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杨起早, 做了些包子。

除酱肉包子外,还有菌子肉包、粉丝包、豆腐包,再是两个甜口的包子, 糖包和豆沙包。

都做的小包子, 另外做了些超级小馒头,装了两竹筒。

他还煮了绿豆沙、杂菌汤。

早上这一阵,陆柳和顺哥儿都来帮忙了,弄完以后,陆杨带一筒小馒头, 每样包子装十个,再盛了绿豆沙和杂菌汤带上。拿上了一些干桂花, 吃完饭可以泡茶喝。

他收拾好食盒,跟谢岩一起去府学。

路上时, 陆杨让他下午别拖延,早早出来,两人结伴去乌家拜访。

去大集摆摊一事,陆杨想找乌平之问问。

谢岩也很久没见乌平之了, 正好一起过去。谈完正事,他俩聊聊学问。

谢岩不太想让他去大集上摆摊,“有危险, 不挣这个钱。”

陆杨挽着他的胳膊,说:“等下我回家,带上柳哥儿和顺哥儿去街上转转, 我先看看, 晚上再问问财神爷。”

谢岩说:“应该问问黎峰,他有没有把握?到底有多险?”

陆杨觉着黎峰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险,当个临时的护卫, 不到遇险,哪能提前知道?

黎峰跟洪家人也没多熟悉,一时半会儿打听不到重要消息。他们先看看。

到府学门口,陆杨催他进去,过会儿,谢岩来送食盒,陆杨提醒他:“你在家吃过了,就不要跟崔伯伯抢了,让他各样包子都尝尝,看喜欢哪个口味的,我以后还给他做。”

谢岩答应了,等回到静室里,他毫不客气拿包子吃。

陆杨平常做酱肉包子多,别的馅很少弄,他都没吃过这么多包子。他要吃。

崔老先生:“……”

不论见到再多次,还是会惊讶。

“你做什么?”他问道。

谢岩说:“吃包子。”

崔老先生问他:“这是你吃的包子吗?”

谢岩自有道理:“我夫郎请你吃包子,你请我吃包子。我们都不用客气。”

崔老先生:“……”

只有你一个人不客气。

他说:“你真没眼色。”

谢岩嘿嘿笑了,“我还是有眼色的,我看你不反感,我才拿的。我就没拿季明烛和盛大先的包子吃。”

这倒是让崔老先生惊讶,他拿一只小包子吃着,再喝两口杂菌汤,过会儿会过意,瞪他,道:“看菜下碟,欺软怕硬。”

谢岩没顶嘴,又拿个糖包子吃。

他以前没吃过糖包子,不知是这种好滋味。

一口咬下去,有烫烫的糖汁流出来,里面还有没完全化开的糖粒,口感沙沙的。

他今天来得早,本也吃过来的,吃两个糖包子,就吃不下去了,擦擦手、擦擦嘴,他喝两口茶漱口,从书包里拿本书看。

崔老先生来当看门人,对他有个好处,他能借书回家看。一般是不能带出府学的。

他昨晚跟陆杨在商量大集的事,没看两页,趁早再读读。

崔老先生眼尖,瞥见他书包里还装着一本字帖,上面写着“崔仲卿”。

他让谢岩拿出来看看。字帖摆到桌上,他看见“临写崔仲卿大人千字文”。

崔老先生:“……”

他看向谢岩,谢岩根本没把这本字帖当回事。

他忍不住提醒谢岩:“临帖子没用,乡试的卷子是誊抄阅卷,没法子靠字体胜出。”

谢岩知道。他说:“我夫郎好不容易给我弄来的,我放书包里背着,有事没事翻一翻,他看了高兴。”

谢岩看见这册字帖,还叹气道:“写字帖也能挣钱,但要皇上夸才行。我平常看看,学习也有动力了。”

崔老先生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他问谢岩:“你知道这个崔仲卿是谁吗?”

谢岩不知道,他就见过县官和学政大人。

他稍稍动动脑子,说:“是你本家。崔伯伯,你的字能挣钱就好了,写个帖子给我夫郎,你养老钱都有了。”

崔老先生愣了下,然后放下包子,哈哈大笑。

谢岩就当他讲了个笑话。值钱的字太少了,除了已故的大书法家们,就是让圣上金口玉言夸一夸了。崔伯伯都这般年纪了,指望他写字帖,不如让他评几篇文章,合订到一起,拿出去卖书挣钱。

谢岩想到这里,突然灵光一闪。

对啊,他怎么就不能请人来评文章,再合订出书呢?这肯定有市场。他还没看过这类型的书。等下午见到陆杨,就问问他行不行!

想到这里,谢岩也哈哈大笑起来。

另一边,陆杨回到家,灶屋都收拾完了。

赵佩兰找出草料,在剁草料,给马准备口粮。

贺夫郎手脚麻利,这一阵都洗完衣裳了,都在院子里晾着。

到陆杨回家,刘有理早已去了府学。贺夫郎就来找陆杨玩。

陆杨说:“我打算带我弟弟去街上逛逛,你要不要一起去?”

贺夫郎只熟悉附近的街道,还没认真逛过,听得又想去又忐忑。他手里没留铜板,每天吃得少,跑远了就会饿,晚上就没力气伺候男人了。

陆杨不强求,等着陆柳和顺哥儿收摊的空闲,把威猛喂了。他避着贺夫郎,把狗子带到狗窝那边喂,再跟他坐竹床这边说话。

贺夫郎知道狗吃得好。想也知道,人没吃饱都是皮包骨,更何况是狗?

他看陆家兄弟养的三条狗,都胖乎乎的。尤其是陆杨养的威猛,毛都炸开了。

贺夫郎跟陆杨说:“柳哥儿找我买了十个咸鸭蛋,我三文钱一个卖的,得了三十文钱。昨天给我夫君了,他瞪我好久,然后问我还有多少咸鸭蛋,让我都拿出去卖了。他还头一次让我出去卖咸鸭蛋。开了这个头,以后我们家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刘有理不要面子要银子,只能是急需用钱。

短期内,能用到很多银子的地方,就是乡试了。

陆杨稍作提醒:“你不要全卖了,你又不出去买菜吃,就靠着咸鸭蛋下饭。人不吃菜就算了,哪能不吃盐?你靠着它活命的。”

贺夫郎没想到这个,愣了会儿,点点头,满眼感激的应下了。

“我晚上再跟他说说。”

他的话密,接下来就是他要跟刘有理商量商量,在府城买些鲜鸭蛋和盐,他会腌蛋。转手就是银子,很划算的。

陆杨算算咸鸭蛋的制作周期,再算算乡试的日子,觉着贺夫郎能做一次,便没拦。

过不多久,陆柳跟顺哥儿赶车回来。

他俩力气小,是赶马车出门的。

黎峰最近都骑马出去,赶到洪家接人,就借了陆杨的马用。正好让马出去遛遛弯。

家里两匹小马就不拉车了,平常牵着在巷子里走走。

天热,早上这一阵的生意后,陆柳跟顺哥儿都满头是汗。

他俩神色喜悦,到家都笑眯眯的。喊了陆杨“哥哥”,跟贺夫郎打声招呼,先回屋收拾锅碗。尤其是碗,他们特地去杂货铺买了五十个小碗。一碗用一人,用完回家洗。

做书生生意,就要这样讲究。

这头收拾妥当,陆柳还拉着顺哥儿回屋换了身衣裳。

这阵的日头还好,太阳初升,要出去就得趁早。

陆柳跟顺哥儿互相理理衣裳,到了外头,还拿小铜镜照照脸蛋。

陆杨打趣他们:“怎么不抹抹胭脂和口脂?”

陆柳抿抿唇,略略心动,想想待会儿要出的汗,止住了想法,拿了一把小蒲扇在手上。这便能出门了。

陆杨再问贺夫郎要不要一起去,“我们就逛逛,不买什么。明天开大集,我们还没见过,先去看看。”

贺夫郎也没见过。他想想婉拒了,他要省点体力。

陆杨不再劝,三人戴上大草帽,往衙门附近走去。

陆柳路上很激动,他跟陆杨和顺哥儿比划,说着黎峰昨晚上告诉他的事情。

“说天上都用布料遮阳,用的素罗布,就是哥夫做书生袍服的料子,四两银子一匹的那个布。大峰说有好多颜色,太阳落上头,照到地上的光都是彩色的,可漂亮了!”

别提顺哥儿了,陆杨都睁大了眼睛。

“这么阔气?”

陆柳“嗯嗯”点头,说:“这些布都要送给客商的,白送!大峰昨晚跟你说了摊位的事,我还说我们能不能得到这些布,他说没可能。这些布料,是谁花钱最多,就都赠给谁。”

刺激消费?陆杨把这个法子记下了。

陆柳再说商号有多少,摊位有多少,摊位都是按照时辰出租的,陆杨更是点头。

如此一来,不到最后一天,客商们的消费额不会固定,随便采买一单,就是上千两白银。排名的变化非常快。

陆杨问:“他们会知道自己花销的银子数额排第几吗?”

陆柳回忆了下,摇头道:“没听大峰说,可能不知道吧。”

顺哥儿急忙忙插话,努力加入这个话题。

“杨哥哥,要是你,你怎么送布?”

陆杨反手捏他脸蛋:“谁让你考考我的!”

他早没想,突然被提问,一时没有想法。

陆柳低低笑起来,挽着陆杨胳膊,把他拉向自己。

“哥哥,还是我机灵吧!”

顺哥儿瞪大眼睛,也不与他抢,陆杨在哪里,他就黏到哪里。他说:“大嫂,你怎么这样?”

陆柳没咋样,他就是问问,问问而已。

三人说说笑笑,到了民富路附近。

在大集筹办以及开市期间,这里清场,不能有小摊贩在,商铺则是正常营业的。

因查验期间,也会捉贼,等内场布置完,普通百姓都会绕道走,往来的只有参加大集的商号。

他们就近住店,把样品货物带过来,只等着开摊。

陆杨带着两个弟弟,在外张望。

在大集主场地附近,众多的小集市已经提前开起来,小摊贩们密密麻麻,多数是卖绿豆汤、酸梅汤、银耳汤的,还有凉茶、解暑茶。

这些人在府城多年,对于每个季度的大集了如指掌。老板和伙计们忙起来没空吃饭,把馒头饼子塞嘴里都没空咬一口,还赶着吆喝呢!

这时候就要多卖茶水。小摊贩就带两个炉子,烧水都烧不及。一个摊贩不够,于是又有街连街的小茶摊支起来。尤其是夏季。

别的季节,以各类汤、粥为主。

夏季时,会有多种口味的茶水。最贵的是银耳汤,给老板们吃的。

因离得远,这个距离平视过去,都能看见铺在头顶的布料。

陆杨又一次惊到了。这场面,不亚于他第一次到码头集市的震撼。

摊位已经划分出来,占了明早开市时辰的商号都在摆货、看样子。来来回回走着,看显不显眼。

有人把货摆得高高的,还要看看搭的高台结不结实。

一眼看去,天上是彩色的,地上是热闹。

他们站在原地,还常常给伙计们让路。

这些人或是抬着货,或是抬着酒,还有人是抬着桌子,把查验不合格的桌子换了。

三人里,最惊讶的是陆柳。

他来到府城以后,连码头都没去过。上街逛逛,只知热闹。原来没有最繁华,只有更繁华。

他前阵子还去扯布了,布庄里展示出来的布料,都没眼前这条街上挂出来的多。像这样的街道,还有好几条。

身后传来祝贺声:“隆昌商号李老板请大家喝茶!祝李老板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三人回头看去,有个茶摊子被包场了。路过的行人伙计听见这话,都围了过去,说一句吉祥话,换一碗凉茶。

有一个起头,别的商号老板听见,也拿银子包场,一时之间,祝贺声此起彼伏。

陆柳看见了,这样小小一个茶摊子,不过三五壶茶水,竟然能收八钱银子。

“哥哥,我也想来卖茶……”

陆杨让他别想,“想挣钱,跟我一起来卖菌子。搞完以后,你就能开饭馆了!”

陆柳听到这个,心都提起来了。

他不知大集会不会受到影响,怕波及无辜,恰好倒霉的是他们。

顺哥儿问:“我们要是来卖菌子,摊位在哪里啊?”

陆杨猜着,应该就在民富街,八条主街之首。

毕竟摊位都定出去了,洪家能给他的,肯定是自家的摊位。

以洪家的财力和主办的地位,在民富街占几个摊位,再正常不过。

陆柳听着摇摇晃晃,路都不稳当了,要挂在陆杨身上。

“天呐……这么多摊位,能挣多少钱……”

陆杨算不出来,他跟乌老爷聊过很多,没详细说到这个。

“晚上我跟你哥夫要去找财神爷,我再找他打听打听。现在还要考虑一个问题,我们就算要来卖货又怎样?码头也没多少存货。再好的机会,也就清个库存。”

陆柳的心都痛了。

这种有钱不能挣的感觉太痛了。

顺哥儿也走不动道了,跟着挂到了陆杨的胳膊上。

陆杨左右看看,挑了一间酒楼,带他们进去坐。

遮阳布都挂上了,不必问二楼包间,他们就在一楼大堂坐。

顺哥儿去过码头集市,知道那里的存货数量。他们家定居府城以后,山寨送货勤。过了端午之后,是三队人送货,错开日子,匀算下来,约七天来一次。

现在铺面和仓房里,能有六千斤山菌。

陆杨摇头,“这不够。”

在码头上,遇见一个大客户,都能五百斤、一千斤的走量,到大集上,应该是一千斤打底。

货物需要宣传,以前府城没流行菌子菜,大集之上也就没谁卖山菌。现在菌子菜扬名了,他们再来叫卖,听见吆喝的人,总会来问问价。

山菌好运输,他们都切片了,不是易碎品,少量沾水也没事。不论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这都是很好带的。

要来大集上,得要翻倍的数量才行。

陆柳掰手指算数,震惊道:“一万两千斤?”

陆杨点头,“菌子菜流行一年多了,至今还卖得火热,我们的铺子开在码头上,开门就有生意。凡是出门吆喝拉客,说是卖菌子的,客商们都要来看看,开口都是吃过菌子菜,好吃、难忘。这样少量多次的带货出去,大多数客商的回购量都有增加,甚至翻倍。有部分走陆路的客商是不到码头去的,他们多地奔波,只赶大集。这些人都会提前来,肯定也吃过菌子菜,我们要是来卖货,他们八成感兴趣。半天的摊位……可惜了。”

如果都是小气鬼,一人拿个百来斤,他半天刚好卖完。现在怕是不行。

他摇摇头,点上茶,点一盘瓜子,再上一盘牛肉塔。

酒楼不欢迎闲客,他们才吃过早饭,没法子再吃。点个牛肉塔凑数。

陆杨第一次吃牛肉塔是在登高楼,有个文雅的名字“状元塔”。三钱银子一盘。

那次吃,是余老板给他添的菜,为谢岩庆生。可惜谢岩没吃着。

快到他的生辰了,今年一定带他去吃。

陆杨说:“这个菜是卤菜,白口都能吃,当零嘴吃,味道挺好的。”

陆柳小声嘀咕:“我今天卖出去的早饭才三百多文钱,不算本钱,就够买这个菜吃。”

陆杨让他看看外头,“我的好柳哥儿,你看看外头的景象,三钱银子算什么?你的心要大一些,以后的路还长呢!”

陆柳果真听话,看向门外。他看见了黎峰。

他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黎峰,习惯性招手喊人,喊出“大峰”二字,才受惊似的捂住嘴巴。

陆杨跟顺哥儿都朝那边看去。顺哥儿提前捂住了嘴巴,没发出声音。陆杨则挑挑眉毛,看了眼洪家大少爷。

身材如此纤细,还欲盖弥彰的戴着抹额。是个小哥儿。

洪家这样大的家业,竟让小哥儿来打理。

陆杨心潮澎湃,内心极受鼓舞。都说商人位卑低贱,男人行商尚且阻碍重重,小哥儿小姐儿出来做生意,更是难如登天。做个大生意,被千万人盯着,承受的恶意极大。

洪楚可以,那他也可以。

陆杨在乌老爷子那里听来的种种险阻,突地松快。前途一片光明!

黎峰知道他们会来逛逛,没想到是在酒楼碰上,略一挑眉,笑了笑。

看他笑了,陆柳才放松下来。

四方的桌子,坐了三个人,一人占一边,陆柳不踏实,抓住了哥哥的手。

掌柜的亲自迎过去,把洪楚等人迎到二楼包间。

洪楚问黎峰:“那是你夫郎?有两个长得一样。”

黎峰说:“喊我的是我夫郎,跟他长得像的是他哥哥。剩下那个是我弟弟。”

洪楚回头看向那一桌,正好对上陆杨火热的视线,他扬扬眉,跟洪老五说:“五叔,把他们请来,我想跟他们聊聊。”

洪老五落后一步,等洪楚他们上楼,才朝着陆杨等人走来,说了洪楚的意思。

“我家少爷想跟你们说说话,请吧?”

顺哥儿有些害怕,还舍不得牛肉塔,想留在这里。

陆杨说:“走,别给你大哥丢脸。”

他也瞥见了陆柳的心疼模样,喊来伙计,让人打包,放在柜台上。等会儿带回家吃。

陆杨跟顺哥儿都见过洪老五,他单独给陆柳做了介绍。

洪老五对陆柳挺客气的,说:“我常听黎兄弟提起你,他们那一帮兄弟都是疼夫郎媳妇的,在码头都成佳话了。”

陆柳不知这是不是真的,他客套回去。

洪老五给两个宝宝送过长命锁,是银子做的,他也惦记着。

“早听说过你,我在家带孩子,难得出来一趟,没法子去码头,还说让大峰请你到家里吃顿饭。他说太远了,你也忙,就在码头请,我一直没机会见着你,今天真是有缘!”

洪老五听着笑呵呵的,领他们上二楼。

陆柳就说个场面话,人还是虚虚的挽着陆杨的胳膊。

陆杨冲他挤眉弄眼,无言把陆柳揶揄了一通,到了楼上,陆柳两脸红彤彤的。

他再看站在包间里的黎峰,不知怎的,脸色更红了。

洪楚请他们坐,跟黎峰说:“黎老板受我委托,今天委屈了,改天请你吃酒。”

黎峰站后头,别无二话。

陆杨等三人入座,小二来上茶、上瓜子,再端上一盘牛肉塔。跟他们在一楼大堂点的东西一样。

洪楚问陆杨:“陆夫郎,你逛完集市了吗?感觉怎样?”

陆杨说好。他非常震撼,以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洪楚再问他:“你看还有哪里能改的吗?”

同类之间有默契。陆杨抬眸看,明白他问自己的原因,便如实说:“我以前没赶过大集,这两天才有所了解。一路走来,听人说起某某客商已经抵达府城、据说想要某某货物,猜着今年是哪家老板能拿到彩头,把这些素罗布拿走。我想着,这些客商,该是花多少银子算多少银子,只等着最后公布结果,才知道谁花钱最多?”

洪楚点头,“是这样,年年如此。大集上不出货,只出货单。各家仓房备好货,拿着货单和银票,找管事登记,我们有账房核对。集市收摊时,会在这条街的酒楼大摆宴席,到时公布账目,一并把布料送出。”

陆杨垂眸想想,问他:“你知道花魁的叫价方式吗?”

洪老五瞪大眼睛。

洪楚挑眉:“怎么说?”

陆杨笑道:“价钱嘛,是比出来的。这个彩头,也是客商财力的比拼。我听说还有皇商会来采买?一般商人哪好压着皇商去抢彩头?如果是我,我今年拿货非常多,有可能拿到第一,为着能拿下一千多两的布料,我会再凑凑数,让这个名头稳当。但如果有皇商来,我就会酌情少拿一些。一些可买可不买的东西,我这次不会买。”

客商有大小,排除皇商之后,就剩大客商之间的竞争。这既是利益,也是荣誉。

能拿第一的客商,名头响亮不用提。同时还能展现实力,让集市商号们都能看见他们家的财力,往后合作者无数。

只要银两相差不多,前后几个名次之间,都会争一争。

而皇商来参与,把他们的花销报出来,别家客商心中有数,想拿货的,算算账,也能多拿一些。

洪楚听着有趣,引他说出下文:“你的意思是?”

陆杨说:“辛苦一下账房,在主街之上贴红榜。只贴前十名。再找几个伙计,满街吆喝,只说哪家客商位居第一便可。”

洪楚突然转话题:“你点过花魁?”

陆杨差点呛到,他去哪里点花魁?!

“我听说的,我在市井长大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听了很多。男人去了花街就爱吹牛。多少银子听一曲、睡一觉,还要说具体的人是谁。既要显阔,也要显摆他能挨上天仙。”

洪楚有些失望:“我也没点过。”

室内有一阵沉默。

陆杨数次张嘴,豁出去与他攀交情。

“改天我们一起去。”

洪楚笑了。

陆杨说:“你出钱。”

洪楚点头。

陆杨也笑了。

难怪状元郎喜欢跟财神爷玩,有人出钱就是爽啊。

他还没点花魁呢,心情就好了。

洪楚看向陆柳:“小陆夫郎,你想去吗?”

陆柳倏地坐直,他磕磕巴巴说:“我、我就不用去了吧……”

他性格跟陆杨完全不一样。

洪楚说:“我出钱。”

陆柳内心挣扎数遍,又透过窗户,看看那些彩布。

他想去长长见识,想看看花街是什么样子的,花魁又是什么样子的。

他点头说好。

顺哥儿一看他俩都要去,想开口又不敢,就眼巴巴看着洪楚。

洪楚不带他。

“我可不想得罪黎老板,他杀人厉害。”

黎峰:“……”

顺哥儿说:“你都把我大嫂带去了……”

洪楚觉着没什么,“听个曲而已,又不做什么。”

他喊洪老五:“五叔,上菜吧。”

话题又被他带到了红榜上。

他问陆杨:“有红榜,就够带动几个商户。可不可以这样,定排名,多弄些彩头?把更多的客商调动起来。”

陆杨提出一个想法,他能完善到后面的。两人很有得聊。

可以定彩头,但选定多少个?

最多能拿一千多两银子的货物,排后面的彩头不能少太多吧?

计划可行,能产生更多的订单,挣到更多的银两,添就添了。要是不能,今年可要赔钱了。

陆杨说要请账房核算一下,彩头最好是跟布料等同的硬通货。糖酒茶。

酒不好运输,夏季也不好卖糖,茶可以。

陆杨倏地灵光一闪,“还有药材!”

他怎么忘了,他们商号还有药材生意!

屋里两个伙计,从怀里掏出小算盘,就地噼里啪啦算起来。

账目出来之前,他们吃饭,聊聊彩头的种类,谈谈拿彩头的名次。

明天就要开市,洪楚下午还有事情,不跟他们多说。

他给陆杨留了名帖:“你想明白了,要来摆摊,带着我的名帖,找集市管事就行。”

陆杨连声道谢。

黎峰不跟他们同行,还要继续当护卫。

陆柳走的时候,看了黎峰好几眼。

到楼下,掌柜的从柜台里拿出打包好的牛肉塔。

牛肉装好,就是一盘肉,没有塔了。

他们戴上草帽,再不逛了,回家去。

这两个时辰的经历,让他们三个人都发虚。

陆柳跟顺哥儿吃饱喝足,架着陆杨往前走。

“哥哥,你是醉了吗?怎么软绵绵的?”陆柳问。

“杨哥哥,你是不是没吃好,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顺哥儿问。

陆杨的手臂压在他们肩头,说:“我今天真是开眼了。你俩难道没听见吗?他计划拿出两千两银子做彩头。两千两银子,彩头……我怎么没这么多钱……”

陆柳扶着他,说:“昨天大峰回家也是这样,看起来好累。哥哥,没事的,我们在挣钱了。”

他顺嘴就说:“以后你一掷千金不眨眼!”

陆杨说:“我的小铺子,一个月挣九两银子都是多的。”

顺哥儿给他鼓劲儿:“你以后也开大酒楼!”

陆杨不开大酒楼。

他现在迫不及待要见财神爷,让人给他点拨点拨。

难怪乌家那样的富商,在府城只是个普通商号。原来这里面能有这么大的差距。

洪楚要是知道他以前年入一百两,还会请他吃饭吗?

不敢想啊不敢想。

陆杨也想见见他家状元郎,他的心怦怦跳。他找到他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