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成已逝仙尊的挚爱

作者:听风絮

宁孟澜听着万剑锋峰主关于楚青川的汇报,面色冷漠地摆了摆手:

“随他吧。”

知情不报一事,可大可小,真正令他心寒的,还是楚青川的自私与凉薄。

无论是教养他的宗门,还是救过他的许晚辞,在他心中随时都能因为一件小事被嫉恨,甚至被抛弃。

这种人留在宗门,怕是会人人自危。

离开也好。

他与楚青川终究有几十年的师徒情谊,他有如今品性,他身为师尊,也难辞其咎。

他不会将他从太清宗除名,但太清宗再也不会给他任何指点与帮助。

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就要看他自己了。

*

自谢听白离开后,萧玉衍终于见到了许晚辞修炼的模样。

每日十二个时辰,若不是时不时有人拜访,她怕是能昼夜不停的修炼,直到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竭,才有可能停止。

而太清宗所有人,却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甚至还有人松了一口气般感叹:

幸好这次不是带伤修炼。

就好像在许久之前,她曾经在受伤后,依旧如此修炼过一般。

萧玉衍看着许晚辞自日出后便舞剑不休的模样,心间涌上一股浅浅的苦涩。

他终于意识到:

她这百年,过得很不好。

他伸出手,仿佛是想要触碰什么,可周围只有漫天的虚无。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不疾不徐的响起。

萧玉衍无声地放下手。

幻颜树下,许晚辞听到动静后,终于停下了手中动作,九霄剑化作手环收在了她的右手手腕之上。

看到门口的身影后,她眼中带上了一丝诧异,随即礼数周到的行了一礼:

“晚辞见过佛子。”

萧玉衍的目光,终于从许晚辞的身上移开。

看着门口处周身佛息,目光悲悯的身影,他目光淡漠,仿佛与看向许晚辞之外的万物一般,波澜不惊。

可是在眼底最深处,却藏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在意……与警惕。

以身救世,为此重伤的佛子。

或许是这世间,最像许晚辞心中那个‘他’的人。

包括如今的他。

萧玉衍静看着这世间的一草一木、花开花落,心中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波动。

只要不是她,就算万物在他面前湮灭,好像也掀动不了他分毫情绪。

天行有常,他从不会沾染,更不会去拯救。

他与百年前那个以身祭天的萧玉衍,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如今的他,又真的是她想见的人么?

一个没有记忆,没有情绪,甚至于刚苏醒时,对她一切经历都冷眼旁观的人。

萧玉衍感受着胸口处传来的刺痛,却依旧没有移开看向许晚辞的视线,目光专注却又带着隐秘的悲伤。

下界之中。

白舟带着满身佛息,唇角含笑来到了小院之中。

院子中的灵植,仿佛受到了滋养一般,变得繁盛了几分。

他对着许晚辞还了一礼,声音带着如清风一般温和却又让人心安的禅意:

“许施主。”

萧玉衍看着下界之中,许晚辞看向白舟平静柔和,似乎还带着些许感激与亲近的目光,不在意一般地移开了视线。

一片幻颜树的落叶幽幽飘落,恰好挡在了许晚辞眼前,将她身前的白舟挡了个严严实实。

三息后,叶子才不情不愿一般,轻飘飘地从她眼前离开,落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今日的阳光似乎格外灼眼,热烈的洒在了修仙界的每一寸土地之上——

除了许晚辞所在的地方。

小院之中,许晚辞与白舟所隔不过五步,所处之景却截然不同。

许晚辞身处阴影之中,阳光透过树荫落在她的身上,周身环绕着温柔的暖意,舒适的环境之下,她丹田的灵气都变得一点点凝实起来。

而她身前的白舟,却恰好避开了左右的阴影,他站立在灼热的阳光之中,一身麻布白衣,硬生生被照出了丝绸之感,剃度后的头顶,更是反光一般,光可鉴人。

许晚辞见到白舟微眯的眼睛,赶紧后退两步,邀请他落座。

白舟欣然点头。

即使他修为受损,也依旧有着大乘修为,并不会被阳光所扰。

真正让他侧目的,是许晚辞周身环绕的厚重到让他不可忽视的天道之力,就仿佛他身前这个人,凝聚着天道所有的偏爱一般。

这种气运强盛之人,几百年间他从未见过。

白舟隐住心中的诧异,从容落座。

不等许晚辞开口,他就说出了今日的来意:

“贫僧今日前来,是为道谢,也为辞别。”

也不知为何,他话音刚落,刺眼的阳光便被云层遮盖,留下了一地阴凉。

许晚辞为他斟了一杯清茶:

“是我应该向您道谢才对。”

“只是不知您伤势如何,不敢贸然打扰。”

她抬起头,把茶推到了白舟面前:

“佛子身上的伤势好些了么?”

白舟接过清茶,摇头道:

“如何当得起许施主这一声谢?”

“若无贫僧,许施主亦能平安归来,还不必担这些无谓因果。”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瞬,

“何况贫僧伤势本就已无大碍,只剩休养。”

“如今有了齐云丹的助力,不但伤势大好,修为也已经重回大乘后期。”

他放下茶盏,声音宽慰中带着几分笑意:

“想必三十年内,就能够再次渡劫。”

“这种晋升速度,恐怕几百年内,都无人打破。”

许晚辞听着白舟说到最后带上了笑意的声音,稍显诧异的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没有想到佛子会在意这些。”

白舟面色从容洒脱,他并未隐瞒,而是诚实道:

“贫僧虽入佛道多年,但终究不过一介俗人。”

“这些名头,虽然无用,但是想起来,总让人能开心一些。”

许晚辞闻言怔愣了一瞬,随即无奈道:

“佛子说笑了。”

“您当年不惜重伤制止了当年修仙界中无人能敌的魔尊,修仙界才有了这三十年的平静。”

“前些时日更是伤势未好便出关……”

她停住了声音,但是谁都知晓她要说的是什么。

她清楚自己的自私,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为了自己能变得更加强大。

所以她才会一次又一次的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冒险。

她对于白舟这种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拯救他人的人,心存敬意。

尤其是,被救的人,是她。

即使她不需要,却依旧会把它记在心间。

她垂眸道:“您本不必承担这些的,不是么?”

阳光不知何时刺破了云层,再次洒到了小院之中。

白舟摇了摇头,他反过身来为许晚辞斟了一杯茶:

“修行,也修心。”

“贫僧所作所为,看似普度众生,实则也只为了求一个心安罢了。”

“三十年前,修仙界若是浩荡,贫僧也难以脱身。”

“当年若不是……,许施主若是真的出事,怕是贫僧今后难以心安。”

“今日,依旧如此。”

他略微侧移,躲开了仿佛如影随行一般的阳光,一挥手,一个佛气浩荡的玉盒便出现在了暗玉桌上。

“这是贫僧为了心安为许施主准备的谢礼。”

许晚辞看着玉盒中带着佛光的短刃,并未探究这是什么,想也不想地拒绝道:

“若不是因为我,佛子不可能会重伤以至于修为倒退,只是一枚齐云丹,根本不足以抵消您那日之伤 。”

白舟轻笑着等她说完,然后不紧不慢道:

“这是斩魔刃。”

“虽然算是难得的至宝,但仅能攻击魔界之人,限制颇多,有时想送都未必送的出去,所以倒也算不上太过珍贵。”

“许施主若是拒绝,贫僧怕是不得不在贵宗多叨扰几日,每日前来为许施主诵经祈福,以求心安了。”

许晚辞推辞的话,被他看起来名正言顺的威胁给堵在了唇边。

她曾经得到的善意太少,面对这些善意,她心存感激,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沉默了几息后,在白舟期待的目光中,接下了玉盒:

“多谢佛子相赠。”

白舟仿佛早已经料到了她的回答,他看着她触碰玉盒的手上厚重的仿佛快要凝实的天道之力,眼中带上了几分轻松:

“许施主身有天眷,想必也不会遇到之前那般险境,斩魔刃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许施主不必放在心上。”

“天眷么?”许晚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垂眸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声音平淡,“未必吧。”

“若真是天眷,应该让我达成所愿才是。”

白舟看向许晚辞的目光,带着世人皆苦的悲悯。

他知道她话中意,却依旧无能为力。

世间万苦,落在每个人身上,也不过是一句节哀顺变。

“许施主节哀。”

许晚辞仿佛早已经习惯了这些劝慰,她神情依旧平静,平静的看不出一丝涟漪。

她早已经习惯了这场在众人面前的表演,习惯到凭借本能,就知道该给出怎样的回答,也知道现在她最好的做法应该是若无其事的揭过话题。

可——

或许是因为在魔界中见过了清衍仙尊的真容,让她不再如之前一般,对他是一无所知的惶恐;

或许是因为她知晓现在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她的谎言,都不会怀疑她话中的真假;

又或许是因为清衍仙尊四个字,帮助了她太多,让她不可抑制地生出了几分好奇。

许晚辞没有看向白舟,而是抬头看着浅蓝的天空,她轻声问道:

“他……真的很严肃么?”

白舟感受着她周身厚重但却莫名温柔的天道之力,迟疑了一瞬道:

“与其说是严肃,不如说是距离。”

“仿若天地之别的天赋与修为,这世间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值得仙尊在意。”

“世人与仙尊而言,大抵不过万物蝼蚁罢了。”

“连在意都没有,又如何称得上严肃。”

许晚辞想起留影石中那个强大淡漠的身影,强行压住了心中的震撼。

理智再次将所有情绪牢牢压制,她知道这时,她必须做出正确的反应,揭过这个话题。

她似乎是有些无奈道:

“原来是这样啊。”

她低下头,声音中有怀念,也有无奈:“我还以为,他……”

她抿着唇,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一般:

“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怎么就这么……”

不喜欢笑呢。

她剩下的话,隐在了唇间,只剩下了一地的落寞。

天际之中,萧玉衍手中所有的天道之力,都消散在了虚无中。

他明明早就知晓,却又在一遍一遍从许晚辞口中确认。

她唯一挚爱,愿意付出一切的人,只有‘他’。

其他所有人,言朔也好,白舟也罢,甚至于他,与她而言,都不过寻常而已。

一道天道之力凝成的镜面悄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萧玉衍沉默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的唇角一点点上扬,双眸中有规则与万物隐现,却归于一片淡漠之中。

他蓦然闭上双眼,面前的镜面片片碎裂。

镜片融入虚无之中,混沌动荡,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伤到身侧那株灵气捏成的化雨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