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婚那日之后,整个魔界魔魔自危,所有魔都夹起尾巴战战兢兢、不敢擅动,生怕引起魔尊的注意。
七大魔将因为必须向魔尊汇报魔界事宜,短短几日,身上的魔气已经削减了一半,这倒也还好,更让他们惶恐的,是不知道自己的魔命,还能在暴怒的魔尊手下留多久。
夜潇看着前方已经重建了两次的暗庭殿,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的走了进去。
暗庭殿中一片漆黑,魔气厚重混乱,竟有了几分混沌之感。
王座之下,又多了几十个顶阶魔兽的尸骨。
言朔斜倚着坐在王座之上,双目带着猩红的暗色,他搭在王座上的右手因为那日的伤势,有几根手指已经只剩下了森白的指骨,白骨之上魔气纵横,将他的右手逐渐修复。
可手上的伤势在完全恢复之后,却又后肉眼可见的重回白骨。
循环往复,从未休止。
言朔感受着体内直接撕碎然后在废墟之上重组的魔识,右手缓缓握紧,身体上疼痛却让他的心中多了几分疯狂的快意。
他听着夜潇口中这些时日许晚辞在修仙界中的经历,轻笑出了声,声音平静却又带着压抑的疯狂:
“我的晚辞,真是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
在魔界,能让他舍不得伤她分毫。
在修仙界,更是有所谓气运傍身,引得修仙界震动。
言朔垂眸,温柔的抚过通红如血的魔珠:
“真想看一看她如今的模样。”
“然后……”
亲手毁掉。
夜潇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身形隐匿。
听着王座之上传来的声音,她面色愈发苍白:
她的分身刚从修仙界中回归,所以她分外清楚许晚辞这段时间在修仙界引起的震动。
一个气运强盛还牵扯着无数人因果的修士……修仙界的那群人,怕是已经严防死守,将她护了个密不透风。
他们不可能如同上次一般将她掳到魔界。
莫说掳走,如今太清宗全宗戒严,她的分身都无法进入,魔界之人,怕是根本见都见不到许晚辞。
更何况魔尊身上伤势根本没有来得及休养,若是去到修仙界,怕是……
想到这里,她颤颤巍巍道:
“陛下,魔后如今被小人蛊惑,对您误解甚多。”
“可能……不是那么想见您,属下的意思是,魔后可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或许是夜潇口中的‘魔后’二字取悦了言朔,他眼中的猩红褪去了一分。
漆黑的魔殿中,他的声音温柔而缱绻:
“她怎么可能不想见本尊呢?”
他站起身,一字一句道:“她会抛下修仙界那群道貌岸然的修士,求着见我。”
谁让,她从未隐藏过自己的软肋。
言朔隐住心中对萧玉衍的厌恶,眯起了猩红的双眸:
“死人留下的东西,没了,可就不会再有了。”
*
太清宗中。
大长老感受着从半空横扫而过的强横神识,看向万剑锋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
才不过三日,就能将神识凝练到如此地步。
如今她神识凝成的这一击,怕是足以伤到渡劫中期的修士。
要知道,她的修为不过才化神啊。
许晚辞在神识一道上的天赋,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有这般强悍的自保手段,他也终于能放心些许了。
小院中。
许晚辞收回神识,面色带上了一丝苍白。
刚才那一击,用尽了她所有的神识。
她感受着干涸识海中三叶莲温柔的滋养,安静地闭上双眼,开始调息。
天际之中,萧玉衍看着她疲惫但却透着坚韧的眉眼,忽然想起了那日她在魔界一剑击杀魔物的场景。
她瘦削的身体下,有着一个强大不屈的灵魂。
一个,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的灵魂。
看着下界中许晚辞因为那一击不自觉扬起的唇角,萧玉衍清冷淡漠的双眼中,带上了落雪般的温柔。
他已经有了人的情绪,也终于开始理解凡尘中的喜怒哀乐。
无论是痛苦,还是欢喜,他都欣然接受,然后无声沉迷。
只要与她有关,似乎什么都是好的。
小院中,一阵微风轻柔地拂过许晚辞的周身,掀动了她的长发。
一只能恢复神识的纤羽蝶顺着微风飘来,落在了她的额间。
一阵轻柔的光芒亮起,她识海中的神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了起来。
三息过后,她睁开双眼,浅白色的纤羽蝶亲昵的落在她的手背上,确认她神识终于恢复后,它在小院中飞舞了几圈,最终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里。
许晚辞看着翩翩离去的纤羽蝶,眼中没有欣喜与庆幸,反倒是带着一丝疑惑与警惕:
与之前用尽心机才能活下去相比,她这段时间的经历,似乎有些太顺利了。
真的是因为她分走了一些楚青川身上的气运么?
她垂眸看向自己握着玦尘玄晶的右手,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回忆起了原著剧情: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原著中楚青川只要缺什么灵宝,下一步必然能够获得,即使有些他修为低时不敢肖想的至宝,也会被他毫不费力的得到。
比如,她曾经用尽全力却还是失去的无相神石。
楚青川每遇危机时总会有贵人相助,正本小说中,他从未遇到真正意义上的危险。
她如今的气运虽然强盛,可却从来都伴随着危机,这几日内得到的灵宝对她而言却也并非必须。
这样一看,她没有必要为如今的气运感到慌乱。
想到这里,许晚辞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就在她想要起身再次修炼之时,大脑忽然涌上一股抑制不住的困意。
她用仅剩的理智握住了腰侧的三叶莲,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意识。
天际之中,萧玉衍感受着逐渐侵入万剑锋的阴影,目光冰冷淡漠。
他手中的天道之力带着清寒的压迫,一寸寸落在了整个太清宗中。
只要他想,他可以帮许晚辞抵挡住这世间所有的危险。
他可以让她拥有安逸顺遂,让所有人都艳羡的一生。
只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萧玉衍右手微抬,却在确认许晚辞不会受伤的那一刻,安静的落了下来。
感受着心中涌起的那些护住她的冲动,他微微垂眸,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他从苏醒后,见证了她所有的经历。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密不透风的保护。
萧玉衍微蹙着眉心,手上隐隐有青筋涌现,却最终没有动作。
他需要的,不是扼制所有的危险。
而是让她拥有抵抗危险,击碎险境的能力。
他希望她永远能够肆无忌惮,做她想做的事情。
总归,他能护她平安,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萧玉衍静静地看着许晚辞梦魇中的情景,他周身的虚无,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悄悄地后退了些许,小心地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另一边,许晚辞感受着熟悉的魔域气息,有些自嘲的想到:
果然,这才是她最真正的气运。
她早已习惯了这种针对她而来的险境,第一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心中理智的分析着:
这是言朔的魔域。
言朔终究是魔修,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毫发无伤的越过太清宗的阻碍,更不可能把她掳走。
所以,即使他使用了魔域,想来也不可能坚持太久。
有三叶莲的帮助,没有人能在幻境中迷惑她,她只需要拖过这段时间就好。
就在这时,许晚辞忽然察觉到了身后的魔气波动。
她蓦然转身,看到了一身黑衣,魔气森森的言朔。
曾经强大张扬,睥睨众生的魔尊,如今看起来多了几分阴冷与森寒。
他周身的魔气更是狂乱不堪,随时都能将周围的一切粉碎殆尽。
言朔看向许晚辞的目光复杂中带着隐忍的怒意,看到她身上的蓝衣与腰侧的三叶莲后,他不怒反笑,唇角的笑意温柔的让人惊恐:
“真是好久不见,我的魔后。”
许晚辞并未在意他的称呼,她用神识护住自己,声音疏远:“魔尊前来我太清宗,有何要事?”
言朔看着她满是警惕的双眼,忽然想起曾经她失忆时对他亲近依赖的模样,他猩红的双目中,好似藏着隐蔽到让人难以察觉的悲伤。
他右手的指节,依旧是寸寸白骨,可是身前的人,莫说关心,连看都不曾多看一眼。
真是……无情啊。
他轻笑一声,声音讽刺:
“他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一百年了,依旧念念不忘?”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么?”
言朔向前走了一步,周身魔气翻涌,逐渐将她环绕:
“你不过是他无聊时的消遣罢了,一个随时都可以抛弃的消遣。”
“百年前,他明明有别的选择,只要他想,没有人能够强迫他做任何事情。”
“他若是爱你,他自然会为了你活下来,又怎么会独留你一人百年。”
“一百年啊,他除了痛苦,还给你留下了什么?”
说到这里,言朔扫了一眼她腰侧的三叶莲,声音嘲讽:
“对,还有这一个让你几次三番受伤濒死的无用法器。”
他不顾身上伤势,强行将魔域的威力加深到最强:
“他根本不爱你。”
“晚辞,只有我永远不会抛弃你,会永远陪着你。”
“只要你回来,你就是我永远的魔后。”
许晚辞能感受到言朔的魔域,也能感受到魔域对她的蛊惑,可是她的思绪却从事始终都十分清晰,根本不受魔域控制。
三叶莲在魔域中给予她指引,并不能有如此作用——
是因为她神识比之前强大了些许么?
还是她身上发生过什么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事情?
这时,言朔的魔气已经被魔域抽空,他面色惨白,却依旧没有停下动作,他柔声诱哄:
“晚辞,为什么要爱一个抛弃你的人呢?”
“只要你向前一步,地位、至宝,甚至是爱,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拥有。”
“过来吧,我的魔后。”
许晚辞终于抬起了头,眼中满是清明,未有分毫动摇。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平静道:
“所以,你永远都成为不了他。”
虚无之中,萧玉衍手中的天道之力微微一滞,随后无声继续,护住她的神识清明。
看着她在魔域之中的表现,他心中的情绪,从愧疚,再到酸涩。
人间百味,因为她,他一一尝遍。
虚无之中,仿佛有无形的千年霜雪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周身的气息多了几分的凛冽与清苦。
只是他看向许晚辞的目光,却从来只有专注的温柔。
魔域里,听着许晚辞的回答,言朔愤怒到了极致,却又在一瞬间平静下来。
他感受着周身入骨的痛意,笑得疯狂:
“晚辞,你不是想让他活过来么?”
“修仙界中,若有一处地方还有他的神魂,只能是那里。”
“萧玉衍的渡劫之地。”
许晚辞的身体蓦然一僵。
言朔看到她的反应,蓦然攥紧了双手,声音中满是恶意:
“我在那里等你,三日后,你若不来。”
他柔声道:“我便毁了那里。”
下一瞬,魔域碎裂,伏在暗玉桌上的许晚辞蓦然醒了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平复了自己急促的心跳。
清衍仙尊的渡劫之地,原著中,楚青川得到晋升渡劫机缘的所在。
若只是关乎渡劫机缘,那她根本无需在意。
真正让她心动的,是机缘中所隐含的那一丝飞升成仙的契机。
她蓦然闭上双眼,遮住了眼中的野心:
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她已经得到了楚青川的许多机缘,甚至得到了他一部分的气运。
若是她能飞升成仙——
那她就能得偿所愿,不用担心谎言被识破,不用担心随时失去生命,也不用担心魔尊与楚青川的存在,能随心的活下去。
她本想着大乘后期之后,再去寻这一丝机缘,如今看来,不能等了。
若是那里真的被言朔毁掉,在楚青川气运的压制下,她可能永远都会晚他一步,再也找不到其他飞升的可能。
这一行,她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