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里的事情吩咐下去, 陆杨忙了一阵。

旗子不能做,洪管事不同意。一家这样,家家效仿, 集市上就乱了。

还是要做幌子和褂子, 这就在乌家裁缝铺里做。他们家在码头有铺面,两家来往方便,就近说,不用跑去城里找人。

定制的木牌则要找木匠,就在府城找。

草席比较麻烦, 要不是纸容易烂,陆杨也不想这么麻烦。

等铺面里外收拾妥当, 已经四月。

四月初二,陆杨生辰。

谢岩跟着陆杨一起去了码头, 在里头转悠,找到了卖石头的摊贩。

陆杨上次来买石头的时候,摊贩只说赌石。这回过来,却有许多碎玉料, 说是做首饰摆件后剩下来的。

还有一些大块的玉料,做首饰绰绰有余。

谢岩目光频频,想要买真玉。

他不觉得陆杨是石头, 陆杨已经发出光华。

既然需要雕琢,那应该是剖出来的玉料。

以后会成为什么样子,谁也无法预测。但他是块好玉。

陆杨硬把他拉去看石头, 说大实话:“我们没钱。”

谢岩与他小声争论, 在码头的嘈杂声里不起眼。

摊贩看他俩争来争去,不是为着赌石挣钱,就推荐他们买碎料。

“夫郎佩戴的首饰小, 碎料可以磨个平安扣、小挂件,或者攒些珠子,编个手串。银钱不够,买这个划算。”

谢岩被“平安扣”迷了心窍,陆杨再拉不住他,他站摊位前,把大大小小的碎料看了个遍。

大块的碎料弧度大,宽度窄,做扣子小小的,没劲。小料子更不用提。好一些的料子都被挖了,实在没得挖了,才拿出来低价卖。谢岩又往大玉料上瞄。

陆杨看得好笑,推着他的脑袋,摆正他的目光,让他认真挑。

“一眼看得出好玉,还要你琢什么?”

他说得有理。谢岩还要顶嘴:“有钱就买了,还是太穷了。”

顿顿吃肉的红火日子,把他养出骄气。不买大玉石就叫穷。

陆杨哼了声,催他快挑。

谢岩在挑了。他平常去首饰铺少,得益于学画以后,他对很多静物的观察细致。他静心看去,每一块料子都当做画纸,看看做平安扣,需要怎样的设计。

可惜,专业的玉雕师傅比他更懂。这些碎料真是没法子挖平安扣。

他转而又想到还有金镶玉、银镶玉,两种材料可以拼。

谢岩想着,等他把碎料改成金镶玉的首饰,陆杨也就成器、有钱了。

这个好,他定了心。再把料子依次看去,他挑了块弧度紧凑的玉石。颜色很绿,很苍翠,拿起来看,也很透亮。

因这个颜色和清透度,谢岩更喜欢了。

他喜欢,就要掏钱买。

陆杨还要跟人讲价呢。

摊贩看陆杨由着谢岩挑拣半天,知道他俩真要,报价八两银子。

陆杨二话没说,拉着谢岩就走。

“八两银子,我都够买金首饰了!”

谢岩心中不舍,陆杨走了,他还回头看了眼。

摊贩把他们叫住,“诶,你们讲讲价啊!”

陆杨继续往前走,小声跟谢岩说:“你假装想买,非要买,我拉也拉不住。”

谢岩立即跟他打配合,本就回头看过,摊贩说可以讲价,他更是要问什么价。

他往回走,陆杨假意与他拉扯,又回到了摊位前。

接下来就是谢岩死活要,陆杨死活不肯买。

摊贩都看不下去了,说陆杨:“你这夫郎,怎的这样?你男人想给你买东西,又不是胡乱花银子,他都这样了,你就买了啊。”

陆杨说:“家里穷,要不我俩能来买石头吗?去首饰铺更好。”

谢岩说:“我以后少吃点,你就给我买了吧!”

陆杨拉着他要走,谢岩一边应话说走,一边跟摊贩讲价。

摊贩:“……”

这辈子没见过这种事。

他照着陆杨的价,二两银子把碎料卖了,嘴里叨叨个不停。

“我跟你说,我是看你男人太可怜了,几两银子的事,磨破嘴皮子都办不成,周围这么多人,你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我都看不下去了。”

看不下去,就再降点价。

陆杨说:“二两银子我都嫌贵,我买根银簪子就这个价。这块玉又不能吃又不能戴,拿回家还要请人雕琢,不一定能雕出什么东西。跟赌石没两样。”

摊贩不能降价了,让陆杨看水头,看成色,还让陆杨捡玉料摸一摸,“这都不一样,你拿别的,我也不叫价。”

陆杨很干脆,“看不懂。”

他抠抠搜搜从钱袋里数铜板拿碎银,碎银称重,补些铜板,这块玉料就是他们的了。

摊贩看谢岩一点脾气没有,拿了玉料,脸上都是笑,黏着夫郎走不动道,满脸无语。世上怎么有这种男人。

谢岩要被陆杨迷坏了。他夫郎真是太有本事了,几句话的功夫,就省下了六两银子,四舍五入,他们今天挣了六两银子!

他想去登高楼吃顿好的,一家人都去。

陆杨答应了。

来了码头集市,要去铺子里转转。

铺子里各处理顺以后,卖货都亮堂了。

上次余有的货物,以及这次带来的货,陆续都卖出去了。

黎峰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这样一来,铺子就要关门。

黎峰说:“送货的人确实不用留太久,送货就是送货,到地方歇脚,就赶紧回家,换一拨人来送货。他们在家里,还能忙些别的挣钱。我们这儿也常常有货,不浪费租子。”

陆杨点头。是这个理,雨季之前调整好就行。

他带谢岩看铺子里挂起的草席,让谢岩看看大小,怎么画个菌子菜。

陆杨说:“不用画特别大的画,这样太耽误事,也影响你读书。我是想着,要有一道菌子锅,这个可以画大一些,圆圆的挂在正中央。余下的就都画小的,我错开来贴。再画上一朵朵的菌子,每朵菌子占一张纸,我在空地继续贴。菌子不急,你平常读书累了,换脑子的时候画一画就行。大幅的菌子锅等乡试后再画,余下的,你要抽空,给我画个三五幅。”

能帮上他的忙,谢岩无二话,当即答应了。

这头无话,他们转道去登高楼吃饭。

黎峰还以为谢岩是来吃菌子菜,看看菜色才好画图,结果他是给陆杨过生辰,上桌就要收一文钱的份子。

黎峰:“……”

这场面似曾相识。

去年的时候,陆杨也这么给谢岩办了一桌。那时候谢岩都不在府城。

席间众人都随了份子,谢岩收了钱,拿个小荷包装起来,献给寿星陆杨。

陆杨笑眯眯收下了。

席间以菌子菜为主,再点了登高楼的特色菜梅菜扣肉和黄豆炖猪蹄。

黎峰盛一碗菌子汤,思绪飘远。陆家兄弟俩同一天的生辰,不知家中的陆柳会怎样过。

此时,黎寨。

陆柳今日生辰,低调着过。

他没往外说,白天揉个面团发着,晚上吃个青菜肉丝面,往上卧个煎蛋,跟娘一起吃长寿面。锅里还蒸着寿包。这便够了。

陈桂枝说:“家里人少,不热闹,就吃这个。”

陆柳笑眯眯的。日子真是好起来了,有肉有蛋有面条,还蒸着寿包,还能说一句“就吃这个”。

他房里还有龙须糖没吃完,等吃过面条,陆柳从柜顶拿下木盒,跟娘分糖吃。

他们要照顾小孩,晚上吃饭都在屋里。

小宝宝对什么都好奇,看大人吃饭,把他俩馋得不行。再看他们吃糖,都咿咿呀呀的伸手,想要拿。

他们还不能吃。

也就晚饭稍迟一点的时辰,奶娘来了,给他俩喂奶。

孩子大了,吃奶量更多,陆柳没法将就着喂,奶娘下午回去,晚饭后要来一趟。

陆柳给她也拿了一块龙须糖。她舍不得吃,说这东西看着就贵,要拿回家去。

陆柳没说什么,随她的意思。

等她走了,陆柳跟娘一人抱个孩子拍奶嗝,搭着聊聊天。

羊毛睡袋可以收起来了,天气转暖,睡不住了。

小孩子就睡这几个月,还有孩子不是冬季出生,一个月都睡不了,难怪许多人不会做睡袋。

陈桂枝说:“想做都能做,大峰那时都快一岁了,还睡睡袋,冬天把他热出汗,暖得很。”

两个小宝习惯了被包裹着,睡觉的时候,要用小被子把他俩包起来。

陆柳一天天的往外掏棉花,把被子改薄,让他俩睡得舒坦,针线活都没怎么做了。

陈桂枝说他俩算乖的,“小娃娃离不得人,一松手就哇哇哭,他俩还好,眼里能看见人,就不咋闹腾,不然我俩的腰都能折了。”

生了孩子,陆柳愈发感念生养之恩。他们家人少,他再闹腾点,爹爹为他愁坏了。

他从怀孕到生子,如今出月子好久,还被养得好好的,做什么都有人搭把手,偶尔都会腰疼手酸。爹爹那时受的苦,真是难以想象。

陆柳又问陈桂枝带孩子的事,问哪个孩子最好带。

陈桂枝沉默了下,说:“二田是最好带的。我先有的大峰,大峰好动,会爬的年纪就捉不住,会走会跑的年纪都管不了。二田是乖的,不爱到外头野,小时候哭闹都少。大峰总说他是蔫鸡,到外头跟人玩,被欺负了,只会哭,不会打回去,不像个汉子。大峰见了,都会再打他一顿。二田挨了打,就会找我们哭。

“做爹娘的,哪有不喜欢孩子依赖自己的?再后来,他们爹没了,我跟大峰都觉着二田不顶事,没让他挑梁担事,大小事我们都办了,让他帮忙带顺哥儿。顺哥儿也是活泼性子,会走路的年纪就爱出门玩,一天不出去,哭声震天响。有天晚上,实在被他闹得不行了,半夜里把他抱出去,外头一个人都没有,他都笑了。

“老大老三性子像,顺哥儿长大了,也爱往山上跑,到河边走走,都想着挣钱,跟大峰一个样。二田就不会,他懒,总想做顺哥儿的主,让顺哥儿听他的话,兄弟俩吵吵闹闹的。”

陆柳听了,忍不住看看他的两个孩子。

乖孩子,还能养成这样?

陈桂枝看他忧心忡忡的,笑道:“你比二田还乖,没见你长歪。是我没教好二田。”

陆柳小时候并不乖,是会闹腾的。

他听了,颇为心虚,也不让娘担责,跟她说:“二田自己懒,早前家里困难,他但凡有点担当,肯为家里出一份力,都能经事,长点本事。”

陈桂枝总会自责,是她太强势,大包大揽的,让二田少了历练机会,家里事都没料理明白,不知天高地厚。

听见陆柳这句话,她稍作回想,发现大峰跟顺哥儿很小的时候,就会围着她的腿转悠,要帮忙干活。说娘辛苦。二田也会围着她,都是嘴馋。

陈桂枝摇摇头,不去想了。

“我们都别太娇惯孩子,养得仔细些,教得严厉些,尽责就好了。”

现在只能这样了。

过会儿,孩子哄舒坦了,陆柳留娘在房里看着他们,他去灶屋洗碗。

两个人的碗筷好收拾,陆柳再把寿包拿出来,出门给姚夫郎和酒哥儿各送两个吃吃。

姚夫郎说他悄不声的过生辰,也不知会一声。

陆柳说:“我这个年纪,还能让人来给我拜寿不成?”

姚夫郎指指屋里,说:“我让元元给你拜寿!”

陆柳当即笑了,到他屋里坐坐,逗逗元元才走。

到陈酒这儿,陈酒也惊讶。

“你怎么悄不声的?”

陆柳说:“农家过日子,谁在乎生辰不生辰的?这还是娘疼我,给我蒸寿包吃。”

他来得突然,陈酒早没准备,一时想不出回礼。

陆柳说不用回礼,这就是散个喜气的事。

“安哥哥也没给我回礼的,就让孩子给我拜寿了。”

陈酒一听,抱着熟睡的孩子晃晃,就当给陆柳拜寿了。

陆柳都被他逗笑了:“你有时候挺有趣的。”

陈酒跟陆柳说:“家里在收拾东西了,王猛跑了几趟县城,我们要搬到作坊里去了。”

陆柳恭喜他,道:“别说你不想去县里的话了,王猛为这事忙了好久,你这样说,他白忙一场,两人心里都不舒坦。县里有县里的好,也许你到了县里,会明白你想要什么的。”

陈酒说:“你说晚了,我都跟他说过了。他没脸没皮的,不知中了什么邪,比以前还厚脸皮,我说了不想要,他还缠着我非要去。去就去吧,嫁狗随狗,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陆柳:“……”

原来他以前在别人面前叨叨叨大峰的时候,那些人露出无语表情,是这个心情。

陆柳顿顿,没忍住又笑了,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分。

天晚了,他不留,要回家了。

陈酒喊住他,说:“我让王猛留意母羊,到时给你送去。”

陆柳搬家的时候,不能带着奶娘走,孩子还没断奶,他又喂不了,需要一只母羊,路上不断奶,到了府城,再看是请奶娘,还是喝羊奶。

黎峰不在家,这事他惦记着。娘还说等过阵子,黎峰回家了,让他出去问问。不行就去牲畜行买一头。没想到会是陈酒记得这事,让王猛去办。

陆柳很惊讶,心上有些说不明白的情绪流过。

他不喜欢陈酒,要说矛盾,也没多大的矛盾,他只是不喜欢欺负过他的人。

时间磨去了很多痕迹,他往前回想,不大记得当时的情形了。就觉着好感慨,感慨些什么,他不知道。

从陈酒家告辞,他提着灯笼走在小路上。

石子路被修过了,是大强挑土填过,说是方便姚夫郎出门玩。陆柳走在上头,也得了方便。

他还记得,上回跟黎峰从这条路上走的时候,也是夜里,脚底硌得发酸。他想黎峰了,走在路上,踩到一块凸出的石子,硌到脚底,都感到惊喜。

到家洗漱休息,两个孩子都哄睡了。陆柳拿着小书看。

他的三本启蒙书都翻烂了,早已烂熟于心。

他没检验自己会不会背,每天给宝宝们读一会儿,都是拿着书。晚上,他会看会儿书再睡觉。

他记得他跟黎峰在炕上学习的样子,那时候真的好困好难熬,靠着骗小孩的动力,才坚持了下来。没想到现在习惯成自然。

陆柳翻看数页,到桌边研墨写信。

他的信逐渐变得有条理,不会东一下西一下的胡乱写。

有条理的信,不如杂思有趣。

陆柳写完一封信,看看内容,觉着无趣,他会再写一遍。

他就是不适合写文章,适合写一些碎碎念的家常。

他跟黎峰说这几天都干了什么。

黎峰的生辰是三月二十七,他不在家,陆柳也提前买了礼物,没法再弄别的。

他那天想做个长寿面,或者蒸个寿包吃,犹豫很久,一天都没精神,总惦记着。黎峰还活着,只是离家远而已,他自己弄出来,怀念个不在家的人,显得好不吉利。

这样熬到了晚上,陆柳实在熬不住了,就去灶屋煮面条吃。有肉有蛋,还是用鱼汤熬煮的,是黎峰喜欢的口味。

黎峰不在家,他不用把长寿面放着干等。他帮黎峰吃了,算他沾喜气,陪黎峰过生辰了。

除了这件事以外,陆柳就写了他今天怎么过生辰,写了“就吃这个”,把他能写的笑声拟声词都写上,表达他的笑意。

再说今天跟娘聊了什么,他为此发了什么愁。

陆柳在信上写道:“真是自寻烦恼,他俩连话都不会说呢。我想到这个,又笑了一阵,觉着不如想想你。”

墙壁上挂着他俩的画像,姿态亲密。

小卷轴上有他俩的小像,是黎峰嫌弃的没有什么可画的东西。

陆柳一天要看好多遍,他跟黎峰说他习惯了,不会哭了。但他没说,他的想念是不会少的。

这些话,他能写在信上了。

过不久,他们就能常在一处,黎峰不会这样频繁的两地奔波,他写出来没关系。

黎峰常离家,他们成亲以后,黎峰出去的日子,比在家里多。可家里处处都是黎峰的影子。

陆柳去喂狗,就记得他刚嫁来时,黎峰带他去给二黄吃认爹饭的事。也记得二黄的亲事,还记得黎峰想抱养狗闺女的原因。如今狗闺女都长大了,它爹却没怎么跟它玩过。

他去上茅房,还记得刚黎峰讨价还价的事,纠结一天能上几次茅房。

到灶屋做饭,会想到他念着黎峰的点点滴滴。那时候做饭都是开心的,他还为家里断粮发过愁。

去菜园里,还会想到初生的嫩芽。他在菜苗冒头的日子里,等到黎峰下山。那天,他知道了他怀孕的事。

走到院子里,踩着平坦的石子路,就记起黎峰铺路的样子。

杂物间里好像还有鸡苗和兔崽在似的,那个被草席竹席围着的浴桶也有故事。

回到小铺子里,他记得他们那时的欣喜激动和对未来的期盼。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陆柳的生活里却满是黎峰。

这些东西写下来,化作陆柳对这个家的不舍得。这里有他们美好的回忆。

搬家会迎来新生活的,陆柳很期待。他同样不想忘记来路。

还没离家,他就开始想念故乡了。

四月初十,黎峰他们回家,在县里转转,拿了护心镜和狼毫毛笔。

这次黎峰没留几天,要紧着跑勤快点,把小马带到府城去。再拿些薄袄走带上。

到陆家屯,他把岳父们的冬衣和厚被褥也捎带上了。

陆二保和王丰年都很恍惚,明知要走,真到要走的时候,他们却反应不过来。看黎峰收拾东西,他们问了很多府城的事,大多是城内开支。

住哪里,贵不贵?吃什么,贵不贵?现在都好了没有?他们不急,可以来年再去。

黎峰手上没停,只让他们再等等。

“你们可以跟亲戚们知会一声,舍不得谁,就去谁家里多坐坐。”

二老就跟大伯家亲热,要说不舍,只能去大伯家坐坐。

黎峰四月里跑了两趟,赶上端午回家,摆酒宴客,跟亲戚和兄弟们吃个酒。

他以后还会常回家,娘跟陆柳就不大方便,一年回不了两次。

这顿酒吃着,其实是陈桂枝和陆柳告别朋友。

陆柳早想好了,小铺子要留给姚夫郎。他抽空跟娘提过,娘没有意见。说小铺子是他们自己开起来的,他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陆柳一直拖着,等真要走了,才告诉姚夫郎,骗了姚夫郎很多眼泪,哭得稀里哗啦的。

陆柳哄哄他,说:“小铺子给你,你以后要帮我看家的。”

看家算什么?这么近,平常就能看见。空出手,里外洒扫一下,又不用天天干。

姚夫郎说他人好,“我有些一起长大的朋友,出嫁以后都变得不像从前,嫁到寨子外面的,见面都不亲热了。我还想着,你说的都是哄我的话,能去府城,以后好日子过着,新朋友交着,哪还记得我?没想到你真惦记着我。”

陆柳不会忘记他的,会一直记得他,想着他。

今天的席面,王猛来了,陈酒没来。

王猛带了只母羊过来,可以给孩子喂奶。

姚夫郎往外看看,嘀咕道:“陈夫郎怎么没来吃酒?我看他跟你处得还不错。”

陆柳说:“他是别扭性子,母羊还是他让王猛找的。”

姚夫郎听着点头,说:“处久了,觉着他这人还行,直来直去的,说话是不中听,但我也能骂他,互相之间送个什么,也不用计较贵的便宜的,他是不会受人人情的,回礼都要重一些。除了你,我就跟他相处的时候不用动脑子。”

陆柳酸溜溜的,“你之前还说跟我相处舒坦。”

姚夫郎笑了,让他收收撒娇的本事。

“拿去哄你家大峰吧,用在我这儿顶什么用?要说舒坦,那肯定是跟你相处舒坦,你嘴巴甜,他嘴巴坏,只是说相处的时候都很简单。”

陆柳不听后面的,说:“我哄他做什么?我跟你待一屋,肯定是哄你啊。把你哄高兴了,我就开心了。”

姚夫郎听得嘴角压不住笑,去搓陆柳的脸。

“我天天吃蜂蜜,也没跟你一样甜啊!难怪你家大峰天天笑成个傻子,这谁不迷糊啊?”

笑着笑着,姚夫郎又哭了。

以后就听不到陆柳说甜话了,他们好久见不了一面。

姚夫郎说:“跟人相处,真的要挑挑。都是说家常琐事,我听你说,就感觉日子好有盼头,你说什么都笑眯眯的,发愁就是发愁,不会抱怨。我这阵子出门跟人玩,到外头坐着跟人聊聊天,都感觉好没意思。一个个怨气好大,听着我很难受。”

陆柳给他擦眼泪。之前陆杨给他擦眼泪的时候,顺手留了一方手帕给他。

陆柳学着,擦完眼泪,把手帕留给了姚夫郎。

过日子的话,他跟陈酒说得多一些,总怕陈酒把好好的日子过砸了。和姚夫郎说得少,两人相处,是陆柳找他学东西多。

临要走了,听姚夫郎这样一席话,陆柳也跟他说说过日子的事。

还是老话,出去玩,就是打发时辰,不用走心,心放家里,两耳朵听了就忘,不用在意。

“安哥哥,我会给你写信的。商队每个月都要去府城送货,到时就让他们捎带回来。你也要学学认字,好看我的信。你不要给别人看,那都是我给你写的悄悄话。”

姚夫郎又被他哄笑了:“我都有孩子了,你还劝我读书。再过几年,我家元元都能送去启蒙了。”

陆柳要劝的。当爹爹的人怎么就不能读书?他们先是自己,再才是父亲。

他说:“我想你好,等你们以后把养蜂的事做好做大,说不定我们会在府城相聚,以后一起开铺面。”

这个饼子真是大,还很香。

姚夫郎吃了。心有感触,他先是自己,再才是父亲。过日子,他不如陆柳通透。

他说:“放心吧,为着看你的悄悄话,我也会努力多识几个字的。至于养蜂的事,就看我家大强有没有志气了。”

陆柳有话等着他:“大强心里有你,你惦记着,他就会帮你把事办了。”

姚夫郎戳他脑门:“一句话说两年,还在说。”

陆柳跟他笑作一团,离别的哀愁被搅乱。

黎峰请人做了很多狼毫毛笔,陆柳留了两支,他给姚夫郎送了一支,让他以后用这支笔写信。

“我也想看你的悄悄话。”

姚夫郎没有悄悄话要说,全是不正经的吃鸡研究。

陆柳说:“那就研究吃鸡,这种私房话,我跟你聊得最多了。”

姚夫郎服了。

这场酒席后,他们收拾东西,彻底搬家。

沿路都有寨民张望,他们一家,是山寨里第一户去府城安家的人,大家眼里有羡慕,却没几分嫉妒。

他们不是自己过日子吃独食,他们有带着大家伙一起挣钱。

路上还有人给他们塞吃的,都是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像姚夫郎就给他们塞了一坛子蜂蜜。怕陆柳不好带,拿小坛子装了两斤。

王猛给他们送了两斤炒芝麻,说是陈酒让给的。再到新村这边,二骏夫郎拿了一篮子咸鸭蛋来,说他们路上下饭用。

途经新村,二田两口子抱着孩子,在路边沉默望着。

他们车子没停,这一家三口也没来说话。

车子越走越远,人和村落都变成小小的。

晒场陆续有车跟出来,载着一车车的货物,缓缓跟上。

他们到陆家屯,把陆二保和王丰年接上。这对夫夫在陆家屯过了一辈子,冬衣拿完,夏季的行李只有小小一个包袱,再有一口铁锅。

鸡和猪都送到庄子上了,农具也送过去了。田地则给大伯家种,房子空置着。

大伯一家送他们到大路上,跟陆柳打了个照面,看着这一排的马车、骡子车,心中震撼赶走了离愁。这得是多大的生意啊?!

陆柳问他们有没有话带给陆杨,“我到了以后,跟哥哥说。”

苗青说:“我跟你爹爹说好了,怕他忘记,再跟你说一次吧。”

他说的多是庄子的情况,房子都盖好了,磨坊里没闲着,有面粉就往铺子里供货。

陆林把铺面经营得不错,在附近做了宣传,这下都知道他们家还卖面粉,价格没低,买菜的时候就能搭着买几斤,这点货,刚好够用。等秋季新粮下来,要再找粮商谈价。

旁的事没有,苗青让陆柳带话给陆杨,让陆杨注意身子。好身子难养,府城生活更难,要做好拼搏数年的准备,不要急躁,熬着命去拼。

陆柳都记下了。

他们离城,会经过县里,在陆林那儿拿了两封信,一封是陆林写的,一封是罗家兄弟写的。

余下再无它事,他们出城,离开三水县,往府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