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她有点疯

作者:四单铺

赵家花园赵之敖的书房里,时钟指向九点半。

得知妻子陪徐太太去宝莲寺上香,同行的人还有彭太太,赵之敖未免往深想了一层。

如果彭太太真的跟灵狐有关,那赵之敖这边安排的人,如若成功解救徐小姐……

手上没了人质的保密科,为了完成任务,会不会就势绑架徐太太?

毕竟彭太太在那儿盯着,行动起来很方便。

如果真这样,那林遇梵会有危险。

赵之敖吩咐沈特:“让阿炳马上去宝莲寺接太太和徐太太回家。”

等沈特出去,他打给光头李,命令解救徐小姐的人员暂缓行动。

*

阿喜揣着钱出来,本想让司机去买痰盂盆的。

但司机蹲在路口吃甘蔗,他指挥不动,只好拿了钥匙自己开车去。

往外走了几百米,经过甘蔗林时,路上堆放了几捆刚砍好的甘蔗,把整段路都给拦了。

他嘀嘀提醒了几声,里面砍甘蔗的村民没理会。

阿喜下车,往甘蔗地里喊:“喂!把你们的甘蔗挪一挪!”

地里忙活的人似乎没听见,他没办法,只好往甘蔗林里走了几步。

里面隐隐约约有两三个人在削甘蔗叶子。

他忽然脑子转了一下,怎么这些村民把路边甘蔗砍了之后,不按照从外往里的顺序继续砍,而是走到里面削甘蔗叶?

还有,谁家砍好的甘蔗会放在路中间?

这周围那么安静,地里的村民鸣笛、叫喊都听不见,也很奇怪。

不会是特意引他进来的吧?

阿喜当即机警地停住脚步,他想走回路面,先想办法跟路口盯梢的伙伴联系。

可还没来得及转身,脖子上就被一把尖刀给抵住。

阿喜摸枪的手被往后一扣,身后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进来还想出去?!”

阿喜脑子一片空白,想问对方是什么人也没问出口。

此时,里面削甘蔗叶的村民转身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男子他认识,就是上次劫走白教授,饶了他一命的那位江湖大哥。

阿喜赶紧求饶:“大哥!大哥!是我啊!你上次饶了我,救过我一命的,你还记得吗?”

水头把手里的镰刀砍到甘蔗上,笑道:“既然你记得我救过你一命,那现在,就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大哥你尽管说。我肯定报恩。”

正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一个人来。

这人阿喜也认识。

就是大名鼎鼎的前特务队队长崔原。

因为嫖妓打架坐牢被开除,出来后就混黑道了。

阿喜看看崔原,又看看水头,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女孩家里找来的人。

“你们想救那个女孩?”

水头笑着点了点头:“没错。里面是什么情况,说来听听。”

阿喜也没多犹豫,他直接说:“没受伤、生命危险。我去给她买痰盂盆,她要上厕所。”

接着他把石棉瓦院子里的情况如实说了。

交代完毕之后,水头又问他:“你刚才说你要报恩。你能怎么报?”

阿喜回想着裴兴对他的种种,一股不忿和怨恨从心中升起。

他能做的可能不多,但也足够了。

*

大雄宝殿里,徐太太正在拜佛求签,祈求女儿平安。

大殿之外的屋檐下,林遇梵和彭太太站在围栏里,可以眺望远处的重重叠叠山峦和一望无际的大海。

彭太太感叹:“这里环境好。空气也好。有空可以多来,旁边的斋菜听说很好吃。”

“是吗?下次来,我要去尝尝。”

林遇梵陪王君瑶来过两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没吃过寺庙附近的斋菜。

彭太太小声问她:“你知道影儿是被谁绑架了吗?”

虽然赵之敖已经猜测到是军统保密科做的,但这事需要保密。

林遇梵假装不知情:“不知道啊,也不敢多问徐太太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要是愿意说,我们就听着。”

彭太太感叹:“哎,时局那么乱,以后我们进进出出都要小心一点才行。”

正说着,徐太太从大殿里出来。

彭太太和林遇梵迎上去。

彭太太关切问道:“怎么样了?”

徐太太从昨天到现在都没睡觉,一日之间,皱纹爬上脸,仿佛老了好几岁。

她勉强挤出笑容:“求了上上签。他们让我等主持回来。”

彭太太握着她的手:“那就好,佛祖肯定会保佑影儿的。”

林遇梵:“求的什么签文?”

徐太太递给林遇梵看,是一道“逢凶化吉”的上上签。

不管信还是不信,这个时候,求到这样的签文,确实能让人安心不少。

彭太太问:“我们是不是要去捐点香油钱?”

徐太太:“等主持回来,帮我家续了平安签,我再来捐。”

今天主持不在,据说要晚一点才回来。

她们只好跟随接待的大师,往休息的厢房走去。

*

山路中间的甘蔗被移到了路边。

崔原正跟水头小声说话,有人钻进来,快速跟他们说了几句。

他们的老大光头李派人来让他们暂缓行动。

水头“嘶”了一声:“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来人说:“不清楚,等通知。”

那人离开之后,崔原皱起眉头,他往里瞥了一眼,阿喜被他们扣在甘蔗林深处。

水头叹了一声:“那我们等着吧。”

崔原不这么认为:“这个阿喜我们不能一直扣着他。不放他回去,对方会怀疑。早早放回去,如果我们一直不行动,我又怕他反水。还有,他们路口盯梢的人被我们搞走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没有这个条件继续等待。”

水头从来没违抗过坐馆老大的命令,他也不敢违抗:“除了等,我们还能做什么?”

崔原:“你听说过一句古话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这次目的是解救徐小姐,目前到了这一步,如果不往前,就只放这个阿喜回去,很可能分分钟害死徐小姐。我们根本没有其他路可选!”

水头没主意了,“大哥你定吧。我们听你的。”

反正出了错,也是崔原顶着。

外面山路有车开进来,原本以为是开阿喜车辆出去买痰盂盆的伙计回来了,结果车辆没停,直接往里开去。

那不是阿喜刚才开的车。

车上坐着的人,崔原见过!

之前他在租住的房间里,用望远镜观察镇安公寓保密科成员进出情况的时候,见过他。

后来他才知道,这人是秦海。

秦海表面上是报纸杂志的编辑,实际是保密科的重要成员,后来还顶替了庄子光成为保密科三组的队长。

是灵狐的亲信。

秦海车上有三个人,看来,想要解救徐小姐,难度再次增大。

*

到了石棉瓦屋前,秦海从车上下来,走进院子,和裴兴打了声招呼。

他放低声音问:“在哪儿?”

裴兴往左边房间一指:“里面。”

“听话吗?”

“挺识趣,没闹。”两人往右边的小房间走去。

进了屋,他们在窗前坐下,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情况。

裴兴给他递了根烟,问:“物资出仓了吗?”

秦海:“出仓交给你们的人了。估计这会儿正在装船。货船开快一点,六七天能到。徐爱舟为了救他女儿,肯定会让船开到最快。”

点上烟,裴兴自嘲道:“我这算立大功了吧?”

秦海笑:“怎么不算?”

裴兴:“就这样,昨晚灵狐劈头盖脸把我一顿骂,指责我冒进没脑子,打乱保密科的计划。”

秦海安慰他:“都一样的,完成任务也很难捞到好处。但没完成任务,那我们就完了。”

“我是完了,你不一样,你还能继续做你的杂志总编辑,我除了给党国卖命,还能干嘛?所以我必须要拼一拼。我拼了,灵狐说我打乱计划。我不拼,这位处长大人也不提前说,他们在想办法弄货船。搞得我里外不是人。”裴兴吐槽完,重重吐了口烟。

秦海又劝了两句。

裴兴问他:“你大老远跑这儿来找我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

灵狐信不过裴兴,怕出事,让秦海来帮忙盯着。

秦海说得委婉:“货没出海前这段时间太重要了。我来陪陪你,一起盯着。”

裴兴冷哼:“灵狐让你来的吧。”

秦海笑而不语。

*

宝莲寺的厢房里,林遇梵陪着徐太太等主持人回来。

彭太太从外面进来,“他们说主持还没那么快回来,我让人去旁边的斋菜馆订了一围菜。徐太太,你早上就没吃东西,再不吃肯定是不行的。”

徐太太确实脸色很不好,她摇头:“我实在没胃口。”

彭太太:“再没胃口也要吃。你从昨天到现在只喝了一碗白粥,再这样下去,你能熬几天?怎么熬到影儿回来?赵太太,你快劝劝她。”

能熬几天?怎么熬到影儿回来?

这话让林遇梵微微一愣,彭太太是怎么知道徐影儿要被绑匪扣留一段时间的?

一般绑匪拿到赎金放人也就一两天的事。

彭太太既然不知道徐影儿要等徐家货船抵达台湾才会被放回来,她怎么会想到要好几天呢?

有点怪。

林遇梵也没劝,只道:“要不把斋菜端到这边吃吧?能吃多少吃多少。”

彭太太:“那边环境比这里好,热汤热菜吃了徐太太刚好可以眯一会儿。主持没那么快回来。”

徐太太想了想也对,“别麻烦他们端了,这么冷的天,端来也凉了,我们去那边吃吧。”

彭太太:“走吧。我们过去也很近。”

*

外面有车响,不久,阿喜拎着个搪瓷盘回来了。

阿喜走到窗前跟裴兴说:“兴队,我拿进去给她用,只能把她手上的绳子松了。”

裴兴不耐烦:“不松手上的绳子,你想帮她脱裤子啊?尽问一些屁话!快去吧!”

阿喜被骂的都没感觉了,他“哦”了一声,往左边小屋子走去。

“等一下。”裴兴忽然叫住他。

阿喜心里忽然一紧,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向窗内的裴兴,“队长还有什么吩咐?”

裴兴:“你松了她手上的绳子,不管她拉屎还是拉尿,你就在里面盯着她拉。确保不能出错。”

阿喜愣了一会儿,才答应了一声。

等阿喜进去,裴兴吐槽:“你看看现在保密科底下这帮都是些什么人!连街边小混混都不如。素质差,人也没几个,就带着这么一帮废物,还指望我们能做出什么成绩?!起码人家特务处能光明正大坐办公室,而我们呢,像贼似的,四处躲藏。”

秦海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风水轮流转,以前我们风光,现在轮到他们比我们风光了。”

裴兴叹了一声,不能想从前,越想越让人难受。

“我们只有顺利完成这次任务,才有可能赢过特务科。只有赢了他们,才能留在港城。”

“是这么回事。”

裴兴一直盯着左边的房门,院子里有两个人守着,外面有秦海带来的一个人,以及两个司机。

只要没被发现,他们这里还是很安全的。

万一被发现,他们也准备了炸药,有徐小姐这个人质在手,他什么都不怕。

秦海问:“你有安排人在路口盯着吗?”

裴兴:“有啊,怎么了?”

“我发现进来的甘蔗林里有人在砍甘蔗。”

裴兴皱起眉头:“有人砍甘蔗?”

“对!没看到人,但看到了砍好的甘蔗放在路边。”

“阿喜!阿喜!”裴兴往左边小屋叫了几声。

很快,小屋门打开,阿喜探头出来,“兴队你叫我?”

裴兴问他:“前面甘蔗林有人在砍甘蔗?”

有准备的阿喜面不改色道:“是啊,有人砍甘蔗。阿鲁在那边盯着呢,是附近的村民,他们砍甘蔗动静很大,应该没事。”

裴兴还是不放心,他想带人出去看看。

刚站起身,就听阿喜叫他:“兴队,你来一下。”

“什么事?”

“你快来。”

其他人都往左边小屋看来,听说徐小姐上厕所,各个都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裴兴这个人,脾气臭,哪儿哪儿都让人讨厌,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不好色。

裴兴不疑有他,他快步走了过去。

进了左边小屋,房门被关上。

只见徐小姐被松开了手,坐在椅子上茫然又警惕地看着他们。

“怎么了?叫我进来干什么?”说着裴兴嗅了嗅,“什么味道?”

他刚要回头,就被捂住了口鼻,刺激的味道窜入鼻腔。

阿喜在后面用尽全身力气,下死手把他狠狠按住。

裴兴想要反抗,却发现浑身使不上力。

是乙醚!

阿喜这个狗东西要干什么?

裴兴想骂他,想质疑他,但他嘴巴被捂着完全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阿喜一把尖刀刺进他喉咙里,鲜血喷射而出。

裴兴瞪大了眼睛,除了惊恐,再无别的情绪。

“你踢我打我辱骂我的时候,没想过会死在我手上吧?!”阿喜咬着牙,在他耳朵边说道。

裴兴绝望地看着前方,他确实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一直看不上的人手里。

就这样僵持了差不多两分钟,裴兴才慢慢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