着说道,“湘雨,不可对贤王殿下不敬!——反正你只是想跟刘晴较量一下,对吧?没有必要夺贤王殿下的权,对不对?”
“……”长孙湘雨闻言没好气地瞧着谢安,方才他与李贤二人眉来眼去,她又岂会没瞧见?
不用猜都知道是谢安怕她过于操劳,因此暗中示意李贤莫要将军权交付于她,若不是这样,长孙湘雨可不觉得李贤有胆量跟她争论,毕竟小时候,李贤可是被她欺负惨了。
“二夫人,身体为重啊!”作为谢安心腹亲信的苟贡亦在从旁劝道。
长孙湘雨闻言望了一眼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事情一旦牵扯到她怀中的孩子,饶是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孙湘雨,心中多少也有些发憷。
罢了,就让李贤去对付李慎吧,反正那是他们兄弟间的争斗,自己也必要牵扯进去,只要将刘晴关在东南面就好了……
想到这里,长孙湘雨抚摸着折扇沉思起来,半响后沉思说道,“漠飞!”
唰地一声,帅帐中央出现了一位身裹黑衣的刺客,单膝叩地,抱拳低头。
“在!”
不得不说,饶是见惯了这家伙来去无踪的谢安,小小也吃了一惊,更别说大梁军的诸位将领。
“那刘晴……入江陵了么?”长孙湘雨把玩着折扇问道。
“暂未查证!”漠飞简洁地说道。
长孙湘雨点了点头,忽而转头对站在身旁的钱喜说道,“钱喜,本夫人前些日子叫你准备的东西,你在带着?”
“带着呢,带着呢!”钱喜眉开眼笑,露出一副谄笑,从旁边的行囊中取出一叠看似是锦布的东西,抖开后竟是一面足足有一人高的旗帜,白底黑边,上写[长孙]二字。
果然是有备而来啊!
侍候在旁的秦可儿心下暗暗嘀咕,继而偷偷望了一眼谢安,想看看他是否瞧出了些什么。
这一回,谢安并没有让秦可儿失望,瞧着这面做工精致的旗帜,他也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湘雨,你这……什么时候准备的?”
“唔,妾身忘了呢,可能是有点日子了吧……”长孙湘雨笑着眨了眨眼,露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
“不会是离京之前吧?”
“夫君大人这话,妾身就听不懂了……”长孙湘雨一脸天真无邪。
望了一眼露出一脸[看吧]表情的秦可儿,谢安颇有些郁闷地咂了咂嘴,尽管没有秦可儿那样身为女人的直觉,但谢安总归也不傻,细想一下,哪里还会不明白。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能是瞧出了些什么,长孙湘雨笑眯眯地率先开口,用话堵死了谢安的嘴,让后者倍感无奈。
见此,长孙湘雨嘴角扬起几分得意的笑容,对钱喜说道,“钱喜,将此旗悬挂起来,就挂在我夫旗帜之下!”
“是!”钱喜点点头,托着旗帜蹬蹬跑出帐外。
望着钱喜离开的背影,李贤皱了皱眉,问道,“谢二夫人此举何意?”
“什么?”长孙湘雨转头望向李贤。
说实话,对于长孙湘雨代替其夫君谢安指挥大梁军,李贤可以说是举双手同意,虽说谢安也算是堪负大任,领兵经验也算丰富,但是在李贤看来,谢安总归还是不如其妻长孙湘雨。
两者之间差的太多了,正因为如此,李贤才会将长孙湘雨称呼为第二支援军。
有这么一位精于兵事的谋略家替自己对付[楚王]李彦与随后赶到的[天上姬]刘晴,李贤心安地很,但是,有件事他想不通,他想不懂长孙湘雨为何要率先祭出她特意叫人缝制的旗帜。
这岂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楚王]李彦与[天上姬]刘晴,她长孙湘雨将接手日后与他们之间战事么?
这无疑是给江陵兵与太平军一个天大的便宜!
面对着李贤的质问,长孙湘雨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本夫人只不过是不想胜之不武罢了!——还是说,贤王殿下觉得,本夫人会输给对面那个黄毛丫头?”
眼瞅着长孙湘雨一双美眸中泛起的丝丝厉色,李贤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与谢安对换了一个眼神。
任性!太任性了!
“好了!”轻轻拍了拍小手,长孙湘雨环视着帐内众将,正色说道,“冀州兵北边的三营按兵不动,李贤、费国、马聃,你等三人各自与李慎交兵,唐皓、苏信、李景、齐郝、张栋、廖立,你六人暂时调到大梁军!”
“是,末将遵命!”在李贤翻翻白眼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声中,唐皓、苏信、李景、齐郝、张栋、廖立走出队列,抱拳领命。
“好了,散了吧!”长孙湘雨拍了拍小手,示意众将离开。
这让不清楚长孙湘雨用兵方式的大梁军众将满脸愕然、面面相觑。
“这……二夫人不开作战会议么?”临走时,梁乘拉了拉费国,小声询问,毕竟众冀州兵中,他对费国的印象颇好,而有些可惜的是,待会费国就得离开主营,回到他川谷的分兵营,提防对面的丘阳王世子李博。
“作战会议?”费国回头瞧了一眼梁乘,望了望四周,见四下无人注意,小声说道,“怎么说呢,二夫人用兵与谢大人大为不同,唔,少说话,对,少说话,履行二夫人下达的将令就好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做。——这可是我冀州兵众将领的经验之谈,二夫人叫你撵鸡你就撵鸡,二夫人叫你撵狗你就撵狗,要不然……”
“要不然?”梁乘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他本能地从费国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
似乎是注意到了梁乘如临大敌般的表情,费国笑了笑,拍拍他肩膀说道,“放心吧,二夫人自与咱大人成婚后,脾气已改善许多了,不会动不动……咳,反正,只要你等听话,不会出事的!——唐皓他们这回不是与你等一同作战么?多注意注意他们的反应就行了!——好了,费某还得赶回川谷,不可在此过多逗留,告辞!”
“送费将军!”
“客气客气……”
望着远去的费国,梁乘依然是满心疑惑。
不经意间,他望见了那面他们竖立在营中的主旗,那根一个合抱的粗大旗杆上,原本只悬挂着一面[谢]字旗帜,而如今,在这面谢字旗帜的下方,更新添了一面旗帜。
[长孙]!
“总感觉费国将军在隐晦地警告自己什么……”摇了摇头,梁乘履行自己的职责去了,毕竟他们所在营寨,那本是李贤本营的南营,既是对战[秦王]李慎的大后方,亦是对战[楚王]李彦的最前线,是故,这里屯扎着四万兵力,比李贤的本营还要多。
但是,自从六万大梁军抵达后,南营的兵力便已达到十万之数,原本的营寨已无法满足十万兵士的需要,因此,长孙湘雨向梁乘等人下达的第一道将令,便是扩充营寨。
也难怪,毕竟在李贤与谢安分工之后,李贤便已将南营交给了谢安,他自己则集中精力对付秦王李慎,将身背后的[楚王]李彦与太平军交给谢安与长孙湘雨对付。
不得不说,纵然李贤再是强于用兵,但是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他这一个半月里也可以说是疲于应付,被身前身后的两支劲旅折腾着心力憔悴,如今有谢安与长孙湘雨替他分担,着实是让李贤松了口气。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南营三十里开外的江陵,自太平军六神将之一的[玉衡神将]齐植昨日傍晚率领八千先锋部队急行军赶到江陵后,[天上姬]刘晴终于率领剩下的三万两千余大部队顺利抵达了这个城池。
不可否认,自从得知谢安率领六万大梁军前来此地支援李贤的消息后,[楚王]李彦心中亦是颇为担忧,毕竟,他手底下只有四万人,而眼下李贤与谢安的合军,却已达到十五万,在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下,就算是前些日子对面李贤胜多败少的李彦,亦不敢轻举妄动。
而如今,有了[天上姬]刘晴这四万太平军作为生力军,李彦胆气增添了许多,欢喜之下,李彦亲自出城迎接刘晴。
“真是想不到……本王真是想不到,刘姬殿下竟率援兵亲至!——实在是本王感激不尽!”
城门之下,贵为楚王的李彦拱手抱拳,一脸笑容地迎接着刘晴。
不得不说,李彦其实也是个仔细的人,观他对刘晴的称呼就可以看出。
并非是刘帅、也不是刘小姐,而是刘姬,要知道无论是在大周还是南唐,姬的本意都是对女子的尊称,而且,还不是一般人能够用的。
尤其是在南唐,特指流有皇室刘氏血脉的女子,即公主,换而言之,李彦这是隐晦地尊称刘晴为公主。
聪明的刘晴自然是看出了李彦想刻意拉拢他们[三王]与太平军之间关系的意思,毕竟就眼下的局势而言,[三王]并不能说是一帆风顺。
“楚王殿下客气了!——三位王爷与我军本来就是盟友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楚王殿下战局不利,小女子自然要提兵来援!”刘晴微笑着说道,丝毫不提她在跟谢安的战事中落于下风,反而说地像是赶走了谢安,特地来支援李彦一样。
李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想必也是听出了什么,不过却未说破,抬手笑着说道,“有刘姬殿下相助本王,胜过十万兵!——请!”
“楚王殿下请……”刘晴拱手行礼。
且不提四万太平军徐徐进入江陵城,且说刘晴带着杨峪等一干将领来到城内李彦的楚王府,前后却见不到朝思暮想的陈蓦,心中不禁有些着急。
“楚王殿下,陈大哥……唔,我军三代主帅何在?”
“陈将军?”李彦愣了愣,回过神来后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恭敬之色,由衷赞叹道,“陈将军真乃绝世悍将!不瞒刘姬殿下说,本王这些日子对战李贤,五胜四平四败,其中四胜两平,皆是仰仗陈将军!了不得,真是了不得,数战以来阵斩李贤麾下大小部将三十二人,所杀士卒不计其数,当真不负[一人成军]之悍名!”
见李彦发自肺腑地称赞陈蓦,刘晴心中亦是甜蜜,闻言问道,“那……不知我军陈帅眼下在何处?”
“这个……”李彦闻言皱了皱眉,在望了一眼刘晴后,低声说道,“事实上,自昨日之后,本王瞧着陈将军就有点不对劲……独自一人坐在王府屋顶上喝酒……”
“怎么回事?”刘晴皱眉问道。
李彦想了想,便将昨日谢安曾送信至陈蓦手中的这件事告诉了刘晴,包括陈蓦回了一封与其恩断义绝的书信,刘晴这才恍然大悟。
“小女子先去见见我军主帅,待会在与楚王殿下商讨如何对付李贤与谢安的合军,楚王殿下意下如何?”
“应当应当!”李彦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本王虽然想与陈将军亲近,可总觉得插不上话,希望刘姬殿下能劝劝陈将军……此战,可绝不能少了陈将军的武力呐!”
刘晴点了点头,在李彦的指引下,与杨峪登上王府的阁楼,推开顶层阁楼的窗口望外观瞧,刘晴果然瞧见陈蓦枕着双臂躺在屋顶的瓦片上面,周围到处都是喝尽的酒壶。
“是晴儿么?”
就在刘晴寻思着如何与陈蓦搭话时,陈蓦率先开口了,坐起身来,望着站在窗口的刘晴与杨峪二人。
“陈大哥……”
“陈帅!”
刘晴与杨峪分别称呼着。
“在那等着,我过去!”说了句,陈蓦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继而踏着瓦片跳入了窗口。
“陈大哥怎么知道是我?莫不是……莫不是……”望着眼前这位朝思暮想的倾慕男子,刘晴脸上泛起阵阵嫣红,欢喜地问道。
陈蓦哪知道刘晴本想说心有灵犀,疑惑地瞧了一眼刘晴,陈蓦很是不识风趣地说道,“南城门动静这么大,为兄我又岂会听不到?”
“是……是嘛,说……说得也是呢,呵,呵呵……”自作多情的刘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心下暗自生着闷气。
哎呀……
瞧着刘晴这副模样,杨峪心下苦笑一声,打破僵局说道,“陈帅,听楚王李彦说,昨日你与那谢安[划字断义]了?”
“……”陈蓦闻言皱了皱眉,转头望向杨峪。
仿佛是猜到了陈蓦心中所想,杨峪抱拳说道,“陈帅与那谢安的事,末将已经得知了,甚至,齐植他们也知晓了!——末将真没想到,陈帅竟是周国冀京四镇、东公府梁丘家的嫡子,竟是那谢安的妻堂兄!”
“……”陈蓦闻言双眉皱地越紧,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刘晴,刘晴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道,“可不是我说的,是那谢安说的!”说着,她急急忙忙将那日她与谢安在谈判桌上所发生过的事向陈蓦解释了一遍。
听闻刘晴的解释,陈蓦这才释然,双手支撑在窗台上,惆怅说道,“是嘛……事到如今,他还是希望我回去梁丘家么?呵!”
偷偷望了一眼陈蓦的表情,刘晴小心翼翼地插嘴道,“是呢!虽然那谢安传闻中很是不堪,不过似乎很重视陈大哥呢……”
“他应该是受家祖……唔,应该是受梁丘公托付吧,至于为兄那堂妹……”一想到梁丘舞提刀怒视自己时的表情,陈蓦苦笑着摇了摇头。
“陈大哥,你……你会丢下我们么?”犹豫了好久,刘晴咬了咬嘴唇,弱弱问道。
“……”陈蓦转头望了一眼刘晴,眼中闪过阵阵异色。
“陈帅……”杨峪忍不住亦开口叫了一声,可能他也有些不安吧。
“怎么会呢?”抬手揉了揉刘晴的脑袋,陈蓦长长吐了口气,目视着天空遥远处喃喃说道,“我答应过她的……”
“她……”眼瞅着陈蓦说话时脸上所流露出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刘晴只感觉心口处阵阵紧缩,她当然清楚陈蓦口中的[她]指的究竟是谁。
不知不觉间,刘晴那原本因为再次见到了陈蓦这位朝思暮想的倾慕男子时产生的喜悦消逝地无影无踪,此刻她心中,更多的则是失望、沮丧,以及莫名的失落。
这使得刘晴整个下午都显得浑浑噩噩,哪怕是傍晚后李彦邀请他们一行人商讨对付李贤与谢安的合军时,刘晴亦是难以集中心神。
“刘姬殿下?刘姬殿下?”耳边,传来了楚王李彦诧异的询问。
“啊?”如梦初醒的刘晴下意识抬起头来,她这才意识到,他们眼下正在商讨军情。
可能是瞧出了刘晴先前的心不在焉,楚王李彦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不过一想到刘晴终归是智慧在他之上的奇女子,李彦这才按下了心中的那份责怪,将方才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得刘姬殿下四万援军,眼下我方亦有八万兵,虽说依然比不得李贤与谢安十五万合军,不过,未尝没有一战之力!——武有陈将军,智有刘姬殿下……”
“楚王殿下过赞了,”刘晴微微一笑,定了定心神,说道,“小女子以为,谢安与李贤兵马虽多,但是亦有弊端,那便是军粮!——李贤在此困守一个半月,粮道被断,军中粮草本以告竭,如今又多了谢安六万大梁军……谢安从江夏撤到江陵时,可也未曾准备多少粮草。——粮草,对于李贤与谢安而言是莫大的难题!
不过来时,小女子曾派人打探过,听闻李贤月前便动用了大批的兵力上山林打猎、下溪河捕鱼,不难猜测,李贤早已想到这一点,是故尽量减少军粮的消耗……他所以反其道而行之,在身前身后遭到秦王殿下与楚王殿下出兵攻打的情况下,亦要动用大批兵力占据那般大的地盘,多半是考虑着要与三位王爷打持久战,因此,不可能不考虑粮食的问题。
是故,要想通过困守拖尽李贤军中的粮食,这恐怕并非是万全之策!”
李彦满意地点了点头,虽说这一点他也知道,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静下心来后的刘晴,确实比他考虑地周到。
“刘姬殿下所言极是,前一阵,李贤那厮故意装出军中粮尽的样子,本王还以为有可趁之机,当即率兵攻打,却反而被他袭了一阵……”说到这里,李彦懊恼地锤了锤桌子。
望了一眼李彦,刘晴正色说道,“问题不在于我军得知李贤粮草将尽,问题在于,李贤营内的军粮究竟还能坚持多少时日,若是把握不准这个日子,我军便得心存警惕,警惕李贤是不是故意营造粮尽,诱我等袭他兵营!”
“事实上,这一点本王也考虑过,甚至于,曾请陈将军夜探其兵营,可惜,李贤那小子实在狡猾,为了提防我军夜袭其营寨,烧他军粮,他在军营中挖了好几个地窖来堆积粮草,具体之事,除了他麾下心腹大将,无人得知……”说着,李彦无奈地摊了摊双手。
“这个倒无妨。”微微一笑,刘晴淡淡说道,“要知道李贤军中粮草是否告竭,其实很简单,就看他对江陵的态度就好了!”
“此话怎讲?”
“以李贤军中那点军粮,是绝对无法支撑他与谢安眼下十五万大军的,虽说李贤也动用各种手段补充食物的消耗,但是,这依然不够。而附近囤积有大量粮草的,唯有江陵!——换句话说,若是李贤与谢安不顾一切强攻江陵,就意味着他们军中粮草已尽。”
李彦闻言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依小女子看来,眼下李贤与谢安的目的,毫无疑问是江陵,只有攻下了江陵,得到足够的军粮,他们麾下十五万大军才有资本继续与秦王殿下耗着,先前李贤或许是腾不开手,但是,如今他有了谢安六万大梁兵……”
仿佛听懂了什么,李彦摸了摸下巴,轻笑说道,“换而言之,其实本王只需要继续拖着就好了?”
“不错!——似楚王殿下先前与李贤开战,双方各损兵力,其实是帮了李贤的忙,楚王殿下别忘了,比起兵力,李贤眼下更欠缺的则是粮草,楚王殿下麾下的军队每杀死李贤一名士卒,就意味着李贤能够省下一份口粮……死人,是不需要粮食的!”
李彦闻言皱了皱眉,先前还对自己战果沾沾自喜的他,听闻刘晴这话双眉紧皱。
“虽说是厮杀互有伤亡,可在这种情况下,与李贤拼消耗,对于楚王殿下可是大为不利的!”
“这倒是本王失却计较了……”
见此,刘晴微微一笑,宽慰道,“楚王殿下莫要在意,眼下还来得及!”
“说的是……”
就在这时,有两名士卒匆匆奔入屋内,看打扮应该是一名骑兵斥候。
“但说无妨!——敌军有何动静?”李彦开口问道。
一名斥候抱抱拳,沉声说道,“启禀王爷,冀州兵无任何动静,新到的大梁军正在砍伐林木,看样子是打算扩充兵营……”
“这个时候扩充兵营?”刘晴脸上泛起几分疑惑。
李彦笑着说道,“刘姬殿下不必多虑,李贤本营的中南营,本来是四万人编制的军营,如今多了谢安六万大梁军,他自然要扩充军营!”
“这可是不智之举……”刘晴微微摇头说道。
“说得是呢!”李彦闻言一乐,笑着说道,“真是不知死活啊,谢安!”
也难怪李彦发笑,毕竟谁都知道,人在做重体力活的时候,消耗的粮食也是最多的,而如今,大梁军费那么大的力扩充兵营,自然会消耗比平时更多的粮草。
而他李彦这边,已打定主意不再继续跟李贤拼消耗,眼瞅着李贤与谢安将宝贵的精力与粮草消耗在没必要的地方,李彦自然心下欢喜。
“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刘晴疲倦地揉了揉脑门,可能是因为陈蓦那句话的原因,今日的她,直觉要比平日逊色许多。
“还有什么事么?——若无紧要之事,速速退下,莫要打扰到本王与在座诸位商议军情!”瞥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那两名斥候,李彦皱眉说道。
两名斥候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犹豫说道,“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就是……南营悬挂的旗帜不同了……”
“这不废话么?李贤将南营让给了谢安大军屯扎,自然会挂[谢]字旗帜,这种无谓的小事也来浪费本王与在座诸位的时间?——退下!”李彦愠怒喝道。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退下!”
“是……”
两名斥候一脸惊慌地退出了屋外,最后也没将那个关键的情报说出口,那就是,在谢安那[谢]字帅旗下,又多一面书写着[长孙]二字的旗帜。
瞥了一眼那两个慌慌张张离开的斥候,刘晴微微皱了皱眉,她隐隐感觉己方似乎错失了一个惊天的情报。
——半个时辰后,周军南营——
在原本是谢安的私帐、如今已成为长孙湘雨专用帅帐的帐篷里,长孙湘雨正笑眯眯地用梳子给小丫头王馨梳着头发。
眼瞅着王馨那一脸享受的模样,秦可儿又好气又好笑。
明明是拿着一根木棍一脸凶相地闯进来,朝着长孙湘雨大喊[坏女人不要欺负可儿姐],可一刻之后呢,却是这幅景象……
没义气的小丫头!
秦可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在瞥了一眼长孙湘雨后,用异样的口吻问道,“二夫人不在意么?”
“在意什么?”给小丫头梳着头发,长孙湘雨淡淡说道。
“据方才士卒来报,江陵城正在加固城墙、增派守军……明明有了刘晴四万援军,江陵不思出兵,反而加固城防,这是否意味着,楚王李彦已没有再出兵袭我军的意思呢?”
“我军……么?”长孙湘雨戏谑地望了一眼秦可儿,让后者不觉面色羞红。
“李彦虽然还算是精于用兵,但是眼光却不怎么样,明知李贤兵多粮少,还要出兵与他厮杀,真是蠢地可以!——用两万人换了李贤两万人,他以为他赚了?他多半是在想,反正他有江陵城,城内壮丁多的是,再怎么换他也稳赚不赔,可他却是没想过,若是他避战不出,李贤早就粮尽了!——蠢地可以!”
“是啊,总归是两万份口粮呢,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秦可儿深以为然地说道。
瞥了一眼秦可儿,长孙湘雨继续说道,“那刘晴才进江陵没多久,李彦便叫人着手加固城墙,增添守军,分明是刘晴将内中利害告诉了李彦,让李彦改变了主意,打算拖死我军!”
“避战不出……如此倒是合了二夫人的心意呢!”秦可儿意有所指地说道。
“哦?是么?”
“难道不是么?——说什么砍伐林木扩充军营,实际上是在准备攻城器械吧?”秦可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长孙湘雨闻言略显惊讶地望了一眼秦可儿,继而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容,莫名笑道,“你可未出过这个帐篷呢……有这么明显么?”
“当然!——在粮草将尽的情况下,小奴怎么也不信,二夫人会将宝贵的精力与粮草用在防守上……”
“咯咯咯,有意思……”望着秦可儿信誓旦旦的表情,长孙湘雨舔了舔嘴唇,一脸意外地说道,“秦可儿……妾身倒还真是小瞧了你!——啧啧,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呐!平日里在府上,小舞妹妹也罢,铃儿姐姐也罢,总归不是很说得上话呢……她们太笨了,有些时候,妾身真怕被她们被影响了,咯咯咯咯……”
竟然如此埋汰自家同室姐妹……
秦可儿目瞪口呆,她渐渐意识到,为何传闻中长孙湘雨是个无法无天的女人。
真不知这个女人在遇到谢安之前究竟是何等的性格恶劣……
长长吐了口气,秦可儿正色问道,“二夫人打算攻城么?”
“是呢!”手中给小丫头王馨编着发辫,长孙湘雨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咯咯笑道,“怎么?没听夫君大人提起过么?”
“老爷?什么?”秦可儿疑惑问道。
“比起防守,妾身可是更崇尚进攻啊!”
“可是……江陵城城坚兵多,就算是二夫人,恐怕也难以在短时内攻克吧?”
“不怕,”长孙湘雨笑眯眯地说道,“李彦已帮了本夫人一个大忙,若非他针对李贤动用清野之计,牵走了附近的村落百姓,妾身此番恐怕要被夫君大人狠狠训斥一番呢!——多亏李彦了!”
“什么意思?”秦可儿疑惑问道。
“你呀你呀,刚夸你聪明,怎么又变得这般呆笨了?”没好气地瞥了一眼秦可儿,长孙湘雨似笑非笑说道,“罢了,姑且就点拨你一下好了,妾身确实暗中命人督造攻城器械,不过并非是你所想的冲车、井阑,而是……船!”
“船?”秦可儿愣了愣,忽而面色大变,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你不会是……”
望着秦可儿那惊骇莫名的神色,长孙湘雨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九、十月,正值秋汛呢!咯咯咯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