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上下班高峰期的公交车内十分拥挤。

白茸拎着一个行李箱,另一只手扶着旁边的栏杆,看着车外的道路越来越熟悉,心中那种归属感也逐渐增强。

“阳光街到了……”

温柔的电子女音响起,白茸顺着人潮走下公交车,熟练穿梭在这条和十年前没多少变化的街道上。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八九点的时间了,大多数居民正散完步准备回家,街道两旁大多数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夫妻摇着蒲扇朝着居民楼走去。

白茸时不时地和眼熟的爷爷奶奶打招呼。

这会儿福利院也早早地关了铁门,不过白茸提前和院长柳姨打了招呼。

等他走到福利院铁门前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女性提前站在那里了。

白茸看到她后,小跑着扑到对方身前。

“柳姨!”白茸如今已经比柳姨还要高上许多,但每次看到这个养育自己长大的人,还是会忍不住向她撒娇,“你等多久了。”

柳秀莲一看到白茸拉这个行李箱,就知道他肯定又买了许多东西。

“怎么又买东西啦。”柳秀莲心疼地要去接白茸的行李箱,“你才毕业呢,要把钱存起来给自己,不能总给那些孩子们买零食。”

白茸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笑,没有反驳。

这会儿的小孩也刚哄睡下不久,白茸不会去打扰他们的睡眠。

他跟着柳秀莲去了另一个房间,这里摆放着几张单人小床,其中一个铺着整齐的被褥,靠近闻的时候甚至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行李箱被放到一旁,柳秀莲絮絮叨叨地握着白茸的手,嘴里念叨着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之类的关心话。

白茸就这样安静地听着,嘴角的弧度也一直保持不变,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幸福。

直到等柳秀莲全部说完,白茸才说道:“柳姨,我换了个工作,下周得去c市出差。”

柳秀莲仍旧温柔说道:“c市也好,到了地方给姨打个电话啊。”

“对了,姨最近在旧箱子里找到了个东西,我去拿给你。”柳秀莲突然想起什么,站起来急匆匆地走了。

回来的时候,柳秀莲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似布似绢的东西。

白茸不解:“柳姨,这个是?”

柳秀莲将东西放在白茸手上,说:“我们当时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就裹着这个。”

“这布料手感很好,在那个年代肯定很贵,我们呀,就估摸着你不是被丢弃的。”柳秀莲陷入了回忆,“只是当时报警了也没查到什么信息。”

这话白茸之前也听过,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块伴随着自己一同来到福利院的裹布。

入手的感觉微凉,和普通布料的手感截然不同。

“现在发达了,有什么dna检测技术,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重新找到父母。”柳秀莲慈爱地拍着白茸的手背,“你当时捡回来的时候白白胖胖的,一看就被养得很好。”

白茸睫羽轻轻颤抖,垂眸望着手中的布料,心思复杂。

如果他是人类,或许真的会期盼着找到父母。

可白茸很清楚,他的尾巴不是幻觉,他绝对不可能是人类。

他的父母说不定也是什么猫妖,也不知道是否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白茸没有反驳柳秀莲说的那些话,只是柔顺地点了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

忙着照顾了一天的小孩,柳秀莲也适当地打了个哈欠。

“我也去睡觉了。”柳秀莲说,“明天会有几个人来拍摄福利院,好像是什么大学的学生,说是来福利院拍纪录片。”

“就在操场和阳光楼那边拍。”

白茸应了声,也没当回事,还是和小时候那样乖乖地和柳秀莲说晚安。

被子是晒过的,没有久放后的潮味。

白茸睡了无比安稳的一觉,到后半夜的时候,因为学习演戏而久未出现的尾巴也幻化出来,被当做玩偶一样抱在怀里。

白皙的脸颊压在同样尾巴上,在毛茸茸地衬托下,那本就偏红的唇色越发明艳。

一夜无梦,积压了三十多天的压力陡然消失。

次日,白茸早早醒来,屋外已经有了其他孩子的哭声响起。

白茸伸了个懒腰,换好衣服后,满满一行李箱的零食和玩具交给了照顾孩子们的阿姨,然后去了厨房帮忙准备早餐。

负责做饭的阿姨也是从白茸有记忆起就在阳光福利院工作,惊喜过后,连忙给白茸投喂了一个刚出锅的馒头。

做饭期间,闲着无事的阿姨便和白茸聊着福利院最近的变化。

“这个面条,你拿着去操场那,给那几个来拍什么片的大孩子们吃。”阿姨说着,又重复着说现在年轻人都不吃早饭,这样对身体不好。

一共三碗面条,还有一点阿姨自己做的酸豆角和馒头。

白茸两只手拿不住,阿姨还特意给他找了个托盘,好方便拿去前面操场。

“是柳姨说的那个纪录片拍摄团队吗?”白茸顺口问道。

“是啊,说是给咱们宣传宣传,看能不能拉来一些捐款。”做饭的阿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眼尾笑起褶皱,“但咱们这院里小孩越来越少了,也不需要什么捐款了。”

白茸说:“他们也是好心,我去给他们送早饭。”

“去吧。”

白茸稳稳地端着托盘。

和外表截然不同,白茸的力气很大。就像那天孟天嘉的经纪人情绪上头,想要来抢他的合同,白茸很轻松的就能将他推开。

操场上,二十多岁的老槐树依旧如记忆般挺拔,白茸在树荫下看到一群年轻人,估摸着那就是来拍摄的大学生。

“阿姨给你们做了早餐。”白茸径直走了过去,“去食堂吃吗?那里桌椅比较多。”

那三人正挤在一起看摄像机,听到白茸说话的声音才转过头。

旁边两人都愣住了,只有拿着摄像机的那个年轻男人伸手指着白茸,看起来有些震惊。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你不是那个……”

白茸有些疑惑:“嗯?我是来给柳秀莲院长帮忙的,你们放心。”

“不是。”那个男生说道,“你是方驳深导演上个月在微博上发的那个演员吗!”

白茸:?

想到方驳深发的那条微博,社死的尴尬记忆再度霸占大脑。

白茸捏紧了托盘,谨慎地后退了一步:“不是——”

“啊啊啊我绝对不会认错的!”那男生却兀自发出尖叫,如果不是被旁边两人拉着,他恨不得扑到白茸身上拥抱他。

“你好你好,你能帮我要张方导的签名吗,我真的好崇拜他,我就是因为他去学的导演!”

见话题从自己身上掠过,落到了方驳深身上,白茸松了口气。

“我也不确定能不能要到。”白茸说道。

他好像还没见过方驳深给谁签过名,在剧组拍戏的时候,如果不是工作需要,旁边的工作人员恨不得离方驳深十万八千里远。

曾经的工作人员·白茸也是同样如此。

“没关系!我知道方导性格,我懂得。”幸好,那男生也不是特别坚持。

旁边的朋友提醒:“面都快坨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白茸:“我给你们带路。”

他拒绝了旁边来那个人要帮忙拿饭的好意,一个人轻松地将早餐拿到了最近的用餐房间。

房间里摆着一个超大的长桌,四周整齐地叠放着卡通塑料小凳子。

这桌椅对成年人来说实在有些矮小和不适,但没人对此发出抱怨。

白茸将面条、馒头和酸豆角分给他们后,拿着空托盘准备回厨房。

最开始拿着摄像机的男人突然喊住了他。

“等一下。”

白茸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他:“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男生摸着后脖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开了口。

“你好,我们是a大导演系的学生,兼职在d站当up主。这次给福利院拍的纪录片也是和d站合作拍摄的,所有收益都会捐给福利院。”

“我们原本计划是自己入镜,但我现在觉得你更合适。”

“你能帮忙拍一小段素材吗?我们在d站有四十万粉丝,保底能有不错的收益,我们保证全部捐给福利院,到时候可以给你出示所有收益证明。”

如果是一个月前,白茸或许会犹豫片刻再拒绝。

但现在,白茸已经是经历过剧组摄像头怼脸拍摄微表情的人了,纪录片的摄像机对他来说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更重要的是,白茸知道,这个纪录片或许会为阳光福利院带来许多帮扶。

在厨房做饭的阿姨说院里孩子没以前多,但白茸在福利院生活了这么多年,非常清楚地知道,虽然现在福利院的孩子数量相较从前减少了大半,但留在院里的孩子们基本上都是疾病缠身。

残疾、不可治愈的重大疾病等,这些都是这个年代抛弃孩子的主要原因。

所以福利院仍旧会缺钱,只有拥有更好的资源,才能给这些孩子带来更好的医疗。

白茸扶着门框,修长好看地手背微微鼓起细瘦青筋。

晨光落在他的身上、眼底。

白茸大脑前所未有地清晰,他思考了片刻后,对那人说。

“我想先问一下我的经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