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 天降小雨。

盛大先和季明烛等人抵达省城,他们照着约定的地点时辰,到贡院附近去找人。

谢岩和乌平之早早在街口等着。他们穿着书生袍服, 撑一把水墨纸伞, 站在青石小路上,远远瞧着,很有烟雨江南的诗意。

见面以后,这份诗意就被谢岩打破了。

他抱怨道:“好贵啊,附近民居, 一两银子住一天,原来定下了一间房, 因为有人出高价,他竟然临时转卖出去了。”

季明烛看向乌平之:“你也没定下房子?”

乌平之摇头, “被人出高价抢走了。那个人真不会做生意,有人抬价他说啊,我不得加钱啊?都不给我加钱机会,那几人都住进去了, 我不想闹得难看,这不,又找了几家。”

他们几人在省城都有住处, 但离贡院稍远。

考试前夕,要住近一些。否则就得熬大夜,整晚不睡, 直接进考场。这样重要的考试, 谁敢赌?

手里有银子的,都会找近点的地方住。

前几天陆杨也出来转悠过,这就不是个讲价的地方。随着进入省城的考生变多, 价位几乎是一天一变。

挺紧俏的地儿,民居的百姓们还耍花招,有些人在屋里炖肉炖汤,传出浓郁的香味,说住他们家,吃饭管饱,菜式随便挑,不比酒楼的差。还有人使美人计,客人来看房子,叫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哥儿小姐儿来上茶。

他们今早看的几家,都是这样的。

季明烛得意道:“那还得看我那儿,我夫郎提前一年定下的,当时给了五两银子的定金,过年过节还让伙计来送礼,年初的时候,这家嫁闺女,我家掌柜的还来随了份子,等着吧,住我们几个,绰绰有余!”

乌平之:?

“这么拼?”

盛大先侧目:“我怎么没听说过?”

谢岩竖起耳朵,觉着这东西能学学,回家说给陆杨听。

季明烛带他们找地方,跟他们解释道:“之前我跟他聊过考试期间的住宿问题,又紧俏又挤。我们住在府城,赶上考试的季节,他特地去看过,知道真的很难,就对这件事上心了。他专门来了省城一趟,四处瞧了,选了一家特别宽敞的宅院,就怕我有同窗要住。你们看看,沾光了吧!”

这事把他得意的。从前都是谢岩炫耀夫郎,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可算轮到他了。

谢岩问:“他不是不理你吗?”

盛大先笑了起来。

季明烛瞪眼:“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这两个月理我了!”

季明烛租下的民居在巷子中段,离贡院很近,出门拐出巷子,走两条街就到了。

地方是真宽敞,院子大、屋子大,房主一家五口住着,三代同堂。老两口、小两口、小孙女儿。季明烛上门来,他们家都收拾妥当了。说七月里就开始收拾了,就等着季明烛过来。

受了一年的恩惠,这屋子不给人住一住,他们良心不安。

这阵子很多人来问,他们都没往外租,只说已经有人租下了。

家里还有五间空屋子,除了他们,还能再住个人。

要是愿意将就,两个人挤一个炕,人数能翻倍。

季明烛在府学时,就跟几个同窗交好,没打算到处招人。

他进屋看看大小,觉着还不错,当即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把后面的租子都给了。

出了门,他就伸手找人要钱。

“一人五两,快点。”

谢岩抠抠搜搜掏银子,嘀咕他:“你就不能莫名其妙请我住几天吗?”

很显然,不能。

看过房子,一行人绕街出去,走在路上,听见了很多吆喝声。

什么考官的喜好、大儒的墨宝,什么程文闱墨、拟题助考,更有甚者,见他们是书生打扮,又从贡院附近出来,还贼眉鼠眼地挤到伞下,非常隐晦地问他们要不要“蜂蜜”和“蛇蜕”,还有“蝇字”。

谢岩都没听明白这是什么,他随口问了一句,这人跟闻了腥味一样,立即从乌平之的伞下蹿到他的伞下,还给他使眼色,往乌平之他们身上瞧。

谢岩说:“没事,我们几个学问不行,钱多,你都说说。”

乌平之抬头望天,只看见了伞上的水墨。

盛大先侧目看街,跟另一对鼠眼对上,吓得立即回头看向正前方。

季明烛把他俩扒拉到一边,满脸好奇。

“说说,怎么个东西?”

谢岩看他真的好奇,问他:“你不会真要买吧?那我不问了。”

季明烛真要买,但他买了是给他夫郎看看的。

谢岩一听,也想买。

他俩一起问:“有便宜点的吗?”

乌平之跟盛大先低声叨咕:“你看看,成亲了的男人都是这样的。”

盛大先干咳一声,笑道:“乌兄,实不相瞒,我家孩子都会叫爹了。”

在场唯一大龄且单身的乌平之:“……”

挤到伞下的贩子:“……”

这几个不是正经买家。

他犹犹豫豫,显然想去别的地方抓大鱼。

季明烛说:“有几个人真敢买啊?你还不如好好给我俩介绍,我俩心正,说买是真的要买。”

临近中午,他们就近找个饭馆吃饭,把这小抄贩子一并捎带上。要了个包间,让他细细说。

所谓“蝇字”,就是小抄。比苍蝇还小的字,密密麻麻抄上许多。

有很多不同的“蝇字”卖,最低等的是四书五经的手抄本。再小的字都有一摞纸。

还能出定制版,买家出文章,卖家制成小抄。

这贩子道:“还能买我们的小抄,价格贵一些,二两银子一篇。”

接下来,他又讲了考官喜好和大儒墨宝的价位。

像考官喜好,乌平之和盛大先都想买,眉间有意动。谢岩出声制止。

“绝不可买这个!”

他记得崔伯伯说过,这是一个骗局。

到了考试期间,外头卖消息的,不一定是真有消息的,更多的是为了破坏考生的文心。凡有一丝影响,便能拉下数以百计的人。

这个消息不仅不能买,听到耳朵里,都不能走心。只要记了,他们进了考场,落笔写文章的时候,就会多一丝犹疑,会想朝着考官喜好靠拢,文章的味道和主旨就变了。

乌平之和盛大先都抱拳道谢,果真不问了。

这贩子又看向谢岩,问他要不要墨宝。

谢岩不要墨宝,“我写的字也挺好看的,你要不要拿出去卖?”

往后则是“拟题助考”,这个词有一个更加隐晦的圈内词汇,叫做“拟题剿袭”。一帮有才之人聚在一起,进行押题。

他们甚至会根据题目,写出文章,供人背诵。这东西也在小抄的售卖范围内。买了小抄,想背就背,想携带就携带。

谢岩真是惊呆了,“这样聚在一起押题,朝廷不抓你们吗?”

贩子笑呵呵道:“携带了的书生才该抓,我们做点小生意,碍着谁了?而且背题、背文章,这是最安全的。谁也不知道你是背的,还是自己想的。”

谢岩摇头,“不,万一有人买了一样的小抄,背了一样的内容,两份一样的卷子呈到考官面前,这就是科举舞弊案!”

贩子坐不住了,“那你们到底买不买?”

谢岩要买的,“那个蝇字的四书五经我要,你再给我说说蜂蜜和蛇蜕。”

贩子说:“这两样我都不卖,你把钱给我,我给你拿蝇字,成交了这笔买卖,我给你多说两句。”

谢岩问了数额,这样一本书,竟然要他五两银子一本。

他的霸气一扫而空,毫无底气道:“我只买一本行不行?”

贩子说行。

谢岩又问:“你便宜点行不行?”

贩子看向季明烛:“你买吗?”

季明烛本来想买一套的,这样一套东西,拿回家摆着当个纪念也是好的。回头想想,这东西就是科举舞弊纪念品,实在不吉利。价格也贵,便也只买一本。

谢岩要了《孟子》,季明烛买了《春秋》。

贩子不肯便宜,但卖他们一个提醒。

“进场的时候,是根据县牌来列队点名,这个你们知道?点名后就是搜捡,如此一来,你们同县的考场就在一处搜捡,搜捡的时候不要只顾羞耻,要眼观八方,别说平时不对付的同窗,就是有相好的同窗跟你们挨着挤蹭,你们都要小心。舞弊只抓你们身上的东西,不管这东西是哪里来的。以前有这样的事,有人专门了买了这东西,陷害同窗的。”

这个消息价比千金。在座众人都坐正了身子,敬他一杯酒。

接下来说了蜂蜜和蛇蜕。蜂蜜全名叫蜂采蜜,意为买通誊录卷子的人,入场以后,另写一篇。蛇蜕全名叫蛇脱壳,意为多纳一份试卷。还有个“活切头”,卷子被人移花接木,甲的卷子写了乙的名字。

谢岩倏地睁大眼睛。

贩子笑呵呵道:“这东西我不卖,我干不来这买卖。”

谢岩觉着他是会卖的,只是他们几个不是目标顾客,所以没把话说死。

小抄贩子不留在这里吃酒,还要继续出门招徕生意,等他走了,余下几人为此做了交流。

乌平之早听说过一些作弊之法,多是小抄、押题、背题,也猜到还有更深的门路,但他那时候想的是贿赂买题。没这么复杂。

季明烛翻开那本蝇字《春秋》,没两页就眼睛疼,把书放到书包里,经过盛大先提醒,转而放到怀里。这样他回家脱衣裳后,能一并拿出来,免得忘记了。

谢岩也看了看《孟子》。他写不了这么小的字,没耐心。

他平时写字很快,快就潦草,干不来这细活。

乌平之说:“刚忘了问程文闱墨了,我待会儿去买一份。”

程文闱墨是科举考试后,取录考生的试卷合集。

这些东西曾售卖过,后来禁止了。因为很多书生专看这个,为了考试而研究,不读经史,也不看注疏,荒废了学业。

他们现在想买,很难买到,平常都是各处求一求。

谢岩告诉他一个可悲的事实:“这也是假的。”

还是崔伯伯告诉他的。读书人的钱就是这么好骗,弄个名头,翻开有一两篇好文章,余下都是四处拼凑的文章,乍一看挺好的,细看却经不起推敲。好是好,却没有极好,不足以千里挑一。

乌平之重重叹气,“哎!”

季明烛问谢岩:“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谢岩说是崔老先生说的。

盛大先和季明烛对视一眼,都欲言又止的,想说不敢说。

谢岩笑道:“没事,他说的话,我不会全听,我会想想的。”

就像先生教他文章,他不会全然听先生的想法,他也有想法。取长补短而已。

他还常跟崔老先生辩论,能说服他的,他才会听。

阅读量在那里,是不是诡辩,他自有判断。

乌平之看他们脸色,问这个崔老先生是谁。

季明烛跟他解释:“是府学藏书阁的老先生,烂棋篓子一个,刚来的时候骗了很多人,大家都以为他特别厉害,陪他下棋换点评,后来发现他点评的东西都挺怪的,和先生们说的不大一样。若是听了,连着好一阵都不会写文章,无处落笔,处处是错。”

乌平之又看向谢岩,谢岩点头:“是这样,你记得吗?我有一次从府学回家,特别茫然,那阵子成天想东想西,书没看多少,文章也没写几篇,想通了就好了。”

季明烛和盛大先都好奇,想知道他是怎么想通的。

谢岩说起笨办法,他一个题目写好几篇文章,每一篇文章立意不同,有的照着心意写,有的照着模版写,还有些圆滑着写,也能谄媚着写,更能激烈的写、怀柔的写。

他们表情都呆滞了。心想,谢岩这样的心性,真是适合读书啊。他们还是太急功近利了。

谢岩说:“我刚开始尝试的时候,一个题目只能写一两篇。读书这么多年,很多题目都写很多遍了,初读经史时,和读书几年后,碰见同一个题目,心境不同,阅历不同,学出来的东西也不一样。我短时间里没有大进步,这样逼着自己去写,也写不出来。那是去年的事了,现在快一年了,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看见题目,我就知道它合适什么样的立意。立意不同,文章的感情也不同,写法自然有了变化。”

话说到这里,临近考试,谢岩不乱他们的心,把教乌平之的话给他们也讲一遍。

文章之新奇,他简述一回,见他们听得认真,又细细详说。

等到讲完了,他补充道:“万变不离其宗。你们从题目里寻,从题脉里找,不要偏了道。我们常说新奇,其实作文,也要‘老实’一些,扣紧了题目,内涵韵味,外露精光,则是好文章。”

谢岩说:“环境对我们的影响很大,题目的变化也很多,我们不要去想外面的事,什么取中了怎么样、取不中怎么办,都不要想。看题目就好,答案就在上面。”

季明烛跟他碰杯:“说得好,就不该想太多。我刚还想着我完了,要不要临时抱佛脚,想想老先生的点拨。幸好你提醒我,不然我进场的时候,就该写不出文章了。”

他们约好碰面,本来是定下住所,小聚一回,就等考试再见了。这一番文理聊着,不知不觉,天色晚了。

几人出饭馆的时候,雨停了,天黑了,他们各道保重,各回各家。

陆杨到下午没见着人,猜着是找房子的事不顺利,拉着雷伯伯问了很多,想再琢磨个法子,定个房间歇脚。别人能抬价,他也能。实在不行,还能搭帐篷嘛。

到时就找个宽敞的院子,问人租不租院子,在院子里搭帐篷睡觉。

到傍晚,雨停了,他跟两个小厮上街瞧瞧,等着谢岩他们回来。

见到人,他笑眯眯迎过去,谢岩跟他说:“有地方住了!季明烛的夫郎定下的房子,我们一人匀了五两银子,过后一起去吃饭了。我吃饭的时候讲了很多话,他们没让我掏钱,嘿嘿。”

陆杨自是夸他,“哇,我家谢大才子能靠学问吃上饭!太厉害了!”

谢岩笑成个傻子。

乌平之跟陆杨说,吃饭的时候,他们跟个小抄贩子聊了很多,谢岩乱花钱,买了一本没用的书。

谢岩讨厌他。

陆杨把书拿了,觉着这个小书挺不错的,很适合小孩子看。

要是小麦和壮壮开始读书,捧那么大一本,他瞧着就心疼,给他们捧小人书看。

当然,字要印大一点。

谢岩听他一席话,又得意起来,跟乌平之说:“你听听,我夫郎多会做生意!”

乌平之都不稀得说他。

他们吃完回来的,晚饭稍加一点,陪陆杨吃,席间把多种作弊之法说给陆杨听,让他长长见识。

陆杨真是服了。科举舞弊这样大的罪名,都有人敢作弊,而且坊间都能买到小抄!太不可思议了。

乌平之说:“越是往上考,冒风险的人就越多。万一成了呢?下边的小功名则不值得冒险。”

陆杨深以为然的点头,“就跟去赌博一样。”

拿前程,换前程。

再者,这东西能害人。

在坊间明着买的人,不一定是为了作弊。

晚上还要看看书,饭后,他们去书房坐。

乌平之想跟谢岩再聊聊文章的“外露精光”,大致什么程度,才不算过盛。谢岩说他就是太谨慎了,两人展开聊了许多。

两个书童会看眼色,手里没有要整理的文稿,就把他们讨论的话记下来,一人一句往后写,然后对着顺序,抄到一起。

陆杨懒懒坐在椅子上,一本展开的《陶朱公商训》盖在他的胸口,他目光偏向,桌上的油灯盖着圆罩子,正好遮住了乌平之,落一个谢岩在外头,被他看在眼里。

如他所说,认真的谢岩、说起学问的谢岩,别有一番魅力。

过了初三,考期就近了。

乡试的考期较为固定,一般是八月初九到八月十七,今年也不例外。

他们初八的时候去贡院附近的房子住,把一应物件都带上。

因贩子的提醒,陆杨帮他们把衣服袖子都改成窄口,多余的布料都裁了。

谢岩带了一把戒尺,是普通的竹戒尺。他生辰时,崔伯伯送给他的,让他戒骄戒躁。

他让乌平之也找一把戒尺带上,到时有人靠近,故意挤兑,就把戒尺拿出来一顿乱挥。

考篮早准备好了,一应文具都装上了。

备了些干粮,比如炒面粉、超级小馒头、肉干。还有粮米。

这次是九天三考,他们会住在里面,锅炉、被褥都要带。另外拿了油布、蜡烛。

陆杨买了薄荷膏,这东西提神味大。他听说有屎号,味道极其难闻。考巷又窄,一个巷子要容纳几十人到百人不等,这样的环境也会闷热、呼吸不顺,有个薄荷膏,能稍微缓缓。

他多买了些,到了住处,见了季明烛他们,一人给了一盒。

因谢岩和乌平之都备了戒尺,陆杨也拿了两把过来,问过以后,各给一把。

季明烛跟陆杨说:“你跟我夫郎肯定有话说,他跟你一样,都是做得比说得多。”

谢岩小声跟陆杨嘀咕:“他夫郎不爱理他。”

季明烛真的受够了!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准你再说了!”

谢岩说:“我知道了。”

改不改另说。

季明烛去找盛大先叨叨:“都怪你话多,你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

盛大先不理他,“那得问你夫郎为什么不理你。”

乌平之站在原地,看看吵闹的季、盛,望望黏糊的陆、谢,突然感觉好孤单。

谢岩招呼他去房间,“今天都早点歇息,明天起早赶考!”

乌平之长舒一口气。

对,明天赶考!

谢岩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抱着陆杨蹭来蹭去,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说那个,一会儿又什么都不讲,喊一句“净之”,就能望着陆杨傻呵呵笑好久。

陆杨揉揉他眉心,让他乖乖躺着,闭上眼睛养养神。

他说:“阿岩,我给你背《千字文》。”

很久以前,陆杨还不习惯晚起的日子,半夜睁眼,就要下炕干活。

那时候谢岩让他再睡会儿,背《千字文》哄他。

现在陆杨也会背了,“天地玄黄”起头,谢岩听完了,还不困,心却静了下来。

这一晚好安静,屋里只有他们的呼吸声。

他们都听得出来,彼此都没睡着,却各自闭着眼睛。

等着外头传来声响,他俩就立即睁眼。

睡觉是个很神奇的事情,明明没有入睡,只是闭眼躺着,都养足了精神。

四个考生洗漱时,陆杨给他们收拾早饭。

早上吃简单点。一碗肉丝青菜面,卧个鸡蛋。不加酱料。

饭后,一行人拎着考篮,背着行李,去贡院排队。

入场分三个门,老远就看得见长灯县牌,他们站过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四更天,贡院鸣炮,四处静默,点名开始。

陆杨在不远处看着,这里灯笼亮堂,他看得见谢岩在哪里。

去年的一场考试,让谢岩重回了科举场。今年是验证成果的时候。

他摸摸心口,好像夜里沉静的心跳,延续到了现在,他并不觉得紧张。

他听见了谢岩的名字,看谢岩稳稳进门。

往后又听见了许多熟悉的名字,看他们一个个的进去。

直到点名结束,贡院大门关闭,四周的人群发出嘈杂声,他才落入人间,听见了擂鼓般的心跳。

陆杨跟着人群往外走。

远方太阳升起,那轮红日显眼却不灼目。

他想到谢岩。谢岩也是这样的,像一轮初升的太阳。

贡院内。

谢岩顺利过了搜捡,找到他的考棚,按部就班的放好行李,钉好雨棚,规整物品,然后闭目养神。

黎明时分,锣鼓敲响,答题纸来了。

第一场,经义七题。

谢岩研墨看题,耳边的杂声渐行渐远,天边的红日照不到高墙之内,他眼前一片暗色。

他没有点灯。他已经走过黑夜,太阳要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