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别生气好吗?”
温苓小心翼翼说完,观摩着傅怀慊不好不坏的神态,追了这么一句。
停了一秒, 她又轻轻抿唇,带了点委屈, 陈述事实,“影视城人多,发生磕磕碰碰撞撞太正常不过了, 我哪里知道会有人看我的宝宝不爽,还丧心病狂做出这种事情,我是受害者,所以你即便生气,怒火也——”
温苓掀眸,怯怯地瞧了一眼傅怀慊, 超小声要求:
“也不能对我发。”
傅怀慊看着她,被子盖住她整个身体, 只一张巴掌大的脸蛋怯生生地露在外面,她双手抓着被子边缘, 像是随时准备用被子埋住自己。
他道:“我为什么要对你生气?”
温苓:“……?!!!”
她一下睁圆了眼,脱口而出。
“你刚才脸色冷得渗人,跟——”跟十年前她不小心把他母亲的骨灰盒撞进池水里差不多一样冷漠。
“不是对你。”傅怀慊语气平静, “如你所说你跟胎儿都是受害者,温苓, 我不会把气撒在你身上。”
傅怀慊不生她的气啊!!
那她想反悔。
她不想今天就搬去跟傅怀慊同住呜呜。
温苓张唇,杏眼扑闪扑闪地眨, 试探着道:“怀慊哥你不生我气的话,那我、那我——”
傅怀慊面上没什么情绪, 看她磕巴着不继续说,他主动询问:“你想说什么?”
温苓内心煎熬,被他这么看着,她哪里敢开口说自己又不想今天搬去跟他同住了。
真要开口说了,没打算对她发火的傅怀慊估计也要因为她说话出尔反尔而生气。
可是。
她真的没做好准备今天搬过去。
电光火石间,温苓想到一个好借口。
“怀慊哥,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我害怕你住的小楼。”
傅怀慊眸深了点,没接话。
温苓鼓足勇气,继续道:“怀慊哥,你住在老宅最深处那栋楼,首先,那里绿植很多,景观树木也长得繁茂,尤其最近几年,树太高挡住了不少阳光,那栋楼一天只有几个小时能照进阳光,看起来就有点压抑,我习惯住通透些的,视野开阔的卧室。”
“其次,我前些天回老宅听一个女佣说楼里半夜会有那种若隐若现的女人哭声,当然,我知道肯定不是大、大伯母的……”
温苓时刻观察着傅怀慊的神色,毕竟大伯母在两人之间应该算是违禁词,她本不该提的,可眼下不得不提,见傅怀慊没明显动怒的神色,她才继续小声道:“也有可能是女佣自己吓自己,可是我胆小脑子里总喜欢胡思乱想,怀慊哥你工作忙,经常出差,我搬到老宅跟你住在一起,你出差三五天,卧室里就我一个人,我肯定要怕到整夜无法入睡。”
“我是孕妇,肚子里怀着你的宝宝,夜里不睡觉,白天还要忙工作,我是大人熬几天夜对身体影响不大,但是肯定会影响到宝宝的发育成长。”
温苓说到这,战术性停了停。
傅怀慊垂眸,温苓睫毛扑闪地像两把小扇子扇个不停,她那双乌黑湿亮的杏眸里都是希冀,他接话:“所以?”
温苓就等他接话,她立即紧巴巴开口,“为了宝宝的健康发育,我有点不想搬去老宅住。”
傅怀慊没做停顿,说:“可以。”
温苓惊喜地睁大眼,她没想到自己可以这么顺利当着傅怀慊的面出尔反尔,看他神色,也并无不悦,显然是把她铺垫的话听了进去。
她太开心了,竭力压着唇角,开始表忠心,“当然,怀慊哥,我是真的很想搬过去跟你同住,你这么厉害,我跟宝宝在你身边肯定很安全,但是没办法,为了宝宝的健康发育——”
傅怀慊瞧着她弯起的杏眼,打断她,不紧不慢接了话,“所以为了宝宝的人身安全和健康发育着想,温苓,你今天跟我搬去市区住宅同住。”
温苓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呆呆地,“啊?怀慊哥,你、你说什么?”
傅怀慊从椅子上起身,目光先落在了温苓小腹的位置,那里有被子遮着,看不到什么,他移开目光,注意到床头柜上的B超单,他大手拿起那张单子,对折后,塞进大衣的口袋里。
再去看病床上呆滞中的憔悴少女,他开口,“我下午有会议,不能在这里陪你,我让林盛留在你身边,搬家的事也是他全权负责,晚上见。”
傅怀慊说走就走,毫不留恋,温苓连伸手抓住他衣角的机会都没有,她只能绝望地看着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开合的房门后。
这几秒温苓恍如在坐过山车,分明她以为胜券在握大松口气不用今天就搬去跟傅怀慊同住,可下一秒,傅怀慊扔出来一个市区住宅将她全部话头死死堵住。
傅怀慊不是一直住在傅宅的吗,他什么时候搬去市区住了?
温苓疑惑的问题在林盛口中得到了答案。
“傅总回国那天就吩咐我在市区置办了一栋住宅,当时傅总才接任集团执行总裁,又要暂代傅老爷子的部分事务,忙得脚不沾地,加班到深夜是常事,集团离老宅有段距离,深夜回去不方便还浪费时间,傅总便让我置办了集团附近的一处房产,集团事多的时候,傅总都是在那里休息的。”
这个答案对温苓来说简直是噩耗。
搬去老宅跟傅怀慊同住,傅宅那么大,里面住着二伯三伯一家,人多地广,她在傅宅,白天没事随便躲在哪个水池边或者凉亭里就可以躲着他,只有夜里睡觉的时候要面对一下傅怀慊,但是如果搬到市区住宅,她只要待在家里,不只是夜里,连白天都要跟傅怀慊时时刻刻面对面,无处可躲。
温苓现在很后悔,后悔自己就不该提不想搬去傅宅的事。
现在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再追悔莫及也没用,傅怀慊走之前交代了林盛搬家的事。林盛作为傅怀慊的首席助理,办事效率高到离谱,两个小时前,林盛过来问她是否介意搬家公司进入她的公寓,两个小时后,温苓公寓的私人物品全部搬进了傅怀慊在市区的一处房产。
连带着她最后的私人物品——小猫珍珠,都被林盛妥帖地用私家车运到了傅怀慊的房子。
在运送猫猫的时候,温苓试图揪住这最后一根稻草,“怀慊哥还不知道我养了只猫猫吧?林助理,怀慊哥会不会对猫毛过敏?”
“是这样的,我跟珠珠生活了快五年,我不能离开它的,拍戏我都要把它从傅宅带到公寓养在身边,但是怀慊哥要是对猫毛过敏的话,我心里不安,为了怀慊哥的身体健康着想,不如我不搬了吧?”
温苓满含希冀,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要傅怀慊对猫毛严重过敏,过敏到无法呼吸那种程度。
林盛温柔笑着,却给她的小心脏重重一击:“温小姐放心,傅总知道您养了一只猫,傅总虽然不喜欢小动物,但他对猫毛不过敏,也不介意您把猫咪养在身边的,您放心好了。”
“……”
最后一根稻草“啪”地一下蔫蔫地倒在了地上。
温苓连人带猫都被打包妥帖送去了傅怀慊在市中心的住宅。
一栋六百多平的挑高大平层,装修不是温苓想象中的黑白灰性冷淡风,但也不是多温馨的装修风格,是种弥漫着长久无人居住的极简风。
偌大的客厅只有刚需的一组真皮沙发茶几和酒水吧台,客厅空地可以用来打羽毛球,这也符合傅怀慊的性子,要是睡觉能进化掉,他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在睡觉上。
所以房子对他来说,估计就是睡一晚的场地,不会有闲情雅致在里面放置很多对他来说无用的东西。
这跟温苓完全相反,她是见到好看的好玩的香香的颜色漂亮的装饰品都要搬回家里,抱着填满家里每一处空隙的目的,不要命地往家里塞很多柔软的家居饰品。
现在她公寓里的装饰品都搬进了这栋冷冰冰的住宅,因为房子面积空旷太多,她那些装饰品并没起到多大作用,反倒因为那些装饰品太过柔软可爱,跟这栋住宅格格不入,让这栋住宅显得过于不伦不类了。
“温小姐,您的房间在次卧,私人物品都帮您放置好了,您现在困了的话,可以在里面休息,您这边没什么事情吩咐的话,我就先回傅总那边交代了。”林盛恭敬说道。
温苓急需要一个人呆着静静,她坐在傅怀慊冷冰冰的真皮沙发上,有气无力摆手,“你走吧。”
等林盛走了后,温苓先去找珍珠。
她的小猫在猫界里胆子不算小,到了新环境后,先是俯低着身体警戒地巡查了一圈,发现没任何危险因素时,就放松了警惕,跑去落地窗前的猫碗里进食去了。
温苓找到珍珠,抱在怀里,视线转了一圈,果断带着猫咪把所有房间浏览了一遍。
包括她将要入住的次卧和傅怀慊在睡的主卧。
温苓在房间里转圈时,林盛回了集团跟傅怀慊汇报。
不只是汇报温苓搬家情况,还有温苓这几天遇到的意外事件调查结果。
下午六点半,天色已经暗下来,街道上霓虹灯闪烁,光线投不进这间坐落在荣城最高建筑物的办公室内。
傅怀慊如今用的这间办公室是最近才整理出来的,他回国的事太突然,傅老爷子瞒着二伯父一家给傅怀慊打的电话,等到傅怀慊落地国内机场,被林盛和他带领的秘书团簇拥着走进集团大楼时,傅修德才听到风声。
第一天傅怀慊在上一任总裁的办公室办的公,当时傅修德闻声着急赶过来打听消息,傅怀慊正端着一杯冰美式,站在66层高的落地窗前,眼神漠然凝视着荣城的繁华街景,他身后是手脚麻利更换办公设备桌椅、清理上一任总裁搁置的绿植和书籍的秘书团。
等到跨国并购案成功落幕,傅怀慊才离开那间临时办公室,坐进了位于88层高全部按照他喜好装修的办公室。
跟住宅一样,偌大宽敞的办公室内除了办公桌椅外,只有刚需的一组皮质沙发茶几和衣架,连一颗绿植都没放置。
此刻窗外夜色渐深,办公室内的光线全然来自于室内灯光。
冷白肃寂的光线里,傅怀慊只穿着衬衣和西装马甲端坐在办公桌后,昂贵布料将他蓬勃结实的身形修饰地越发挺拔,他衬衣袖口往上翻折,露出线条锋利的一截手臂。
林盛敲门进来时,傅怀慊握着钢笔正在一份收购合同上签字。
“城西那块地乐家想要,律言跟我提过,你明早通知负责投标这块地的李胜让他们放弃投标。”傅怀慊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李胜不愿意的话,让他来亲自来找我。”
“好的,傅总。”林盛在平板上记下待办事项后,开始汇报温苓的事,“温小姐已经搬进去了,我让人找了地库的维修人员、抱苹果箱的场记和给温小姐助理蜂蜜水的场务,前两人说法相差无几,说是有人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做事,他们不知道温小姐怀孕的事,更不知道这些事情可能导致温小姐流产。”
温苓是女明星,年纪轻轻,事业是上升期,对外单身未婚,怀孕的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自爆,前两个人眼馋一笔数额不小的进账,想着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顶多是让温苓受点皮肉伤,报警抓他们就是批评教育一顿,便听那人的话照做了。
至于那个给温苓蜂蜜的场务女生,不知道蜂蜜里放了大量的藏红花提取液,只是被人告知只要把蜂蜜送去给温苓,就能拿一大笔钱,这事在女生眼里看起来,对温苓完全没任何伤害,便毫无顾忌去做了。
“我们即便报了警,他们三个人也不会被关,就算警察问出来是傅少爷在背后出钱让他们做事,温小姐怀孕的事不能被爆,我们这边也只能轻轻摁下。”
“不过倒是可以在傅老先生面前说一声。”
傅怀慊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钢笔在一份份文件上划过,办公室内只有笔尖和纸张磨砂的细微声音。
许久,傅怀慊把手边签好的一堆文件推到林盛面前,他捏着钢笔扣上笔帽,将钢笔放在手边,身体后倚,闭上眼,眉宇间闪过一丝倦意。
“证词证据留好就行,这件事连同二叔下药的事都不能在这种时候告知老爷子。”傅怀慊道:“老爷子现在精神才见好,不必拿这种事去恶心他。”
林盛心里清楚他们总裁的孝心,傅董事一家不就仗着他们总裁有孝心这一点,才这么肆无忌惮做出这种事情吗?
如果他们傅总把这些肮脏事全部一五一十告知傅老爷子,本就是医院常客的傅老爷子被气到了,一命呜呼都有可能。
“明天京曜过来集团开会,你把他留下。”傅怀慊睁开眼,眸底闪过一丝凉意,“说我找他有话要说。”
林盛:“是,傅总。”
傅怀慊目光移去办公桌上手机压着的一张纸,他拿起来,指腹在B超单上摩挲了下,他抬眸看林盛,问:“她搬家的时候哭了吗?”
林盛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傅总口中的“她”是谁,他立即道:“没有,温小姐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傅怀慊:“应该是你的错觉。”
他记得他离开病房时,温苓那张惨白的小脸,不像是要开心搬家的模样。
“她有说什么吗?”
林盛迟疑。
傅怀慊眼神移过去,林盛立即精神,果断开口,“温小姐似乎是怕您对猫毛过敏,说要是您过敏的话,她就不搬了。”
傅怀慊语气平淡:“借口倒是多得很。”
林盛不敢接话。
傅怀慊坐直身,捏了捏眉心,捞过另一堆待签的文件,不再提温苓的事,“你出去吧。”
林盛走之前,关心了下,“傅总,您今晚还加班吗?温小姐刚搬到您的房子,她一个人在家里会不会……”
傅怀慊掀眸,淡淡看他一眼,林盛果断闭上嘴了,抱着平板出了总裁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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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苓参观完所有房间后,就抱着珍珠坐在沙发上发呆。
珍珠不喜欢被人抱,只在她怀里待了一会,便绞尽脑汁想离开。
温苓没有兴趣对猫咪强制爱,她松开手,看珍珠东走一圈,西跑一圈,在地板上躺一躺,又去茶几上躺一躺,最后又起来东找西找,温苓干脆起身,从次卧里找到了它平常最喜欢的一条羊毛毯,丢在沙发上。
珍珠满意了,跳上沙发,伸了个懒腰踩了几下奶,就瘫在毛毯上眯觉了。
住宅里也有暖气,温苓只穿一件宽松的高领毛衣坐在沙发上。
因为今天去医院看急诊,谭姐给她请了一天的假,眼下温苓不用过去剧组拍戏,无事可做的温苓想出门,可她在医院时给两个都被傅怀慊吓到的助理放了假,汤如翡还在寺庙,她一个人出门很容易被粉丝包围,只能窝在这栋风格冷冰冰的大平层里。
她坐着无聊,开始杞人忧天。
客厅里的钟表时针指向六点和七点中间,也不知道傅怀慊是否能准点下班,如果准点下班,从集团到这里开车用不到十分钟,也就是说十分钟后,温苓就要跟傅怀慊在一栋屋檐下见面生活。
想到此,温苓身体打了个轻颤,不是身体冷,是心里发冷。
她从傅怀慊回国,就想跟傅京曜结婚彻底搬出傅宅不再跟傅怀慊常常见面,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居然要跟傅怀慊同居日日相见了。
温苓心里越发冷,看了一眼趴在羊毛毯睡得香甜的珍珠,自己也去次卧拿了一张小毯子,裹紧自己。
但也不必如此害怕,她出了会神,宽慰起自己。
她靠着沙发背,两只小手在毛毯下面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起码她现在明确傅怀慊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甚至愿意为了孩子给她送花……只要在傅怀慊想要对她发火动怒时,把孩子放在明面上讲一讲,那她就不用过多担心自己会被傅怀慊打骂。
“宝宝,你快点长大显怀,等到有一点孕肚的时候,你那个大魔王父亲心情不好要打我骂我,我只需要稍微掀一掀衣服,给他看一眼孕肚,他在意你,指定不会动你妈咪一根头发。”
温苓摸着平坦小腹自言自语道。
想通之后,温苓心里暂且放下忧虑,稍稍放松了一些。
精神一放松,再加上身体被毯子和暖气包裹,温苓困意上来了,不想回次卧里睡,她人就在沙发上眯上了眼。
即便睡前想通了傅怀慊会在意胎儿不会轻易打骂她,但她大脑深处对傅怀慊还是有一定恐惧,入睡后,温苓做了个噩梦。
梦里傅怀慊化身成电锯狂魔,在丛林深处追着她砍,就在傅怀慊面容冷漠用脚踩在她肚子上,提着发出刺耳声响的电锯要割掉她脑袋时,她吓地醒了过来。
落地窗外夜色深邃,宽敞空旷的客厅里亮着柔和的壁灯,光线澄明。
温苓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毛毯捂得热,她额头都是大汗,一双杏眼还因为噩梦睁得很大,耳朵在耳鸣,她听不见声音,几秒后,她逐渐缓过神,知道那只是梦。
她松口气,软着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于此时,一声怂巴巴地“喵呜”猫叫声,引得温苓抬眸,这一抬眸,把温苓再次吓了一跳。
傅怀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只离她两步远,昂贵西裤裹着的长腿靠着茶几,温苓视线上移,就见傅怀慊面容淡漠,一手拎着一把水果刀,一手正提着她的猫咪脖颈,大步往厨房吧台那边走。
等等!
傅怀慊不会是看她不爽,但是顾虑到她肚子里有他的崽崽,他无法杀她泄愤,便想要杀她的猫咪来泄一泄心头积赞十年的怒火吧。
梦境里的傅怀慊是电锯狂魔,现实里变成了水果刀狂魔,温苓真的吓到了,脸色登时煞白,看着珠珠在傅怀慊大掌下怂巴巴地蜷缩四肢可怜巴巴的模样,怕自己小猫今天真的丧命于此,她立即大喊:
“怀慊哥!”
“刀下留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