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早, 别人家的鸡叫了。
陆柳听得模糊,又听见了好几声鸡叫,才睁开眼睛。
孩子夜里会哭闹, 晚上奶娘不在, 陆柳会将就着喂喂。还要再换个尿布,再把孩子哄睡。
因是两个孩子,黎峰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娘过来搭把手。黎峰在家,娘就没来。
昨晚上黎峰都被孩子闹醒了两次, 大清早的,陆柳醒来, 见黎峰还睡着,轻轻从他怀里出来, 看看躺在炕里侧的孩子们。
他俩睡得呼呼的。羊毛睡袋是个好东西,不怕他俩蹬被子,一晚上都裹得严实。
陆柳打算起床了,他再推推被子, 黎峰又搭手过来,把他腰搂住了。
“再睡会儿吧,起这么早做什么?”
陆柳说:“天亮了, 鸡都叫了。”
他知道黎峰累,去年到今年都在奔波,回家都有事要干, 年节是忙过来的, 一直没怎么歇息,他让黎峰再睡会儿,他去做饭。
黎峰把他抱回被窝, 让他一起躺会儿。
“没事,家里不忙,不急着起来。”
陆柳都醒了,也睡不着了,他说:“大峰,我给你揉揉脑袋吧?”
黎峰不需要,他又不用动脑子。
“你要是闲着,可以揉揉鸡。”
陆柳:“……”
看吧,他就说了,他俩在一起,就是要这样子的。
陆柳心里嘀咕了两句,悄悄伸出了手。
黎峰睁大眼睛,又舒服眯起来。
一早喂过鸡,夫夫俩才起床。
娘都没等他们,自己先烙饼吃了。
陆柳再起床,跟黎峰一块儿吃个饼子,喝一碗粥,顺手把碗洗了,就能到后院忙一阵。
早饭这阵,奶娘到家里奶孩子,陆柳可以干些别的活。
后院有三匹马,一头骡子,两条狗。光是草料都要剁很久。
黎峰回家,就会带着两条狗玩。他对马也上心,陆柳看他在草料里拌鸡蛋,不动声色眨眨眼睛。
“大峰,我也想吃鸡蛋。”
黎峰说:“想吃什么蛋?炒的还是蒸的?”
陆柳吃腻蒸蛋了,他怀孕的时候吃了很多,有些是蛋羹,有些是红糖鸡蛋。
炒鸡蛋也不怎么馋,平常炒菜的时候会加鸡蛋一起炒。
他想了想,家里很少吃水煮蛋,他想吃煮鸡蛋。
黎峰答应给他煮,告诉陆柳:“我们以前上山,也会带几个煮鸡蛋去。到山上,鸡蛋都冷了。烤火的时候就会把鸡蛋插木棍上再烤烤。烤的时候会跟烤鱼一样,在上面割几刀,要是带了油,就刷一点。没一会儿就爆香了,撒一点盐都特别好吃。”
陆柳想吃这个蛋。
黎峰问他:“想不想吃烤鱼?”
陆柳也想吃烤鱼。
黎峰答应给他弄,还问他要不要去放风筝。
陆柳要去。
他脑袋狂点,跟着黎峰后面当小尾巴。
“大峰,你回家真好,你回来就有人哄我了,我能吃能玩的。我们待会儿怎么安排?吃饱再出去还是玩完回家吃?我都着急了,什么时候去?”
黎峰看水缸里有水,茅坑还没满,菜园子都料理了,干柴没烧完,一圈检查完,去把鸡蛋煮上,回来放出两条狗,然后让陆柳去收拾东西。
“就今天吧,今天天气不错。”
陆柳麻溜回屋,跟娘说要出去玩会儿,可能是下午回来。
奶娘住得近,差不多到时辰,就会过来喂奶。堂嫂在小铺子里印书,再看看店,可以帮忙搭把手。他能出去一会儿。
陈桂枝让他多穿点,“外头风大,你把帽子也戴上。”
陆柳乖乖听话。他出月子好久了,听娘的话,不受寒吹风,平常忙一忙,都被叨叨叨的念,这会儿要出门,他都答应了,陈桂枝还追过来嘱咐,又喊黎峰,让黎峰盯着陆柳,不让陆柳摘帽子。
陆柳嘿嘿笑着,拿油纸和竹筒,装了些油盐酱料。
他背上了黎峰的皮包,里面隔层多,放这些东西方便。
临走前,拿上了风筝,装上煮熟的鸡蛋。还说从桶里捞一条鱼走,黎峰说不用拿,待会儿去钓一条,或者叉一条鱼。
陆柳也没钓过鱼,闻言眼睛亮亮的。
他们去新村玩,坐马车去。两条狗都跟着他们的车子跑。
走过山道,经过姚夫郎家。
姚夫郎看他们出门,招呼着问了一句:“你们去县里吗?”
陆柳把风筝举起来给他看:“不去县里,大峰带我去放风筝!”
姚夫郎“哎哟哟”的叫,“看把你乐的!你家大峰回来了,你心都飞了!”
车子往前走,陆柳大声回一句“是的”,然后老实坐好,挨着黎峰甜甜笑道:“大峰,我的心没有飞走,我的心还是挨着你的。”
黎峰侧目看他:“你是人挨着我。”
陆柳放下风筝,两手在心口摸来摸去,然后比划着告诉黎峰:“我刚摸了,它在这儿,有这么大!我在这儿,它也在这儿。我挨着你,它就挨着你了!”
他把黎峰给哄的,一路都在哈哈大笑。
沿路经过许多人家,都要搭着问一句:“大峰,你笑啥呢?你发财啦?”
黎峰没有发财,跟他们说:“我带我夫郎放风筝去!”
放风筝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些人不懂,看他俩走远了,还要唠一唠。
有人就说:“他那是去放风筝吗?他就是想炫耀他跟他夫郎恩爱。”
过日子,吃饱穿暖就行了,讲什么恩爱?不够牙酸的。
好好聊个天,把大家都说得不高兴了。
黎峰带陆柳到芦苇荡附近玩,这里靠着小河,再过不久,可以摘芦苇叶、芦笋,摘菱角吃。这里还能碰运气,捡野鸭蛋。
他们早上吃饱了出来的,先放风筝,黎峰去助跑,第一次就放飞了。
陆柳抓着线,有些不知所措。他以前没放过风筝,听黎峰说了,风筝上天,就可以多放些线,也能扯扯线。
他不知道多少算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扯风筝。
等黎峰回来,他俩在荒地上跑着走着,把风筝放得特别高,才捏着线轱辘,可以时不时扯一下。
风筝是用竹篾做骨架,往上面糊了厚厚的稿纸。
稿纸黄黄的,上面有黑黑的大字,是他们练字的废纸。
拿在手里,不怎么好看,放到天上,还挺显眼的,黄黄黑黑的,在蓝天之下,很好找。
陆柳感觉线轱辘都要被风筝带走了,他需要用力握住线轱辘。
他没怎么扯线,都是风筝把线轱辘扯起来,他把手压下。
黎峰站他旁边,时不时伸手帮忙压一压。
他一伸手,陆柳就想笑:“它能把我也带到天上去吗?”
黎峰就把他抱起来,突地悬空,让陆柳惊呼一声,差点就把线轱辘松开了。
再站到地上,他就往旁边走,故意远了黎峰两步,再悄悄挪回来,假装是放风筝时的步伐,让他回到了黎峰身边。
陆柳眼睛不太舒服,他不习惯看天。
他以前都没这样抬头看,人在干活的时候,大多是低头忙碌,只顾着眼前。
他眼睛被刺得流泪,黎峰接过线轱辘,给他递了一方手帕。
陆柳接过来擦擦眼睛,才发现手帕的料子好软好软。他手上的茧子,都能刮出丝。
黎峰说:“这是游商送的回礼,有两份,我拿了这方帕子,把茶叶给兄弟们分了。”
陆柳把它举起来看。帕子颜色很鲜亮,他第一次见这么花哨的手帕,玉色的底,上面绣了一团团的花,花都是小朵小朵的,四面缠枝,朝着中间归拢,中心有个圆圈,上头绣着一对鸳鸯。
陆柳见了这对鸳鸯,猛然想到他绣的水鸭子,都顾不得说这帕子看起来很贵,立即偏过头看黎峰。
“大峰,这上面好像是鸳鸯。”
“哦,是吗?没你绣的好看。”黎峰还是那副“我家小柳最厉害”的表情。
陆柳盯着他看,没忍住笑出声。
他感觉黎峰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仔细想想,想出来是哪里不一样了。
他说:“大峰,你跟哥夫有点像。你刚才夸我的样子,跟哥夫夸哥哥一样。原来他心口不一,我下回见了哥哥,要告诉哥哥。”
黎峰:“……?”
黎峰不服了:“我怎么可能像他?我真心夸你的。”
陆柳悄不声的左右瞄瞄,他们在芦苇荡中间的空地上玩,还没到来河边采野菜的季节,闲人就他们两个。
陆柳喊黎峰:“大峰,你看我穿着什么?”
他还穿着棉袄,解两颗盘扣,把领口扒一扒,让黎峰看见他藏在衣裳里面的红带子,就知道他今天穿着肚兜出来的。
肚兜上是水鸭子,他手里拿着的才是鸳鸯。
这可真是惊喜。
黎峰眼睛还往里瞅了瞅,什么都没瞅见。
“你不是说要等我扒衣裳吗?”
陆柳把衣裳系好了,“你眼睛都发直了,我扒你扒都一样,你很惊喜。”
果然平常少见的东西才新鲜。
黎峰再说鸳鸯:“我个大老粗,懂什么鸳鸯?我能认出来你绣的是鸳鸯就行了。”
陆柳也这样想的,反正他不会把肚兜穿到外面。
他再看这手帕。他现在有两方好帕子,一方是哥哥给他的,一方是黎峰给他的。
陆柳拿着擦擦脸,跟黎峰说:“好适合哭,软软的,擦眼睛不难受。”
黎峰又不是为了让他哭的,他低头看,陆柳望着他,脸上笑意很大。
陆柳说:“不知道为什么,抬头看风筝,我感觉好刺眼,抬头看你,我就觉着很舒坦。”
黎峰听了这话,心也舒坦。
他把线轱辘给陆柳,让他再玩会儿,“不看着也没事,附近没有大树,挂不到风筝线。”
黎峰抬头看天。他之前在府城的时候,就感觉心上缠了线,离家越远,线就越紧,心就越疼。
这感觉很像放风筝。他就是那只风筝,被风吹到天上,又被陆柳紧紧拽着。
他俩再玩一会儿,陆柳又觉着刺眼,黎峰便接过线轱辘,问陆柳要不要剪断风筝线。
都说放风筝是放晦气,把线剪断,就把晦气寄在风筝之上,让它飞得远远的。
陆柳不剪,他舍不得。
说起晦气,他说:“我们家挺好的,各处顺当红火,我们是出来玩的,没有晦气。”
黎峰把风筝收了。
二黄跟威风在芦苇里跑来跑去,抓只虫子就能玩半天,等黎峰他们转道去河边,它俩还在芦苇荡里撒欢。
陆柳在河岸边跑来跑去,也像狗狗似的撒欢。
他常听黎峰说在山上怎么吃东西,他们在家也烤食物吃,没有这样开阔的环境,没有自然的风,各处都不像。
黎峰划了一块地出来,又搬来碎石搭小灶,灶里生火,石头防风,不一会儿就烧起来了。
陆柳跟他一起去河边洗手,他是带了一壶水出来,洗手是用的温水。黎峰就捞了一把河水洗手,说很冰很凉。
夫夫俩在河边坐着,陆柳剥鸡蛋,拿竹签串起来,用小刀割开口子,刷一层油,慢慢烤鸡蛋。黎峰则在钓鱼。
他带了鱼竿出来,这鱼竿很久没用了,鱼钩都锈了。黎峰换上了竹钩。
“山里有河,很深,我们走在两岸,不敢往中间去,一般是在两座山之间的缝隙里。河水会往外流,寨子里年轻的一辈猎人,最先学会的就是钓鱼。
“进山以后,猎物多,要有经验,要有运气,还有要实力,才能得手。新猎人进山,大多时候都在磨合,要把学到的理论,在实践中消化,练出反应与直觉。进山之初,为着生存,都会带上鱼竿。那条河流的位置很好找,进山没别的食物,就过去钓鱼。用鱼来熬几天。有人倒霉,连鱼都钓不起来,下山就要拜拜山神。”
陆柳爱听这些,他往火堆里添柴,注意着火候,问他:“你呢?你钓鱼厉害不?”
黎峰钓鱼一般般,纯靠运气。
“等得很烦,我后面都去捉蛇了。”
陆柳诧异:“你看起来很有耐心?”
黎峰点头:“刚进山么,急躁,后面挨打多了,也惊跑了很多猎物,才懂得耐心的重要性。我那几年,没上山的时候,就拿着鱼竿到处钓鱼,练耐性。搞烦了就跳下水去捉鱼叉鱼。真烦,谁能等那么多天。”
陆柳听着直乐,“那捉到了吗?”
黎峰摇头:“一般是捉不到的,滑溜得很。水里有水蛇,不小心还能摸到水蛇。”
陆柳就往水上看,黎峰说:“水蛇一副呆样,会冒头到水面呼吸,也会藏在石缝中间。那么小的脑袋,顶着两个眼睛望着你,你一伸手,它就咬你。”
陆柳才不伸手,“我现在都不敢捉蛇,你真是胆大。”
鸡蛋烤出了香味,二黄闻着味儿就来了,威风跟着过来。
二黄很想念黎峰,带它出来,它就会围着黎峰打转,大脑袋在黎峰身上蹭来蹭去,坐旁边、趴旁边,也是望着黎峰,大尾巴摇来摇去的。
威风则更亲近陆柳一些。把它接回家以后,黎峰常出门,陆柳喂威风多。
他对狗子大方,鸡蛋烤热乎了,就拿叶子垫着,给它们一狗一颗,让它们吃。
他也给黎峰包一颗烤鸡蛋,黎峰想抹酱料吃。陆柳就给他拿竹筒放了菌子肉丁酱,把鸡蛋放进去滚一圈儿,再戳出来给他吃。
黎峰让陆柳先咬一口,陆柳听话咬了。
很香很好吃,鸡蛋都烤出了不一样的香味,跟蛋羹、炒蛋都不一样,和煎蛋也不同。外皮酥香,蛋白软弹,蛋黄软糯。
陆柳给黎峰装了半水囊的酒,酒是热乎的,现在放温了。
黎峰尝一口就笑了:“你怎么还有空热酒?”
陆柳说:“就放炉子上烧烧,我没费事。凉酒伤身子,天凉,你喝热的。”
这口酒喝得黎峰的心窝窝都是暖的,他感觉这酒不是本地酒的味儿,问陆柳,才得知是陆柳委托大强买的好酒。
陆柳又给他戳个烤鸡蛋吃,说:“过年的时候,家里摆酒,我听你那些兄弟们说,你们在府城见过很多好酒,可惜不能喝,人在外头,就跟在山林里一样,不知会遇见什么凶险,只能回家才能喝个爽快。我想着,你说本地酒的味道寡淡,几斤喝完都跟喝水一样,就尝一尝那个味儿,这肯定不爽快,就想着给你买坛好酒喝喝,你觉着香不香?”
黎峰只说香,说爽快。陆柳听着满足。
河边有风,陆柳没让火熄灭,裹着棉衣,戴着帽子,时不时起来走两步。
等威风到他身边,他再把威风抱起来摸摸毛。每当这时,二黄就会围着他嗷嗷叫,也想抱抱。
陆柳知道钓鱼的时辰不好说,特地带了小梳子出来。他给两只狗子梳毛,把它俩舒坦得,躺在大太阳下眯起眼睛,叫声都欢快。
黎峰算着人数,钓了五条鱼才停手。
他去河边把鱼料理了,回来抹上盐,他来烤鱼。
杀鱼的腥味让二黄起身嗅闻,走两步,又趴到黎峰身侧了。
黎峰顺手摸摸二黄,再拿水囊喝酒。
他跟陆柳说:“下次去府城,我把二黄带着。这条路走熟了,现在也有落脚的地方,可以带它一起。”
狗没马跑得快,但他们载货出行,还有骡子车在,二黄能跟上。
跟不上了,让它坐车走。
陆柳没意见:“这阵子上山的人多了,我们家在山脚,二黄天天在门口望着,可怜兮兮的,我又没法上山,之前还说让大强带它去山里玩玩,它不跟大强一起去。大强带着花妞,它跟着走几步,还停门前,没往外走。我跟娘说它,它也不去。”
“它是乖狗狗,只是喜欢跟花妞玩。心里还是爱你的。”
黎峰听着笑不停,又把二黄的脑袋摸摸。
花妞今年要跟王猛家的狼首配对了,养在大强家,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狗崽。
黎峰也说不好,“生崽真是看天意。”
他们聊着天,把鱼烤好了。
陆柳不蘸酱,就吃盐烤鱼。
两条狗也各得一条鱼,塞个牙缝。
黎峰问陆柳好不好吃,陆柳稍作思考,如实说了:“鱼肉嫩,很鲜,但有点腥,不如家里做的好吃。大峰,你每次说吃的,都能让我好馋好馋,你好会说。”
黎峰自己吃得香,才能说得香。
他在家里这样搞一顿,真不能算好吃。
可在山上,独特的环境使然,能吃一顿热乎的食物都不错了,自然是吃什么都是香的。
他再问陆柳要不要吃烤肉,陆柳想吃。
问他要不要在外面吃,陆柳也想吃。
陆柳笑眯眯的,“我要跟你一起,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出来几个时辰,玩一场,吃一顿,两人回家时都相当满足。
陆柳在竹筒里留了一颗烤鸡蛋,黎峰用树叶卷了一条烤鱼,两人拿给娘吃,娘吃了鸡蛋,不吃烤鱼。
黎峰:“……”
陆柳靠着他的手臂笑了。
他们回家,天色也晚了。
夫夫俩洗洗手,回房看看孩子,看他俩醒着,跟他俩玩了会儿。
现在的玩,以他俩想方设法的哄孩子为主,自己千奇百怪的做鬼脸,哄孩子一笑。
到晚饭的时辰,他俩吃完饭,陆柳先洗漱,黎峰要喂喂狗、马、骡子。
陆柳打好了热水,等他来洗脸泡脚。
泡脚时静悄悄,泡完脚,黎峰把孩子送到了娘的房间。
陆柳脸色红扑扑的,他脑海里反复默念黎峰说的话:他们不说,就不尴尬。
他决定当做不知道,见面就当无事发生。
等黎峰回屋,陆柳催他熄灯,黎峰不熄灯,一层层扒他衣裳。
扒到后面,没有看见肚兜。
在他疑惑的目光下,陆柳低低笑起来,没一会儿就发出难以压制的笑声,怕传到外头,他还捂着嘴巴笑。
“我就知道你要扒我衣裳,我白天都给你惊喜了,晚上你再看,有什么惊喜?我不给你看,你就惊喜了。”
他学坏了。
说话这么直,小心思却转了几个弯。
黎峰看他笑,看他乐,回味心中情绪,竟然真的是惊喜。
他还是不熄灯,扑过去抱他亲他。
他记得陆柳怕被撞成破烂,身上手上都压着劲儿,青筋鼓起,落下时如细雨拍打,又轻又柔,如隔靴搔痒,总差那么点意思。
陆柳不怕了,他说:“大峰,我好像还是喜欢被你撞成破烂。”
黎峰就来撞他了。
蜡烛在桌上,斜斜照出一道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到墙壁上。
陆柳侧过头,看见这两道影子,万分羞赧。黎峰不熄灯,他自己去。
他被追到了地上,扶着桌子时,都感觉到了桌子的颤抖。
他想,他比桌子结实。
桌子撞一撞就坏了,他撞一撞,会变得更加能干。
陆柳不知时辰,睡觉时,眼皮子都发沉。
次日,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黎峰去后院喂马喂狗喂骡子,再挑水劈柴,把尿布拿到河边洗了。
回家路上,还摘了一把迎春而开的野花,放到陆柳那个没放笔的笔筒里。
陆柳迷迷糊糊睁眼,炕上没有男人,也没孩子。
他心提着,往房里看一圈,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盛开的野花。
小朵小朵的花,白的黄的都有,绿枝长而细嫩。这些花各处柔软,放在那里,让房里有了春色。
陆柳穿衣下炕,拿起笔筒,嗅闻花香。
他起来了,可以开窗了。
他把窗户支着,恰好看见黎峰在院子里晾尿布。
陆柳喊他:“大峰!”
黎峰回头看,陆柳把花放到脸边,“我看见花了!”
黎峰无师自通了一个词:人比花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