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县里, 一家三口摆酒吃席。

陆杨跟谢岩先去灶屋忙着,让娘先把炕烧上,这样屋里暖和。

这间房子的炕是连着堂屋的两口灶, 他们平常没用过, 后来搬了石板把上面封了。

这会儿就跟两个壁炉似的,一头烧着炕,一头暖着堂屋。

三人在堂屋摆桌,五菜一汤,相当丰盛。酒是米酒, 吃个意思。他们先取酒菜拜拜谢岩爹,再来吃饭。

陆杨给娘敬酒, 难为她跟着自己奔波。

黎寨远,她不熟悉人, 又怕生,那里还冷。

赵佩兰没觉着辛苦、委屈,陆杨走哪儿都把她带着,她心里高兴。

陆杨又给谢岩敬酒, 说他大老远回家一趟,几天没顾得上他。

谢岩笑呵呵把米酒喝了,问他:“净之, 你怎么了?好客气。”

陆杨没觉得客气,他觉得有些话就是要说出来的,要会表达。

一家人相处, 不计较那么多, 能记得对方的付出,就是有心了。

陆杨问起谢岩学业,问他在府城好不好。

谢岩都说好:“我跟同窗们熟悉了, 之前说是每隔两个月去上一个月的课,现在反过来了,每隔一个月去上两个月的课,赶上月考,我都是一甲。有同窗私下找我交流文章,我都跟他们好好说,他们都说我性子好。教官们看我常来上课,比以前热络些。我与崔老先生相处也好,他棋路都改了,会帮我看文章,教我一些东西。”

陆杨特地等到年底才问,这时候别的事情都好处理,去不去府城,都不会让谢岩分心,他随时都能动身。

听他说都好,再问问他愿不愿意长留在府城读书,谢岩稍作犹豫,也点头说愿意。

“府学好多书,我都没看完。我想看书。”

陆杨又看向赵佩兰,跟她说:“娘,那这样好不好,等过完年,阿岩先去府学上课,我们晚一个月过去,把家里的事情都料理料理?”

赵佩兰知道陆杨改了主意,就没意见了。

她猜着年后的事是要盖磨坊,买驴子,一问果然是,就更没意见了。

谢岩听说他们也要去府城,脸上笑意灿灿,很是高兴。

他突然想起来乌平之,说要去问问乌平之去不去。

陆杨疑惑:“你跟乌老爷一路回来的,他没跟你说?”

谢岩这一路都在骑马撒欢,半途歇脚,与人聊起的都是家常,没谈到要去府城的事。

陆杨就告诉他乌平之的打算,“他要明年四月后再去府城,我们定下日子,要去他家里拜访一下。”

谢岩记住了,他这次对科举文章有些新的看法,正好可以教教乌平之。

他也看看情况,若是教不完,他也晚一个月走,多在县城留一阵。

聊着天,吃饱喝足,收拾收拾,烧水洗漱,各自回房。

进了屋,谢岩眼神明示陆杨,让他快点过来撒娇。

小小的房间里,他站在中间,两条手臂都伸开,只等着陆杨扑到他怀里去。

陆杨不扑,使唤他坐到炕上,还让他换了几个姿势,有坐有躺,都不喜欢。又叫他下来,一个凳子坐开了花,调整数次,等谢岩把椅背靠着书桌,人面对着炕坐的时候,陆杨才满意了。

谢岩说:“好正经,好认真。”

等陆杨坐到他腿上,他就没话说了,觉着忙转转一圈都值了。

谢岩把他抱着,再往上坐坐,坐稳当点,双臂环着他的腰,不让他走。

“好了,你可以撒娇了。”

撒娇讲究一个自然,准备一番,前奏太长,坐人腿上都没感觉了。

衣裳又厚,相依相偎的贴着,都没几分暧昧。配着谢岩的傻笑,更是一点气氛都没有。

陆杨抬手搭在他肩上,盯着谢岩看一会儿,摸摸他下巴的青胡茬,还有他略有杂乱的眉毛,问他:“想不想刮胡子修眉毛?我给你弄。”

谢岩想留胡子了,他的脸太嫩了,留个胡子,能显年纪。

陆杨让他晚几年再留,“我喜欢嫩的。”

谢岩没有原则,当即不留胡子了,只修修眉毛,明天再修,“今天多跟你贴会儿。”

他跟陆杨诉说想念:“黎峰家里太小了,我还以为我们晚上能住一屋,没想到是睡大通铺,我第一次睡大通铺,爹在打呼噜,黎峰倒是不打呼噜。我听仔细了,他吵不着你弟弟。我半夜被爹的呼噜声吵醒,说要去上茅房,在堂屋里转悠过几次,看见你们屋里亮着灯,还以为你们醒着。我想着你要照顾弟弟,说不准会去灶屋取水、拿粥,我还去灶屋里,坐在灶膛后面暖着等着,也没见你出来。后来才发现,你们一晚上都是亮着灯的,让我好等。”

陆杨听着心软软,“我们又不是见不着,我问你眼底怎么青了,你还说你是看书熬的,你骗我,不是好人。”

谢岩手掌向上,压着陆杨的后脑,做出陆杨主动亲他的样子,还要咬咬陆杨的嘴唇,他说:“我没骗你,我不能干等啊,你不是说我读书的样子很迷人吗?我特地拿着书出门的。夜里黑乎乎的,把我眼睛都看花了。”

陆杨听着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我说那么多话,你就记得这个迷人!”

谢岩挺骄傲的,他抬抬下巴,说:“把你迷迷糊了。”

陆杨往他身上趴,腰都软了,特别好抱。

他听着谢岩的心跳。谢岩面不改色的说什么迷人、迷糊,心都要跳出来了!

陆杨低低笑起来,问他:“那你白天怎么不告诉我?”

谢岩一本正经道:“我不能给你丢脸。”

陆杨摸摸他脸,做出要揭开脸皮的样子,然后告诉他:“我检查过了,拿不下来的,没法丢。”

谢岩被他哄得越笑越傻气,一时忘了今天还有正事,等陆杨说起去府城的安置问题,他才慢慢收敛住笑意,认真听。

他们要去府城,两个爹怎么办?

陆杨把他之前的安排,跟谢岩说了。

如此这般简述完,谢岩问:“为什么不把他们接走,一起去府城?”

陆杨说:“他们不要我孝顺。”

谢岩用力抱紧他,隔着厚棉衣,一下一下用力抚摸他的脊背。

他看陆杨,总像看一只刺猬。他不安的时候,总会这这那那说好多,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他不是想撒娇,他就是想多说说话。

谢岩把他的话换个意思讲出来:“但他们没有不要你。”

陆杨已经知道了,他的脑袋抵在谢岩肩上,声音闷闷的,像是通过骨头传到耳朵里。

他说:“我之前就觉着他们可怜,四十岁就老得不成样子,人干瘦干瘦的,像麦秸一样,一阵风就吹倒了。家里又破,人又老实,真的是养不起,我怪都不知道怎么怪。我就想着,他们也不容易,那就算了。我回来了,总不能让他们还过以前那种日子。但他们突然跟我说,不要我孝顺。我又没做错什么。”

陆杨抬起头,直直看着谢岩,他脸上眼睛都干干的,没有偷偷掉眼泪。

面对谢岩担忧的神色,陆杨露出个笑脸,说:“我这几天心里沉甸甸的,对很多事都重新做了思考。我不是极贪财的人,我就是穷怕了,我不是守财奴,你看我做人做事都挺大方的。可我在很多事情的考虑上,会去想价值、想利益,想怎么样才是最好的、最合适的。算来算去,算不准我想要什么。”

谢岩捏捏他的后颈,像捏小刺猬似的,“你想明白了?”

陆杨点头,“我想要有很多人爱我。”

他对别人大方,也希望别人能这样回报他。

他信好人有好报,也想真心换真心。

谢岩跟他细细数。他在县里有哥哥、有干爹,铺子里还有个林哥哥。银杏和石榴对他相当崇拜,见了他跟见了天上的月亮似的,又敬畏又喜欢。

山里有个亲兄弟,离得远了些,见面没有生分,两人心连着心。陆家屯里有大伯一家,往前十八年没见过,一年的亲戚缘分,就让那一家人常常牵挂。

他本来就是很好的人,是值得被爱的人。

他开门做生意,隔壁酒铺的丁老板都跟他做朋友,把他当小辈照顾。他要拉拔乡亲,丁老板就下乡收麦子。他要去府城卖山菌,丁老板就写信介绍生意。

在他们没很熟的时候,他要拉拔弟弟,丁老板都介绍了几个老板,帮他拿下了好价,让山寨的小铺子开起来了。

陆家屯还有亲爹在。他们太穷、太难,他们没有办法,迫不得已,可他们是盼着陆杨回家的。他们爱着陆杨。

至于陈家……

谢岩说:“你这辈子遇见这一家坏人就够了,以后都遇见好人。”

谢岩朋友不多,现在就只有乌平之一个,他看乌家父子也挺喜欢陆杨的。他又做了补充。

陆杨听着直乐:“叫你说的,我还人见人爱了?”

谢岩说不准别人:“反正我见了你就爱。”

陆杨跟他翻旧账:“你在我摊子上买鸡的时候,一副呆样,根本没有看上我。”

谢岩:!!

他说:“你过门的时候,我是很爱你的!”

陆杨哼哼:“你是看上了门神。”

谢岩没有,“先有你,再有门神!”

简直倒反天罡了。

“先有门神,再有我。”

谢岩说:“我画的威武门神就是你。先有你,再有门神。”

陆杨再次哼哼:“原来你只喜欢我的威武。”

谢岩说:“我还喜欢你软绵绵,你那次说让我享受享受,我挺喜欢的。”

陆杨推他:“呸,你就会享受。”

谢岩又说:“我还喜欢你骂我。”

陆杨根本没有骂他!

谢岩说:“你老说我是呆子。”

陆杨说:“这是爱称!”

谢岩呵呵呵笑起来,笑得要打鸣一样,“那你岂不是见了我就爱上了?”

陆杨回头想想,好像是他先叫呆子,然后谢岩再露出星星眼。

他也笑了,“算了,我现在爱你,不愿意骂你,让你占个便宜。”

他坐久了腿麻,从谢岩身上起来,见谢岩也慢吞吞扶着桌子站起来,两腿都失去支点了一样,十分僵硬,问他:“你是不是也腿麻了?”

谢岩说是。

陆杨再次笑起来。

他们歇歇缓缓,去打水泡脚。

谢岩问他:“你想明白了,那把岳父接过来住?”

陆杨现在不接,他说:“等去府城,我们先安顿好,我在附近看看。直接住我们家不行,娘是妇人,平常见外男都少,跟我两个爹住一起,时间长了,她更不爱出门了,在家要憋出毛病。我想着,要么挨着住,离得近,想见就见,关上门就过自己的,省得以后有摩擦不好处理。”

谢岩都听他的,看陆杨还愁,再多问一句,才知道陆杨在考虑给两个爹找什么事干。

城里没土地,一点菜园子不够折腾,长期住城里,非得有个事干,才好打发时间。他爹爹还好,可以跟娘一样,平常干干针线活,料理料理家务,过悠闲点。他父亲肯定闲不住。

谢岩觉着很好安排,“我们不是要开书斋吗?我看干爹那边印书,都是请人干。既然这样,就让岳父去帮忙印书。黎峰他们还印画册在码头卖,让他们也出点力,把雕版都给岳父他们拿来,以后能在家里印画册。这又不急,慢慢干就行了。我们俩常出门,还能让他们跟我娘说说话。”

陆杨看他说得头头是道,叫他大男人:“越来越像一家之主了。”

谢岩不想当大男人,他说:“我是大夫郎的小男人。”

陆杨被他哄得,一晚上笑声没停。

次日起早,夫夫俩跟娘一起出门,请个阴阳先生算算日子。

陆杨算迁坟的地方时,让人一起算过,年前有两个宜动土的日子,分别是十二月初三和十二月二十。初三已经过了,二十没多久了。

谢岩回家,他再请人算一算,还是这两个日子。

没得挑,这事就定下。

陆杨跟赵佩兰抄写了三本经书,一家三口再转道去寺庙,捐些香火钱,请些和尚过来念经。

族谱是买的,里头跟账本一样,有专门的竖条格子,对着写就行。

谢岩要迁族出来,就新写一本族谱。照着科举三代的要求来,往上多写三代,再到他们。

陆杨的名字跟谢岩的名字挨着。

谢岩有表字,用小字写出“浊之”后,也把陆杨的表字“净之”写出来。把他看得十分满意。

迁坟的日子靠后,这之前,陆杨还忙了几件事。

他拿了俗话书斋送来的分红,金老板送了六百三十一两三钱银子过来。有零有整的。

他把账本给陆杨看。陆杨直接合上,跟他们做生意,就是个糊涂账,算明白了不好。

金老板说商税都交完了,留着花就行,又给谢岩带来一本字帖。据说京城学子们都在临摹。

“是崔大人的字,圣上金口玉言的夸赞过,有一份墨宝流出,我手里这份是临摹本。”

考试也会看字体,以前就有很多考生模仿大臣字体。

陆杨不知道谢岩用不用得上,先留下了。

陆杨提到他们会去府城备考的事,金老板听出来意思,知道他们以后难回县城了,心道可惜,说出来都是恭喜。

两家有往来,陆杨年节走动时,给金老板送了一份年礼。

再是马商到来,这马贩子果真坐地起价,一匹小马要二十两银子,陆杨刚坐下,就起身走了。

怎么不去抢?

马贩子没见过他这样的,别人嫌贵都要说几句,表达下不满,说了才好讲价嘛。

他大老远过来,陆杨走了,他比陆杨急,连着喊人,见陆杨头也不回,还跑着追到酒楼外边,把陆杨请回来坐。

陆杨就不想跟他们聊:“你们做生意没诚意,我要买马,不止你一家可以买。只是年底愿意来县城的马贩子就你一个。我买的是小马,谁骑小马啊?我也不是送给哪位贵人的,赶着日子就要给人送去。我也不瞒你,我是给我弟弟的孩子买的,孩子刚出生,还没满月,你看这东西我急吗?你把我叫回来,就给个准价,没诚意就不用说了。”

马贩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说:“那也要个十八两银子一匹啊。”

陆杨放下茶杯,再次走了。

这次马贩子追到街上,拉也拉不回来。

当天下午,乌老爷做中间人,把他俩请到一桌,坐着好好谈价。

马贩子真是没见过陆杨这样的人,“你不急着买马,大老远的把我叫来做什么?这不是逗乐子吗!以后谁敢卖马给你?”

陆杨还没跟洪家人接触,先把虎皮扯了。

“府城码头的洪家你知道吗?我们关系好,我想买马轻而易举。这是给乌伯伯面子,不然你叫价第一回,我就抽你了,你当我是肥羊啊!二话不说,张口就宰!”

马贩子听见洪家,神色诧异,过了会儿说:“那十六两银子一匹。”

砍一次价,降二两银子。

陆杨还没开口,有小厮过来说,外头有人买马。

陆杨没见过这么明显直白的托儿。

他盯着马贩子,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卖马的生意这么好做吗?乌老爷子不是说这托儿真假难辨吗?

他都懒得抬价,转头跟乌老爷子聊天,说过几天要来家中拜访,等乌平之放假,他们再来。这样不耽搁学业。

马贩子跟托儿聊半天,陆杨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今天生意没谈成,小马被托儿买走了。

又次日,还是乌老爷作为中间人,把陆杨请过去了,马贩子还要卖他马。

“十五两银子一匹,没得降了。不买我也走了。”

这个价格还算正常,陆杨尽力再压一压。

他卖包子才挣几文钱?能省就省。

再讲价,马贩子要走,说走就走。

他跟着几个马夫一起来的,马都在门外等着,这头谈不拢,他赶着去府城,年底能到马市转转。

这回换陆杨急了,追过去把人叫回来,跟他好好谈。

“我又不是只买小马,我还要买大马的,你看着给个价?”

马贩子又开出了二十两的价。

陆杨真的生气了。常价的大马是十五两银子,他先给小马叫价二十两,好不容易压到十五两银子,转而又给大马要了二十两的价,实在气人!

马贩子看他不像懂行的,跟他说:“你去马市买,跟在我们手上买,价格肯定不一样。我们过关打点,这些马留手里,多养一天是一天的花销,我们还要挣辛苦费。大马是十五两银子左右不假,那也得看看马啊。我这都是壮马、好马,你让乌老哥说说,我有没有坑你。”

陆杨说:“那小马再少点。”

马贩子:“……”

马贩子走了。

陆杨追出去,路上跟他边走边砍价。

他说:“你留手里,多一天是一天的花销。卖给我你也不亏啊。你少带三匹马上路,人都轻松了,拿着银子在手里,不比牵着马舒坦?马上到城门,你松口,我拿银票,一手交钱,一手交马。”

马贩子硬不卖。

陆杨临到城门外,隔着一条街,止步不说了,转头要走。

两人就用这套法子过招,把马价谈下来了。

两匹小马少一两银子,二十九两银子牵走。

大马一文不少,陆杨不买,马夫能骑。

陆杨看黎峰都有马了,谢岩馋兮兮的可怜,一起买了。

他们家的马是借乌家的,要搬家,马得还。

马车用旧了,他再打个新的配上。

他把马买回家,谢岩别提多高兴了。

“等年后去府城,我也有马骑了。”

不用跟黎峰抢了,斗智斗勇的,累得慌。

陆杨这几天忙这件事,到家歇歇,谢岩才告诉他:“大伯家来人了,二柏哥过来报喜,他媳妇生了,母子平安!”

陆杨点点头,给他们的礼备好了。比不得小马驹,是一块长寿锁。在乡下算厚礼。

“日子太赶了,我们回村过年的时候再去看看。”

谢岩听他的,晚上他们数数钱,夫夫俩找地方藏钱。

俗话书斋之前给了两百两银子的定金,再送来六百多两银子。

买人参、买马、买田,再有迁坟的开支,今年支出两百七十多两银子。

铺面的盈余还没结算,商号还没分红。算下来,能填一百多两银子的账。

陆杨找了一条腰带出来,在腰带里侧缝口袋,把银票都叠好放着。

腰带他缠在里衣上,穿好外衣,再配一条腰带。稳稳的!

他抬头,看谢岩笑眯眯望着他,就跟谢岩说:“你以后给我脱衣裳就麻烦了,要解一层腰带,脱一件棉袄、一件皮背心,再解一层腰带,再脱里衣。跟剥洋葱似的。”

谢岩被他说得心痒痒,起身走过来,脱他衣裳。

明天就是迁坟的日子,夫夫俩不胡闹,谢岩脱完了,就把陆杨塞到被窝里,然后把腰带拿走,说:“哎呀,这是谁家的富贵大夫郎,身上这么多银子,白白便宜了我。”

他说话跟陆杨一个腔调,把陆杨逗得直笑。

“你家的,是你的大夫郎。”

陆杨看他喜滋滋的,眼珠一转,又来刁难他:“好哇,状元郎,你竟然干这种事。我都脱光了,你看都不看一眼,你就跟你的银子过日子去吧!”

谢岩麻溜脱了衣裳,拿着装满银票的腰带钻被窝,摸来摸去的,又给陆杨系到了腰上。

陆杨还有话等着他:“也不知你是要抱着我,还是要抱着银子。”

谢岩又摸来摸去的,想要解下腰带,却故意笨手笨脚占便宜。

陆杨让他别摸了:“把我鸡汤摸出来了。”

谢岩趴他身上笑,在他脖子上亲了两口。

“好,改天再摸。”

隔天,十二月二十,到日子迁坟。

他们换上素色衣袍,赶马车去上溪村。

谢家族亲闹得很凶,别的事他们闹不出名堂,也不敢再去找麻烦,但谢岩爹的坟,他们死活要留下,怎么都不让他们迁出去。

陆杨不跟他们硬碰硬,四下扫一眼,从看热闹的人里揪出傻柱,让他去陆家屯喊人。

两个村子离得近,不一会儿,陆家屯就乌泱泱来了一群人。以汉子为主,媳妇夫郎也来了几个。

上溪村是杂姓混居村落,谢家所有人就这些,小辈再开枝散叶,也不过十多户,两边吵起来,村长再来说说,这头就不成气候了。

陆杨跟谢岩一直挽着婆婆的手臂,感受着她的颤抖,让她不要怕。

谢岩说:“娘,我们家虽然只有三个人,可我们有了很多亲戚,以后有人向着我们,不怕他们人多势众了。”

赵佩兰说她不是怕,她不知道为什么在抖。

陆杨说:“激动也会抖,您一定是高兴的!”

赵佩兰笑也在抖。

迁坟要先挖坟,赵佩兰跟谢岩脸上没有悲愁,眼里有些怀念、感慨,神色都是欣慰与欣喜。

他们自立门户,重新开始了。

新坟修得好,考虑到以后不常回家,他们还用石头堆砌过。

陆杨买了树苗,根据赵佩兰的意思买的,是两棵枣树苗。她说以前谢岩爹教书的私塾里有种枣树,那时候他常带枣子回家吃。

他跟谢岩一起在坟两侧种下,等多年以后,树长高了,可以落下一片树荫。枣子熟了,会落在坟上,给地上人品尝。

周围是和尚的念经声,陆杨跟谢岩跪在坟前烧纸上香。赵佩兰不用跪,在旁蹲着絮絮叨叨。

“阿岩继续读书了,上了府学,你可以放心了。杨哥儿很有本事,你睡的这片地,是我们一起挑的,田地都买下来了,还要再盖个磨坊,你说过的祖田祖产都置办着,少了些,慢慢来,以后日子长着。

“你要落叶归根,孩子们不能留在这里。我们带着你的牌位走,你要保佑两个孩子平安顺遂。”

谢岩拿了几本书出来,是他写的《科举答题手册》。

他烧给他爹看。他走出过去的阴影了,说着话还笑了:“你都没出过书,我出了,还出了五本,挣了大钱。嘿嘿。”

陆杨嘴角抽抽,实在压不住,也笑了起来。

今天是喜日子,值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