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取豪夺了无cp男主

作者:观山雪

崎岖的山道上,一行人缓慢前行。

队长抱着一堆果子走到下马休息的宁悬明身边。

“郎君,这是兄弟们刚才在附近摘的野果,主君尝了一个,说味道不错,让您也尝尝。”

宁悬明捡了一个,“剩下的你们留着吃吧。”

他用袖子擦了擦,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口感一般,胜在味道挺甜,一颗果子没有多大,几口便吃完了。

宁悬明准备牵马去吃草,还没解开绳子,便又见队长匆匆跑来,“郎君,主君问你,若是要把马牵去吃草的话,他也与您一起,好有个照应。”

宁悬明松开手,让绳子继续拴在树上,“附近草木稀疏,放开也吃不了几口,直接喂自己备的草料就好。”

说着,他便吩咐队长,“就麻烦你了。”

队长:“……”

当初抽签决定谁陪天子一同出行时,他一下抽中,只当是上天保佑,让他能够成为天子近臣,护卫立功,升官嘉爵。

然而现在看来,什么上天保佑,分明是老天爷看他不顺眼,才给他这么个差事,莫说什么升官嘉爵,没被折腾掉这条小命便是万幸。

休息了一个时辰,期间生火做饭,轮班休息,宁悬明皆在自己的马车附近。

上次虽说跟越青君走,但也仅仅是跟对方走而已。

天子身份特殊,总归要坐镇朝中方能安定人心,如越青君这般,无故出门月余,如今朝中还未发生什么大事,已是越青君的诡谲与威赫留下的影响。

然而天威再如何厉害,正主不在,那留下的影响便一日比一日弱。

宁悬明终究不是越青君这种任由天下也玩弄掌中,随意揉捏的人,不忍见到新朝尚未安定,便再生事故。

或许让那御座上的人换一个,是能避免越青君这个不稳定因素的最佳办法,然而短时间内改朝换代速度太快,绝非好事。

前朝末帝上位不足一年,作为新朝开国之君,越青君要在那个皇位上坐久一点,越久才好。

为了让此人安分一点,尽快回京,宁悬明也不得不结束短暂的南下之旅,重回波诡云谲的京城。

此事纵然是宁悬明通情达理,心甘情愿,但终究不是没脾气。

于是二人之间的关系又退回到刚离京时,此后种种,倒像一场短暂的梦境。

等给马喂完草料,队长回去复命,越青君头也未抬,在箱子里找出几本书,让队长给宁悬明送去,“归途难免寂寞,这是我在南地顺手买的一些话本,送给悬明,免他无趣。”

队长又当了一回联络人,但这次并未受阻。

宁悬明虽避免与越青君面对面,但却并不拒绝对方送来的东西,一如之前的野果。

他将话本留下,闲暇休息时偶尔翻上一翻,原并未抱什么特别的念头,然而看进去后,才觉这些话本的风格特别,不似从前,颇有新意。

行文偏向白话,便是一些未曾读书识字的人,听别人读,也能大致明白其中意思。

内容也并非从前偏向记述性,而更有故事性,拥有更为明显的起承转合,让人看了手不释卷。

宁悬明并不知道,这得多亏了赵怡。

当初对方找了一些落魄书生写书,在她的指导下,那些人写出了更偏向现代小说的话本,一经出版,销量火爆。

自此,更多人学会了这种风格,从此流传开来,写的人越来越多。

上流文人圈子当然看不上这种东西,但多的是需要养家糊口的书生写,不过一年,南地已经泛滥,若非之后发生战乱,也早该流传至京城,宁悬明若非耽于朝政,也早该知道。

越青君别的不说,挑选话本的眼光却是极好,选出的这些,皆是他在府城中千挑万选后,觉得无论是类型还是质量,都是最好的一批,且内容应当也是宁悬明喜欢的。

果不其然,自有了话本,宁悬明每日休息时,大半时间都耗费在了这上面。

对此,越青君也没有半点意见。

甚至偶尔宁悬明一时松懈,他还能趁机与对方聊上几句关于话本内容的话题。

宁悬明回过神后,心中懊恼,难免生硬说上几句:“阁下日理万机,平时里正该勤于政事,少在闲书上浪费时间。”

越青君摇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看过闲书后心情放松愉悦,更有心情理政,怎能不算一件有益之事呢?”

宁悬明冷笑一声,“古来贤明君主,皆以理政为乐,阁下此番行径,合该想想自己究竟有何不对之处。”

“旁人尚能用成为天子并非本心为由,阁下能吗?”

宁悬明斜睨他一眼,“当今新帝,开国之君,若说成为天子并非本意,天下人就该笑掉大牙了。”

越青君听出来了,这是逮着机会刺他闲着没事有病,辛苦谋来皇位,却又弃之如履的行为。

占着茅坑不拉屎,大抵如此。

听着就知道,想骂他很久了。

越青君虚心听谏,死性不改。

到了一处村庄,一行人在附近停下休息,顺便补充一些新鲜菜蔬。

未免麻烦,越青君并未进村庄,只派了人去办,剩下的人宿在野外。

护卫们扎好帐篷,越青君与宁悬明共用一间。

这是二人难得不可避免地相处时间,宁悬明倒是想倒头便睡,然而野外到底有诸多不便,饶是宁悬明再想睡,也不免辗转反侧好一阵。

越青君忽然出声:“若是悬明睡不着,不如我让人来唱摇篮曲?”

宁悬明闻言,不由扯了扯唇角,“何必再找人,我瞧着您就挺合适的。”

此前宁悬明始终没想明白,越青君对他的那种态度究竟像什么。

如今被越青君一提醒,宁悬明当即就福至心灵,像长辈对晚辈,父母对子女。

纵然觉得太过扯淡,但并不影响宁悬明借此刺越青君几句。

然而越青君却丝毫不觉得这有损他天子威仪。闻言竟笑道:“有何不可。”

宁悬明额角一跳。

不是吧?

下一刻,几个音符便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宁悬明:“……”

越青君一段音还未哼完,自己的嘴便忽然被人捂住。

越青君转眸看去,对上宁悬明一言难尽的表情。

“陛下,您有面具,我可没有。”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被对方用摇篮曲,当做孩子哄说出去,必定要引来万众侧目。

越青君的爹名固然要传扬四海,他出门在外,估计也要被别人喊上一声儿子。

越青君眨了眨眼睛,眼神中透着乖巧的模样,便是他知道了,他答应了。

宁悬明这才松手。

越青君果然没有再继续。

“既然悬明不喜欢,那便作罢。”

“只是见你难眠,我也难免忧心。”

宁悬明有些头痛,躺下闭眼,“多谢关心,不过不必多虑,我如今觉得好多了。”

未免受越青君折磨,睡意主动袭来,宁悬明不过刚闭上眼睛,便觉得身心俱疲,昏昏欲睡。

但隐约觉得还差点什么。

直到半梦半醒间,身旁之人逐渐靠近,陌生的味道,熟悉的气息,令人骤然心中安定,沉入梦乡。

良久,越青君伸手为其理了理被子与头发,原想收回手,宁悬明却追着他的气息转过身来,手无意识地在身旁摸索,好似在寻找什么。

越青君犹豫了一下,将手放了过去,宁悬明将其握住,抓在手中,抱在怀里,恢复安宁。

越青君微微一笑,凑到宁悬明耳旁,用气声道:“这可是悬明主动的,怪不得我。”

盯着宁悬明的嘴唇半晌,越青君到底忍耐住了想要亲上去的冲动。

算了,既许了尊重,即便宁悬明不知,越青君也不愿食言。

他任由手臂跨过两床被子,自己也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翌日,宁悬明醒来,便见到自己与越青君挨得极近。

也不知是否因为夜间太冷,自己主动寻求温暖,最终寻到了越青君身上。

他跨过了两人的界限,属于他的被子只有一角还在身上,剩下的大半身子,都探进了越青君的被子里。

不仅如此,他还抱着越青君的手臂,整个人几乎快要贴在越青君身上,躲在他怀里。

宁悬明清早才醒,头就开始疼。

他缓缓……缓缓松开越青君的手臂,又慢慢从对方被子里退出,凉风趁虚而入,将两人都冷得浑身一紧。

宁悬明还未来得及宣告大获成功。

身旁便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悬明这么想毁尸灭迹,对于我,也该一起灭口才是。”

宁悬明轻手轻脚的动作仿佛笑话。

他当即退出越青君的被子,又扯过自己的盖上,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背对着越青君,皱眉懊恼。

越青君单手盖住额头眉眼,唯余那唇角缓缓牵起,难掩笑意。

当日,宁悬明一直窝在马车里看书,用饭也是单独吃。

直到下午,宁悬明难得上马,在附近跑了几圈,山间林风自身旁擦过,带走了心中几分郁气。

身后马蹄声渐进,越青君的马越过宁悬明,在他身前勒住缰绳,调转马头,与之相对,无论宁悬明是快是慢,他都配合调整,游刃有余。

宁悬明瞥了他一眼,加速上了山顶,山顶草木稀疏,视野没有遮挡,山风迅急猛烈,吹得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越青君牵着马走到宁悬明身旁,天边残阳映在天地间,落下一层暖光。

望着山顶景色,越青君微微仰头,怅然道:“春天了。”

宁悬明不说话。

越青君望着他不搭理自己的模样,不由一笑道:“等会儿我去找邱御医问问,世间可有那怪病,让人早上还一切都好,下午便不搭理人,女子月信也无此多变莫测。”

宁悬明依旧不搭理。

越青君歪头倾身,凑近他面前,“真不理我?”

宁悬明别过头去。

越青君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道:“上一个春日,还是在病中度过。”

宁悬明闻言,方才侧目,转头看向越青君。

这还是越青君第一次,主动提起并承认自己作为卫无瑕时的经历。

过往越青君总要和卫无瑕分割,可原来,在他心里,过去的那些,也是真实存在并经历过的。

宁悬明眼中有着一丝恍惚,片刻后回神。

“您记错了,病中度过的是卫无瑕,而非越青君。”宁悬明声音被风一吹,听得不那么清,更不提其中情绪。

越青君笑了一下,“你又怎知,我说的是越青君,而非卫无瑕?”

宁悬明转眸看他,眸光好似染上一丝山风带来的淡漠。

“已死之人,怎配被您提起。”

越青君双眸微眯,“悬明似乎对我有一些误解。”

宁悬明忽而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带上了几分意味不明。

“是否误解,阁下应当心知肚明。”

越青君定定看他,默然不语,宁悬明却偏过头去,望向远方。

半晌,方才沉声开口:“今日我看了《玉玲珑》。”

越青君眸光微动。

《玉玲珑》讲的是一对因玉结缘的男女,从一见倾心,到两情相悦,再到突生变故,经历种种误会之后,才得以圆满。

故事平平无奇,内容狗屁不通,可就是这狗屁不通的内容,让人不停看下去。

全文很长,除了前面开头的甜蜜,以及短暂的结局,中间几乎都是以各种误会串联剧情。

明明开头几万字就能结束,让男女主终成眷属的故事,生生拖了好几倍。

其中有假死、失忆、替身……种种对低血压极友好的情节,让人看了忍不住心头那份火气。

宁悬明心情极差,未必没有受它折磨的原因。

“我从未看过如它一般满是匠气的话本。”

若说别的故事,都多少有写作者的喜爱,那么这一本,就全是误会,没有感情。

“但我也不得不感谢它。”

宁悬明语气复杂地说了一句。

“感谢它,让我看清。”

他转头盯着越青君,眼中是风也捕捉不到的情绪。

“一个故事,总要经历跌宕起伏,曲折动荡,才能圆满。”

“卫无瑕前二十年平平无奇,默默无闻,便是无趣。”

“你让他百病缠身,让他参与夺嫡,让他痴心深情,让他艰难抉择,最后……决绝死去。”

宁悬明目光微红,染上几分山风的锋芒锐利。

“像你在江南府城安排的那些故事,扮演的各种角色一样。”

“你在像写话本故事一样写他,是与不是?”

“过往种种,或悲或喜,或苦或甜,皆是故事所需,是也不是?!”

从前并不明白的所谓天命,所谓礼物,原是此意。

“你要他多病身,要我离别苦。”

“从相识起,你便安排好了生离死别的结局。”

他忍着轻颤,咬了咬唇,一字一顿:“……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