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成已逝仙尊的挚爱

作者:听风絮

许晚辞推开房门时。

幻颜树下的季妄第一次移开了看着房门的视线。

他侧过头,右手带着一丝微不可查地颤抖:

那一刀,就像是刻在他心上的一道疤。

许晚辞越是不在意,这道伤疤就越明显,越让他自责。

暗玉桌旁的江泽漠然地把被杯盏割得鲜血淋漓的手背在了身后。

他这一生从未有什么后悔之事,除了……

初见那一日的试探。

想起许晚辞那日鲜血淋漓的左手,他微微皱眉,胸口处的隐痛越发让他不能忽略。

只有谢听白依旧从容温润,他转过身看向身侧的许晚辞,声音温柔地问道:

“晚辞如今觉得身体好些了么?”

许晚辞闻言缓缓眨了眨眼睛,随即认真地点头:

“好多了。”

“多谢七长老这段时日的照顾。”

谢听白唇角笑意清浅,周身的气质如同青竹一般清潇雅致。

他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腕,小心地用灵力探查了一番。

几息后,他放下手,声音多了几分笑意:

“看起来确实比前几日好了些许。”

听到他的话后,许晚辞指尖微动,抬起头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小心翼翼地期待:

“那我今日可以修炼了么?”

谢听白唇角的笑意平了些许:

“不可。”

许晚辞继续道:“我不动用神识。”

谢听白并未回答,只是漠然地摇了摇头。

许晚辞依旧不死心地问道:“我不动用神识,也不动用灵气,只是练剑也不可以么?”

此时,谢听白唇角的笑意已经消失,他静静地看着她,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凉意:

“你就这么着急么?”

“即使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不可抑制的损伤,也想继续修炼?”

许晚辞垂下双眸,声音平静地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只是觉得……等待太难熬了。”

她已经等了一百年。

那一线生机于她而言太过遥远,遥远的仿佛只是一弯高悬天际的月亮,只能看到,却无法触摸。

她不知道她除了修炼,还能做什么。

谢听白听着她的声音,心中闪过一丝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情绪。

他忽然想起了许久之前,许晚辞还未曾知晓有一线生机的场景。

那时的她就像是一个连情绪都不曾拥有的人偶,不怕黑暗,不怕受伤,也不怕死亡。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

死是,生更是。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许晚辞身上的药香一丝一缕地来到了他的身前。

这几日,他用尽了药房中无数灵药,又耗尽所有时间为她炼制丹药,才勉强护住了她的丹田和神识。

谢听白眼中罕见的带上了一丝暗沉的冷意。

他从未曾介入过他人因果,一个人想生也好,求死也罢,又与他有何干系?

可是这一次,他只是定定地看了许晚辞一眼,然后转过身,淡淡道:

“这几日我会调整药方,尽量缩短你调养的时间。”

“待到你身体好转,想要如何修炼……”

他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都随你。”

第二日。

谢听白把新炼制好的丹药递到了她的身前。

之前,他从未在她的丹药中放入苦寒参,即使它有益于神识的恢复。

只因为它极苦,且无法调和。

看着许晚辞服下丹药后,依旧面色平静地模样,他拿着果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递了过去,声音轻柔:

“不苦么?”

这丹药的苦涩,丝毫不亚于千回丹,甚至更盛。

许晚辞看着他手中的果脯,并没有伸手接过,只是沉默着移开了视线:

“还好。”

再苦的丹药,又能有多苦呢?

曾经她不愿意服下苦涩的千回丹,也不过是因为在那个人面前,她永远都有撒娇拒绝的权利罢了。

谢听白淡淡地看了许晚辞一眼,随即收起了手中的果脯:

“那便好。”

“明日继续。”

接下来的几日,每日都是如此。

江泽在墨雨阁中,看着小院发生的一切,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许晚辞在他面前,多次重伤。

有些与他有关,有些与他无关。

可是相似的是,每一次她的受伤,他都无可奈何。

曾经,他自诩天赋非常,修为高深,如今看来像是一个笑话。

只是大乘修为远远不够,他永远也护不住想护的人。

季妄虽然为人狠厉,但有仙尊和许晚辞的指点之恩,他绝不会伤她,还会拼尽全力护住她。

如今许晚辞的身份,十大宗门的高层都已经知晓,她身边面临的危险,也会越来越多。

他必须尽可能地提高自己的修为。

这样,他才能护住她。

想到这里,他定定地看了一眼小院中那个一身蓝衣的身影,随即一个通讯符在他指尖凝聚,下一瞬,便消失在了身前。

通讯符中,只有三个字:

‘开寒池。’

*

这几日,季妄如同一个幽灵一般,一直天不亮,便出现在小院的角落,夜深方回,也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只是安静而沉默地看着小院中的许晚辞。

即使时不时就会有太清宗弟子前来探望,即使谢听白每日都来,可是她身上的孤寂,从未减退分毫。

即使在人群中,她的目光也从来都平静而孤单,就连微笑,都像是一场让所有人安心的表演。

绝大多数时间,她都孤身一人。

她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看着院子中的那棵幻颜树,目光带着让旁观者想要落泪的伤怀。

就这样,一日复一日,从未改变。

季妄看着这个样子的许晚辞,忽然理不清自己心中的思绪。

他知晓她与仙尊身份后,心情有复杂,也有愧疚。

他是因为许晚辞,才有了被仙尊指点的可能,也才有了如今道心的回正。

无论如何,他都欠着许晚辞极深的因果。

他想要了结因果,更想要……保护她。

只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许晚辞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状态,渡过了仙尊离去之后的百年。

是每日都如同今日一般么?

这样没有尽头的等待,没有未来的等待。

从许晚辞因为仙尊愿意指点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仙尊对于她的重要。

可是越是重要,她这百年,便会过得愈苦。

他才在她身边不过数十日,便已经替她觉的疲惫,若是百年一直如此……

季妄感受着胸口涌现的陌生情绪,有些不适应地侧过了头。

就在这时,宁孟澜缓步走了过来。

许晚辞从暗玉桌旁站起身,对着他行了一礼道:“见过宗主。”

宁孟澜用灵气将她托起,一脸和善道:“晚辞不必多礼。”

看着许晚辞依旧苍白的面色,他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头:

“晚辞,你如今身体如何,比之前好些了么?”

许晚辞微微垂眸,声音平静道:

“已经好多了。”

听到她的回复,宁孟澜知她从来不会觉得伤重,于是皱着眉头继续道:

“那可以正常运转灵力,使用神识了么?”

许晚辞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道:

“七长老说仍需要休养几日。”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声音平淡地宽慰:

“只是为了不留暗伤罢了,宗主不必太过在意。”

听着她的回复,宁孟澜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放松:

谢听白是修仙界顶尖的炼丹师,在能动用整个太清宗灵植丹药的情况下,居然仍用了这样久的时间,还未曾让她痊愈。

看来许晚辞身上的伤势,比他想得还要更重。

不管心中怎样焦急,宁孟澜的面色都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那你更要好好修养,万不可急于修炼。”

许晚辞点头应道:

“是。”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轻声问道:

“那日在上古战场中受伤的太清宗弟子,如今伤势好些了么?”

听着她的问题,宁孟澜声音放得更柔,他一脸和善道:

“他们那日只是被魔魂所伤,服下丹药后调养几日,如今都已经生龙活虎。”

说到这里,他笑眯眯道:

“青川如今都已经离开太清宗去执行任务了,问心更是每日修炼不休,最近修为都有了提升之势。”

“你不用担心他们,好好休养便是。”

许晚辞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动,面色却依旧平静:

“如此便好。”

等到宁孟澜和一直隐匿在角落里的季妄都离开后,许晚辞微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气。

原著中,楚青川在上古战场几日之后,便揭下了宗门任务,在任务过程中,得到了下一个机缘——

能淬炼灵火的至宝,从此,他的千丹变更进一步,对火灵力的掌控,已经超过了一些大乘少尊。

想到这里,许晚辞微微垂眸:

如今,修仙界十大宗门都已经知晓了她与仙尊的关系,上古战场是她根本无法避开的一步。

好在她并未露出什么破绽,也成功渡过了极云尊者这一关。

只是她没有想到,使用炼神书对她的影响会这么大。

她休养的时间已经近半月,依谢听白之意,她即使能够正常使用灵气,神识的亏空依旧需要休养数月才能恢复。

哪怕有三叶莲日夜不息的温养神识,依旧至少需要一月。

她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修仙界中,根本没有什么秘密。

从她编造出与仙尊的那个谎言开始,她便知晓总有一日修仙界会人尽皆知。

如今是十大宗门,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流传到魔界。

那个厌恶仙尊至极的魔尊,必然也会知晓。

到时,她可能会成为魔尊乃至整个魔界的眼中钉肉中刺。

太清宗即使能护住她一时,也不可能护住她一世。

如今魔尊还在闭关,她与仙尊关系的传言也依旧能控制,这段时间,是她提升修为的最好时机。

她根本没有休养数月的时间。

若是有什么灵宝,能够修复她受损的神识……

许晚辞指尖微微一动:

有。

阴阳双生莲。

原著中男主也有过神识损伤之时,不过那是几年之后的事情,那时,他偶然间经过一个村庄,得到了在那里已经隐藏千年的阴阳双生莲。

若是她能根据原著中的内容,提前找到阴阳双生莲,那她的神识不仅可以恢复,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

许晚辞抬起头,看着湛蓝无垠的天际,缓缓眨了眨眼睛:桃源村。

清竹峰上。

看着慢条斯理分拣灵植的谢听白,宁孟澜没有掩饰自己的焦急,皱眉问道:

“听白,许晚辞的伤势究竟如何?”

“已经十日了,为何连灵气都不能使用?”

谢听白放下手中灵植,淡淡道:

“灵识本就难以休养,透支到识海都有隐隐的裂痕,若不是救治得当,又恰好有那些滋养神识的灵植……”

“恐怕她如今还在昏迷。”

“神识未好,以防万一,自然也不能动用灵力。”

听到他的话,宁孟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当时情况紧急,若不是许晚辞,恐怕太清宗四十九名弟子,都要折在上古战场。”

“即使没有其他的身份,只是这一点,她便足以当得我太清宗的肱骨弟子,值得太清宗为她耗尽至宝。”

“许晚辞救得不仅是我太清宗弟子,还有天玄宗四十多位弟子……”

说到这里,他猛地抬起头:

“那日各大宗主和长老送了不少灵宝,其中有许多修复神识的丹药灵植……”

“宗主。”谢听白转过身,声音带着几分无奈,“虚不受补。”

“那日回到太清宗,我便察觉到许晚辞身上灵植的药效,已经隐隐超出了她身体的承受范围,我用灵力疏导了两日方歇。”

“如今对许晚辞而言,最好的方式,便是静养。”

宁孟澜闻言紧皱眉头道:

“是不是之前断魂骨的伤势也有影响?”

“断魂骨伤害的是修士的神魂,当时是我疏忽了,许晚辞对自己使用断魂骨后,我就应该把你喊回来好好为她医治一番。”

“只忙着震惊她与仙尊的关系,又见她举止平常,便未曾放在心上。”

说起断魂骨,他便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更多:

“还有那日的墨霜圣兰,墨霜圣兰在她骨血中已经相融了百年,贸然从骨血中取出,定会伤势惨重,说不定会对神识有所影响,那时我也未曾太过在意。”

“还有玄冥针,只是为了救那棵幻颜树,她毫不犹豫地挡下了那一针,得知三叶莲的消息后,一日未歇,就开始日夜不休的修炼……”

宁孟澜一点点数着这段时日来许晚辞身上的伤势,越说,声音越是沉重。

这些一件就足以毁掉一个修士的重伤,她却在数月之内,经历了数次。

谢听白沉默地听着他的话,一点点攥紧双手,又缓缓放开,眼中思绪纷杂,最后又归于一片平静。

很多伤势,他都不曾知晓,却能从短短一句话中,体会到当时凶险。

他抬眸看了一眼万剑锋所在的方向,眼中的情绪明暗交织:

真是让人‘赞叹’的深情。

他转过身,目光晦涩声音却清和:“宗主放心,这段时日,我会为她好好调养。”

“不会让她留下暗伤,更不会有损她的修炼之路。”

万剑锋上,季妄身上的气息如同一个血红的旋涡一般,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吞噬。

宁孟澜说得那些话,一字一句都陌生到让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断魂骨。

这种阴狠至极,湮灭神魂的法器,一旦使用,便是九死一生,即使是他,都要慎重对待的法器。

许晚辞对自己用了断魂骨。

这只能是因为她自己想要求死,不顾一切,从未想要从中活下来的求死。

是因为仙尊么?

生死……相随。

季妄在自己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出现在了小院之中。

小院里,许晚辞坐在暗玉桌旁,如同之前的每一日那般,安静而专注地看着不远处的那棵幻颜树。

季妄霎时顿在了原地:

这就是那棵她宁愿身中玄冥针,也要救下的幻颜树。

他忽然想起了幻颜树的那个传言:

能让人,见到想见的一切。

所以,她才会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也要留下这棵只是念想的幻颜树。

这样的情爱太过陌生,陌生到他根本不知晓自己心中涌起的情绪是什么,也跟不不知道他此刻应该说什么。

这时,许晚辞感受着不远处不能忽视的目光,转过了头,声音平淡:

“极云尊者找我有事?”

季妄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她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双眸,所有的疑问都被他咽了回去。

问出来又能如何。

只不过是又将她心中的伤疤撕开一次罢了。

这一刻,他心中所想不再是那个他敬重至极的仙尊,而是只是眼前之人。

与任何人无关的眼前之人。

他侧过头,颈侧的那一刻红痣像是代表了主人的心绪,红的灼眼。

他闷闷道:“无事。”

许晚辞的目光,在他颈侧的红痣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便移开了视线。

她只是忽然想起,那个人左手手腕处,也有一颗红痣。

季妄身为渡劫尊者,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了她视线停留的地方。

回到住所,他的右手下意识搭在了颈侧,摩挲着上面的那颗红痣。

虽然面色沉重至极,但是他的耳尖却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红意。

只要能让她开心一瞬。

哪怕只有一瞬。

翌日。

从来都穿着严严实实劲装的极云尊者,罕见的穿了一身暗红的袍服,衬的他身形修长,满身风华。

衣领稍低,恰好露出了他白皙秀颀的脖颈,和颈侧那颗灼人的红痣。

许晚辞看着季妄的衣着,视线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瞬。

她身旁的谢听白注意到了她视线的停留,淡淡地扫了季妄一眼,唇角温润的笑意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丝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