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不显眼的停车场里，赵之敖坐在车上，司机和保镖等人都站在外面不远处。
有人敲了敲车窗，然后打开车门，坐了上来。
是竹字头堂口的坐馆——光头李。
赵之敖神色肃穆，低垂着眼，“这次怎么解释？”
光头李满脸的歉意：“我详细调查了，当时下达命令的时候，他们已经把那个出来买东西的阿喜给扣住。如果不及时完成任务，事情就会穿帮。到时候恐怕更不好解救徐小姐。所以他们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赵之敖问：“谁拿的主意？”
光头李不敢隐瞒：“崔原。”
赵之敖冷哼一声：“这完全就是借口！如果他有心遵守命令，就一定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既然已经找到窝藏徐小姐的窝点，我们人多，他们人少，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怎么不能想办法拖延时间完成任务呢？”
光头李当然知道实际上有很多办法，他道：“崔原太想立功了。这段时间，他提了好几次，组织上什么时候有人来跟他对接，他什么时候可以入党。我都只能推脱还没人来交接。荆棘又联系不上，所以入党的事只能暂缓。我说我只是个热心的党外人士，我也不了解情况。我还劝他，不如就在我们堂口混，比干什么都强。”
赵之敖质疑：“他只是想立功吗？”
光头李：“应该是吧。这次你想怎么处置他？”
赵之敖想了想，“该批评的批评。该奖励的还是要奖励。”
说着他拿出一张支票，“这些钱分给兄弟们。怎么分你拿主意。辛苦他们。”
光头李收下支票：“收钱办事，都是应该的。赵老板你给的多，大家都愿意干这个活。”
等光头李出去，炳哥打开车门坐上副驾室。
赵之敖吩咐：“派人盯着崔原的一举一动。”
*
驻港办事处高主任办公室里。
王六进来汇报工作，“主任，这是上次找小货船的费用，你看一下。”
高主任最近心情很好，他没多看，就打开钢笔签了字。
见主任心情不错，王六不免笑嘻嘻地小声打听：“主任，我听说，保密科被人全干掉了？”
高主任收起脸上的笑，他不能让下面的人知道，他就是因为保密科被干掉才这么高兴的。
“你听谁说的？”
“大家私底下都这么传。说是保密科为了完成任务，绑架了船王的女儿，被船王找青帮把他们全干掉了。非常惨烈。”
高主任大义凛然道：“保密科那些人，不走正道，被干掉也不会有人替他们伸冤。”
就差把“活该”两个字说出口了。
王六喜笑颜开：“那么说，以后，港城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高主任瞪他一眼：“这里是我们地盘吗？做事悠着点。还什么我们的天下！做事坚决不能再有这种心态。”
王六笑道：“是是是，领导批评地对，是我用词不当。我的意思是，当初上头不是说保密科和特务科只能留一个，现在保密科全军覆没，那自然而然能留下的只有我们！这叫天助我也！”
高主任微微摇头：“你以为这只是天意？”
王六脑筋转得贼快：“难道不是天意？是人为？我们推波助澜了？”
高主任真想透露点底子，终究还是忍住了，“去去去，少管闲事。”
王六只好拿着文件要出去，又被高主任叫住。
“邓宽最近有没有找你？”
“有啊。找了我好几次。我上次跟你汇报了，没什么进展。”
“他找你干什么？”
“找我借钱，然后还钱。又找我借钱，又还钱。好像在不断……”王六想了想要怎么形容，“在不断试探我。”
高主任担心问道：“你有没有按照我要求的做？”
王六压低了声音：“当然啊。只要跟他见面，我就抱怨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好，我还跟他抱怨台湾戒严搞□□，老百姓受尽苦头，我就捡共产党爱听的说。我感觉他现在看我的眼神都不同了。”
高主任好奇：“怎么不同？”
王六：“就是那种同志看同志的眼神。惺惺相惜的眼神！”
高主任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鼓励道：“加把劲，只要做好了，成功打入敌人内部，特务一队队长的位置，就是你的！”
王六嘴角上扬：“那我豁出老命也要拼一把！”
这话高主任爱听。
他又激励：“你加油！”
*
今年春节在2月中旬，来的比较晚。
但赵家花园早早就开始准备了，赵家今年添丁加口，肯定要好好热闹一番。
一早，徐太太和女儿徐影儿带着礼物上门作客，感谢赵之敖林遇梵夫妇这次的救命之恩。
在小茶室里，徐太太心有余悸地说：“我回来连续三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每次都是我跟你在逃，彭太太在后面追，有的时候她还有獠牙，嘴角有血，可吓人了。”
林遇梵倒睡的很安稳，她道：“晚上睡前喝点安眠茶。我这几天都喝了，晚上睡的很好。”
“真的？要怎样的安眠茶？”
“厨房给泡的，家里应该还有。徐太太你等会儿带点回去。”
徐太太连连感谢，她现在看见林遇梵就像看见活菩萨：“赵太太，我是你救下来的人，我以后可就赖上你了。你要打麻将，随时找我。”
永远不嫌弃牌搭子的林遇梵被逗笑了，“行啊，不够人的时候，我找你。”
“我们开车过来也就十多分钟，你一个电话我就能到。”
徐影儿笑着揶揄：“妈妈，你应该来点实际的，光嘴上谢谢有什么用？”
徐太太：“能来什么实际的？要钱么，我们没赵太太有钱，要才华么，那就更没办法比了。我也就只能做个麻将搭子。”
刚好时机合适，林遇梵不客气地笑道：“不满你们说，你们家有一样东西，我挺想要的。”
徐太太一听，忙说：“什么东西呀？只要我能给的，我双手奉上。”
林遇梵：“你们不是有米尔传媒3.2%的股份吗？我想买。”
徐太太微微一愣：“就这个？”
“就这个。”
徐太太慷慨道：“不用买，我送你！米尔传媒的那点股份不值多少钱。”
林遇梵摇头：“不行，亲兄弟都还要明算账呢。你们要是愿意割爱，那我就真金白银跟你们买。”
徐太太轻轻拍了拍林遇梵的手：“之前米尔传媒不是差点被人家夺权了吗？米尔老太爷问过老徐，他想从老徐手中把股份买回去，好巩固股权，老徐不愿意，就拒绝他了。”
“为什么？”
“纯粹就是为了恶心他！我们入股这么多年，一分钱分红都没有，这英国佬真的是铁公鸡一毛不拔！所以老徐才找借口不卖给他，不让他如愿。”说着徐太太好奇问：“你买这点股份干什么？”
林遇梵：“等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你。”
徐太太点头：“好，你记得告诉我。我回去就跟老徐说转让股份的事。”
林遇梵跟她约好了一定要按照市场价交易。
徐影儿揶揄：“妈妈你真是，上门来感谢赵太太，结果还谈成了一笔生意。还赚了赵太太的钱。”
徐太太忍不住笑道：“赵太太要往我兜里塞钱，我没办法拒绝呀。”
大家都笑了。
之后，徐太太留下来打牌，徐影儿则上楼找赵立翔聊天。
中午赵之敖和林遇梵在起居室陪刚睡醒的小元宝玩。
赵之敖坐在旁边用一个小铃铛吸引孩子的注意力，逗得小宝宝咯咯大笑。
“小傻子，你说你这肥嘟嘟的两个小脸蛋像谁啊？”
林遇梵学着小孩的嗓音，代宝宝说：“像爸爸这个大傻子呀。”
赵之敖看着自家娃儿那张圆溜溜粉扑扑的脸蛋，越看越喜欢，他感叹道：“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崽子呢？原来是像爸爸呀。认真细看，其实他眼睛像你。”
林遇梵微微得意：“喜姑也说他眼睛上面这部分像我小时候，所以特别好看。”
逗孩子玩了会儿，关姐进来有事，林遇梵便让保姆把孩子抱回房间去。
关姐小声说：“有荆棘消息了。”
赵之敖见关姐说的神秘，以为荆棘出事了，“好消息吗？”
关姐笑道：“不用紧张，不是坏消息。他半路折返，已经回到港城有段时间了。”
赵之敖略微吃惊：“他为什么回来？”
关姐：“回去路上不太顺利，跟组织上的某些人闹了点小矛盾。另外，他说有些事，他越想越不明白，所以一定要回来搞清楚。”
赵之敖疑惑问道：“回来可以，但他怎么现在才联系我们？”
“他说想理清楚一些事才来找我们。”
“现在他理清楚了？”
“他没说，匆匆忙忙挂了电话，说过两天再打给我。”
赵之敖跟荆棘合作的时间最长，他比较信任荆棘：“那就先等等，等他联系我们。这事……我们自己都还没弄清楚，我觉得暂时没必要跟组织汇报。你说呢？”
关姐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
港城东区的夜市，因为食物品类多，价格实惠，所以来来往往的食客特别多。
王六握着牛皮纸包裹的糯米糍，和小武两人边吃边逛。
走到一家稍微没那么多人的大排档，他们坐下，点了一份干炒牛河，一份炒生肠，一份醋溜牛百叶，然后小武去买酒，王六翘着二郎腿坐在位置上等待。
旁边有个档口在卖甘蔗，王六起身去买了一根。
就在买甘蔗的时候，他发现崔原在隔壁大排挡吃东西。
正要打招呼，却见崔原边上坐下另外一个人。
看清了，那是谭叔？！
谭叔看样子像是搭台的，他和崔原互相看了眼，但没说话。
然后谭叔叫店小二来点了一份糯米饭。
崔原跟谭叔同一个单位那么久，就算不知道彼此姓名也应该是认识的呀，怎么好像不认识似的，竟然完全不打招呼？
看着很是诡异。
刚好小武买酒回来了，王六也赶紧拿着甘蔗回去，但他不时有意无意往隔壁档口看，被卖甘蔗的挡了视线，也看不清崔原和谭叔究竟有没有说上话。
后来王六和小武开始喝酒，越喝越来劲，没多久，崔原发现了他们，并端着菜走了过来。
王六假装惊讶：“大哥，怎么那么巧？”
“你们怎么那么远跑这儿来了？”
“小武啊，小武说这里的牛百叶好吃，我们就跑过来吃了。你呢？就你一个？”
崔原坐下来：“是啊，就我孤家寡人。”
小武赶紧去让伙计加一双碗筷，王六则一眼看到了崔原手上的金表。
他瞪着闪亮亮的眼睛：“大哥，你这个金表值老钱了？！”
崔原并不在意：“新买的。”
“又赚大钱了？”
“赚了点小钱。”
“我除了羡慕还能说什么呢？”
崔原笑道：“这桌我买单，行了吧？”
“谢谢大哥！来来来，我们喝酒！”
不远处，邓宽在角落看着他们喝酒，他把没点燃的香烟放到耳朵上，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