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初生的红日逐渐驱走漆黑的夜幕,整个大地仿佛罩上了一件五彩斑斓的金衣,在这本该是一日之计的清晨,一支骠骑掠过扬起的烟尘,却是破坏了这份难得的美丽景致。
“驾驾——!”
“驾——!”
“踏踏踏踏——!”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疾奔而来一支骑军,军中骑兵一个个风尘仆仆、狼狈不堪。
忽然,为首那员大将振臂大呼一声,旋即,全军骑兵陆陆续续停了下来。
“簌簌——!”
疾风吹得这支骑军中的旗帜簌簌作响,仔细一看旗帜,才知这分明是前两日在冀京城下战事中大出风头的冀州军二军偏师,马聃军。
世人怎么会不会想到,堂堂北疆之主,草原上的霸王,燕王李茂竟会在冀京遭遇到这等挫折,明明统率有七八万的北疆大军,却竟被冀州军大将马聃那一万骑兵给彻底戏耍了一番。
当然了,为此马聃其实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非但冀京城下牺牲了将近两千的军中士卒,还被全军出动的四万渔阳铁骑追赶了足足十十三日,更有甚者,勃然大怒的燕王李茂此番派了曹达、张齐、佑斗三位大将追赶他。
四万渔阳铁骑,三位北疆军大将,不难猜测,燕王李茂这是铁了心要擒杀马聃,以报马聃当日在冀京城下戏耍他一事。
“呼!”长长吐了口气,马聃一只手勒住马缰,用另外一只手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不得不说,这十十三日的逃亡着实将他累得不轻。
“喝口水吧!”副将吴兴丢过来一个水囊。
抬手接住了吴兴丢过来的水囊,马聃一连灌了好几口,旋即擦擦嘴边的水渍,朗声说道,“众儿郎,渔阳铁骑保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从背后赶上来,抓紧时辰歇息!”
“是,将军……”军中众骑兵有气无力地回应道。
倒不是说他们不服军令,只是这十十三日他们在四万渔阳铁骑的追杀下日以继夜地逃命,别说精力憔悴,就连意志都趋近崩溃。或许此刻对于众二军士卒而言,他们最希望的恐怕就是美滋滋地睡上一觉。
只可惜,他们这个希望注定难以圆梦,毕竟他们身后可是吊着四万渔阳铁骑这么一个无法匹敌的敌人,一旦叫后面的追兵赶上,恐怕不难想象那将会是一个这样的下场。毕竟真正打起来,一万马聃军别说不是四万渔阳铁骑的对手,就算是渔阳铁骑只有一万,马聃军恐怕也不会有几分胜算。要知道,冀州军固然是西扫三王势力、东灭太平军势力的精锐,但是可别忘了,渔阳铁骑那可是征战制霸了整个草原的赳赳铁骑,真比起来,冀州军还是要逊色渔阳铁骑一些。
“张齐、曹达、佑斗……那三个家伙是怪物么?”有些不放心地回头望了一眼身背后,马聃满脸苦笑地说道,“这都已经追赶了我军十三日了吧?难道那些家伙不需要歇息么?再这样下去,别说咱甩不掉他们,甚至要被他们给拖垮了……”
吴兴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几分佩服说道,“不愧是渔阳铁骑啊,与太平军那些空有架子的骑兵完全不是一次层次的……若不是我军对这安平国境内地形地势极为熟悉,恐怕我军早已被那些渔阳骑兵追上给杀尽了……说起来,还是咱当日在冀京城下太张扬了啊,这根本就不符合咱二军的风格嘛!”
听闻此言,马聃脸上不由地流露出几分莫名的笑容。
确实,事实上马聃当日在冀京城下冲击北疆大军的阵型,期间过程极为凶险,一个不好就会被包围其中,直接导致全军覆没。毕竟马聃所率的二军皆是骑兵,倘若骑兵失却了速度,那或许比步兵还要无力,说什么上马便是骑兵、下马便是步兵,那只是东军神武营,而纵观整个天下,也只有一个东军神武营。
按理来说,似那般冲动而不睿智的冲锋,想来也只有曾经的廖立会不计后果地实行,就算是费国,多半也要衡量一下利害得失。事实上,就连马聃也不知自己当时为何会下达那么冲锋的命令。
“谁叫李茂那厮欺人太甚,视我二军如无物?!”骁将苏信这时策马走了过来,说出了马聃心中所想。
而在苏信身旁,李景脸上露出如吴兴一般无二的苦涩笑容。
苏信、李景,这两位当年谢安西征洛阳、长安叛军时所收服的冀州军将领,如今也已官拜奋威、奋武校尉职位,历经诸多战事的他们,在被调入二军后便极受马聃器重。甚至于在前几日,马聃便是与苏信配合,一举捣入了北疆大军腹地,将北疆军的阵型搅乱成一锅粥。
当然了,也正因为看出了苏信与李景二将在统率骑兵上的才能,谢安才会将他二人调入全军皆是轻骑兵的二军,为军团长马聃所用。
“说的不错!”马聃朗朗笑着,大力拍打着苏信的后背,大声说道,“就是让那些看不起咱二军的北方蛮汉瞧瞧我军的实力!”
在马聃看来,摆着唐皓、张栋、欧鹏、成央等冀州军大将在,苏信与李景二将不敢说是冀州军中实力最强或者指挥才能最出众的将领,但是他们的综合实力却相当出色,尤其是在率领骑兵作战方面的才能。这两位骁将的加入,顿时让马聃的二军,其灵活性与机动力提升了好几个档次。毕竟本来就只有他与吴兴二人扮演“斧”或者“钺”的角色,如今加上了苏信与李景二将,施展【车悬:斧钺之阵】时更容易叫敌军眼花缭乱,不知哪一支骑兵分队是佯攻,哪一支骑兵分队才是真正的杀招,在战术的运用上变得更加灵活。
毫不客气地说,就算拿冀州军一军的张栋、甚至是主力师的副帅唐皓来换苏信与李景二将,马聃也不舍得。除非是廖立这个无论什么位置都能够担当的大将,不过嘛,马聃心中也清楚以廖立的才能绝不可能屈居于他麾下。
而苏信本来就是一位性格开朗、活跃的将领,被马聃拍了拍后背,他仿佛是受到了鼓舞,满脸红光,沾沾自喜地说道,“当真是畅快啊!我二军单凭万人冲击北疆大军七八万兵力……末将空活了这么久,可还未如此酣畅淋漓过,只可惜谢大人不曾瞧见……”说到最后,他咂咂嘴露出几分遗憾之色。
眼瞅着苏信那一副邀功的模样,李景微微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不远处盯梢的军中士卒用带着几分机警的口吻大喊道,“来了,渔阳铁骑追来了!”
“片刻也不叫人消停啊……”才喝了几口水的马聃微微皱了皱眉,带着几分郁闷、几分苦笑,喃喃说道,“这帮渔阳铁骑……有必要这样子么?”
旁边,副将吴兴闻言笑了笑,抬手招呼着军中士卒,沉声喝道,“出发了,儿郎们!”
“喔——!”众冀州军二军偏师的骑兵们大呼一声,竟然一个个看起来颇为憔悴,但是军中的凝聚力却颇强。
也难怪,毕竟他们已拥有了对于荣誉的直觉。当他们大摇大摆从北疆军大军杀出,在四万渔阳铁骑的追杀下逃之夭夭时,冀州军第二军团的名气已然打响,毋庸置疑会在之后数年前成为天下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不是随随便便哪支军队都能让北疆霸主、草原霸主的燕王李茂吃瘪。
荣誉感,这种飘渺而无法触摸的东西,从某种程度上能加强一支军队的凝聚力与意志力,直到被另外一支强军重重挫败,就好似当年被梁丘皓重挫的南军陷阵营一样。
“出发!”
“喔喔——!”
振臂呐喊了一声,马聃率领冀州军第二军团向安平国境内的云景山开进。
而就在马聃一众离开后片刻,张齐、曹达、佑斗等三员北疆大将便率领着多达四万的渔阳铁骑尾衔而至。
眼瞅着那片明显被马蹄所践踏过的草地,张齐等人脸上怒容更甚几分。
“该死的,又叫那个混账给逃了!”一扬马鞭,重重抽打了地面上,张齐那还算俊朗的面孔隐隐变得扭曲起来。
旁边,曹达的面色也不是太好看,在下马仔细观察了一番马聃军离去的方向后,他皱眉说道,“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马聃那厮这几日带着我军到处溜达,分明是想拖垮我军战马的马力……”
张齐闻言嘴里挤出几分冷笑,寒声说道,“好,既然如此,那就看看究竟是哪一方先被拖垮!——哼,我渔阳铁骑所用战马,皆是幽燕之地的优良战马,马力颇佳!”
“张齐!”曹达喝止了大为恼怒的张齐,冷静劝道,“我军所用战马皆是幽燕之地优良战马不假,但可别忘了,冀州军的战马,亦是产自北地雁门一带的战马,与东军神武营的战马同出一地……因此,若想利用战马脚力的优劣拖垮马聃军,恐怕是不怎么容易!”说着,曹达望了一眼四周,从怀中取出一份行军图,将四周的景物与行军图逐一对比,同时又嘴里说道,“而最关键的,还是冀州军对此地地形的熟悉程度……”
“那你说怎么办?”张齐恼怒问道。
曹达思忖了一番,忽然压低声音说道,“你等可曾注意到,我军追赶马聃军已有十三日,起初几回,马聃军根本不敢在中途歇息,至少要将我军甩到三十里开外,反而最近这几回,那厮在距离我等仅十余里的情况下也敢下令全军歇息片刻了……”
“他……松懈了?”听曹达这么一说,张齐倒是也冷静了下来,诧异说道。
“松懈不至于的,但是无论如何,他势必会寻找一切机会为麾下士卒争取歇息的机会。因此,在我看来,与其我军死命追赶那马聃、却每回就差那么一点而叫他逃脱,不如分兵,你我二人继续追赶那马聃,佑斗,你提一支兵,加紧赶路,迂回到马聃军前头去,介时,马聃军前路被堵、后路被断,岂有不败之理?”
“你我故意放慢追赶的速度,替佑斗争取迂回到马聃军前方的时间么?”想来张齐作为北疆五虎之一,亦非莽撞无谋之辈,稍加点拨便顿时明白过来。
“正是!”曹达点头说道。
张齐、佑斗闻言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当即,四万渔阳铁骑中,佑斗带着两万骑兵离开了队伍,从前方云景山的另外一侧迂回,试图抢先一步到马聃军的前面去,而张齐与曹达则按照计划放缓了行军速度,不紧不慢地追赶着马聃军。
“那帮渔阳铁骑怎么搞的?”
作为一位出色的骑将,马聃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后面追兵的不对劲之处。因为他发现,那帮与他仿佛有不同戴天之仇的渔阳铁骑、那帮这几日来丝毫也不给他喘息机会的渔阳铁骑,不知为何变得羸弱无力,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哪里还有纵横草原的百战胜师的气势。
对此,副将吴兴倒是没有多想什么,一边驾驭着战马奔驰在高低不平的道路上,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渔阳铁骑再强终归也是人,又非是不知疲倦的鬼物……我这会儿可是连握缰绳的力气也没了,估算下来,渔阳铁骑差不多应该也是这样……”
马聃闻言点了点头,毕竟他眼下的情况就是一闭眼立马就能睡着,将心比心,渔阳铁骑也不会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可能是因为这几日太过于疲倦吧,向来谨慎、稳重的马聃,此番竟没有察觉到逐渐逼近的危机。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转眼到了七月初六,就在马聃暗暗欢喜身后那帮渔阳铁骑已不再向最初那样拼命追赶他时,他并没有意识到,北疆五虎之一的佑斗已率领着两万渔阳铁骑迂回到了他的前方。
若是连上天也关注着这场即将触发的骑兵战,那么就不难看出,只要再过一日,马聃军便会处于被四万渔阳铁骑前后包夹的尴尬处境。
然而,正所谓世事难料,老天在这里给势在必得的渔阳铁骑们开了一个玩笑……
“报!前方十里发现一支兵马踪迹!”
在尾随着马聃军追赶的同时,有一名渔阳铁骑的斥候向张齐与曹达二人汇报了关于前方的最近状况。
“咦?”听闻此事,张齐与曹达二将面面相觑,要知道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这两日可是远远吊在马聃军数十里开外,从未做出试图拉紧距离的举动。既然如此,马聃军又怎么会在距离他们仅仅只有十里的地方出现?
“莫非是那马聃察觉到前方有佑斗埋伏?”曹达试探着问道。
“那也不该折向朝着我等而来吧?”张齐皱了皱眉,他有些想不通了,沉思了一番皱眉说道,“先去看看吧,看看那马聃究竟卖的什么关子!”
“嗯!”
二人合计了一番,按照原本的速度不变,逐渐向前方那支军队靠拢,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便瞧见那支军队的真容。
“这是……”
遥遥望着对过那支军队中所飘扬的“费”字旗号,张齐与曹达面面相觑。
原来,他们撞见的并非是折道返回的马聃军,而是冀州军的第一军团,费国军。
不过,似乎并非是完整的费国军,毕竟张齐等人放眼望去,对方仅四千骑上下而已,不过那四千匹战马上,却分别背负着两个人。
“唔?”对面的费国显然也注意到了前方那两万渔阳铁骑,当即下令全军停止赶路,冷静地观望局势。
“渔阳铁骑?”费国的副将,冀州军大将欧鹏瞧着对面骑兵队中的旗帜心下一愣,诧异说道,“不是说北疆大军正在攻打冀京么?这帮人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冀京已经陷落了?”
“……”听闻此言费国皱了皱眉,仔细打量着对面与他对峙的那两万渔阳铁骑,沉声说道,“不对!此地距离冀京不过一百三十里之遥,对方皆是骑兵,一日半可至,然而对面那支骑兵却军容不佳……渔阳铁骑乃纵横草原的精锐铁骑,绝对不至于这样,换而言之……”说到这里,他似有察觉地瞧了一眼马聃军离去的方向,莫名笑道,“看来,是有人故意引着这些渔阳铁骑在我安平国境内来回奔走……真想看看那家伙被对面那些渔阳铁骑追赶、狼狈逃窜的样子啊,哈哈哈哈!”
“马聃?”欧鹏闻言一脸惊讶神色,旋即点点头自言自语说道,“我还以为我一军的行军速度已属惊世骇俗,没想到,马聃将军更胜一筹……”
“那有什么?那家伙全员皆是骑兵,若不能在半月之前抵达,如何有资格与费某争夺大将军的位置?”玩笑一句,费国望着对过的两万渔阳铁骑舔了舔嘴唇,戏谑说道,“好家伙,不过是先前抢了他一个二等功罢了,有必要这么陷害我等么?”
欧鹏苦笑不已,要知道,为了能尽快地抵达冀京,他冀州军第一军团用仅有的四千战马分别驮着两个人,日以继夜地赶来冀州,换而言之,眼下的他们,仅仅只有四千骑兵与四千步兵,另外还有一万两千步兵依然还在千里之外,由另外一位副将张栋所率领,朝着冀京赶来。
“要打么?”欧鹏皱眉问道。
费国闻言舔了舔嘴唇,轻笑说道,“这事可轮不到你我来选择,没瞧见对过那些渔阳铁骑已开始冲锋了么?”
说到这里,费国面色一沉,抬手接过身旁护卫递过来的重枪,虎目中闪过几分厉色。
“见对方仅只有八千兵卒,便下意识地以为可以任意揉捏?看来北疆确实是太小了,不曾见识过陈帅、阵雷那样能够以一人扭转战局的大豪杰……那就让费某来叫尔等清醒一下,尔等所面对的,可是我冀州军!——结阵!迎敌!”
“喔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