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乃上将军

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时间回溯到一刻辰之前——

大概是辰时三刻前后,按照军师长孙湘雨的吩咐,廖立作为第二支伏击太平军向溪谷方向的突围部队的带兵将领,遇到了太平军将领严邵所率领的殿后军队。

廖立军四千,严邵军四千,在兵力数量上两支兵马等同。

在这种情况下,是最考验两支军队带兵主将实力的时候,主将的实力将决定这两支军队的胜败。

要么是像陈蓦那种以个人勇武激励全军、威慑敌军的勇武型将领,要么就是像梁乘那种以优秀的临阵指挥击败敌军的兵略型将领,当然了,也有像费国、冯浠那类既具备个人勇武、又擅长临阵指挥的智勇双全的将领。

廖立,正是最前者,崇尚个人勇武型的将领,而严邵呢,却恰恰是兵略型的将领。

平心而论,廖立与严邵这两类武将,平日里基本上是分不出优劣势的,但是麾下的兵力越多,廖立便越加吃亏,这也是大梁军主将梁乘武艺平平,但是在湖口时,太平军猛将徐乐却屡屡无法在前者手中占到任何便宜的原因。总归在战场上,个人勇武的影响力相对显得渺小,几乎不可能做到扭转胜败走势,除非达到像陈蓦那种程度的武艺,能够轻而易举地斩杀敌将。

与数个时辰前被马聃军偷袭不同,这次,严邵终于发挥出了他在指挥士卒方面的才能。也难怪,毕竟这次他是有备而来,就算不需刘晴提醒,严邵也很清楚周军势必会在他们太平军朝溪谷方向突围的沿途设下伏兵,又岂会再向上次被马聃打了个措手不及那样,被轻易逼近周身?

“廖立?——没怎么听说过呢……”

四平八稳地指挥着麾下的士卒,严邵一面嘀咕着,一面暗暗将廖立与让他吃过大亏的马聃比较,得出的结果让他对此战的胜算充满了信心。

因为在严邵看来,只懂得带兵冲锋陷阵的廖立,岂会是他严邵的对手?除非对方是一位个人实力相当高超的猛将。

然而在心中思量了一阵后,严邵排除了廖立是一位猛将的可能性,因为他从未听说过后者的名气。

要论江陵战场,周将之中何人最为出名,首当其冲便是费国,其次就是唐皓,再次便是马聃。

事实上,费国把守的川谷,其实就是八贤王李贤与叛王军队厮杀的主战场。在谢安尚未赶到江陵的那时,江陵这边的战事,有五成是在川谷打响,另外三成是周将唐皓对楚王李彦,而名义上作为主战场的葫芦谷,实际上只是周军与叛王军试探性地交锋过一两回罢了,而至于溪谷的马聃军,当时的战事更是少得可怜。

而廖立,最初便是隶属于李贤大本营内的武将,在这场战役中出彩的机会几乎没有,也难怪严邵对廖立并没有什么印象。

当然了,没有什么印象并不代表严邵不知道廖立的底细,毕竟在谢安收服蜃姬秦可儿之前,这个女人与刘晴私下里乃是同盟,应刘晴的要求,对冀州兵上上下下的将领都做过调查,毕竟冀州兵乃京师的中央军,是大周出征次数最勤的军队,几乎是大周任何一回战事的主力军。就拿近十年来说,北上抗击外戎、西征洛阳叛军,这两回动辄十余万兵马的大战,都有着冀州兵的身影,只不过战果并非怎么近乎人意罢了。但不可否认,冀州兵在大周军方扮演着四处救急的角色,哪里不妙就出现在哪里,出动几率绝对不是冀京四镇那四支只专门用来守卫皇城的精锐可比。

正因为如此,刘晴很清楚一旦她举起大旗、堂而皇之地打算与大周划江而治,那么冀京朝廷势必会派出这支军队,是故,早在两三年前,刘晴便托秦可儿打探过冀州军的情况。

相对于费国、马聃、唐皓这三位帅级猛将,有关于廖立的介绍实在是少地可怜,几乎只有寥寥数十个字,根本无法与前三者那动辄十余页的资料相提并论。

洛阳战场时,叛军主将张栋副将,长孙湘雨攻克洛阳后与主将张栋一同归降周军,一度曾担任谢安护卫军的统领……然后就没了。

一个副将而已……

严邵当时下意识是这么想的,直到廖立凭借个人勇武冲散了他的布阵时,严邵这才意识到,对方并非是善与之辈。

严邵也不想想,在他太平军中,杨峪一样是刘晴的护卫军统领,他的实力如何。

“铛——!!”

仅仅交手一回,严邵这才满脸震惊,因为他发现,廖立的力气甚至还要在先前的马聃之上。

怎么可能?

这厮此前不仅仅只是副将么?

被一刀震退的严邵难掩脸上惊色。

不得不说,严邵太小瞧廖立了,廖立之所以无法成为独当一面的主帅,绝非是因为他武艺差、或者智略平平,只不过是他为人比较冲动罢了,用长孙湘雨对他的评价来解释,那就是只知进、不知退,平时看起来勇武莫当、心思缜密,几乎就是费国、马聃、冯浠这类智勇双全的武将翻版,实打实的帅才。

但事实上呢,廖立只能打打顺风仗,在周军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廖立会发挥地愈加出色,勇武兼备,偷袭、强攻,招数层出不穷。

可一旦战况不妙,损失士卒比较严重,这家伙就会头脑发热,当即就会变成像徐乐那种只知道冲锋的莽夫,到那时候,什么计谋、智略,早已被他抛之脑后,他的眼中就只有全歼敌军,甚至于,在战况不妙的情况下与敌军同归于尽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刚而易折,知进不知退,这便是长孙湘雨对廖立的评价。

相比较而言,懂得审时度势的费国、马聃、唐皓,自然要比廖立更加接近长孙湘雨选择一军主帅时的衡量标准。

该进攻的时候就得进攻,该退的时候就要退,战况不妙时,就算敌军万般挑衅也得忍着,遗憾的是,廖立只能做到最先一条。

知进不知退,这对武将、尤其是主帅而言,那是极其致命的。

就好比数个时辰前,马聃在偷袭严邵时遭遇到陈蓦,在当时的情况下,马聃确实有可能击杀陈蓦,但是,也有可能反过来被陈蓦所杀。因此,在卫绉的副将杨华率天玑军赶到支援严邵时,马聃果然选择了撤退。

而这,恰恰就是廖立做不到的,倘若是他撞见重伤的陈蓦,哪怕再有风险,他也会尝试着将陈蓦斩杀,为周军赚得更大的赢面,而倘若一旦处境不妙,这家伙多半也会选择与陈蓦同归于尽,而不是撤兵。

换而言之,廖立是一名极具冒险精神的武将,可遗憾的是,长孙湘雨恰恰最不喜欢这类武将,毕竟这个女人虽然喜欢刺激,但是不喜欢冒险。她,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于是乎,廖立可以说是被暂时闲置了,除非他能真正领悟战败与战略撤退之前的区别,否则,他也就只能打打顺风仗,至少在逆境中,无论是长孙湘雨还是李贤,那是绝对不敢放他单独领兵在外的。

不过对于眼下这场中等规模的遭遇战来说,廖立还是能够胜任的,毕竟他本身就是那种战况越好就发挥越出色的武将,不出意外的话,太平军的严邵几乎是挡不住他的。

“撤,撤!”

廖立砍了一刀的严邵,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不妙,大呼着撤兵。

要知道在数个时辰前,严邵就险些被马聃所杀,肩上的伤势尚未痊愈,怎么打得过与武艺与马聃比较毫不逊色的廖立。

早在汉函谷时,尚未成为谢安三夫人的金铃儿被她日后的夫婿所擒,被关在帅帐里,便是廖立的存在,让当时有心要杀金铃儿的费国投鼠忌器,没有强行闯入。

要是廖立的武艺一般,费国当然可以将他骗到角落,一刀杀了,将罪名推给陈蓦,毕竟当时陈蓦在周军营寨中陆陆续续已暗杀了不少将领与士卒,只要费国这么一说,几乎不可能有人怀疑到他。

但是,费国并没有这么做,显然易见,他并没有把握在不惊动营内其他人的情况下,将廖立杀死。

可想而知,廖立的武艺至少也是与马聃、唐皓一个级别的,堪称猛将一列。

“撤?”

见严邵拨马逃走,廖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别看这家伙长地貌似斯文,但是他的心中,可没有撤兵这个概念,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不会退,也不会放敌军退。要么全歼敌军,要么被敌军全歼,总之,廖立奉行的兵法相当简单,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不得不说,幸亏廖立此前是在李贤麾下,而不是在谢安的大梁军,要不然,像他这样极容易被引诱上钩的武将,恐怕是刘晴最希望碰到的敌将类型。

于是乎,一开始的遭遇战演变为追击战,严邵军死命向西面突围,廖立军死命在后面追赶。

“该死的,逃地这么快?”口中大骂着,廖立率领着麾下士卒咬住严邵军不放,虽然长孙湘雨的命令只是拖住刘晴派出殿后的军队便好,可是对于廖立而言,他可没有什么拖住的概念。

两军交战,那只有杀到最后一兵一卒,要么全歼敌军,要么被敌军全歼。

不过,这并不代表廖立欠缺谋略,事实上他也是一名心思缜密的将领,毕竟,当年他是第一个瞧出费国不对劲的将领,而那时,就连谢安也不曾注意到费国其实是太平军安插在周军中的奸细。

“有点不对劲……”勒住马缰,廖立四下打量着,因为他发现,他渐渐被严邵军引向了西侧。

“怎么了,将军?”身旁的副将见廖立勒住马缰,一脸诧异地问道,毕竟廖立从来不会在厮杀半途就撤兵,这是冀州兵人人皆知的事。

“那严邵虽说不敌我……可也不至于这般毫无抵挡之力啊,总感觉……总感觉他是故意将我军往西边引……”廖立一脸沉思地嘀咕着,继而,他转头望向北侧,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远方。

北侧的厮杀声……

应该是苏信吧?苏信再往北就是李景……

怎么回事?

自己追赶了这严邵大概五六里地,怎么苏信与李景那边传来的厮杀喊声,还是在自己的正北面?

这么说的话……

转头望向南侧,廖立皱了皱眉。

果然,细细倾听的话,齐郝将军与太平军殿后军队的厮杀声,也是从自己的正南侧传来。

等等……

难不成,太平贼军另外几支殿后的军队,也像这严邵一样,故意将齐郝、苏信、李景他们往西侧引?

太平军为何要这么做?

廖立皱眉思忖着,忽然,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望向自己最初伏击太平军的地点。

等等……

自己与苏信、李景,都是按照二夫人的吩咐,沿途伏击刘晴,迫使突围心切的刘晴留下殿后的兵马,如此反复为之,就可以逐步削弱刘晴身边的兵力,不出意外的话,待最终将她逼入二夫人口中的决胜之谷时,刘晴身边应该剩不了多少兵力,如此一来,二夫人便可以全歼刘晴身边的军队,一举结束与太平贼军的战事。

然而二夫人可未提过,太平军留下殿后的军队,会死命着朝西面突围……

西面……西面什么都没有啊……

这些人这是找死么?

打算用自己的性命为刘晴争取突围的时间?还是说……

“不对劲……”

立马注视着来路,廖立心中忽然萌生一个念头。

被严邵等几支殿后的太平军这么一引,通往决胜之谷的道路可就大开了……

眼下这个时间,二夫人应该已经将刘晴逼入决胜之谷,大军压上,这会儿若是太平军再出现一支兵力,沿着这条已彻底敞开的路前往决胜之谷,那就不是二夫人堵死刘晴,而是刘晴堵死二夫人了……

“将军?将军?——严邵那厮要逃了!”一声提醒打断了廖立的思绪。

“什么?”廖立微微一愣,他这才意识到,在他思忖这件事的时候,严邵早已逃地很远了。

“给我追上去!——全歼贼军,一个不留!”振臂大呼着,廖立一夹马腹,再度追赶上去。

应该是自己多虑了吧?刘晴应该没有什么兵力了……

唔唔,是自己多虑了……

甩了甩脑袋,廖立将他断定为杞人忧天的顾虑抛之脑后,马不停蹄地追赶着严邵。

而事实上,廖立的判断准确无误,姜培、严邵、徐乐、楚祁,这些位太平军中留下断后的将领们,确实是在一面交战的同时,一面将周军朝西侧引。

除了廖立以外,齐郝、苏信、李景、张栋等人似乎并非察觉到这件事,死命地追赶着这几支太平军,这就使得通往决胜之谷的道路彻底打开了。

在几乎不可能办到的情况下,太平军六神将中最后一人,摇光神将严磊,就这样在数支周军的身背后,堂而皇之地在大路上急行军,在谢安、长孙湘雨、马聃重兵压上决胜谷,准确一举歼灭刘晴军的情况下,后来居上,抵达死谷,反过来将谢安军堵死在死谷内侧,营造出了他与刘晴两面夹击谢安军的大好局势。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

在廖立依旧死命追赶严邵军的同时,长孙湘雨也向谢安与秦可儿解释了太平军摇光神将严磊为何能仿佛天降神兵般出现在他们大军后方的事,与廖立的判断几乎没有丝毫偏差,只听地谢安等人面露浓浓惊异之色。

“这么说,刘晴不断留下殿后军队,并非是中了湘雨的计谋,反而,她的目的也是在削弱我军?”

“夫君大人真是敏锐!”长孙湘雨小小地夸奖了夫婿一句,压低声音说道,“啊,因为我与她的目标相当类同呢,妾身想擒杀她,而她呢,则是想擒杀妾身……唔,是夫君与妾身夫妇二人。现在想想,恐怕刘晴根本就没有想从溪谷突围的意思,她做了那般多谋划,就是为了在此地,将我夫妇二人擒杀……她先前之所以摆出仿佛想从溪谷突围的迹象,多半是怕妾身察觉到这件事……”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假装中了湘雨的计谋,不断派出殿后兵马,原来是怕齐郝、廖立等人来搅局……”谢安面色惊讶地打量着远处的刘晴。

他由衷地佩服那位年仅十五六岁的女子,毕竟,他从来没有见过长孙湘雨与人斗智到这种地步,那种程度的尔虞我诈,简直叫谢安难以想象。

在谢安看来,长孙湘雨与刘晴好比就是坐在一起弈棋,清楚彼此的底细,在这种情况下要战胜几乎在相同高度的对手,这等心智不得不叫人佩服。

尤其是刘晴最后一招,简直就是神乎其神,就连谢安也没想到,刘晴不断派出殿后兵马的目的,竟是为了引开沿途上的周军伏兵,好叫其麾下摇光神将严磊能够毫无阻碍地直达这决胜谷,或者说,是绝生谷。

“那……那怎么办?——川谷的兵力来得及支援这边么?江陵的大梁军呢?我军不是还有十余万大军么?”秦可儿有些慌神了。

瞥了一眼秦可儿,长孙湘雨淡淡说道,“妾身能够计算刘晴的进兵速度,赶在她抵达溪谷之前叫马聃放火,难道刘晴就算不到我军的日程么?——川谷的费国军是指望不上了,不出意外的话,费国此刻恐怕刚刚与丘阳王世子李博结束战事,无论战果如何,他是赶不上的。”

“那……那大梁军呢?江陵的六万大梁军呢?”秦可儿面色苍白地问道。

长孙湘雨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梁乘是一位守规守矩的主帅,但是资质平平,他顶多只能想到回援川谷,因为他知道楚王李彦是奔着川谷去的……至于这边,他想不到的。——刘晴出卖楚王李彦的这一招确实很高明啊!这个女人,相当善于借势,不动声色就把李彦当棋子使,连带着丘阳王世子李博也被她坑了,误以为李彦强攻川谷,急忙前往支援,如此一来,费国的军队就被拖死在川谷了!——起不到效果的军队,跟全灭几乎没有任何区别,虽然费国与梁乘合兵一处兵力多达十万,但在此时此刻,对我等而言,跟不存在没有丝毫区别!”

“那……那怎么办?”秦可儿吓地面色苍白,因为她很清楚,此刻的刘晴,很明显已得知她秦可儿背叛了她,心甘情愿地成为了谢安的助力,一旦谢安战败,她秦可儿的下场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退一步说,就算她秦可儿侥幸不死,因为刘晴还需要用到她收集与分析情报的才能,但是谢安呢?长孙湘雨呢?

首先,长孙湘雨必定会被杀,因为刘晴绝不可能留下这位才智甚至比她更出色的女人,杀了长孙湘雨,胜过全歼大周十万兵。

至于谢安的话,这个男人是大周皇帝李寿最亲信的权贵,倘若刘晴下定决定要复辟南唐,彻底与大周撕破脸皮,那么这个男人,显然是最合适用来祭旗的人选。

一旦谢安被杀,大周皇帝李寿势必勃然大怒,亲率大军南下与刘晴决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到那时,西有谋国反叛的秦王李慎、北有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燕王李茂,中原、北地、汉中、西凉必定大乱。

大周处于战乱,这对刘晴复辟南唐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喜讯。

是,不可否认,因为周军还有费国与梁乘十万兵的关系,刘晴想要扭转败局,就势必会借助谢安与长孙湘雨的影响力,先留着他夫妇二人的性命,叫费国与梁乘投鼠忌器,但是最终,刘晴还是会杀了这二人,因为这对夫妇的影响力实在太过于巨大,留着终归是祸患。

倘若换在以往,秦可儿恐怕会在心中畅笑,畅笑她眼中的恶人谢安终于即将步入生命的终点,但是眼下,她却感觉心中莫名的惊慌与不安……

不想他死……

不想他死……

“姐……姐姐一定还有后招的,对不对?”秦可儿拉着长孙湘雨的袖子,一脸急切地问道。

深深望了一眼秦可儿,长孙湘雨微微一笑,似责怪似安抚般说道,“慌什么?马聃已替我等阻挡了身后的太平军援兵,我等只要专心对付眼前的刘晴就好了……不见得刘晴就能赢!”

“可是……”秦可儿欲言又止。

她自然知道,在摇光神将严磊抵达的那一刻,谢安已当机立断地叫马聃率其本部兵马前往阻挡,免得被两面夹击,但是这样一来,谢安手里就只剩下五千兵了……

哦,还有马聃留下的一个千人步兵方阵……

可是,就算这样也没什么胜算呐!

尽管对面的刘晴也只有四千兵,但问题是,她手中有一支三百人的天府兵,哪怕是当做三千人来用也不在话下,更糟糕的是,刘晴身边还有一位天下无双的绝世猛将陈蓦。

挡不住……

单凭六千人,怎么挡得住?

秦可儿心乱如麻,毕竟在她看来,马聃留下的那个千人步兵方阵,已差不多要被天府军打残了。

聪明是聪明,不过,也只是这个程度而已……

望着俏容失色的秦可儿,长孙湘雨暗自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记住,可儿妹妹,你可也是姐姐……”

秦可儿愣了愣,下意识地望向身边,她这才注意到,小丫头王馨早已吓地躲入了谢安怀中,被谢安好言安抚着。

“不哭不哭,有哥哥在呢,没事的……”谢安轻轻拍着小丫头的背,有些无可奈何地望了一眼秦可儿,尽管没有责怪的意思,却让后者满脸羞惭。

“夫君大人倒是从容地很……”长孙湘雨笑眯眯地望着正在安抚小丫头的夫婿谢安。

“呵!”谢安微微一笑,说道,“因为,为夫多少也猜到那些由运粮马车上运来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长孙湘雨闻言一愣,仿佛稚童般赌气说道,“夫君大人耍赖!——明明说好不探听的……”

“没有探听啊,为夫只是觉得,既然湘雨有把握要诛杀大舅哥,那么势必会用到此物!”谢安似有深意地瞧了一眼长孙湘雨。

“是……是嘛,夫君大人果然见识非凡……”长孙湘雨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不过看上去神色有点闪烁,毕竟她原本是打算先斩后奏,背着谢安将陈蓦诛杀的。

倾听着谢安与长孙湘雨的对话,秦可儿愈发摸不着头脑。

“老爷,姐姐,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长孙湘雨微微一笑,转头对谢安说道,“夫君大人,守,您是最拿手了吧?妾身就不添乱了……”

“呵!”轻笑一声,谢安回顾身旁的副将,问道,“准备好了么?”

“是的,大帅!——马聃将军留下的千人方阵,那一千位同泽已被我等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很好!”点了点头,谢安沉声说道,“撤掉罩子,准备战事!——下令叫那千人方阵从两侧退回!”

“是!”

顺着谢安的视线望去,秦可儿这才注意到,他们此行用运粮马车装载着的一架架大型军械,早已在阵前摆好,在谢安一声令下后,一些士卒撤掉了上面的灰布罩子。

“这是……”仅仅瞧了一眼,秦可儿眼中便露出了惊骇之色,只感觉全身泛冷。

连弩……

“大型机关连弩……”似乎是注意到了秦可儿脸上的惊容,长孙湘雨微笑着解释道,不过再看了一眼自家夫婿后,她很识趣地选择了闭嘴。

毕竟,别看谢安面色如常,但是长孙湘雨却知道,此刻她的夫君大人,心中显然不会过于平静。

果然是造出来了……

墨家的机关连弩……

也是,精通百家书籍的湘雨,想要狙杀向大舅哥那样的绝世猛将,就势必要打造这个,这个在武将眼里堪称万恶的东西,能够很轻易地夺走任何一位猛将性命的凶器。

瞥了一眼故作乖巧的长孙湘雨,谢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远处的太平军,望向了刘晴身边某位既是亲戚又是挚友的兄长。

大舅哥……

千万……千万别再向当年长安城下那样,试图凭借个人武艺冲乱我军的阵型,否则,你真的会死的……

湘雨,她不会再给你任何可能翻盘的机会的……

太平军,输定了!

谢安长长叹了口气。

十架墨家的机关连弩,每架配两个箭匣,每个箭匣可装大概两千枚弩矢,一旦开启机关,两万枚弩箭持续不断射出,期间除更换箭匣,其余时间几乎没有丝毫停顿,这足够叫刘晴那四千人每人死上好几回。

无论对武将还是士卒而言,这都是最致命的杀器。

“杀——!!”

此时,四千刘晴军已突破了谢安军最前头的千人方阵,不得不说,天府军果真是勇不可挡,三百人应战千人,简直就是砍瓜切菜,两者根本无从比较,差的太远了。

马聃留下的那个千人方阵,竟然在一瞬间被歼灭,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等待这三百天府军的,却是密集如暴雨般的箭矢。

“突突突——!!”

十架墨家机关连弩,再加上五千弩手,这是何等惊人的弩阵,首当其冲的几名天府军士卒,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射成筛子,每个身中数十箭,倒地毙命。

“墨家的机关连弩?”瞧见这一切,对面的刘晴面色大变,满脸惊骇,喃喃说道,“那个女人……连这种东西都造地出来么?——明明随着墨家的消亡而早已失传的……”

“墨家的机关连弩?”仿佛心有灵犀般,长孙湘雨嘴角扬起几分淡淡的嘲笑。

不不不,那是我长孙湘雨的机关连弩!

翻遍了墨家书籍,得夫君大人讲解其中的机关,再请工匠研究,花费了无数资材,这才终于画出了相对完整的图纸。

刘晴啊刘晴,你确实很聪明,不出意外的话,能与妾身相提并论……

但是,你赢不了的,就算你与妾身在智谋上旗鼓相当。因为,妾身有一位见识非凡的夫君大人,从他那里,妾身得知了许许多多世人根本不知不明的东西,用夫君大人的话来说,你再聪明,总归也被这个时代所束缚着……

从夫君那里得知的那份绝无世人知晓的见识,这才是你与妾身真正的差距所在!无关乎智慧……

用遗憾的目光望了一眼远处的刘晴,长孙湘雨不由自主地望向身旁的夫婿谢安,嘴角扬起几分甜美的笑容。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在谋略上,你还是差妾身一筹……

抬头望了一眼刘晴身背后的山崖,长孙湘雨脸上浮现出几分诡异的笑容。

而就在这时,山崖绝壁之上唰唰唰出现一排的弓弩手,对准了刘晴军的后背,拉弓射箭。

“山……山崖上也有周兵?!”

太平军顿时大乱,就连刘晴此刻也是满脸的惊骇,再无方才那份从容。

前有谢安军十架机关连弩与五千弩手,后方又有山崖上数千弩手,恐怕刘晴万万也想不到,明明是她想前后夹击长孙湘雨,但最终,却遭到了长孙湘雨的两面夹击。

“怎么会?明明在数日前就派人监视着一带,这几日,周军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攀上山崖,除非……”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刘晴面色大变。

“除非,在很早之前,妾身就在此安排了这支伏兵!”仿佛是听到了刘晴的心声般,长孙湘雨咯咯咯地轻笑着,用略带讥讽的语气说道,“什么六神将不六神将,你以为妾身不知你还藏着一支兵马么?你当妾身连数数都不会么?——哼!彼此彼此罢了,事实上,妾身也藏着一支……在水淹江陵之前,妾身便已派人攀上了此谷的山崖!”

“……”望着自言自语的长孙湘雨,秦可儿目瞪口呆。

“你的目标是妾身?咯咯,巧了!妾身的目标也正是你呢!——你说你一直在等妾身?可笑!是妾身一直在等你啊!等你自以为得计,自投罗网!”瞥了一眼远处的刘晴,长孙湘雨美眸中闪过浓浓自负之色,淡淡说道,“不过,有一点倒是你说对了,妾身不认为这世上有比妾身更聪明的女人……倘若这算是自负,那么妾身认了也无妨!”

谢安早已深刻了解他这位夫人的本事,对此丝毫不感觉意外,毕竟他从未想过,长孙湘雨在智谋上会输给刘晴。

而相比面色平静的谢安,秦可儿却是心潮澎湃,她感觉,长孙湘雨要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

是刘晴计谋粗浅?

平心而论,刘晴的精妙设计,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要中计,从反过来利用长孙湘雨水淹江陵之计,将梁乘的六万大梁军困在江陵,到利用楚王李彦吸引川谷费国军与南营周将唐皓的注意,再到假意从溪谷突围,实则是为了一鼓作气,配合摇光神将严磊那支从未出现过的军队,合力将谢安与长孙湘雨擒杀。

期间计谋环环相扣,计算到这种地步简直叫人感觉匪夷所思。

然而长孙湘雨,却在一开始就在这个死谷的山崖上设下了一支周军……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刘晴辛苦谋划,完全就在长孙湘雨的意料之中!

不愧是被称为鸩姬的女人,腹黑、自恋、高傲,性格何其恶劣,但是……算无遗策!

此刻,秦可儿对这个女人心服口服。

“哦,对了,绝生之谷不怎么好听呢,还是叫做决胜之谷吧!——此谷,将以我军的胜事命名!”

微微一笑,长孙湘雨啪地一声合拢了手中的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