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所有未眠的修士,都看到了银霜莲盛放在水面之上的这一幕。
本只能依附于灵火之上的银霜莲,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招摇的开在修仙界的所有江河湖海之上。
但凡有水之地,皆能见到这个场景。
修为越高的修士,越是知晓这番颠覆常识的盛景有多恐怖,也越能察觉到银霜莲之上,隐隐残留的碎虚至尊的灵气。
这场盛景,是仙尊所为。
仙尊百年前,何曾在意过一种灵植的盛开与消亡?
想来,今日所为,大抵也只是为了一人吧。
仙尊与许晚辞,如今看来,当真是伉俪情深,让人艳羡。
夜色之中,意识到此番景象的来源后。
有人震惊,有人感叹,也有人黯然转身,只留下了一地的落寞。
半个时辰后。
许晚辞拉着萧玉衍停在了修仙界七大灵河中的最后一条灵河云潇河旁。
云潇河的河水汹涌的从他们面前翻腾而过,河面之上的银霜莲随着河水上下起伏,看起来像是一片落下凡尘的银河。
许晚辞看了一眼面前的景色,长舒了一口气。
这半个时辰内,她拉着萧玉衍,快把整个修仙界都逛遍,至于银霜莲盛放的美景,更是已经看惯。
她晃了晃与身侧人交握的双手,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放松:
“这下大半个修仙界的银霜莲我们都看完了,你快把灵气收回去吧。”
萧玉衍感受到了她声音中的焦急,知道她是在担忧他身体中的灵气,并未固执的继续这场景色,而是从善如流的收起了灵气。
修仙界中所有盛放的银霜莲,都化作点点银光,消失在了空气之中,再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刚才的景色,就像是一场美丽但易碎的梦境。
许晚辞根本没有时间感叹,她看到银霜莲消散后,第一时间拉起萧玉衍的手,想要探查他的灵气是否消耗甚大。
萧玉衍对她从不设防,他眼中含笑,任由她的动作。
怕她的灵气受限,他还小心地收敛起经脉之中的灵力,让她想如何探查,就能如何探查。
许晚辞本来正一脸严肃的将灵气探入他的经脉,她知晓自己与他的修为相差甚大,已经做好了灵气受限的准备。
只是……
感受着自己长驱直入,甚至马上就要触及萧玉衍丹田的灵气,许晚辞动作倏地一顿。
她若无其事地收回灵气,刚想把手收回,就被他反手握住。
萧玉衍将她拉到身前,另一只手环绕在她的腰间,一点点拉近两人的距离:
“这样短的时间,晚晚探查好了么?”
“要不要再试一次?”
许晚辞忍住自己心中的蠢蠢欲动,咳嗽了一声道:
“脉搏有力,灵气强盛,看来无甚问题。”
“只不过接下来几日,依旧需要小心使用灵气。”
知道萧玉衍并未因为今日一事损伤过大后,她终于放下了心。
她从他怀中起身,然后如梦境中一般,把他拉到了草地上。
她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中闪烁的繁星,脸上是在遇到萧玉衍前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惬意。
夜色清幽,一时间,只能听到翻涌的水声和微风吹过的沙沙声。
萧玉衍坐在她的身侧,看着她闭着双眼,唇角含笑的模样,只觉岁月安好,甚至有了让时间永远都停留在这一刻的念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晚辞感受着周身涌上的困倦,声音轻得一出口,便消散在了风中:
“萧玉衍,是不是很难熬?”
修仙界中,所有修士都知晓神魂俱消代表着什么。
即使她‘坚信’他还有一线生机,可她更知晓,那不过是她骗过天下人的手段。
他从醒来,到出现在她面前,一定走了很久很久。
萧玉衍侧身躺在了她的身边,他右手拂过她的发顶,轻描淡写道:
“还好。”
重塑身体的疼痛,与能见到她的欣喜相比,从来不值一提。
看着许晚辞睁开双眼,也侧躺过身,目露怀疑的模样,他声音带上了几分笑意:
“真的还好。”
“晚晚,我不会骗你。”
想起自己从虚无中醒来的场景,他覆在她发顶的手,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轻颤。
那时的他,看到了她在魔界之中所受的每一份苦楚,却毫无作为。
“晚晚,对不起。”萧玉衍揽住她的腰,声音带着挥之不去的愧疚,“没有在醒来后的那一刻,就来找你。”
“那时……”他声音沙哑,“我不记得我们的过去。”
“所以,一直在……冷眼旁观。”
直到真正经历过那些曾经后,他才真正敢出现在她的面前。
许晚辞听着他的声音,也伸出手,放在了他的后背,轻轻地拍了两下:
早在一见面时,她就对他的记忆有所猜测。
他好像……只记得他们之间的那些过去,完全忘却了其他。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小心问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是在,无相神石之后么?”
萧玉衍搭在她腰际的右手无声抬起,他隔着虚空,却不敢继续触碰:
“是。”
“晚晚,是你让我再一次有了生命,有了情感。”
他从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所有的记忆,就只与她相关。
许晚辞想起在无相神石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自从来到修仙界后,她就知晓各位大能尊者用神识对她的探查从未停止。
当时江泽在她小院旁边暂住后,更是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她的表现。
哪怕是前世,她也早就习惯了无所不在的镜头。
所以,她虽然并不喜欢,但也并不觉得萧玉衍神识对她的探查,让她无法接受。
她想的,是另一件她疑惑了许久的事情。
她记得,好像就是在无相神石之后的某一个时间段,她的气运,忽然好了很多。
现在想想,真的是因为她得到许多楚青川的机缘后,也得到了他的一部分气运么?
若真是如此,在七冶大漠中,又为什么出现那个要杀了她的天道之音?
她气运变好,莫不是因为……他?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萧玉衍,你老实回答。”
“那魔界之中我渡劫时显现的蕴灵秘境,是不是因为你?”
萧玉衍目光却愈发愧疚,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当时明明可以做更多,却只是为她召来了一个秘境。
许晚辞看着他的动作,声音多了几分笃定:
“那我之后遇到的各种升阶灵植,也是因为你。”
萧玉衍垂眸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对他而言,这些事情,只是伸手可得,根本没有几分用心。
也不值得她记住。
许晚辞一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她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与他四目相对,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鼻音:
“萧玉衍,你不讲道理。”
“这也叫冷眼旁观?”
原来从那么早起,她就拥有了他的偏爱。
萧玉衍定定地看着她,声音愧疚落寞:
“可是我并未真正做什么。”
“还让你等了这么久。”
许晚辞知道她真的回到了百年前,也真的与萧玉衍相识相爱。
可是,那也是在她从魔界回到修仙界之后,才发生的事情。
她抿了抿唇,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应下来,而是玩笑一般开口:
“没有哦。”
“我完全记起过去后,你很快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其实我的等待,也不过只有一两个时辰罢了。”
这是涉及她生死的秘密,她骗过了整个修仙界,从不敢向任何人吐露分毫。
这玩笑中蕴含的真实,已经是她对一个人能坦露的极限。
不等萧玉衍回答,她的头就落在了他的胸口之上,撑着地的右手也松了下来。
她压在他的身上,听着他的心跳,轻声道:
“萧玉衍。”
“以后你要是听到我记错了一些常识,你就送我一本记着那些常识的古籍。”
她叹了一口气:
“不然我怕再来几次,就把你的灵气全都掏空了。”
“太不划算。”
萧玉衍一只手环在她的腰际,将她牢牢禁锢,声音喑哑:
“好。”
*
最近一段时日,四大极地中的凶兽,开始了三十年一次的暴动。
灵兽失去神志后为凶兽,被魔气侵蚀则为魔兽。
此次凶兽暴动规模不大,但却正是在战斗中凝实修为的好机会。
许晚辞送走宁孟澜后,转过头,满脸期待地看着身后为她冲泡果茶的身影:
“萧玉衍,有凶兽诶!”
“如今我修为刚升到渡劫中期,正好用凶兽磨炼剑法,凝实修为!”
一日十二个时辰,她定能猎杀三头凶兽。
以这样的速度,她的修为怕是很快就能再进一步。
许晚辞看着萧玉衍不为所动,依旧闲适斟茶的模样,小跑到了他的身边:
“萧玉衍,你看看我嘛。”
“阿衍。”
萧玉衍斟茶的动作蓦然一顿,几滴茶水溅到了杯盏之外。
他无奈抬头,却依旧没有制止,只是轻声开口:
“今日就要出发么?”
许晚辞听着他妥协一般的声音,蓦然从惊喜中回过了神。
她早已习惯了从生死之际提升修为,对于她而言,只要死不了,所有的磨砺,都会成为她向上的阶梯。
可是她却忽略了身边人的想法。
如今,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会有人为她担心。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保证道:
“我一定会在一开始,带上所有的防护法器,绝不让自己受伤,也绝不轻易透支灵气。”
她声音稍微一停,有些心疼般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在暴动之地,我一日只猎杀一头凶兽。”
“可以么,阿衍?”
萧玉衍看着她眼中又是心疼,又是惋惜的模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他把她搂入怀中,咬住她的耳尖,牙齿微微用力,却最终连齿痕都未留下。
许晚辞从他怀中挣扎着站起身,整个耳朵都变得通红。
她犹豫了一瞬,侧过头又把另一侧的耳朵露了出来:
“你要不……再咬一下?”
萧玉衍只是轻轻地抱住了她,下巴搭在了她的侧肩:
“晚晚想什么时候出发,都可以。”
他喜欢看她为了强大努力的模样。
他只是不习惯,不习惯亲眼看到她步入险境。
没关系,他会拼尽全力,护住她。
*
极西之地。
凶兽暴动的外层,有不少接下相关任务的各大宗门弟子,在此猎杀凶兽,平息外层暴动。
姜言正是其中之一。
她是七木宗的大师姐,正指挥着周围的师弟师妹,险而又险地抵抗着身前的凶兽。
这头凶兽是罕见的能够吸收修士身上灵气进阶的灵云兽。
随着时间的推移,姜言以及周围弟子的灵气都被掏空,又被快要进阶的灵云兽控制住了动作,根本无法逃离。
就在姜言面露绝望,想要自爆丹田与灵云兽同归于尽时,一道剑气如同春风一般拂过。
下一瞬,狂暴的灵云兽随着剑气一同消散,湮灭在了天地之间。
死里逃生的姜言大口喘着粗气,面色惨白。
回过神来的她下意识看向剑气传来的方向。
那里站着一位一身蓝衣,势倾天下的身影。
姜言赶紧行了一礼,声音满是感激:
“多谢尊者相救。”
“不知尊者尊号为何?”
尊者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却根本不知尊者名号,只能失礼询问。
许晚辞看了一眼手中的九霄剑。
在来极西之地前,宗主也问过她是否想好了自己的尊号。
那时她忙着来此,并未放在心上,只说来日再议。
可如今,她收起九霄剑,转身朝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走去,清冷的声音消散在了空中:
“凌霄。”
凌于九霄之上。
今日,她终于不用再隐藏自己对于强大的追求与渴望。
她会在那个人的陪伴下,一步步的走到顶峰。
走到那九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