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一, 谢岩生辰。

赶着大集的东风,家里连着忙了一阵,再有逛花街的帖子, 谢岩又要请同窗吃饭, 顺延到了月底。

月底休沐,陆杨给他蒸了寿包,做了长寿面,找了个盒子,把玉料装着, 给他祝寿。

今年大家都住一条巷子里,家中热闹得很。

早上的寿包, 都拿了两个吃吃。叫了小麦和壮壮过来拜寿。

两个小娃娃话都说不清,是陆柳扶着孩子帮他们说的。

陆柳和黎峰送来了十八支狼毫毛笔, 把谢岩笑得见牙不见眼,真是一点都不斯文。

黎峰当时就跟他讨要回礼了,等来年,他跟陆柳过生辰, 要谢岩送画给他们。

谢岩笑眯眯答应了,说把他们一家人都画上,团团圆圆的。

两连襟笑呵呵聊了好久, 气氛难得和谐。

中午都来家里吃饭,早饭后,陆杨就出门采买。谢岩黏着他, 跟他一起。

他已经下了帖子, 晚上在登高楼吃酒。

乌平之是他好朋友,中午到家里吃一顿,下午一起聊聊学问, 差不多到时辰,两人再结伴去登高楼。

都是些书生,陆杨就不做陪了。

谢岩就早上这一阵特别有空,紧挨着他黏着。

陆杨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松手,“我来挽着你。你比我高,这样挽着我,把我架着,我脚都踩不着地了。”

谢岩还想矮身走路,装成个小矮人,陆杨不让。

“又长一岁了,走路端正些,像个大人。”

谢岩还记着陆杨说的,不喜欢他太高。

陆杨早都忘了,“谁让我家状元郎只竖着长,不横着长呢?”

谢岩由他挽着,嫌他挽得不够紧,笑一阵就要挤着他。

这黏糊劲儿,头顶的太阳能把他们晒化了!

陆杨出来要多买一些菜,有些硬菜来不及做,他就到酒楼买两份。比如说牛肉塔和酱肘子。

家里日子好过了,嘴里不馋肉,平常都没想着吃肘子。往年摆酒吃席,桌上都有一道肘子,他们习惯了,便买上两只。

牛肉塔上回吃过了。他们去民富路时点过,当天碰见洪楚,让人打包带回来了。放的时间有点久,味道不如刚上桌时好,也买一份。

陆杨再买了鲜鱼,打算做一道蒸鱼吃。有鱼跃龙门的兆头。

再是时蔬,豆角、南瓜、茄子、茭白等都买了。他看见有人卖鸡鸭,各买了一只。鸡就烧着吃,鸭子炖汤。

屠户那儿提前定了货,今天过来直接拿。给他们留了猪头肉、猪耳朵,陆杨还要了两斤猪血,三斤猪肉,两斤排骨,三根腿骨。今天吃得好,给三只狗子也弄顿好的吃。

回家路上,把调料添一添,再买两块豆腐。到家就开始收拾。

黎峰把鸡鸭杀了拔毛,陆柳收拾鱼,顺哥儿帮着择菜洗菜,陆杨洗个手的功夫,备菜都出了两盘子。

谢岩生火,他就来掌勺。两口灶都用上,一边煮着大骨头焯水,一边炒菜。米饭在两爹那儿煮着,他们把三根腿骨也拿去煮着,弄完装罐子里,炖些汤水出来。狗子中午跟他们吃个肉菜,晚上就啃骨头喝汤。

两爹收拾的时候,眼皮子都在跳。

陆柳跟陆杨说:“他们肯定在想‘狗都比我吃得好’!哈哈哈,我刚嫁给大峰的时候,看他收拾认爹饭,心里也直犯嘀咕。”

陆杨忙着烧菜,说话没回头,笑道:“那以后就让他们帮忙做狗饭,多做几次习惯了,就知道现在是在过好日子了,日常吃喝就舍得了!”

陆柳笑呵呵应了,“等会儿跟他们说!”

三个人备菜,收拾一会儿就弄完了。

赶着午饭的时辰,陆柳闲不住,拿了几盘子菜回家炒。

过不多时,乌平之过来,他们正好摆盘上桌。

谢岩说过了,今天不用带礼,乌平之来的时候,带个礼物,他还不高兴。

等乌平之把盒子打开,给他看里面的十对鸳鸯扣,又把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乌平之真是服了他。

他过来,正好十个人吃饭。两家的桌子拼一拼,坐得满满当当。

都是自家人,席间就黎峰喝酒,乌平之陪了两杯。其他人都喝茶。

两个小宝还不能吃这个,老样子,拿米糊糊骗一骗。

清早祝寿过,吃饭时只说说家常。

谢岩成亲以来,家中常常这样热闹。

在县城的时候,陆杨就会摆酒请客,那时候在铺子里,两桌都坐不下。

他的人生,从成亲开始,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一晃眼的功夫,他都长两岁了。

陆杨嫁给他的时候,他抗拒读书,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决定要考个功名。

那年他是秀才,直到现在,他还是秀才。一切好像没有变化,但他知道,他已经大不一样了。

再等两个月,他所有的努力与期望,都能见到结果了。

谢岩倒茶敬娘。

他娘是个温柔性子,这几年跟他相依为命不容易。

早年他没立起来,让娘跟他一起吃苦受累,是他不孝。

他也给乌平之敬茶。

他从前太不知事,错过了很多,也辜负了很多,好在都捡回来了。

他再倒茶敬陆杨。

他们一路走来,陆杨的辛苦之处他都看在眼里。

越往前走,世界越广阔,他们就越渺小。他们同舟共济,要走得更远一些。

他一圈敬茶,喝水都喝饱了。

陆杨摸摸他肚子,听得见水声,让他歇会儿再吃。

陆杨跟乌平之聊去省城的事,“我想过去陪考,顺道去省城长长见识。府城就这么繁华了,不知省城又是什么样。”

他说他要长见识,谢岩不好说不让他去,嘴里还是怕他辛苦。

“两地离得近,你想去,以后有很多机会去,这回就算了吧?到时考生多,路上挤,城里也挤,你看不出什么。”

陆杨要去,理由都想好了。

都说运河之上有水匪,水上不安生。赶上科举考试的日子,匪徒们不敢作乱,他才好跟着出行。万一自己出门,碰上个不长眼的,这要怎么办?

这话也不吉利了,谢岩把他说了几句,再问乌平之路程。

沿岸去省城,走水路,要三五天的路程。

真不算远,就看天气好不好,遇没遇上事。

乌平之说:“我们去省城,有住处。我爹置办了房子,比较小,住我们几个住得开。”

坐船赶路,没有走陆路颠簸,陆杨再跟乌平之说说细节,这件事就定下了。就剩谢岩嘟嘟囔囔、嘀嘀咕咕。

众人吃饱喝足,谢岩肚子里的水消化完了,饿了,盛一碗饭,自己慢慢吃。

黎峰问他们:“要不要我送你们?”

乌平之说不用,“赶考这一阵,路上都挺安生的。运河上,府城到省城这一带也很安生,我没有听说过有水匪作乱。”

谢岩也觉着不用。陆杨要跟他一起去省城,少说要二十多天。这阵子家中要靠黎峰照料,黎峰不在,家里没个主心骨,还有两个小娃娃,这日子怎么过啊?

吃席简单收拾难。谢岩吃完饭,还说帮忙收拾,陆杨催着他回屋看书去。

距离考期很近了,不用他干这些琐碎杂活。

家里人多,黎峰多打几桶水上来,三家都把盆拿来,三个人蹲盆前,一个个的过水,不一会儿就洗完了。

下午黎峰在家,拿着泔水桶,把门前的水道都清一清。

住在城里,水道清理是一桩麻烦事。堵了道,没法排水,还要积出臭水,日子没法过。

到六月底,这条巷子里剩下的住户就更少了,尤其是合租房,空了一大半。

住在一条巷子里,水道连着,黎峰就一道收拾了。

陆柳帮忙洗完碗,擦擦手,拿着大蒲扇过来找他。黎峰干活,他就帮着扇风。

到贺夫郎家门外的时候,贺夫郎不好意思,说他自己弄。陆柳让他别动:“没事,这一条道都收拾了,不差你一个。”

贺夫郎揪着衣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回屋拿了几个咸鸭蛋给陆柳,问他:“你们家里谁过寿?我听你们家很热闹。”

他还说过去玩,也不敢去了。

陆柳说:“我哥夫的生辰,家里吃了一顿。你吃了吗?”

贺夫郎自是说吃了。吃的什么,他就没提了。

水道往前清,陆柳跟着黎峰的步子往前走,贺夫郎没跟过来,站门口望着他们,眼里都是羡慕。别家男人都不会嫌弃自家夫郎。

顺哥儿把碗筷收拾归整好,端着自家的碗碟回家,到巷子里,听见陆柳问他:“都忙完了?”

顺哥儿点头,“嗯,杨哥哥要炖老鸭汤,等会儿出来玩!”

再等一会儿,陆杨也出门来了。

家里两个书生聊学问,他跟娘都不在家里坐,免得吵着他们。

炖了汤,陆杨泡了茶。

家里没茶点,他打算去街上买点。

陆柳忙着给黎峰扇风,看看哥哥,又看看男人,陷入纠结之中。

陆杨不扫他的兴,叫上两爹一块儿出门。

他难得空闲,跟两爹出门逛逛去。

他们适应性不错,手里有活干,时辰过得快,心里也踏实。

在村里的时候,他们没跟几家亲戚往来,搬来这里,还要更热闹一些,出门就能聊天、逗孩子。

陆杨问他们最喜欢城里的什么,不出他所料,两爹都说是卖早饭。

早上那一阵的忙碌,他们需要分许多空闲出来准备。

比方说,为了能有足够的鲜鱼,陆二保在菜园附近挖了小池子养鱼。

他们没有养鱼的经验,原先是养在盆里、水桶里,养不了多久。

天天去买鱼很麻烦,也不是天天都能碰到鱼贩子。府城的酒楼饭馆太多了,有时去晚了,还买不到鱼。所以他们遇见了,就会多买一些。

为着让鱼住得宽敞,陆二保就跟养鸡养猪一样,给鱼圈出一块地,做个小窝。

王丰年照着鸡和猪的法子来,每天都要换水。赶上晴天,太阳特别大的时候,他跟陆二保还搭了棚子,给鱼遮阳,怕把它们晒熟了。

收拾鱼汤是最简单的一步了。为着每天都有鱼汤卖,他们背后付出了很多努力。

菜园里也长出了菜苗苗。种的时间短,长势不佳,吃几顿就没了。陆二保要多种些萝卜,到冬季,家里不缺萝卜吃。

陈桂枝说要做酸萝卜,这东西好吃,他们去摆摊,能卖得好。

陆杨听他们一串串的说,看他们眉眼间都有了神采,心里为他们高兴。

陆杨喜欢去茶楼买糕点,茶楼客量大,糕点上桌都是热乎的,跟糕点铺子里不一样,他去铺子里买,都是凉的。

到了茶楼,王丰年跟他说:“杨哥儿,过阵子,我跟你爹再攒点钱,就带你跟柳哥儿来听书。”

陆杨诧异:“怎么想到带我们来听书?”

王丰年说:“上次柳哥儿说过,说热闹,我们想来听听。”

他们俩没去过茶楼,不知听书要多少钱。

两人手上有几两银子,总觉着不够,平常不好意思开口问,怕两个孩子直接塞钱给他们。这阵子陆杨忙,马上要去省城了,他说攒钱没事,反正陆杨没空去。

陆杨感到新奇,带着两爹进了茶楼,正好赶上说书先生在讲《包公案》。等着茶点时,两爹频频看向说书先生。虽然前文后语不详,他们却对这个故事产生了好奇。

平常连闲话都没出门听几句,故事对他们的吸引力可想而知。

陆杨给伙计递块碎银,使个眼色,伙计了悟,说:“客官,您要的酥饼还没出锅,要么坐下等会儿?”

陆杨就近坐,带着两爹也坐下。

两爹紧张兮兮的,绷着身子,左右瞄了好几眼,见没人说他们,才放松下来。

他们问陆杨:“杨哥儿,这要等多久啊?坐这里干等是不是不好?”

陆杨假模假样看看别的客人桌上都有什么,问他们:“要么我们点一盘花生米或者瓜子,再叫一壶茶?”

他们都吃饱出来的,喝不下去茶水。

想着这里是茶楼,不要茶水怪怪的,抬眸时纠结又犹豫。

陆杨就帮他们做决定:“买一壶劣茶,上一盘花生米。”

王丰年捏捏钱袋子,说:“上好茶,给你喝好的。”

他们头一次跟陆杨来茶楼,上个好茶,让陆杨喝个舒坦。

陆杨听他的,点了一壶毛尖。

他后来喝过别的好茶,却忘不了毛尖的味道。

那是他第一次来府城,第一次进大酒楼。

跟谢岩吃个饭,饭菜都打包了,把茶喝完了。

说书先生还在继续,三人间或里闲聊,陆杨外向,跟着别的客人一起拍手叫好,问案情发展。

陆二保跟王丰年被好茶撑起腰板,能坐这里好好听书了。间或里跟陆杨嘀咕几句。

陆杨听过《包公案》,是罗家两个哥哥讲给他听的。

他能给两个爹解释解释前情,说说人物,还给他们剧透。

两爹听得连连点头,一时顾不上说书先生,眼睛都望着陆杨。

陆杨不砸场子,往后面再说,就是瞎编的,包公都上天拜见玉皇大帝了,跟玉皇大帝请来雷公电母,让他们下天雷,劈死坏种。把两爹唬得一愣一愣的。

旁桌的客人离得近,听见陆杨如此这般一番说,回头问他:“然后呢?”

然后陆杨要回家了。

这客人怔住,转而失笑,给他鼓掌叫好。

两爹不知道后面的故事发展是怎样的,当陆杨说得好,挨夸了,也笑呵呵的。

陆杨给过银子了,拿上酥饼、小麻花、米糕就能回家去。

王丰年问了价,怎么都要把茶钱给了。陆杨没跟他争。

陆二保问伙计:“听书的钱是多少?”

伙计笑道:“今天是秦二爷请大伙儿听书,下回您来,想听什么,您点一个,二钱银子听一回,满场客人都念您的好!”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过来听书,是可以不用给钱的。

这里没有他们想象的贵,要是客少,一壶劣茶,一盘瓜子,二十文钱,能坐一天。

他们神情恍惚的出了茶楼,站门口回望一眼,依稀听得见大堂里传来的说书声。

这半个时辰,像做了一场梦。原来他们手里的银子,早就够请两个孩子听书了。

回家路上,陆杨跟他们说起城里的大致开支。

没钱有没钱的过法,就像家里过日子似的。有钱就割肉买蛋,没钱就吃青菜野菜。

所有开门的店面,都有便宜货。

他们怀带几两银子,足够进去摆阔了。

在登高楼吃一桌酒,三五两银子就够了。要了好酒,才会贵一些,平常吃喝,一二两银子能吃得顶顶好。

他们来府城快两个月了,日常花销都有数,房租较贵,吃喝还好。挣的银子足够花。

“不用怕,你们是勤快人,到哪里都能讨生活的。”陆杨说。

他们脸上有笑,说:“那明天带你跟柳哥儿来听书,你们喜欢听什么,就点什么,上一壶好茶,也买几个糕点吃吃。”

陆杨答应了,“行呀,明天还来听《包公案》。”

他们进了巷子,黎峰已经清理完水道,都坐在竹床边玩。

地上铺了草席,让两个小宝在上面爬着玩。

三条狗都围着草席转,两个小宝贝追着它们爬,都不用大人去逗他们了。

陆柳歇会儿,拿了算盘出来算数。

黎峰报个数,他来算。看对不对。

陆杨过来,把米糕给他。

这个米糕是纯米粉做的,糖都没加,可以给小宝宝吃。

跟自家做的开花米糕不大一样,这个米糕像是米粉压出来的,捏一捏就碎了,全是米粉末。

陆柳洗了手,叫黎峰把娃抱来,喂他们吃点米糕。

小宝贝爬得高兴,米糕都没法勾住他们,他们还要爬,还要抓狗狗。

陆柳就自己吃了。

两爹跟他说明天去听书的事,陆柳也欣然答应了。

再听说他们刚才在茶楼听了会儿《包公案》,所以回来晚了,陆柳笑道:“还是哥哥聪明,我怎么想不到?”

他这样说,陆二保跟王丰年就懂了,陆杨刚才是故意用等糕点的名义,带他们听书的。

陆杨办事贴心,他们心里暖烘烘的。

下午老鸭汤炖好,一人喝个小半碗。

谢岩跟乌平之结伴去登高楼吃酒,陆杨看他总是不放心,围着他转一圈,见他头发束好了,衣裳鞋袜都穿得齐整,还要给他拍拍肩膀,理理衣褶,让乌平之帮他圆圆话。

“你不知道,我上次去府学接他,他跟人说话的态度……哎!”

乌平之让他别操心,“能跟他相处好的,自是接受他性子的人,突然端着架子客套起来,别人反而不习惯。”

陆杨说:“想是这么想,我又不能不担心,有你在,我能有人嘱托,就放心一些。”

乌平之便答应下来。

谢岩不跟陆杨顶嘴,他说什么都是好,等陆杨催他快去快回,他才转身出发。

他们在登高楼定了雅座,是在二楼的大堂里吃,用屏风隔开的位置。

这里不如一楼吵闹,也不如包间幽静,胜在划算。

约来的同窗以季明烛和盛大先为主,数次辩论的课题,都是这两人组的局。

大家都如约过来,落座前,谢岩给他们介绍一番,然后让他们点菜。

“我夫郎给我银子了,你们随便吃、随便喝,我请的起。”谢岩说。

季明烛等人都跟乌平之一个样,都互相看反应,眼神刚对上,就笑了起来。

盛大先说:“你难得这么大方,我就不客气了,上坛好酒吧,登高楼有十年陈酿的状元红,我们来个两斤?”

大方的谢岩问他:“多少钱?”

在座众人又是一阵笑。

小二说:“十年酿的状元红是二两银子一坛,一坛两斤,客官要来一坛吗?”

陆杨做了大生意,谢岩的钱袋子也鼓了起来,他财大气粗道:“要一坛。”

看众人还在笑,他又说:“不够再加。”

乌平之打个样,点了个松鼠鳜鱼。这道菜的价格在菜单上排得上前十,他点了,其他人就放得开了。

今天借着生辰的名义聚一聚,谢岩想问问他们几时出发,到时一起走。

话没说出口,有人经过屏风,往里探头,认出乌平之,发出很夸张的惊叹。

“呵!这不是乌少爷吗!听说你早就去了省城,怎么在这里?”

乌平之回头看去,身体发僵。

这是他之前结交过的书生,他前阵子不想见客,便推说不在家。

久不见客的理由,就是他已经走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他这样玲珑的人,竟一时无言。

这人的眼睛看一圈,怪声怪气道:“我道你是真走了,原来是他不想跟我等结交。不愧是商户出身的人,认得些书生,就要掂量掂量价值,用不着的就扔掉……”

谢岩起身,说:“你是谁?今天是我的生辰酒,我没给你发帖子,你若知理,就不该冲过来说这些扫兴的话。乌平之是我的朋友,你们在我这里让他不开心,你们给他道歉。”

这人没想到这桌酒不是乌平之请的,一时噎住。

谢岩身上的文气重,出门前换了好衣裳,他板起脸,五官都是冷的,情绪都没掩藏,生气时,厌恶的眼神压不住。

这书生被唬住,只会说乌平之是商户出身,是会溜须拍马的人。

谢岩皱眉道:“我说过了,他是我的朋友,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你以出身论高贵,那我问你,你是什么出身?”

他喏喏哑然,谢岩非要他道歉。

谢岩在县城骂过几个秀才,在府学常参加辩论,嘴上功夫见长。面前这书生一句出身答不上来,他还有后话等着,把人说得想跑,他还不让。

“你给他道歉。你不说,我就让府城所有书生都听听,让他们来评评理,我这几位同窗做见证,好叫大家都知道什么叫出身。”

乌平之坐着,身体从紧绷到放松,最后也站起来劝和,劝不住谢岩。

得人一句道歉,乌平之看着那人仓皇逃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谢岩再让他坐,乌平之还想找个借口告辞。

商户身份在书生里不讨喜,谢岩早没说,这样闹一场,他再坐下吃席,未免扫兴。

季明烛离得近,起身拉他一把,跟谢岩一起把他摁到圆凳上坐下。

“乌兄,不必介怀。实不相瞒,我们家也是做生意的。”

盛大先等人也点头笑道:“我们几个家里多少有点产业,大家都一样。”

乌平之眼圈都红了。

并非所有书生都是坏人,他这些年也遇见了很多好的。

只是他太贪心,总想多一份人脉,以利诱之,聚到身边的人,自然为利而来,也就瞧不上他。

今天这个小插曲意外又迅速,在他反应之前,就发生了。结果出乎他意料之外。

更让他意外的是谢岩的成长。

他这位好友,不知什么时候,成长到了如今的地步。

可以组局给他介绍新朋友,也能挡在他面前,为他讨个公道。

都说谢岩情商低,这时候乌平之也说不清他的情商是高是低了。

乌平之在这里感动着、酸情着,谢岩逐个震惊:“什么?!你们都是有钱人!那为什么出去吃饭还要凑铜板啊!”

季明烛笑道:“怎么了?你兜里有银子,还不是抠抠搜搜的花。”

谢岩抠抠搜搜是有道理的。

“这都是我夫郎挣的。”

季明烛他们抠抠搜搜也是有原因的。

“我们的银子是我们爹娘给的。而且当寒门学子比商户书生方便。”

谢岩理解了,等小二过来上菜,他眼珠转转,好歹被乌平之拦住了,没说均摊的话。

今晚还是他请客。

大家都叫他“谢大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