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八月, 食铺有了消息。

书院附近的生意不好做,书生们一读好几年,哪家饭馆的菜式花样多、味道好、分量足, 不出两月, 就被人摸清楚了。

这也是府城大部分饭馆酒楼的现状,街连街开起来的铺子,生意差距十分大。

牙子上门来找黎峰,没见着人,便跟陆柳说了食铺的事。

陆柳正好有空, 带上顺哥儿,把二黄牵着, 跟他一起去看看铺面。

这牙子是老熟人了,他们的房子就是找他租的, 姓海,叫海有田。

他话还是很密,说个名字,还要讲个来历。

“我爹想要我以后当个有田地的小地主, 我现在一亩地都没有!还住在牙行里!”

陆柳问:“你怎么没田?”

他说:“我们一家是外地逃荒来的,我大一些,我爹把我卖了换钱。我不像别人又哭又闹的, 牙行的管事就把我留身边带着。我人都是牙行的,哪能攒钱买地?”

陆柳突然同情他,也很惊奇。

他第一次看见被卖掉的男人。

海有田说:“多得是, 你看大户人家的奴仆都是怎么来的?卖儿卖女的人很多。”

他们住在书院附近, 很快就到了铺子。

海有田带他们来看了两个铺面,一间大一些,大堂里能摆五张桌子, 柜台一长条,货架上是大大小小的酒坛子。楼上有包间。后院是灶屋和通铺。

这间铺子大,年租要三十五两银子。

地段不算好,是街中段,首尾不沾,走着走着就过去了。

第二间铺面小一些,正好是街拐角的铺面,地段极好。

相比铺面而言,更像是个小屋子。大堂里摆了一桌,进门就是。开了窗口,能在这里卖些包子馒头。

绕到后院,则是灶屋和房间。房里也是通铺,更小一点,最多睡两个人。

这间小铺子,因地段原因,年租要二十八两银子。

陆柳跟他讲价,“地段再好又怎样?这么小,进来两个人都挤得慌。饭点才多久?等他们吃完,客人们早都去别家吃完了,一天能招呼几个客人?我们商号还指着你找铺面,你竟然拿这点小铺子,报这么高的价,太过分了!”

海有田让他再看看大铺面,“那个大,配得上你们商号!开个大饭馆,气派!”

陆柳不看。那么大的铺子,把人累坏了。

他说:“没钱,我想租便宜点的。你那个大铺子,能二十五两租给我吗?”

海有田连连摇头,这个是真租不了。

小铺子的价格,压一压,二十五两银子差不多。

陆柳说:“这点小,你好意思要我二十五两银子?我卖什么东西能卖出二十五两银子?把我卖了。”

海有田可不敢要他,还想张口,又听顺哥儿说:“我家杨哥哥还要找你租作坊和书斋的铺面,你想好再说。”

海有田露出为难表情,陆柳又说:“我们还有两家亲人要搬来,你看巷子里空出了多少人家?年底给你填满两三户,你还差我这几两银子?”

海有田说:“你们到时就会说都照顾我这么多生意了,我更不能开价了。”

陆柳想笑,瞪大眼睛藏住笑,说:“好哇,照顾你生意,还落你埋怨了?那我换个人。”

海有田也瞪眼了,“你怎么跟你哥哥说话一样一样的!?”

上回陆杨也说换人来谈。

陆柳问他行不行,海有田问:“多少两?”

陆柳比个“二”,半天没动作了。

海有田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二十两?!”

陆柳“嗯嗯”应声。

海有田说什么都不答应。

二十两银子,他吃什么、喝什么?契据拿回去,管事都要揍他!

陆柳让他讲价。

海有田要二十五两银子。

陆柳只肯给二十一两银子。

海有田再降价到二十四两银子。

陆柳坚持给二十一两银子。

今天没谈拢,陆柳带顺哥儿回家。

海有田惦记着这事,一路跟他们回来,把附近的空房子转悠了一遍,清点了数量,记了大小,又找陆柳问,“你们还要租几间屋子?”

陆柳唉声叹气,“铺子都租不下来,一群人连个营生都没有,哪能来府城讨生活?不租了!”

海有田急得抓头发,没松口,也没走,就在门前蹲着,说要等黎峰回来。

顺哥儿给他拿了只小凳子坐,陈桂枝出来,给他倒碗热茶,搭话聊了几句。

比如牙行还做什么,听说他们牙行还跟媒人有联络,更是上心。

“你们怎么还跟媒人熟悉?”陈桂枝问。

海有田说:“有些高门大户的夫郎媳妇不方便出来,家里要买丫头小厮的,也会找媒人的。这些媒人不光是说亲,有些还帮着牵线,下乡去买些穷人家的孩子。有些媒人在乡下有亲戚、熟人,就能请人寻摸一番。没合适的,就到牙行问问。”

陈桂枝恍然,再问他:“那媒人给人说亲又是怎样的?”

海有田想了想,给她说个大实话。

“婶子,你们是外地来的,真想说亲,您听我的,去找官媒,多拿几个人的名字八字,私下打听打听。私媒不好,手里攒了一堆腌臜货,家里给了大价钱,本地人骗不了,就等着骗你们这些外地来的人。等结亲了,悔都没处悔。”

陈桂枝懂这个。山寨里也这样。

她家大峰早年说亲难,都是加钱给媒婆。

相看是相看了,没一个顺利。

除了大峰这种被家境难住的,更多的则是品性问题。

又懒又馋还爱惹事的主,肯定没谁家喜欢。这也要加钱,指不定就碰见一个愿意卖孩子的。

顺哥儿到了年纪,来年就十九岁。

一般都是年底寻摸,她想着,先看看,没合适的,就让大峰回一趟山寨,挑几个穷人家的孩子,问问愿不愿意入赘。

她心里琢磨着,没放口风,跟海有田聊了许多,问了些媒人的风评,官媒私媒都问了。

这个话题聊着,顺哥儿都不好意思出门了,在院子里逗狗玩。

过不多时,黎峰回家了。

海有田跟看见了救星一样,一声声喊着“黎老板”,要带黎峰去看铺子。

陆柳把小麦放到竹床上,让娘看着点,过去跟黎峰说了两间铺子的情况和价格。

“我说二十一两银子,他死活不答应。那铺子可小了,比我们在山寨的小铺子都小,还分了前院后院,里头就够摆一张桌子。”

黎峰说:“二十两就二十两,拖个一两的尾巴做什么?能租就租,不能租就算了。反正我们不指着这铺面挣钱。”

海有田:??

“黎老板,你找我的时候,说你家夫郎想开饭馆的……”

黎峰一副不把陆柳看在眼里的样子,“他一年都挣不了二十两银子,我花这个钱做什么?不如让他在家带孩子,照顾我娘。”

海有田扭头看向陆柳,陆柳连顶嘴的话都没一句,被男人这样说,还满脸是笑,跟他眼神对上,笑呵呵道:“我听我男人的。”

海有田:“……”

早知道二十一两银子租了。

他说:“那二十一两银子定下吧,那个地段很好的,离鹿鸣书院最近的一间铺面,临街的!”

黎峰只肯给二十两银子。

海有田又跟他掰扯了几句,黎峰没耐心听,让他留意商铺的铺面就行了。

“我忙着,也没空管这个小铺子,你看我家,上有老下有小,都指着我夫郎照顾。租不租铺子都行,花钱少,我买个乐子。花钱多,就不要了。”

海有田:“……”

别人租铺子都不这样的!别人租铺子,都怕好铺子转头给人抢了去!

海有田说:“那明天再说吧,我回去问问管事的。二十两银子真的太低了。”

他说完,黎峰让他慢走。

海有田走了,嘀咕道:“二十一两银子还行……”

黎峰两三步追过来,把他拉住,“那就二十一两吧。”

海有田:??!

你们乡下人心眼子真多!

黎峰当即给他拿了银子,让他跑跑手续,额外给了茶水钱。

海有田低头看看手里的小元宝,问他:“租院子吗?听说要租两三家院子?”

黎峰听谢岩提过,鲁老爷子一家是要搬来的,罗家兄弟不确定,陆杨很肯定要一起接来。

几个月前,陆杨肯定会省一些,租两个房子。现在挣了一笔银子,多个十几两的租子,对陆杨来说不算事,可能会租三个房子,让罗家兄弟分开住,都宽敞些。他让海有田留意着。

海有田说:“年底这阵,搬走的人多。有经验的,都会这期间来看房子,这时候能找到离书院近的好房子,住得远的书生都会过来瞧瞧。中秋之后,约莫九月里,才会有人来看。到时我们再谈谈。”

黎峰算算日子,等到九月,陆杨他们该回来了,便点头说好。

今天看的两间铺子都空出来了,定下以后,把里面改装改装,再添置些物件,就能开张营业了。

以距离来看,他们甚至可以在家炖汤,然后用马车运过去。

趁着天没黑,黎峰跟海有田也去铺子里看了看,留了钥匙。

晚间吃饭,一家人都喜气洋洋的,对这间小铺子充满憧憬。

铺子太小了,坐不下客人。

他们煲汤馆,搭着卖早饭,不做堂食,不留坐也行。

陈桂枝却说要留坐,“留坐以后,铺子里暖一些,有了人气,各处顺当。”

黎峰帮人盖过房子,自家屋子加建数次,有点经验。

他琢磨着,窗口要留着,卖早饭就从这个窗口卖,方便得很。

屋里能改改样子,他们不在堂屋留柜台,把那张方桌搬走,沿着墙壁,改成长条桌子,这样三面都能坐人。

桌子做好一些,结实点。配圆凳,挪移方便。外头放少点凳子,客人们互相熟悉,愿意挤一挤,就加个座。

这时候就搭着卖些汤面、汤粉,吃个热乎。正好降温了,今年冬季,能做一季的生意试试看。

陆柳觉着这样就累了,跟他计划的不一样。

他想强势一些,把这个否掉。

陈桂枝说:“这个好,纯粹买汤水,有些人觉着吃不饱,可能不愿意买。有个粉条面条就不错,能吃个鲜味,也能填饱肚子。”

赵佩兰也说好,“早上就有人买汤喝了,中午可以换换。”

王丰年看她俩都说好,便也说好。

“煮面不费事,方便着。”

陆柳弱弱说:“这样就是做堂食了……”

陈桂枝说:“没事,只是有个汤粉汤面在,撑着门面,往外吆喝一声,客人听到耳朵里,能感觉划算。不能盘算一番,发现吃不饱,抬脚就去了别家。先把人骗进来,汤面的汤不够,他们自会再要一份汤。客人进门了,再跟他们说我们家的瓦罐汤都有哪些,大份和小份的有什么区别,一碗碗的排骨汤是怎么卖的。先有人气,再做调整。”

陆柳被她说服了。

他想着,到时请个人帮厨。

要是生意好,忙不过来,就再请个人。生意好,挣钱就多,可以负担。

家中长辈还是炖汤为主,可以在家里炖。实在闲不住,就去铺子里帮帮忙,同样不会累着。

他想通了,笑眯眯说好。

黎峰再说说后院怎么改。

在廊下,他想把墙面再堆一层土砖,这样烧炉子安全。把炉子放外头。

灶屋里没法改了,里头可以收拾规整。房间要留着,住个伙计。

以后要存粮、存菜、存柴火等,就存在家里。

这么近,拿也方便。他们家空屋多,就把前院的那个房间清出来。

这事牙行可以承办,明天海有田要来一趟,让他请几个人来,一并把需求说了。

饭后,陆柳还兴奋着,洗碗时哼着山歌。

黎峰早出晚归的,到家要抱抱孩子,带他们玩一玩。

因陆柳没去多远的地方,孩子们最多就在巷子里玩玩。

黎峰在家,能一次抱两个娃,带他们出巷子走走。三条狗跟着他,步伐欢快,尾巴摇晃,非常高兴。

宵禁禁不到家门口的小巷子,黎峰还会把小马牵出来遛一遛,分别把小麦和壮壮放到马背上,让他俩习惯在马身上的感觉。

壮壮的霸道性子改了许多,他以前总爱争,大人伸出手,他知道要抱抱,都会用手把小麦推开。黎峰见一次,就要打他一回。

力道不重,却切实的让壮壮知道了不能这样。

壮壮也是倔性子,起初还要跟他犟。

黎峰罚他了,也要奖励他。他不听话,黎峰就抱小麦玩飞飞。他听话了,也带他玩飞飞。他才改了。

黎峰高大,人有力气。把孩子举着绕一圈,都让他们有离地高飞之感,笑声特别清脆。

他这儿热闹着,顺哥儿就来替下陆柳。

“大嫂,你也去玩吧。不然时间久了,两个小宝还以为他们只能见到一个爹,白天见你,晚上见我大哥。”

陆柳摇头,“不会的,这也没什么活。狗子喂了吗?”

顺哥儿把狗饭都端出去了,等黎峰绕回门前,三条狗才闻着味儿找到自己的碗,吃得喷香。过会儿把它们的碗洗了就行。

陆柳就让他回屋,陪娘说说话。

“你马上要去铺子里做掌柜的了,怕不怕?激动不激动?去找娘说说话吧。”

顺哥儿抿着嘴巴,不一会儿就咧开嘴角笑了,“嘿嘿,我不怕,我高兴着呢!”

他学到后面,陆杨已经没办法教他更多。因没有铺面,没有那么多的客人让他接触。

码头铺子的情况不大一样,离得太远。现在终于有一家小铺子了。

顺哥儿问陆柳:“大嫂,以后要是有机会开大酒楼,你会开吗?”

陆柳点头:“会啊。”

顺哥儿就奇怪了,“那你怎么没租大铺子?”

陆柳把碗筷收到柜子里,擦着灶台,跟他说:“这间小铺子,是为着家人有事干。我们不奔着挣钱去,小铺子足够了。你看,这点小铺子,他们都在开业之前,加了汤粉汤面,要是大铺子,中午肯定闲不住,要去炒几个菜。大酒楼就不一样了,到时就是我们家的产业。我会请人照看,你要是历练出来了,就去大酒楼做掌柜的,这又不用全家都累着,是可以置办的。”

顺哥儿听得心里火热火热的,“大嫂,能来府城真好,能留在家里也好。要是我嫁去了别家,肯定不会像这样干事业。”

他拿块抹布,把灶台上盐罐子、油坛子擦擦,跟陆柳嘀咕道:“我大哥跟那个海牙子说的话真是气人,我知道他是为着压价说的,可他说你要看孩子、要照料娘的时候,我还是生气了。我以前也这样认为的,汉子忙外头的事,夫郎就要照顾好家里,不知什么时候变了。我觉着我可以挣钱,男人就该照料家里。就像现在,你能挣钱了,我大哥就该照料家里。不过我大哥是勤快人,回家总没闲着,这话听听就算了。我心里想着旁的男人,莫名其妙的生着气。下午娘跟那个牙子问说媒的事,不知我以后能不能找个顾家的赘婿。”

陆柳揶揄他:“哎呀,我家顺哥儿开始惦记啦?”

顺哥儿红着脸点头,“我跟杨哥哥学了怎么做计划,我想好了,就趁着现在,我还差点历练的时候,只能顾着小摊子、小铺子的时候,把婚事解决了,早点生两个孩子。这样娘和大哥放心了,我也解决了一桩大事。等我历练出来了,能去大酒楼的时候,不会因为怀孩子拖着。到时就让男人看孩子,我要去挣钱!”

陆柳去年年底生的孩子,那一年的经历,他回忆起来,有许多模糊的地方。这时候再看,他也赞同娘说的,把生孩子也当成事业的一部分就好了。

那时他太弱小,会的太少,有没有他帮忙,都一样。现在孩子有了,他的事业也能慢慢发展了。这个步调对他来说刚刚好。不急不躁,各处稳当。

灶屋收拾完,陆柳洗洗手擦干,拍拍顺哥儿的肩膀,跟他说:“你跟娘好好说说,成亲是大事,以前你不好意思提,现在总该有自己的想法了,去告诉娘,你想找什么样的。难不难找的,我们不考虑,就照着你的要求来寻摸。”

他俩都是陆杨教出来的,说起计划,陆柳也有想法。

他说:“计划是能改变的,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尤其是成亲生子这件事,晚一些有晚一些的机缘。你看我哥哥,他要大展拳脚的时候,也没说不怀孩子。这件事有影响,但不大。因为东家是不用守在铺子里熬时辰的。你以后不一定要守在铺子里。”

顺哥儿扭捏:“一家只能有一个东家。”

陆柳不信,他去过乌家。

乌老爷是“东家”,乌少爷是“少东家”。

他还听洪楚说过。

洪家有家主,家主能管所有的家业。

往下分了好几个当家的,各自都负责了一些生意。

他以前听书的时候,还听说有大当家的、二当家的、三当家的……

他们要是想,可以每个人都是东家!

顺哥儿听着晕乎乎的,“行,那我做个小的也行,排后面一些都行,我最小了。”

陆柳不同意,“还有小麦和壮壮呢。”

顺哥儿听着直乐,“他俩才多大?等他俩长大再说!”

两人在灶屋聊着说着,又烧两锅热水。

家人洗漱完,顺哥儿跟赵佩兰去隔壁房子歇觉,陆二保和王丰年也收拾回家。三家院门都关了。

陆柳和黎峰最后洗漱的,两个小宝抱到娘屋里。

黎峰打水回房泡脚,陆柳早早脱了鞋袜,挽起裤腿,等着脚盆放下,他就试探着落脚试水温,觉着合适了,才泡进去。

等黎峰的大脚踩到水里,陆柳就拿脚踩他。

黎峰在外奔波,天天洗脚都能搓出泥。

地上都是黄土,走走路,鞋子里进土,或是见水,或是脚汗,把这些土都沾到了脚上。他在外冲洗过两回,到盆里搓搓还能落灰。

陆柳看着心疼,问他:“大峰,什么时候你才能坐在家里当数钱的大老爷啊?”

黎峰也有了些改变。以前的他,认为男人养家天经地义,现在竟也能说出等陆柳养他的话。

两人换一盆水,再泡一次脚。

陆柳跟他说:“等我跟我哥哥一样厉害的时候,我就养得起你了。现在你还是养我吧,小铺子要花好多钱呢,我年底能给你挣回本钱就不错啦。”

黎峰让他放心,“这铺子赔不了,书生们嘴挑,不好吃的东西不会常去买。你把摊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人也和气,见谁都笑眯眯的,还会夸人,卖的吃喝都是家里的拿手活,谁不爱来?你不是要给姚夫郎他们写信吗?你问问酒哥儿怎么煲汤的,他平常没炫耀,灶屋里的活,他干得很好。我舅舅从不亏他的嘴,自小练出来的。家常汤都炖得比别家香。”

陆柳很想他们,他跟黎峰说:“我走之前,还跟酒哥儿说我不喜欢他。不知怎么的,来到府城,日子过着,我想安哥哥就算了,也常想他。安哥哥说得对,虽然有不喜欢他的地方,但跟他相处不用动脑子,很简单。也不知他去了县城以后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给孩子取名字。”

黎峰见过王猛,说取了小名,叫天天。

“取的平实些的名字,说日子有盼头。”

黎峰望着陆柳,说:“你跟谁都能处得来。你没心眼,待人也好,我刚跟你成亲的时候,有些气没出,看见你就气不起来。小柳,我真庆幸当时听了娘的话,没去闹。跟你过日子,真是舒坦。”

陆柳只是笑。

他当时都不知道黎峰有气,都没往那里想。

如果是现在的他,会考虑这么多事情的他,换亲的事,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陆柳笑道:“我这就叫傻人有傻福。”

很多人说他是个傻的,他总想变聪明一点,现在人聪明了些,傻气犹在,他却不会计较了。

擦干脚,黎峰出去倒了水,回房熄灯,跟他炕上滚。

黎峰总有使不完的力气,要抱着他满房间走着做。说再冷一些,就不好下地做了。

陆柳乖乖依附在他身上,像个小挂件。

他喜欢黎峰的野蛮,哼哼唧唧说个不要,都没底气。

陆柳也跟黎峰说舒坦。

同样的词,换个时机,讲出来大不相同。

黎峰满身的力气,都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