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 杂货铺老板一家搬走,铺面空出来,可以为书斋做准备了。

店里要重新刷墙, 前屋后院都要拾掇拾掇。交由罗家兄弟来办。

鲁老爷子在家收拾了一间空房来印书, 让陆杨不用再找作坊了,他们就近在家里干。

他们在县里都这样,突然要每天跑出去上工,他们不习惯。

陆杨过来瞧了瞧,地方不够大。他想着, 在附近再租个小房子当刻印作坊也行。

鲁老爷子觉着不用租,几家住得近, 能分派活计,东家干这个, 西家干那个,省点银子。

他们刚来府城,花销太大,不想陆杨再出钱了。

陆杨当时点头答应了, 心里则琢磨着该租还得租,有钱就把这事办了。

干活的地方集中一些,和生活区分开, 对大家都好。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也没有干不完的活堆在家里,让人累得慌。

家里开商铺, 是挂在别人名下。

陆柳打算让壮壮读书科举, 家里不改户籍。商号是在山寨里找人挂名,小食铺是放在陆二保名下。

陆杨的书斋经过考虑,决定写自己的名字。

谢岩有功名, 一处小家业只能算作养家糊口的副业,书斋也是文雅的铺面,不算出格,可以和田产一样,留在自家名下。

以后家业多了,就学着陆柳,找两个爹挂名。

他沿路回家,各处串串门。穿着娘给他做的绣花棉靴,把巷子走了个遍。

怀孕到三个月,肚子略微显怀了。陆杨时常让陆柳和爹爹看看,看看有没有可能怀双胎。

双胎大,肚子早早就鼓起来。他这个好像不太鼓。

陆柳和爹爹都是让他放宽心,怀两个太累了,他的身子负担重,不如先生一个,过两三年再生一个。

孩子生出来,还有一大堆事,带孩子就是一件麻烦事。一个孩子肯定比两个孩子好带。

陆杨听了,再看看肚子,摇摇头不想了。

前阵子,洪楚帮他找的老掌柜来了,他每天要上一个时辰的课。选在了早上。

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陆杨把有空的人都叫来听,没空就听他们转述,有问题说出来,隔天再问问老掌柜的。

除了学做生意、看账,他们还要学学算数,能在没有算盘的时候,把大多数账目算出来。这样看账才快。

陆杨提了要求,想要记得看过的账本。这种记不是背下来,而是对看过的账目有数、有熟悉感。

这样一来,他就能跟洪楚一样,翻阅到其他账本,对于一些细枝末节上的记录依然有印象,从这些东西里,找出蛛丝马迹,获取想要的信息。

老掌柜便加了难度,期间会随机提问,问他们某几张纸上的相关内容是什么。

突然面临这种问题,他们都很懵,当天表现都不好。过几天习惯了,就逐渐能答上来了。

陆杨擅长记录“语言”,如果是传口信,当面给他说一遍,他能立马记住。这是他从小锻炼出来的本事。

写在纸上的东西,他就需要多一点时间,也需要刻意去记,才能做到对答自如。

陆柳表现挺好。他学认字以后,每天都会看看字卡、念念书。最初学认字的时候,就是强行背下字卡顺序,要记得纸上的字,才能对着学。

他还记账,总怕出差错,不忙的时候常翻账本,对账目的记忆形成了习惯。不像陆杨,因自信有个好脑子,很多东西都忽略了。

陆杨不贪多,上午学习完,他把当天的学习笔记和功课整理好,就会干点别的事,不会整天都耗在上面,这太累了。

这天下午,谢岩从崔家回来,时辰比往日晚一些,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他找凌三师兄办下来了一件事,他们书斋可以卖年历了。

年历事关农事,坊间不允许私自刻印,都要到衙门上报,得了允许,才能印年历。

又是一年年尾,赶上书斋开业,有了年历,他们开业的时候多个宣传,能博个开门红。

谢岩拿了明年的年历回来,夫夫俩凑一处看了看。官府的年历很简约,是一个未裁开的长卷,写了当今皇帝的年号和年份,再有几句“风调雨顺”之类的话,然后就是月历了。

空白部分较多,裁开可以缝成一本小书。

一本小书……

陆杨眼睛一亮,想到他们书斋要做的爆款是什么了。

谢岩提议的评论文章合集,他暂时没有采用。距离会试不远了,要抓紧备考,不能因着几两银子耽误事。

现在做好的准备是全新的经营模式,铺子里没多少好书,再找作坊拿货,搭着卖些纸墨,可以满足附近书生的日用消耗需求。

但年历不一样,做成书的年历更加不一样。

陆杨脑子灵,当即就想了很多方式。

他们能照着官府的模板,印刷小长卷,客人们根据需求,随他是卷起来看,还是裁剪后看,都可以。

他还能做成不同样式的年历。这个他见过,县里书斋都有许多不同样式的年历。选用几个主题,像“五谷丰登”就是卖给百姓的;“财源广进”就是卖给商户的;“金榜题名”就是卖给书生的。

特别一点的,就做成一本“年历书”。

陆杨到书架上找到一本小画册,是谢岩在府学读书时,给他写的信。上面有固定的格式。以吃喝住行为例,最后写上特殊事件。

圣人言“吾日三省吾身”,那这个年历书,就可以做一个“君子款”。让他们省去。

还能像陆柳的生意记录本一样,做个小小的“记录款”。今日看了哪几篇文章、作了哪几篇文章、练了几个字。有什么特殊的,或者有什么不一样的、想要记录的事。

他真是喜欢做生意,脑子里有了主意,便话语连珠,一串串的吐,让谢岩都插不上话,越说越喜,恨不能现在就出去把事情办了。

但他知道雕版是怎么弄的,想到年历书所需要的雕版数量,又跟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当即泄了气。

年历每年更换,他们今年的雕版,用不到明年去。

陆杨抿着嘴巴,十分不高兴。

谢岩看他刚才还在笑,突然就垮了脸,愣了下,才追过去哄。

“怎么了?这个不行吗?”

陆杨说:“太麻烦,成本高,不适合批量印。我之前没见过这种年历,不知好不好卖。在我的想法里,这种年历需要很多书生都来买,带动一个新的习惯。就跟府城的菌子菜一样。如果不能批量印,第一步就失败了。”

谢岩当即带他去月亮门后面的书房里,拿出稿纸,边研墨,边问他页面上需要刻什么东西。

陆杨的审美一般般,也不会画画,没见过多少画卷,让他说样子,他讲不出来,就说了上面需要什么。

既然是“年历本”,年份、月份、日子,这三样需要写清楚。

以“君子款”举例,需要有三个空白区域写下今日所思。大抵就这样。

谢岩写完看了看,挺简单的。他另起一张纸,再把记录本的内容写下来。最后翻开他们的书籍,参考竖格数量,又拿一张大的稿纸,画出原版纸样,再进行调整。

以书本的大小来看,顶格写下要检查的条例,下方还有多的空余,足够记录简单的事情。

书本上下有留白,可以写批注,这个本子也一样。

对谢岩来说,如果有这个本子,他不会买。他拿到什么纸都能写,自己就能装订成册。但肯定也有愿意买的人。比如乌平之。

写不写另说,听说有新鲜玩意儿,乌平之就会买。如果后续有了流行,乌平之也会搭着写一下。养成习惯了,就会一本又一本。像乌平之这样的人不会少。

谢岩定下样式,以今天的学习和经历为模板,写了三次。

最终把年月日三样放大,后续填格子,就用一般大小的字。顶上批注,他会写下做某件事时的心情、想法。

按照他的习惯,他会添加点人物画。

陆杨常说他画的小人很好看,很耐看,栩栩如生,非常传神。他就又拿一张纸,画了很多不同状态的书生。看书的、写字的、吃饭的、赶路的。还配了些表情。

以人物画来说,这些东西加进去,又过于复杂了,不好刻印。他再进行删减,留下了看书、写字、思考等样式的图。再看定下来的书写样式,寻找添加小图的地方。

谢岩挑来挑去,都觉得太突兀,不如他根据事件心情来画的图好。

他拧眉想了想,又做了调整。很多书生都会写长卷的文稿,比如说文章,也比如说临写字帖。他再次调整了图画的样子,换成坐在书桌后的人,拿着一支笔,笔下的纸卷铺开,长长滑到下方,正好是笔者要记录的内容。

纸卷铺开当格子,就跟常见的齐整竖格有区别,整体看上去还好,随性自在。

陆杨看他不一会儿就在桌上堆出一摊稿纸,调整迅速,几笔勾勒一个小人,话都没说,就把成品递过来,一时失语。

他家状元郎真是厉害啊,本事见长。

最后定下的纸卷样式,陆杨喜欢,但还是雕版的问题。

“年年换……刻不起……”

谢岩拿红笔,圈了几处出来。比如“年”字和“月字”。

他一圈,陆杨就看明白了。

对呀,他们可以不刻具体日期,让客人们自己填写!随书赠送一卷年历就好了!

“阿岩,你真机灵!太好了!这样只需要几个雕版,等着书斋开门,我们就能卖货了!”

谢岩被他夸得灵感不断,这便再次拿一张纸,画了许多同款小人,但面部没有五官。

他想在小人的脸上用文字代替表情。比如写上“认真”“微笑”“尴尬”“害怕”。

这样自由度很高,书写工整一点,看起来效果还行。

谢岩看了眼陆杨,在小人脸上写上“发财”。

陆杨当即笑了,问他:“那你呢?你脸上写什么?”

谢岩在另一个小人脸上写着“净之”。

这跟陆杨预料的一样。他明明想到了,也是有经历的人,偏偏红了脸。

他说:“你这样写着,像这个人是我,哪知道是你想我?”

谢岩很认真的进行了一番思考,有了构图。

他回身,在书架上拿了一张好纸,对折一下,画了两张图。

右边图画上的人,别处的线条都实实的,留下一个脑袋,笔迹浅浅的,像山水画的效果,显得脑袋很清透。

纸大,人像就大。谢岩换了一支笔,在这个清透的脑子里,画上了陆杨的样子。

左边的图同理,但清透的地方变成了胸腔。

他在他的心里,画上了陆杨的样子。

这种画画方式,他是第一次尝试,画出来不大满意,觉着不够“透”。

但表达的东西很直观,他的脑袋里、他的心里,都装着他家净之。

谢岩有印章了,他拿印章在上面盖印。

“净之,这样看得明白吧?”

陆杨把画拿起来看,脸上红意更浓。

谢岩看得心痒,起身到陆杨身侧,弯腰在他脸上亲了下。

陆杨侧头看他一眼,又被亲了嘴巴。

陆杨说:“你今天表现好,让你多亲亲。”

晚饭之前,他们小两口就在屋里亲亲我我。

陆杨很喜欢这幅画,想要裱起来。

今天放屋里晾着,等明天,谢岩空出手,就把这事办了。

陆杨故作为难,“哎呀,你要读书,又要写功课,哪有空闲做这个事?我让我干爹帮我装裱吧,或者找小水哥帮忙。就不用你了。”

谢岩不知道在崔家学了什么本事,讲话很糙。他说陆杨吃饱了不认账。

陆杨接话顺溜,“你怎么不说我提起裤子不认人?”

论糙,那还是陆杨糙一些。

谢岩摸摸他的腰带,本来想跟他调情,突然想到陆杨是把银票藏在腰带里的,再想想最近的开支,脸色发苦。

“净之,你的‘金’腰带变成‘银’腰带了吗?”

陆杨险些接不上话,他笑道:“我什么时候有金腰带了?我们一千两银子的家底都没有,我一直都是银腰带。等哪天腰缠万贯了,我就有金腰带了。”

谢岩问他:“要是有两万贯呢?”

陆杨说:“给娘也弄一条金腰带。”

谢岩噎住,想想又觉着合理,继续问:“要是有三万贯呢?”

陆杨说:“那我换着用。”

接下来四万、五万,他一口气说了十万、百万,陆杨就是不给他分一条金腰带系系。

谢岩委屈坏了!

“净之,你为什么不给我?”

陆杨就是不给他,“你的都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谢岩的脸色撑不到两步路,就忍不住笑了。他果然很喜欢陆杨的霸道。

但他说:“你对我太小气了,我还想给你买大珍珠。手里没银子,买不着。”

陆杨不稀罕珍珠,谢岩想给他买。

“我最近找师父问了珍珠,他让管家带我去库房看了些好首饰,都是铺子里见不着的好东西,样式都很漂亮、很精巧。我想给你做个项圈,中间串颗大珍珠,或者镶嵌,看匠人用什么法子弄。项圈要金的,样子我有想法,改天画出来。你弟弟有金镯子,你没有,我要给你弄个大‘镯子’。我太穷了,你哪天多给我点银子,我给你弄个好首饰戴戴。”

这东西听起来就贵,陆杨心里感动,推说不要。

“我忙得很,手里不得闲,戴首饰不方便。”

谢岩早有准备,“所以我给你买项圈,项圈戴脖子上,不耽搁你办事。”

陆杨想想,说:“你忘了?我脖子上戴着平安扣,不用多戴一个。”

谢岩也想到了,他笑眯眯道:“平安扣放衣服里面,项圈放衣服外面,互不影响。”

陆杨:“……”

他有话说:“你不好好读书,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岩练出来了,不过脑子都能对答:“我想你了。”

陆杨便捉住了他的把柄,“好哇,我是乱七八糟的人了!”

谢岩:!!

直到坐下吃饭,他还在围着陆杨哄来哄去。

赵佩兰都看习惯了,没管他,跟陆杨说:“大勇家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做书房,明天汪掌柜过来,可以带他过去认路。”

他们家屋子大,但陆杨和谢岩的房间打通了,占了一半。另一边住着娘,还有两间空屋子。

陆杨之前说好了,要收拾一间屋子做茶室,这样盛大先和季明烛过来找谢岩聊学问的时候,不用在屋里进进出出。

茶室收拾出来,陆杨先用上了。

屋子隔音不大好,紧挨着的房间再做书房,两头都吵。便想着换个地方。

陆柳家的房子大,住的人也多,空不出地儿。便找罗大勇收拾了一间屋子。

陆杨应下,他让谢岩坐下好好吃饭,问他:“财神爷怎么还没回来啊?”

乌平之回家,可以帮忙掌掌眼,看看年历本能不能行,也帮忙选个样子。

谢岩不确定,他说:“我们上次在县里见过,他变了很多,像个大莲花,还说要修心。这次去省城还愿,我还老担心他出家当和尚。”

陆杨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路数?

谢岩领了这个差事,“我明天去一趟府学,找些同窗问问,看他们对这个年历纸有什么想法。”

他能去找同窗,陆杨也能就近拜访邻居们。还能到私塾、书院门外找书生们问。

他没把他的想法说出来,而是跟谢岩说:“不用,我先让干爹瞧瞧,看看难度和成本再定。”

谢岩听他的。

今晚早睡,次日,谢岩吃过饭,在家收拾了些装裱需要用到的东西,才出门去崔府上课。

陆杨早上上课,带汪掌柜去了罗大勇家认路。课程结束,他赶在午饭前,去了一趟干爹家。

这么近的路,谁瞧见他都要出来扶一段。陆杨觉着他像老大爷。

鲁老爷子看了图样,说样式不难,可以做。

他印过年历,今天要照着年历本的样子,做个雕版,这几天能出样品。

年历就交给鲁小水来刻,现在就能刻印,开业直接卖。

他们照着常见的样式,根据书斋的地点,做点五谷丰登和金榜题名的款式。财源广进的款式延后,有空就弄,没空就算了。来年再弄。

鲁老爷子给他说了一个雕版方式,可以组合印。

比如五谷丰登年历,五谷丰登的排头就是单独的雕版,年历是一堆数字块,根据当年的年历,排到木格里,确认位置,就可以刷墨印制了。

陆杨听着眼睛一亮,“那年历本是不是也能这样?”

鲁老爷子点头,“能。”

能活字印,雕版的成本和工时大大降低。年历和其他活字不一样,这个排版后,可以一年不动。

年历本是新尝试,本子上自带日子,翻到一页有一页的日子,是非常重要的事。单独配年历,这个本子和年历的相关性会降低。

保留排版格式,保留空白脸小书生,日期略做调整,这便行了。先印出正月的月历,他拿出去找人问问。

陆杨兴奋,把话说漏了,当天晚上谢岩就知道了,把他拉到屋里好一顿说。样品最终还是被谢岩拿去府学问同窗了。反应不错,都说价钱合适会买。

财神爷没回来,陆杨自己定下了,参考《科举答题手册》的印刷数量,先印八百本。

年历上空白的地方多,今年卖不完,他能拿回家给谢岩当稿纸。回收一下成本。

书斋的筹备稳步进行,陆杨又找陆柳说了下图册售卖的事。

陆柳和黎峰有卖图册挣钱,搬来府城之前,还新购入了一批图画雕版,现在雕版都在两个爹那里,他们得空就印些出来,随便拼凑着缝成小书,攒一攒,黎峰得空带到码头卖。

现在商号忙碌,黎峰没空卖书了。还好有个小食铺顶着,不然两个爹肯定会非常难受,觉着他们帮不上忙、没有用。

陆杨想在书架上留出一格,专门卖这种图册。书斋都会有这种书的,他也得有。

“卖出去的银钱,我就不要了。我们俩这样,你出雕版,我出摊位,卖多少都是他们的养老钱。这个事直到他们很老很老都能搭着做,能很久很久都安心。”

他希望二老能学会享福,但这显然需要很多年的沉淀适应。

陆柳能做主。雕版对以前的他们来说,很贵很贵。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则不算什么。

他说:“我跟大峰把纸墨也买上。”

陆杨不跟他争。这种事,也确实是陆柳和黎峰细心一些。

在一起当邻居这么久,他们两口子对各家的米面粮油、柴火菜蛋的存量都一清二楚。

哪天没米了、哪天没油了、哪家的柴火不够了,他们都能及时发现,提前一天就办下,不会让人临时到街上去买。

跟他们住一起,陆杨都会“偷懒”了,对他们有了依赖。

陆杨握着陆柳的手,带他去弄点好吃的。

“现在就有年糕卖了,我想吃红糖年糕,我们出去买点年糕回来。下午你别去铺子里了,就跟我一起烤年糕,多烤一些,大家都尝尝。家里糖不多了,还要卖两斤红糖回来。哦,还要给你买两块龙须糖吃。”

铺子里顺了,陆柳不用天天去,他跟娘说一声,就能陪哥哥去买年糕。

他把背篓背上了。到时用背篓装东西,他空出手挽着哥哥。

陆杨跟他手挽手的走在路上,故意揶揄他:“哎呀,柳哥儿,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只给你买两块龙须糖啊?”

黎峰喜欢吃龙须糖,陆杨总要嘀咕两句,拿话臊陆柳。

陆柳假装不知道,说:“你一块,我一块,我俩刚好吃完!”

陆杨还要笑话他:“跟我装什么?你惦记坏了吧?是谁想夫君想得掉眼泪?是我们家柳哥儿啊!”

黎峰回县里的时日比谢岩长,陆柳常在门口、在院子外等他。前阵子还好,这阵子越来越焦急,总是下意识到院子外看看。若是得闲,他能一次等好久,感受不到冷风一样,傻傻站着。

陆柳脸蛋红扑扑的,说:“住太近也不好,我做什么你都看得见。”

陆杨问他:“我做什么你知道不?”

陆柳不知道。

陆杨要给他看个宝贝。

兄弟俩采买完年糕和红糖、龙须糖,回家生炉子,放烤盘,陆柳先把年糕切薄了点,端着两盘年糕过来时,陆杨都拿上了装裱好的画。

他给陆柳看,把清透的脑子和清透的胸腔的用意说给他听。

“你现在知道我做什么了吧?”

陆柳低头叹气,然后谴责他,“哥哥,你怎么可以在我想大峰的时候跟我显摆!”

陆杨当然不是故意显摆的,他问陆柳:“想要不?我让你哥夫给你整一幅,等你家大峰回来,你把画给他看,他就跟看见了你的脑子你的心一样,把他迷死了!”

陆柳想要,又怕耽搁谢岩学习。

陆杨看见谢岩画画了,很快就画完了,傍晚回家,晚饭之前就能弄好。

“画完以后,找我干爹装裱,就不让他装了。装裱费事。”

陆柳便甜甜笑道:“谢谢哥哥,我想要!”

陆杨摸摸他的脸,“有了这幅画,你就安心在家等着,不要老去外头吹风,我看着心疼。”

陆柳重重点头,过了会儿,跟陆杨说:“哥哥,我是习惯了。我以前在陆家屯的时候,常常一个人看家,父亲和爹爹都要干活,总有干不完的活,地里的活干了,还要出去挖野菜、捡粪球、捉虫子。我总是一个人在家,差不多到时辰,我就会在门口张望,等不到人,我就到院子外头看。远远看见他们回家,我都能哭出来。”

后来嫁给黎峰,他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习惯难改。黎峰说了会回家吃饭,他从很早就开始期待。

里外收拾一番,看着时辰做饭,饭菜弄好,他就去外头张望。老远见到人,他就止不住笑。

他说:“我在陆家屯,是害怕居多,我怕有人来欺负我。所以见到爹爹他们回来,我会哭。在黎寨,没人欺负我,我看见他回家,心里很踏实,我就会笑。”

陆杨现在跟陆家屯的族亲比较亲近,有在拉拔。

他问陆柳:“哪些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陆柳摇头,“不了,村子里的人都这样的。我现在都来府城了,还跟他们计较什么?”

他拿筷子夹年糕。切成一片片的年糕很好烤熟,不一会儿就鼓包裂开,露出里面的白肉。底部烤得焦黄,就夹起来放到盘子里。

他俩烤着吃着,在烤盘边缘留了些温着,攒够数量,就拿小碗盛放,撒上红糖,各家都送一些。

陆柳不哥哥让动,他出去送,点名要喝桂花茶,让哥哥给他泡茶。

陆杨拍拍手,欣然应下。

他有一个贴心的好弟弟。他照顾陆柳,陆柳也会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