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房车时匆匆披上的外套落在了地上, 小巷子里夜色深沉。

直到晨光熹微,些许亮光透入黑暗的小巷中,夏安才捡起地上掉落的外套。

她刚要起身, 一身狼藉的感染者就立马缠了上来。

夏安被他扑得踉跄了下, 愈发头疼。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地方——城中的小巷子里,做出这种事情。

这有些超出她的接受能力。

“吼呜。”丧尸皇紧紧抱着她,使用过度的嗓子发出哀哀的低鸣。

别不要我。

“你先起来, ”夏安推了推他, 道:“把衣服穿好。”

到底不敢违抗夏安的指令,他一边挨着夏安的腿, 一边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眸光一直注意着夏安的动作, 生怕她抛下他离开。

夏安调动异能,收起了满地的花藤。

庆幸自己昨晚没完全昏了头, 还保留着一丝理智, 没用花藤把他的衣服抽烂,不然就难回去了。

丧尸皇穿好衣服, 依照她的指令站起身,脑袋低垂着, 紧挨着她。

明明挺高一个子, 却瑟缩成这样,仿佛一条常年流浪的大型犬。

刚结束完一场巷战的夏安, 也没精力安抚他。

天已经渐渐亮了,他们得在三胞胎醒来前回去。

她握住他垂落在身旁的手, 牵着他往回走去。

丧尸皇的视线落在她牵着他的手上,这就像狗链一样让他心安。

她没有丢下他,她还愿意带着他。

只要她还愿意要他, 不管回去后会遭受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他已经把他的内脏都给她摸了。

他还可以给她更多。

他可以睡在地上,蜷缩在小小的狗窝里。

如果她想要他的晶核,他也可以……

“嘘。”夏安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他轻手轻脚地走上房车。

孩子们还在睡,倒是大黄狗已经醒了,正在它柔软的狗窝打着滚。

瞧见主人回来,它一双耳朵兴奋地立起,张口欲叫。

一根花藤缠上它的嘴,强行将它的嘴闭合。

大黄狗瞪大眼睛,甩了甩脸上的花藤嘴套,一脸懵。

夏安让阿无回房间去洗漱清洁,自己走向大黄狗,在它身旁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让它别出声,确定它听懂了,才取下它嘴上绑着的花藤。

丧尸皇很羡慕它能被主人戴嘴套摸脑袋。

以前他的地位在大黄狗之上,他能入住她的卧室,今天以后可能就要反过来了。

丧尸皇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物,没敢上床,在床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蜷缩起来。

夏安进屋时没找到他人,感染者连呼吸声都没有,她差点以为他逃跑了。

直到若有所感绕到床的另一边,才看到地上蜷缩着的人。

“你躺在这干嘛?”夏安把他拉起来。

丧尸皇顺着她的力道直起上半身,膝行着往她腿上埋。

夏安本想把他拉上床,但他想要跪,就任由他跪着。

“昨晚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对那些人动手?”

夏安觉得昨晚的事很不对劲。

阿无之前也接触过其他人类,哪怕是他所极为不喜的王苟,他也没对对方下手。

他没道理对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动手。

也不像是为了那所谓的晶核。

多的是变异植物在他身边,他也没取过它们的晶核,他还将自己之前收集的晶核编成手链送给了她。

除非,不是素不相识,而是早有冤仇。

夏安想起了阿无被她捡到时满身的伤。

“当初……是他们伤了你?”夏安问。

丧尸皇僵了僵,还是在她的逼视下,缓缓点头。

他记得那天那些异能者的气息,昨晚的那些人中,有两个曾参与过那次的围剿。

这几天,他们一直尾随着房车,在暗中窥探,绝对有所图谋。

他不怕他们对他下手,他怕他们伤害夏安。

也害怕他们告诉夏安他的身份,让夏安厌弃他。

夏安一直在救治丧尸,但普通丧尸和丧尸皇是全然不同的概念。

普通丧尸的病毒能被她所压制甚至清除。

他不行。

她永远无法让他痊愈。

得到阿无的肯定回答,夏安也沉默下来。

当初阿无被她捡到时,身上有着许多的伤,都是各类异能留下的痕迹。

那必然是一场很惨烈的战斗。

以一敌多,艰难求生。

她知道外边的人对感染者的态度,说是死敌也不为过。

在被感染的那一刻,被感染者就不再是人类,双方不再属于同一物种。

不管是人类猎杀感染者,还是感染者杀死人类,在他们各自的立场上都没有任何问题。

夏安无法对此评判什么。

哪怕在遇到阿无后,她开始认为,不管是人类的异能者还是感染者,亦或是变异动植物,都是不同的进化路线。

但也不得不承认,初期的感染者太过混乱无序,极为危险,无法共存。

“所以,你是要报仇吗?”夏安略显纠结地问。

夏安也是人,没法做到全然公正无私,她也会偏心她所亲近爱护的人。

如果阿无要报复,她可以陪同他一起前去,让他把那些人揍一顿出气。

以阿无当初的伤势,他就算把他们揍个半死,她也不会阻拦。

但是不能杀人。

并且她会在事后为他们治疗。

夏安做好了违背人类立场、陪同他去揍人出气的准备,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丧尸皇摇头。

他并不打算报仇,他从始至终就没有仇恨过那些异能者。

丧尸和人类是死敌,人类猎杀丧尸是很正常的事,就像是马蜂蜇人一样正常。

他不会因此去记恨上几只蛰了自己的马蜂,只觉得应该把它们赶远点,免得它们蛰了夏安,或者让夏安来蛰他。

他还是害怕被夏安蛰的。

当然,如果夏安要蛰他,他一定乖乖去掉所有防护,任由她蛰。

丧尸皇的视线不自觉落到夏安的红唇上。

她偶尔会轻轻蛰他,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个红痕,她很喜欢那样做。

“你不想报仇?那你为什么……”

夏安想起昨晚的事,他让感染者们围住异能者所在的大楼,却并没有立即动手,只是不断聚集更多感染者,那更像是一种威慑和驱逐。

就连最后感染者们去追异能者的车,那更是无用功,以普通感染者的速度,哪里追得上全速行驶的越野车?

夏安忽地理解了他奇怪的脑回路。

“你是在驱赶他们,赶他们走?”

“吼呜。”丧尸皇乖巧点头,可怜兮兮地注视她,希望她别厌弃他。

“你真是……”夏安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一个驱逐,竟被弄成那样,她以为他要吃人,吓得她对他动手。

当然,她自己也有责任,怒气上头,一见面就直接动手。

又是踩他,又是绑他的脖子,根本没有也没法静心去理解他。

“真该让你随身带个写字板……你应该会写吧?能认字,那写字也没难度。以后你跟孩子们一起上课吧。”夏安做下决定。

丧尸皇听到她的话,确认她不会丢弃他,终于彻底安心下来。

他抱着她的腿,黏了她好一会。

直到传来孩子们苏醒的动静,夏安去照看孩子,他起身去做饭。

当天,夏安拿来纸笔,让他跟孩子们一起上课。

“来,今天教你们我的名字。夏安,夏天的夏,安全的安。记住了的小朋友可以奖励一个亲亲,要认真学哦。”

夏安从拼音开始,仔细地教导她们发音。

夏除夕素来最活跃,夏安才刚教完,她就高高举起了手。

夏安点她回答。

“夏、安,”她一字一顿地念着,“妈妈,夏安。”

“好,除夕宝宝真聪明。”

夏安也不指望一岁多的孩子能写出来,会说就行。

她低头在夏除夕的额头上亲了亲。

夏除夕开心地摸着她亲过的位置,傻笑着。

夏安正要去问另外两个孩子,就感觉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扯了扯。

她回头,见阿无正睁着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夏安不解。

他在期待什么?他还是两百多个月大的宝宝吗?也需要亲亲?

正内心腹诽着,就见他缓缓张口,唇瓣翕动。

“夏……安……”

他的声音里透着久未开口说话的艰涩,比夏除夕喊的还要模糊生涩几分。

但他确实叫出了她的名字。

夏安呆怔在原地。

其实从他能发出吼声,就能看出,他的声带是没问题的。

但他从未开口说过话。

一开始,夏安以为他是不想搭理她。

后来,夏安想,他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说话。

他听得懂,但不会“说”。

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说。

现在,在她教孩子们的课堂上,他模仿着她的发音,学会了说她的名字。

夏安忽地感觉眼眶有些热。

丧尸皇还在期待地看着她,想要她的奖励,她的亲亲。

夏安俯身,捧住他的脸,用力在他额头上、脸颊上亲了亲。

夏除夕扁扁嘴,“不公平,爸爸亲了好多下。”

夏春节小声宽慰她,“爸爸比较笨,这么多年才学会一个词,要多给点鼓励。”

不过爸爸笨这件事情要保密,不能让爸爸知道,不然会伤到他的。

夏春节在心中道。

夏除夕哼哼。

爸爸才不笨,他凶她的时候可凶了。

他是在妈妈面前装笨骗亲亲。

太卑鄙了。

夏安已经完全顾不上课堂。

她想亲他好多下。

亲到他只能破碎地唤她的名字。

但孩子们还在,不能太出格,只能暂时压下激动。

夏安直起身,干咳一声,继续上课。

面上是掩不住的灿烂笑意。

太好了,阿无能学会说话,只要有人愿意耐心教他。

正好,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丧尸皇被亲得魂都飘了。

他能感觉到她的开心。

原来,只要会说话就能得到她的喜爱,还能得到这么多的亲亲。

他想,他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