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施闻钦的问题,江羽秋扬声道:“你打地铺,我睡床。”
施闻钦很有自己的逻辑:“地板不是用来睡觉的。”
江羽秋眉头微挑:“说起这些你倒是不结巴了。”
施闻钦不喜欢江羽秋给他贴上“结巴”的标签,在他看来语言系统出问题只是一时的,而且他跟别人说话不这样。
但施闻钦没在这个时候跟江羽秋争辩,只是再次强调自己的立场:“我不打地铺。”
江羽秋看着施闻钦:“你什么意思?想跟我睡一张床?”
施闻钦的呼吸很明显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理直气壮:“我不打地铺。”
江羽秋不依不饶:“那你就是想跟我睡一张床。”
鹅牌复读机上线:“我不打地铺。”
江羽秋继续戳穿他:“你不打地铺,是因为你想跟我睡一张床!”
施闻钦还是那句话:“反正,我不打地铺。”
“好啊。”江羽秋将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大佬的坐姿与做派:“只要你承认你是想跟我睡一张床,我今晚就让你睡床。”
施闻钦不说话,但心里还是顶嘴,他只是不想打地铺。
随后施闻钦又想,江羽秋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是不是要确定自己对他的态度?
为了让江羽秋安心,也为了不想睡在地上,施闻钦慢慢把头偏过来,很有担当地冲江羽秋“嗯”了一声。
说完,施闻钦飞快转回去,没看江羽秋一眼。
施闻钦这副馋自己,又嘴硬不愿意承认的样子,让江羽秋好气又好笑。
今天他非得让施闻钦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江羽秋:“你嗯什么嗯?我听不懂嗯是什么意思,你把话清楚一点。”
见江羽秋不逼问到一个明确的态度,誓不罢休的样子。
施闻钦觉得他很心急,但江羽秋的心急源于没有安全感,以及对他的迷恋,施闻钦也就如江羽秋的意,把自己的态度传达给他。
施闻钦矜持地扬了一点下巴,开口说:“我想跟你……睡一张床。”
江羽秋把笑憋回去,很冷漠很冷漠地“哦”了一声:“我不想,你还是打地铺吧。”
之后,江羽秋板着脸继续吃饭。
施闻钦看着江羽秋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眼神是呆滞的。
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拿出手机点开江羽秋的聊天框。
很快,一条接着一条的转账消息涌向江羽秋。
一开始江羽秋还很能装,但随着转账消息不间断的响起,江羽秋放下筷子,瞥向施闻钦,“干嘛?”
施闻钦简练道:“床位费。”
说话间隙,他又给江羽秋转了两笔款,还用幽怨的眼神望着江羽秋,好像江羽秋犯下多么罪大恶极的事。
上次江羽秋犯下这么罪大恶极的事,还是上一次……
地点在施闻钦小时候的儿童房,事件是,江羽秋为奶豆案件的“犯人”说话,并且指责施闻钦很记仇。
被告人江羽秋不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用眼睛去瞪原告施闻钦:“看什么看?”
施闻钦立刻把目光移开了,又恨恨地给江羽秋转了两笔一万的金额。
江羽秋努力压着想要翘起的嘴角,语气好似很不耐:“好了,别打扰我吃饭。”
施闻钦终于停手了,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去巡视之前江羽秋不让他进,现在却能睡进去的卧室。
施闻钦先是在客厅绕了一圈,然后声东击西地进了一趟厨房,最后磨蹭到卧室门口,看了一眼江羽秋。
对方毫无反应,施闻钦摁下门把手,飘进了卧室。
卧室不算大,一张双人床、推拉式立柜,还有一个床头柜,这几样家具占大部分空间。
施闻钦的视线扫过床上,落在床头叠放整齐的两摞被褥。
意识到其中一摞是自己的,施闻钦内心升腾出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就好像江羽秋对他的爱意具象化。
施闻钦嗅觉灵敏,走到床头瞬间就分辨出哪一摞被褥是江羽秋的。
左边这个。
因为上面有江羽秋的气味,施闻钦忍不住低头闻了闻,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是变态的。
施闻钦自觉是一个有分寸感的人,没经别人允许前,是不会碰别人的东西。
但他曾经住在这里,并且留下了大量的痕迹。
江羽秋还把他的被褥摆在床上,这就说明江羽秋肯定了他的身份——另一个主人的身份。
作为出租屋的另一个主人,施闻钦心安理得、理所应当、合情合理地打开了卧室的衣柜。
江羽秋把秋天的衣服都收了起来,衣柜里只挂着冬天的衣服,数量很少。
施闻钦一一扫过江羽秋的衣服,然后被一件长款羽绒服吸引了目光。
似乎觉得这件衣服熟悉,施闻钦多看了两眼,他记忆力很好,迅速搜索出相关的记忆。
当初他在医院醒过来,病床旁边好像就搭着这款黑羽绒服。
只是那个时候施闻钦没意识到自己失去过一段记忆,因此没将这件羽绒服跟自己挂钩,离开时也没拿。
-
江羽秋擦过嘴,摸着滚圆的肚皮,往沙发靠背一仰。
没在客厅看见施闻钦,江羽秋抬起头,冲虚掩着门的卧室叫了一声施闻钦的名字。
一分钟后,房门打开,施闻钦从里面走出来。
江羽秋想指使施闻钦把茶几的餐盒收起来,但看到施闻钦穿着过去自己给他买的衣服,所有的话全都卡在喉咙。
他有一瞬的恍惚,好像施闻钦不是市值千亿的环宇生物制药公司的掌权人,还是他捡回来,说话有些结巴,但很会犟嘴,也很挑嘴的沈五字。
江羽秋眼睫动了一下,回过神来:“谁让你穿这件衣服的?”
施闻钦自信道:“这是我的衣服。”
江羽秋:“凭什么说这是你的衣服?”
施闻钦:“只有我能穿上。”
江羽秋怼他:“你以为是灰姑娘的水晶鞋啊,还只有你能穿上,大街上多得是人能穿上。”
施闻钦把脖子一梗:“就是我的衣服。”
江羽秋静了几秒,然后开口:“你都没有记忆,还你的衣服。”
施闻钦看着江羽秋,很认真地说:“没有记忆,也是我的衣服。”
江羽秋有很多话可以反驳施闻钦,但大概是今天脚受伤了,他并不愿讲很多话,困倦似的将下巴搁在抱枕上,慢慢垂下眼睛。
听到施闻钦走过来的脚步声,江羽秋没太在意,直到对方的影子落在他身上。
施闻钦停在江羽秋身旁,长时间没有动,江羽秋这才抬头看他,“你站这里干嘛……”
话还没有说完,江羽秋的脸被施闻钦捧了起来,不等他反应,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眼皮上,江羽秋眼睫一抖。
看着江羽秋密密绒绒的睫毛讨喜地扇动着,施闻钦又低头亲了亲,还用鼻尖去蹭江羽秋。
施闻钦鼻梁很高,也很硬,带着一定的热度抵过来,他蹭一下,江羽秋的心口就颤一下。
江羽秋推开施闻钦,喉口发干:“你……你干什么?”
施闻钦并不慌乱,用告知的口吻说:“你看起来很想被亲。”
江羽秋独自坐在沙发上,垂着眼一言不发的样子,看起来很想被施闻钦亲,好像施闻钦不亲他,他就会很难过很难过。
听见施闻钦的话,江羽秋呼吸急促,更用力推开施闻钦,“你现在离我远一点!”
施闻钦不想听江羽秋的话,但感觉自己现在不听话会被江羽秋赶出去,因此稍稍挪开一点。
在江羽秋把眼神收回去,并且眉头都松了一些时,施闻钦在他眼角快速吻了一下,以此表明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虽然没有错,但施闻钦还是快步进了卫生间。
他关上房门时,一个抱枕砸了过来,被施闻钦很险地挡在门外面。
在里面待了一会儿,施闻钦打开一条门缝,去看客厅里的江羽秋。
江羽秋在收拾茶几上的餐盒,他扶着沙发站起来,似乎要将餐盒拿去厨房洗。
施闻钦赶忙打开房门,走过去帮江羽秋收拾。
江羽秋似乎就在等这一刻,拽过一旁的抱枕,就开始往施闻钦身上砸。
“跑啊。”江羽秋边打边说:“刚才跑得不是很快!”
施闻钦有心躲开,但看江羽秋行动不便的一只腿撑地,他也就乖乖站在原地挨了江羽秋几下打。
发泄完,江羽秋扔开抱枕,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气息略喘。
施闻钦拿着餐盒进了厨房,临进去前他还不忘跟江羽秋说:“打得一点都不疼。”
江羽秋打他一点都不疼,说明江羽秋只是在掩饰害羞,并不是真的在为他亲他的事生气。
“^”
见施闻钦还敢顶嘴,江羽秋捞起茶几上的遥控器,作势要砸施闻钦。
施闻钦见状,咻地闪到门口。等待几秒,探出一双眼睛,坚持道:“就是不疼。”
说完就关上了厨房的门。
不疼?那下次用鸡毛掸子!
江羽秋冷冷地想,嘴角却是微弯的弧度,眼眸也一片轻快。
-
晚上,施闻钦去卫生间洗漱,江羽秋半坐在床上,受伤那只脚高高抬起。
玩了一会儿手机,江羽秋忽然放下手机。不知道处于什么心理,他拐着一条腿走到衣柜旁,翻出施闻钦那件洗缩水的衣服。
自从施闻钦离开后,也没有人再指责江羽秋的睡衣会抱着不舒服,逼江羽秋穿不是自己的衣服。
也是从施闻钦离开那天,江羽秋没有再穿过这件衣服。
江羽秋发了几秒钟的呆,然后换上了施闻钦的衣服。
赶在施闻钦回来之前,江羽秋整理好一切,安然躺在床上,垫高自己的腿。
施闻钦是一个很龟毛的人,洗完澡必须在卫生间擦干头发,绝不会滴着水就从里面出来,所以他在卫生间占用的时间非常长。
从里面出来后,施闻钦给施遇打了一个电话。
在施闻钦洗澡时,施遇打过来三通电话,还发来两条消息。
今天去老宅子吃饭的日子,施老爷子是一个很传统的人,极其重视家庭关系,要求儿女,包括孙辈每个月十五回去吃饭。
施遇很不喜欢这种家庭局,趁着接施闻钦电话的机会,出来透一口气。
电话一通,施闻钦简明扼要:“有事?”
施遇走下台阶:“老爷子让我给你打电话,问你今天怎么不过来?”
施闻钦说:“有事。而且我提前跟他说过了。”
施遇:“估计是问你特效药的事。今天董事会那帮老家伙也来了,听说你今天没来,一个个脸色难看得很。”
施闻钦朝卧室看去,随口嗯了一声,不是很想知道他们的脸色到底有多难看。
听出施闻钦不想多聊,施遇说:“哥你忙吧,有事我再跟你联系。”
挂了电话,施遇朝地下车库走,心里琢磨着现在离开,下次再来老爷子这里吃饭,会被老爷子打断腿的概率是多少。
刚走进车库,施遇就听到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在空旷的车库不断回荡。
施遇轻佻地抬了抬眉梢,这是谁在他家车库上演爱恨情仇呢?
随后想到施宸跟沈锦然,刚才他忙着应付那些老狐狸,没注意到宸哥在不在。
该不会是……
耳光声过后,车库陷入短暂地沉默。
沈锦然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打施宸。
看着那张俊美却阴冷的脸浮现出红印,沈锦然下意识上前……
施宸在这个时候抬起眼,射过来冷戾的目光,让沈锦然双脚钉在原地。
“怎么,被我说中了?”施宸步步紧逼:“你们沈家的人真是可笑,谁来抱大腿不是抱呢?非要让沈星毓又是下药,又是躺在我们的婚床上。而你呢——”
施宸的脸色与语气都很平静,沈锦然却觉得害怕,不停后退。
直到后背抵在墙上,寒气隔着衣服直往他心口蹿。
施宸捏住了沈锦然的下巴,垂下的眼睛锁在沈锦然脸上,看出他的惊惧与慌乱,施宸压在眼底的情绪骤然翻腾,手下力道加重,在沈锦然苍白的脸上掐出两个指痕。
“跟我弟弟乱搞的滋味好吗?”
施宸掐着沈锦然问,声音阴森:“你们沈家是不是就喜欢乱搞?你弟弟搞姐夫,你搞我亲弟弟。”
那一句“你搞我亲弟弟”,在施遇耳边炸开。
沈锦然给施宸戴了绿帽子,还是跟施闻钦一起联手给施宸戴上的!
饶是他什么脏事都听过、都见过,也无法接受这种事出现在他们施家,还是出现在施闻钦身上。
施遇捂着耳朵,崩溃离去。
-
施闻钦推开门进去,江羽秋正在床上玩消消乐,他一眼就认出江羽秋穿着自己的衣服。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件衣服变小了很多,套在江羽秋身上居然正合适,只是领口稍微有些大,露出江羽秋的锁骨,施闻钦穿的时候就不会。
江羽秋很专注,施闻钦走过来,他眼皮都没有掀一下,一直低头着,柔软的发尾扫在白皙的后颈。
施闻钦上了床,看着江羽秋一点点靠过去。
江羽秋没看施闻钦,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教务处主任,只是凭感觉就能判断出坏学生施闻钦在干什么。
他对施闻钦说:“靠这么近干什么?回到你的位置。”
施闻钦抿了一下唇,挪了回来。
五分钟后,施闻钦再次尝试靠近江羽秋。江羽秋继续玩手机,好像没有发现。
见江羽秋没太反应,施闻钦就觉得江羽秋默许了,动作幅度都大了一些。
感受到耳侧喷薄过来的呼吸,江羽秋摁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顿了一下。
施闻钦凑过去嗅一下江羽秋,又快速移开。
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很隐蔽,江羽秋不会察觉到,因此又凑过去嗅江羽秋。
江羽秋身上有一种味道,跟他被褥的味道不一样,他的被褥有皂粉,以及柑橘茉莉混合的香气,而江羽秋在这些味道之上,还有自己本人的味道。
一种独属于江羽秋的气味,施闻钦形容不上来,却觉得很舒服。
很少有气味会让施闻钦觉得舒服,只有江羽秋是特殊的。
这种特殊性让施闻钦在“第一次”见到江羽秋时,就不反感他靠近与触碰。
江羽秋心里是反感,说反感不准确,他是烦躁。
施闻钦好像把他当成猫薄荷了,隔几秒就要凑过来,用他绵长且灼热的呼吸孜孜不倦地干扰着江羽秋。
大多数的时候,施闻钦都是烦人的,会提很多要求,只要有一样达不到他的预期,他的烦人就会加倍。
但这个房子没了烦人的施闻钦,会显得很空旷。江羽秋的身边没了烦人的施闻钦,也会显得很安静。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对施闻钦有这样的情愫,不是一个好现象。
毕竟施闻钦疑似是主角攻,这很不好……
江羽秋心里这样想,可在施闻钦再次贴过来时,江羽秋把头扭了过去。
施闻钦没预料会被江羽秋抓包似的,很明显吸了一口气,眼睛流露出的温情脉脉还没消散,被江羽秋捕捉到了。
江羽秋望着他,目光是很平静的,却让施闻钦心脏快跳起来。
试探似的,施闻钦一点点拉近与江羽秋的距离,对方没有闪躲,也没有像刚才那样让他回到自己的位置,而是静静看着他。
施闻钦心口变得滚烫,叫他的名字:“江羽秋。”
他们俩的很近,江羽秋听到了施闻钦的心跳声,与自己的重叠在一块。
所以当施闻钦用一种很小心的语气叫自己的名字时,江羽秋手指捏紧了一点,用鼻腔“嗯”了一声。
在施闻钦对文字的理解里,嗯是方正严谨的,但从江羽秋口中说出来,它立刻变得柔软起来,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施闻钦心口。
施闻钦将手掌轻轻扣在江羽秋脑后,然后含住了江羽秋的唇。
施闻钦的唇贴那刻,江羽秋脑海闪过无数个念头——
有第一次见施闻钦的样子、有施闻钦梗着脖犟嘴、也有施闻钦说过自己不会走,却在不久之后失忆忘掉他,还有沈锦然……
最后江羽秋想到自己那个未完成的考察表,他对施闻钦的考察才两天,分数也才二十分。
施闻钦顶着二十分的分值,在今天住到他的家,睡在他的旁边,此时此刻还在吻他。
江羽秋被施闻钦黏黏糊糊亲着,然后听见他问:“脚还疼吗?”
江羽秋眼睫动了动,最后垂下来。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想:好吧,那再给施闻钦涨十分吧。
于是,顶着三十分值的施闻钦用舌尖分开江羽秋的唇,动作熟练得仿佛在梦里做过无数次。他去勾勒江羽秋的唇线,缠住江羽秋的舌,用力吻着他的唇,发出湿濡的声音。
江羽秋微微仰着头,嘴唇被吮得很湿,也很红,微微发着麻。
施闻钦看见江羽秋这样,鼻头又开始发痒,他忍不住去蹭江羽秋的鼻尖。
在他的梦里,江羽秋是一边亲他,一边叫他名字的那个人。
现实却是,施闻钦一边亲江羽秋,一边叫他的名字。
施闻钦叫着江羽秋的名字,问他脚是不是还在疼。亲了一会儿施闻钦又叫着江羽秋的名字,问他是不是来医院找过自己。
江羽秋似乎很排斥这个问题,闭着眼睛不想回答。
施闻钦含着江羽秋的耳垂,把江羽秋抱得很紧,他说:“我知道你来了,你来找我了。”
在一个寒冷的消雪天,江羽秋来找医院找过施闻钦。
但施闻钦并不知道,还把江羽秋忘记了,甚至不记得拿走江羽秋给他买的羽绒服,把它落在医院。
施闻钦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