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似乎……
“太顺利了,顺利地让我有些不敢相信……”望着人满为患的浮桥,庞统低声喃喃说道。
“唔?”袁绍似乎听到了庞统的低喃,转头疑惑说道,“士元,你方才说得什么?”
“……不,主公听差了,在下方才不曾说话……”凝神望着浮桥,庞统淡然说道。
就在这时,袁绍身边的审配皱了皱眉,紧声说道,“主公,士元,你们看,那是什么……”
庞统心下一愣,当即抬起头来,只见对岸极远之处,三支火箭腾空而起,在无甚月光的夜色中极为惹眼。
顿时,庞统心中没来由地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不管是焦触、张南两位将军也好,是浴血奋战中的高览将军也好,自己都不曾吩咐他们如此做,既然如此,此必是敌军所为,也就是说……
不好!
一转身,庞统很是凝重地问道,“主公,曹军之中以何人为军师?”
“何人?”袁绍愣了愣,正在皱眉思索之时,他身边审配凝声说道,“曹操麾下谋士,善掌兵者,有三人,徐州名士江守义,颍川名士郭奉孝,以及同为颍川名士的戏志才,此三人俱可独当一面,江哲这数年来历经十余战,战功显赫,自是不必再说;戏志才曾在叶城叫主公之弟、淮南袁公路不敢越雷池一步,就连荆州刘景升,亦不敢造次;郭奉孝此人在下更是熟悉,此人年及弱冠之时,便为邻人称之为‘鬼才’,江东孙策攻徐州之际,此人曾领兵援助徐州,叫勇猛如项藉复生的孙策,犹是无功而返!
我思此人,恐怕不在江守义之下,士元,你可要谨慎了!”
显然,审配也是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曹操留江哲镇守许都,或许也有可能是故意如此,想那江哲精通兵事,如今我军百万大军压境,曹操怎会不将江哲待在身边……不,或许是真的……
此次我军倾巢而出,想必他曹孟德也是如此,如此一来,豫州、兖州必然空虚,如若有人趁机袭击其后,必定要留下一人主持大局,而江哲精通兵事、内政,又素有名望,留他在许都要比任何镇守有用的多……
西面的白波黄巾是敌非友,而南面,与曹操暗有盟约的袁术又被刘景升、孙伯符围攻,想来江哲也明白,若是一旦袁公路失势败北,那么荆州与江东下一个目标便是豫州了……
既然如此,那么如今在曹操身边的谋士,就唯有郭嘉与戏志才了……
传闻此二人精通韬略,不在江哲之下……
看来,我轻敌了……
唔,不管是郭嘉也好,戏志才也好,应当想不到我用何等妙法渡河,然而却可算到我要奇袭其军主营,确实不简单!
若是我,会怎么做?
唔……首先诱敌!
夜袭的首拨兵马,因要达到出其不意的目的,是故不会耽搁许多,想来人数亦不会太多……
或许那曹军辕门就是诱饵……不,必定是诱饵!
得不可得,弃不忍弃,是故高览便被拖在曹军主营,连连呼唤援兵……
第二步,恐怕就是据点打援了,再以高览将军为饵,将前来援助的大军击溃……
唉,焦触、张南将军,恐怕有难了……
再后……
“唔?”庞统想着想着,忽然朝身边袁绍问道,“主公,我军有多少兵马渡河了?”
“已有三四万了吧,怎么了?”袁绍莫名其妙回答道。
再后便是诱敌深入,断其归途,分而诛之!
“哼!”冷冷一笑,庞统转首四下望了望,随即朝不远处一将领走去。
韩猛,袁绍帐下稍逊颜良文丑的猛将!可惜此人勇则勇矣,对于智计却是极为不通,说句浅显易懂的,那就是……区区一匹夫尔!
“韩将军!”庞统对韩猛拱了拱手唤道。
只见韩猛,虎背熊腰,一脸凶煞,但是面对庞统,还是极为尊敬的,谁叫‘庞军师’在短短一盏茶功夫便搭起一座浮球呢?
对于有本事的人,韩猛一向是极为尊敬的。
“岂敢岂敢,”韩猛脸上的表情抽了抽,尽量挤出几许笑意,铿然说道,“末将粗鄙不会说话,军师直呼末将韩猛便可!”
“岂能如此,”庞统微微一笑,低声对韩猛说道,“韩将军,在下有一事欲交与将军,不知将军……”
“末将愿往!”还未曾庞统说完,韩猛就面色大喜,大笑说道,“军师不知,末将心中早就想与曹军厮杀了!”
“呵呵,”庞统呵呵一笑,走近韩猛指着黄河上游对他低声说道,“韩将军,此地上游,或许有一队曹军,劳烦将军此刻渡河,带三千五兵马,沿河直上,但凡遇到曹军,不必深究,与我尽数诛杀……”
“知我心者,唯有军师!”韩猛喜之又喜,抱拳连连说道,“军师且放心,末将定不放走一个曹兵!”
“这个……”望着眼前这浑人,庞统哭笑不得,摇摇头说道,“在下还不曾说完,杀敌尚在其次,将军之任务主要是看看曹军在上游是否有阴谋,是否有伏兵……”
“末将明白了!”韩猛嘿嘿一笑,讪讪说道,“管他阴谋还是伏兵,末将只要将那些曹兵尽数杀了,也就是了!”
“这……”庞统面色一愣,很想再对韩猛说详细一些,可是一转念,却有暗暗作罢。
罢了罢了,像他说的,杀光了曹军,计谋自然也就不成了……
望着韩猛大呼着挤过桥,庞统想了想,对在浮桥边的高干喊道,“高干将军……”
“唔?”高干听到有人忽然,疑惑地转过身来,一见是庞统呼唤,连忙急走至他身前,抱拳说道,“军师有何吩咐?”
“在下百般思考,还是将军为人谨慎,是故有件事,欲托付将军!”庞统正色说道。
见庞统一脸正色,高干眼神一凛,沉声说道,“但凡军师之命,末将无有不从,还请军师示下!”
“多谢将军!”庞统拱手一礼,低声说道,“将军且如此如此……”
“……”只见高干面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抱拳说道,“末将明白了,末将这就去!”
“定要在天明之前……”庞统沉声叮嘱道。
“是!”高干抱拳应命。
“百万大军,何其壮观……如今却为区区一浮桥所阻,若是这浮桥正加阔十倍,我百万渡过黄河,片刻便可将曹孟德踏成齑粉,士元啊……唔?士元?士元?”望着那浮桥自言自语说了几句,袁绍还想对庞统说些什么,一转头却发现本是站在自己身边的庞统竟然没影了,心中一疑惑,四下唤道。
“来了来了,”庞统在远处喊了一声,随即走至袁绍身边说道,“主公何事?”
“你方才去了何……罢了罢了,”袁绍摆摆手,随即指着河面上那浮桥说道,“士元啊,将浮桥拓宽一些吧,否则我等百万雄师,何时才能全数渡过黄河?”
“……哦,”庞统听罢,淡然一笑,玩味说道,“此事在下已在着手准备了……”
袁绍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点点头说道,“士元深谋远虑,我却是多事了……”
“主公言重了!”
“呵呵,”轻笑一声,袁绍抚着胡须,笑着说道,“也不知焦触、张南是否已助高览将曹军主营攻下,若是当真攻下了,那我等今日便在曹军主营中,大犒三军!”
焦触与张南两位将军,恐怕凶多吉少了……
至于曹军主营辕门,恐怕也要被复夺回去了……
一时不慎,功亏一篑!
庞统望着脚边的石子,暗暗叹了口气。
而正如庞统,自从看到了那讯号之后,曹军主营中的陈到顿时反攻,一时间袁军节节败退。
高览又惊又怒,他自是想不到方才还是一副乌合之众模样的曹军,转眼之间就好似变成了猛虎,而自己等人,却是成了羔羊……
“与我死来!”大吼一声,高览提刀狠狠劈向一名曹兵,刀锋已几乎触及那曹兵脖子,高览甚者可以从那曹兵眼神看到浓浓对死亡的恐惧。
多有言曹军士卒作战英勇,我视你等如草芥也!
“锵!”随着一声兵戈巨响,手中传来的巨大反震之力却是叫高览面上的轻蔑之意为之一遏,他定睛一看,见有一员曹将用手中长枪挡住了自己的刀,急忙使了使力,然而那曹将手持除长枪,却是丝毫不动。
那曹兵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刀枪,难掩眼中惊惧,咽了咽唾沫急忙退下。
“你是何人?”高览眼神一凛,惊声喝道。
“汝南陈到、陈叔至!”那曹将舞了舞手中长枪,沉声说道。
四年之前,江哲从青州黄巾之中带出来的孩子,如今已年及弱冠之龄,有赵云、夏侯渊、夏侯惇、曹洪、曹纯等等将领细心教导武艺,陈到如今已不逊他在历史中分毫。
虽说其力气尚未完全长成,武艺亦不如赵云般出神入化,然而这位历史中比之赵云不逊分毫的猛将,已渐渐崭露头角,为曹操所看重。
历史有言:征南(赵云)厚重,征西(陈到)忠克,统时选士,猛将之烈!
陈到?陈到是何人?高览心下暗暗泛起嘀咕,也不怪他不知,相对于传名在外的赵云、夏侯、曹氏将令,陈到的威名显然是有些微不足道了,就连于禁、李典、乐进等将军的名望,也不是如今的陈到可以比拟的。
说句实在话,陈到如今虽有一流武将实力,却无相应威望,实乃是‘无名小卒’……
“哈哈,”高览想了又想,却是肯定不曾听闻过对面这将,提起手中长刀,望着陈到冷笑说道,“小辈,战场厮杀,决然不是儿戏之事,还是叫你家长辈前来吧,杀你等小辈,我胜之不武!”
“好胆!”陈到俊秀的脸容上泛起几许涨红之色,显然是被高览的话所激怒,枪尖一指高览,一字一顿说道,“我誓杀你!”
“唔?”高览眼神一凛,他分明已感受到对面这员曹军小将身上传来的浓浓压力,更叫他有些心惊的是,从眼前陈到身上,他分明看到了另外一个的身影……
赵云、赵子龙!
“看枪!”陈到大喝一声,先发制人。
好家伙!高览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下意识提刀便挡,只听‘锵’的一声,高览顿感手中一沉,当即跃后一步,指着陈到怒声说道,“小辈,我不忍以大欺小,你却如此放肆,若是做了我刀下之鬼,可莫要怨天尤人!”
“哼!”陈到冷冷一哼,当即跃前一步,手中长枪化作无数漫天枪影,急攻高览。
比起赵云的枪法,陈到的枪法要刚烈地多,不出手则已,出手则伤敌,一往无前,有进无退!
当初在徐州时,陈到便是如此,在被吕布击伤之后,独自一人将吕布麾下一员偏将诛杀,如今,便轮到高览了。
如今的高览,真可以说是有口难言心中之苦,他万万想不到,那曹军小将枪法竟是这般犀利,就算是自己对阵那赵子龙,虽说十余招便败北,但是还可出个一两招,可是对面这一小将,却是一招也递不出去……
别误会,不是陈到的武艺可以比肩赵云了,而是枪法的不同,赵云的枪法虽说刚柔并济,然而注重柔;而陈到的枪法,却是学自于徐和,至刚,不伤敌,则伤己!这是赵云提点陈到武艺时,唯一的一点不满之处。
话说回来,不说赵云,就是比之夏侯、曹氏、以及于禁、乐进等将领,陈到身上的创伤不会比他们少上几条,有些是幼年为黄巾时所受,有些,则是在徐州,还有一些,则是在切磋武艺之时。
每一条创伤,都是陈到成长的经历,这是爱惜自己身体的曹昂所万万比不上的。
“陈小将军好生了得,”那名被陈到救下的曹兵喃喃说道,“那袁将,可是袁绍帐下大奖呢!”
“袁绍麾下大将又怎么样?还不是被陈小将军死死压制……我说你这小子现在提此事,是想找死啊,没看到这么多敌军么?”附近有一名老兵教训道。
“哦、哦。”那曹兵愣愣应了声,提着长枪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恐惧压下,再度杀向袁军。
曹军之所以比袁军凶悍、不畏生死,是因为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就算他们战死沙场,家中老小妻子,亦有官府代为抚恤,极为厚重,这也是许都如此繁华,却常常入不敷出原因。
而袁军则不同,若是一旦死了,军饷自然也就拿不到了,其主公袁绍派下的那些抚恤,有时甚者还买不起一头牛,这叫袁军士卒如何敢死命作战?
这小将端得厉害!高览心中暗骂一句,他明白,其实论武艺,自己乃胜眼前这小将一筹,可是一旦自己出招,便是两败俱伤局面,自己好歹是袁公麾下大将,又是四大上将之一,岂与如此犯险?
这援军怎么还不到来,若是叫我知道是谁人掌军,我日后定要叫他好看!
一边苦苦抵御着陈到的步步紧逼,高览心下怒道。
高览的心思,焦触与张南二人自然是不会明白的,恐怕也永远不会明白了……
此两万五千多人,此刻正在穿越一片树林……
“曹营还不曾到么?”焦触皱皱眉,略感焦急说道,“曹营北门,似乎过于远了吧?我怕高将军难以支撑啊!”
“唔!”张南点点头,望着在三五丈前策马带路的曹昂说道,“喂,曹营还不曾到么?”
“将军莫急,片刻便至!”曹昂回首笑呵呵说道。
“片刻便至、片刻便至,你一路说了多少回!”张南有些心怒了。
“张南,罢了,”焦触见张南发怒,急忙劝道,“此事关他何事,不必迁怒于他。”
“哼!”张南冷哼一声,随即抬眼望了几眼四周,喃喃说道,“这曹阿瞒麾下谋士倒也是不像传闻中那般狡诈多智嘛,竟将营地设在树林之中,若是我等一把火过去,他如何防御?”
“呵呵,这倒也是!”焦触亦是哈哈一笑,点头说道,“听闻曹阿瞒麾下有一谋士叫做江哲,深得曹阿瞒信任,或许是他作为军师……如今一看,他也是一名愚者嘛,何足挂齿?”
“哈哈,是极是极!”张南附和说道,“听闻主公甚是想擒获此人,那我等便擒此人以报主公,如何?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焦触正想说话,忽然听到有一人冷笑说道,“死到临头,犹大言不惭!”
“唔?”焦触与张南心中一凛,顺着出声的地方一看,竟是面前为自己等人领路的小卒……
“你好大胆子!”张南怒喝一句,正要上前却被焦触一般拉住马缰。
策马缓缓转过身来,曹昂冷眼面前焦触、张南并两万余人马,淡淡说道,“啊呀,承蒙两位将军虎威,我好似还不曾通地姓名……”
“……”焦触与张南心中已知不妙。
摘下头盔仍至一旁,曹昂歪着脑袋嬉笑说道,“小爷乃曹子脩,特来送二位将军前去一处……”
“何处?”张南下意识问道。
“地府!”曹昂微笑说道,说罢,他冷声喝道,“尔等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随着曹昂的大喝,林中顿时燃起熊熊大火,无数火箭朝着焦触、张南兵马直射过去,在后便是漫天杀声。
袁军顿时崩溃,自相践踏,急欲求生,场面极其惨烈。
“中计了,中计了!”焦触面色惨败,六神无主。
“我杀你这无耻小人!”张南更是不顾大军,策马朝曹昂而去,然而曹昂,却无半点俱色。
“贼子安敢放肆!”忽然林中窜出一骑,还未曾等张南反应过来,手起刀落,将张南斩于马下。
“张南!”焦触大喊一声,他与张南,好似颜良文丑,有个一份兄弟情义,如今见张南被人斩于马下,如何不怒,然而正当他下定主意欲杀那人为兄弟报仇时,忽然听到一句冷哼。
“敌将,看箭!”
焦触下意识一转身,只望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随即又觉额一阵剧痛,顿时失去了直觉。
二将一死,袁军顿时溃败,林中曹军顺势掩杀。
“子廉叔,于将军!”曹昂下马恭敬地行了一礼。
“你小子还差得远啊!”曹洪拍着曹昂肩膀笑道。
曹昂嘿嘿一笑,揶揄说道,“子廉叔,话不可如此说,如是小侄出手斩了那厮,那叔不就没用功劳了?”
“你小子!”曹洪叫曹昂逗笑了。
“公子真不愧是主公长子,于禁佩服!”远处,于禁提着焦触脑袋走了过来,抱拳笑着说道,“此战,公子当为首功!”
“嘿嘿,”曹昂挠挠头,忽然凝神说道,“子廉叔、于将军,如今袁军大败,我等不若顺势杀向黄河之畔,将渡过黄河的袁军悉数诛杀,可好?”
“呵呵,”与曹洪对视一眼,于禁神秘兮兮说道,“已有一军前去了……”
“谁?”曹昂下意识问道。
“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