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宝不声不响地干完了一小份蛋包饭,正在舔盘子收尾阶段。
贺望重心花怒放:“宝贝真能吃!”
白小茶握了握勺子:“厨师爷爷,宝宝还能吃!”
还能吃……贺望重犹豫了一下,从老婆包里拿出另一份蛋包饭——是他做的,卖相比较一般,蛋皮没煎好,厚薄不均,跟炒蛋似的。
他本来临走前留给贺任沅吃的,至于为什么是临走前,因为这样就看不见儿子嫌弃的表情了。
他有些忐忑地打开,放在茶宝面前:“爷爷还有一份。”
白小茶向来不会被卖相影响干饭热情,伸出勺子挖了一勺,塞进嘴里,脸颊跟松鼠似的鼓起来,嚼了嚼咽下,点点头:“爷爷做的真好吃!”
他的语气、食欲,跟吃到第一份蛋包饭一模一样。
贺望重哈哈大笑,不愧是他的足金孙子!还是他厨艺上的伯乐!
“茶宝你等着爷爷,爷爷这就回去进军餐饮,成功了把股份都留给你,一股都不留给中间商。”贺望重燃起事业心,脑海中迅速成型一个企划,“老婆,你愿不愿意跟我再大干一场!”
舒枚:“可以干。”
中间商贺任沅:“……”
茶宝发现厨师爷爷开怀大笑的点,吃完第二份蛋包饭,弯着眼睛道:“爷爷,宝宝还能吃!”
贺望重高兴得微微有些惊慌失措了,一来他是没有第三份,二来担心他会不会第一次见面就把孙子撑到吐了?
“贺任沅,你饿着茶宝了?”
贺任沅连忙抱起茶宝:“别哄爷爷了,叔叔送你去幼儿园。”
贺望重:“幼儿园轮得到你一个上班的叔叔送?当然是退休的爷爷奶奶送。茶宝,爷爷送你行不行,你叔叔要上班。”
白小茶:“可以噢。”
被抢走孩子的贺任沅:“……”退休?不是要返聘到餐饮业了么?
贺望重:“你上你的班,把茶宝的幼儿园地址发我。”
“不是,这啥幼儿园?茶宝没上贵族私立,也没上学区房的公立,也不在咱公司的自营?”
贺任沅:“茶宝喜欢就行了。”
贺望重:“那午餐能吃得好吗?要不以后咱自己送饭?”
贺任沅:“吃得挺好的。”要是吃得差,他就有理由劝白清语转学了。
“你们下午不要去接,茶宝爸爸自己接。”
茶宝放学的点不堵车,白清语喜欢坐城市公交车,就让他带茶宝坐,以后总有坐腻的一天。
老少一离开,办公室骤然针落可闻,贺任沅打开瓶盖喝了一口大红袍。
看似在喝五块钱的瓶装饮料,没有人知道这里面是茶神的恩赐。
喝茶并不会让贺任沅失眠,见不到茶神才会。
上午,他忙完手头的工作,在休息室里午休。
白清语还没进过这间屋子,其实舒适度不输家里的床,但最好把床换大一些,万一白清语晚上给他送夜宵,遇到恶劣天气就不用再回去了。
贺任沅乱七八糟想了许多,沉沉睡去。
梦里,他在崖下苟延残喘之际,神明出现,两根冰凉的手指按在他额头上,止住了体温的急剧流失。
或许是摄入茶叶的缘故,这次看清楚了对方的脸,是白清语。
对方的眼神里透着疑惑,那剔透的茶色令人想要虔诚地亲吻。如果有孟婆汤的话,能不能是这种茶色,死得也不算太窝囊。
白清语轻飘飘将他抱了起来,微凉的发丝擦过脸颊,有一缕青丝发芽,变成了细长的柳条模样。
接着,一阵大雾袭来,贺任沅再也看不清了。
贺任沅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按住了额头。
这回的梦清晰而连续,在大雾袭来之前,没有任何断片,是他完整的记忆。
他现在可以笃定地说,白清语救了他。
只是不知为何白清语忘记了。
在大雾后面,还有发生其他事情吗?贺任沅有种预感,那是喝茶所不能企及到的真相。他头一回感到束手无策,但他不能像蠢蛋一样病急乱投医去找什么道士。
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管家来电。
贺任沅派人量了家里大客厅的尺寸,定制了一个充气城堡,今天刚刚送来,管家这时候打电话,应该是装好了,茶宝放学就能玩到。
“齐叔。”
“少爷,白清语去接茶宝,到现在还没回来!”管家急得仿佛天要漏了,“手机也打不通,关机了。”
管家不敢说,他已经到处问沿线有没有发生车祸的。
贺任沅下床,险些踉跄:“幼儿园那边呢?”
管家:“幼儿园监控显示茶宝是准时被白清语接走的,有熟悉的家长也说看着白清语上了公交车。”
贺任沅强自镇定:“可能是手机没电了,你查一查公交路线沿站的公园、喷泉、野山,或者免费开放的场所,他和茶宝喜欢去这些地方,多派人手。”
贺任沅直接打了安保公司的电话,有多少人手雇多少人手。
贺任沅打开地图看了看,自己去了最近的一座山头。
一线城市市区附近的山不多,政府开发了栈道,每天晚上都有很多人爬山。
贺任沅握着手机,一边走一边留意,怕父子俩是变成茶树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变回来。
“茶宝。”
“茶宝。”
“你是在找狗吗?刚才我看见一条金毛跑那边去了。”热心市民提供线索。
“不是,找一个带着小孩子的爸爸。”贺任沅打开手机,调出照片,“您见过吗?”
热心市民看完摇摇头:“没有,这孩子这么可爱,我见过肯定记得。”
他又问了几个人,不乏呆在这几个小时的人,都没见过。
这座山的几率已经不大了。
贺任沅抹了把脸,下台阶时有种踏空感。
茶神和茶宝,按理说不会被人类社会束缚住,或许,白清语因为被自己发现,带着茶宝消失了。
茶神会完全信任人类吗?可能不会。
消失去哪,他不知道,神仙有神仙的去处,如果今天找不到白清语,明天他就去武夷山看看。
金钱留不住茶神,因为白清语和茶宝都不是重物质的人。
那什么可以?
*
三小时前,白清语刚抱着小崽子上公交,就上来几个大妈,都提着塑料桶和铲子,一脸兴奋。
“退潮了,花蛤爆滩了!我姐妹都捡了半桶了。”
“我孙子最爱吃炒花蛤了,还有花甲粉。”
白清语立刻竖起耳朵,他和茶宝一直生活在山里,靠山吃山,吃菌子比较多,还没有去过海边。
原来海边也有免费的食物啊。
“宝宝,你要不要吃免费的海螺?”
“要!”
“那我们去海边捡螺,不过,我们没有塑料桶。”
白小茶拍拍空荡荡的书包:“爸爸,用宝宝的书包。”
白清语:“你真聪明!”
五分钟后,几个阿姨就下车了,白清语立刻跟上,阿姨们健步如飞,他抱着崽子也脚步飞快,然后又到了一个公交站点,乘坐前往海滨的公交车。
“爸爸!是大海叔叔!”小崽子激动地说。
花蛤在退潮后的滩涂上,白清语和茶宝都没有穿水靴,啪唧一踩,半条裤腿都脏了。
无所谓,茶神本就扎根在泥土里,脚底陷在沙土里跟按摩一样。
白清语和白小茶盯着水洼,看见有花蛤在土里喷出水柱,立刻伸手去挖。
白小茶摸到了一个花蛤,兴奋地举起来:“爸爸,看。”
白清语拉开书包拉链:“放进去。”
书包是防水的,白清语扔了一把湿泥沙进去免得花蛤缺水。
一大一小睁着同样圆溜溜的眼睛,像大猫教小猫巡逻老鼠洞一样,在沙滩上前进。
阿姨说得不错,花蛤太多了,瞎猫都能碰到死耗子,何况是两只眼神很好的大花猫。
半小时过去,两个人脸上身上都泥乎乎的,白清语把书包放在地上,拉开给茶宝看:“我们挖了这么多免费的花蛤。”
白小茶:“够宝宝吃,不够爸爸和老板叔叔吃。”
白清语:“是的,我们继续挖。”
两人不知不觉来到海边的礁石区,礁石缝隙里生长着许多芝麻螺、塔螺、辣螺、笔架。
“花蛤够了,我们来捡一些海螺。”
明显一些的地方被人捡光了,狭小的缝隙里还有很多。
大人进不去的地方,小崽子可以。
“靠你了宝宝。”
“好噢!”白小茶挤进缝隙里,一个身位正好,但凡吃饱一点肚子都卡不进去,他一个个抠岩石上的海螺,海螺吸住得很紧,要费一些力气。
茶神幼崽有的是干饭的力气。
他一边抠,一边往书包里装, “爸爸,还有海胆。”
“全部带走。”白清语掏出手机,想给第一次来海边的茶宝拍个视频给邓伯看,却发现没电关机了。
哦,他在去幼儿园的路上一直播放制衣视频学习,想做出更舒适的衣服给茶宝,看视频耗电太快了。
白清语把手机揣回去,“爸爸来帮你。”
有两个年轻的女生也来赶海拍视频,看见身子正正好卡在石头缝里专注挖螺的茶宝,眼睛都直了。
“天杀的,我一看这就是无主的宝宝,俺可以拾咧。”
“虽然有点脏,捡回去洗洗就好了。”
“好乖哦,这是什么神仙宝宝!”
“姨姨怎么知道我是神仙宝宝?”白小茶脏兮兮的手挠挠后脑勺,疑惑地问爸爸。
白清语:“神仙是一个形容词,夸宝宝很乖很棒。”
“这样噢!”白小茶使出吃奶的劲儿抠一个螺,抠下来的时候两颊的婴儿肥都跟着颤了颤。
天渐渐黑下来,海边的赶海客互相呼喊着回去,要涨潮了。
白清语意犹未尽地问:“宝宝,你明天想要上学还是想挖螺?”
茶宝:“爸爸,挖螺!”
父子选择再次达成一致。白清语笑起来:“那我们明天早点来。”
父子俩皆是一副注定进厂的模样,很是感人。
战利品装了满满一书包,海螺和泥水都沉甸甸的。
“爸爸,我来背书包。”白小茶不知天高地厚地说。
白清语:“那你试试。”
白小茶肩膀上挂上书包的瞬间,被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水花四溅,有点懵逼,然后跟爸爸一起笑起来。
好好玩啊。
白清语一手挂着书包,一手抱着崽子上岸,手机没电了,但幸好他喜欢带现金。
两人裤子是湿的,脸上有泥,头发里有沙子,只有四只茶色的眼睛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白清语怕坐脏椅子,和白小茶一起蹲在角落里装蘑菇,并悄悄交流晚上的菜谱。
“唉?今天外卖配送怎么要一个半小时?现在也不是高峰期了。”
“没外卖员啊,听说今天好多外卖员都接寻人启事的单去了。”
“找谁啊?”
“不清楚,可能是富豪丢了猫。”两个年轻人一边交流一边下了车。
“到站了,茶宝下车。”白清语抱着茶宝,高高兴兴地规划,“我们也煮花甲粉和爆炒螺丝,加一点小米辣。”
据他观察,贺任沅是能吃一点辣的,他刚来贺家时,桌上有辣味的菜色,后来估计是照顾到小孩子不能吃辣,贺任沅也全吃清淡的了。
“你叔叔肯定会开心。”
话音刚落,还没走两步,迎面就撞上焦急的管家。
“清语?茶宝!你们终于回来了!”管家险些不敢认,确定了之后立刻打电话给贺任沅,“少爷,他们回家了,都没事。”
“你们去哪了?怎么弄得这一身?”
“去海边了。”白清语抿了下唇 ,灯火通明的别墅,仿佛海上的灯塔一般亮着等待船只靠岸。他后知后觉,他和茶宝好像让管家担心了。
从前他们在武夷山,邓伯知道他的身份,他兴起了抱着茶宝进山一天一夜,也不是每回都提前告知邓伯。神仙来无影去无踪,邓伯从来不过问。
“对不起,手机没电关机了。”
“说什么对不起,没事没事,就是少爷急坏了。”
一辆车刹住在马路边,贺任沅从车上下来,甩上车门,大步走向白清语,高大的身影气势逼人。
白清语见状不妙,少爷眼神好凶,眼眶好红,他机智地先放下小崽子。白小茶迫不及待拖着书包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书包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水渍。
贺任沅没走到白清语身前,小腿就被茶宝抱住。
白小茶拉开书包,就像贺任沅在黄山拉开满是零食的登山包一样,他有模有样地模仿:“都送给老板叔叔。”
贺任沅看见满书包的螺,就知道他们放学后去干啥了,两个人脏兮兮的,竟然没有一个路人认出来。
白小茶:“老板叔叔,你高兴吗?”
贺任沅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高兴。”
白猫捉老鼠捉成灰猫了,还知道把老鼠带回家给他吃,他当然高兴。
他都快找疯了看见两人当然该高兴。
这对父子身上就应该一人装一个锁死的定位器!上天入地都给他戴着!
钱留不住茶神,那爱行不行?
贺任沅承认了,破防了,他就是想向茶神许愿,向白清语索取感情,他只是一介凡人,逃脱不了七情六欲。
那咋了?
贺任沅在数秒内平复心情,承认他喜欢白清语就像喜欢喝茶一样正常。
“海螺让刘姐去炒,你们俩去洗澡换衣服。”
贺任沅安排下去,“我给茶宝洗澡,你赶紧把自己洗干净。”
白清语:“哦。”看贺任沅的表情,好像没事了?
半小时后,白清语和茶宝都洗得香香的,在楼下汇合。
沉浸式挖螺挖到天黑,肚子早就饿了。一闻到爆炒花蛤的香气,白小茶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
“爸爸,好香。”
“因为是宝宝亲手挖的螺。”白清语指着桌上几盘菜,其中两盘有红辣椒的挪到贺任沅面前,“这两盘是少爷的,茶宝不能吃。”
白小茶已经吃了一口大米饭,鼓着脸颊道:“我不吃。”
半小时前,贺任沅胃里像塞了石头一样沉重,此时面对两盘茶神挖的天价螺,失去一切脾气。
挺香的。
先吃再说。
一家三口吃迟来的晚饭,其他人都默默回房。
贺任沅心不在焉地夹起一个芝麻螺,送进嘴里差点崩掉牙齿。
靠。
他连忙吐出来,原来是一个以假乱真的石头。
白清语:“是茶宝捡的。”
白小茶舔一舔花蛤外壳里的汤汁,再咽一口大米饭,习惯当复读机:“是宝宝捡的。”
贺任沅:“谢谢茶宝。”
他暂时放下筷子,道:“今天我想明白一件事。”
白清语:“什么?”
贺任沅:“你救过我的命,但你忘记了。”
白清语想也不想否认:“不可能,我连在山崖掉下来的纸尿裤都记得,为什么同一地点你掉下来我会忘记?难道你连纸尿裤都不如?”
贺任沅深吸一口气,又来了,油盐不进。
“那就是你的事了。”
贺任沅开诚布公:“我决定对你以身相许。”
茶宝在场,他没有隐瞒,他正大光明追求,茶宝以后没有理由恨他。
他不是没想过润物细无声的追求方式,但以白清语的榆木脑袋,估计永远开不了窍。
白清语久久地愣住,好似听到了天方夜谭,“什么意思?”
贺任沅:“意思是,我这个人、我的感情、我的财富,都送给你。”
白清语没说话,和贺任沅大眼瞪小眼。
沉迷干饭的白小茶听到关键词,大孝子立刻替爸爸问:“老板叔叔,是免费的吗?”
贺任沅眼里浮起笑意:“嗯,免费,白送,倒贴。”
白小茶点头:“爸爸,可以要。”
白清语:“宝宝,有些东西免费的也不能要。”
他憋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词:“你这是碰瓷茶神!”
贺任沅:“就是碰了,怎么了?”
白清语:“……”律师都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