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荔被他瞪得害怕。

她的孕体好凶啊。

他是喷火暴暴龙。

苏荔害怕地挪动脚步, 想往银月身后躲。

她的脚步刚往银月的方向一偏,就再度激怒了魔龙皇。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触手怪,肮脏的低等魔物, 我就该杀了你!”

魔龙皇身上升腾起真实的火焰, 苍白的火焰带来炽热的高温。

“陛下!”

银月连忙跪下,挡在他身前。

“苏荔小姐……”

苏荔的种族超出了银月的预料。

触手怪,最为常见的低等魔物, 但拥有极为特殊的拟态能力。

银月从未见过有哪个触手怪能拟态得像她这般完美, 连他也被完全骗了过去。

再结合她身上皇帝陛下的气息,以及皇帝陛下今晚在宴会上的消失、和再次出现时的暴怒,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依照皇帝陛下的脾性,触手怪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已经是个奇迹。

想起苏荔在路上跟他说的事情……在她的描述中,是皇帝陛下先动的手。

银月硬着头皮劝谏:

“陛下, 一只普通的触手怪, 绝对无法越过重重守卫进入皇宫,再精准地来到您的身边。现在重要的不是处置苏荔小姐, 而是幕后谋划这一切的人。”

应渊当然知道一只没脑子的触手怪做不到这些,她只不过是一个被用来算计他的工具。

只是他很难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全然的冷静和理性。

他可以不杀她。

但也绝对不会允许她在他的皇宫中进行邪恶的繁衍计划。

“把她押下去, 关起来。”

应渊下令。

银月揣度着皇帝陛下话中的含义。

如果是送去相关监狱监禁, 就不会用“关起来”这样模糊的词。

这是要留在皇宫中关押的意思。

于是,作为侍从官的银月询问:

“请问陛下, 是在宫里找一间供宾客留宿的空房间关押?还是……关进后宫?”

皇宫在建设时,就将一块占地极广的区域划分为后宫。

这么多年来, 陛下的后宫一直空悬。

只做着日常的维护和修缮,始终无人入住。

后宫……

应渊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视线触及苏荔那水母般的浅粉头发,想起她那些粉色的触手, 他旋即冷下脸。

“一个触手怪去什么后宫,把她给我……”

其他房间也不放心,触手怪的越狱能力太强,若是撞上其他宾客侍从或侍卫,让她进行了她邪恶的繁衍,那就是在犯罪。

应渊思索着,沉着脸道:

“把她关押进我的寝宫,我亲自看管她。”

银月有以下六点要说:……

“是。”银月听命起身,走向苏荔。

“不。”

一直没开口的苏荔忽地出声。

“我不要。”

应渊的记忆中,他很少回寝宫。

大多数时候都是歇在军部、办公室,亦或者是外出巡视,数月不回。

“呵,你不要?”

应渊总是会被她轻易惹怒,周身威压骤出。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吗?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强大的威压下,屋内屋外的禁卫跪了一地,冷汗直流。

苏荔被吓得脸色一白,裙摆下的触手都要炸了。

银月挡在她身前,为她顶去压力,垂首急促道:

“陛下,我这就带苏荔小姐下去。”

应渊的视线落在银月身上,威压也随之转移到他身上。

银月只觉肩头一重,压得他单膝跪下。

应渊盯着他看了一会。

龙族的占有欲,总是会在一些地方强得不合常理。

他缓缓收回视线,淡淡道:“去吧。”

银月是一个出色的战士,寻常的魔物不是他的对手。但考虑到他的种族,他未必拒绝得了拟态成雌性的触手怪。

应渊终是不放心,多派了一队护卫跟着。

刚见到应渊,就被强行送走,苏荔有些难过。

这就是孕体实力太强的坏处。

要是她打得过应渊,早就把他拖回巢穴里,让他给她繁衍后代了。

银月见她情绪低落,柔声安慰:

“请不要担心,陛下只是还认不清、也无法面对自己的心。”

在经历了那样的事后,陛下还让她好好活着,甚至将她安排进自己的寝宫,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陛下对她的在意,其实比他所认为的要多得多。

苏荔茫然,“心是什么?”

银月哑然。

面对她懵懂清澈的眼睛,他说不出话来。

一个认不清自己的心,一个没有心。

银月都不知道该为谁难过。

“没什么。”银月勉强对她安抚笑笑,道:

“到了陛下寝宫后,不要激怒陛下,他不会伤害您的。”

龙族不屑对弱小出手。

更何况是他们所在意的事物。

陛下现在与其说是在生触手怪的气,不如说是在生他自己的气。

不激怒他很难的。

苏荔在心中想。

她永远都不知道哪里戳着他、让他生气了。或许只要她存在,他就会一直生气。

他是一只放着不理都会自己暴怒的究极暴暴龙。

银月将苏荔带到魔龙皇寝宫。

寝宫的起居室已经在皇帝陛下的安排下大变样。

一半还是原本的休息区,另一半被玻璃隔开,里面空空荡荡,一无所有,一切能供触手怪钻出的管道全部封死。

银月为难地看着那空空荡荡宛如监牢般的模样。

看来,皇帝陛下的决心强到出人预料。

银月只能抱歉地对苏荔道:

“只能先委屈您一段时间了。等皇帝陛下的怒火过去,我会像陛下请求为您增添家具,以及外出放风时间。”

苏荔倒不觉得这个住所有什么不好。

她从小就是住在玻璃试管里,这个玻璃房子比她以往的都要大,她很喜欢。

如果她的孕体也能陪她一起住进来就好了。

他们一起孕育很多后代。

苏荔走进玻璃房子,几乎习惯性地想化成原形,但想起外边还有人看着,她有些犹豫地看向银月。

忽地,玻璃门闭合,透明玻璃墙壁在一瞬间变化,变成了一面镜子,无法再看到外边。

这是一面单双面可调节玻璃。

站在外边的银月,从苏荔的目光变化中,意识到她看不到自己了。

显然是某位陛下出手干预。

占有欲这么强,连她多看一眼其他人都无法接受,真在面对她时又态度恶劣。

这样怎么追得到伴侣啊?

想到小触手怪那根本不通情爱的模样,银月在心中叹息。

这一个个的,各有各的问题。

感情之路可想而知的艰难。

“陛下。”

银月返回复命。

应渊单手撑着头坐在椅子上,沉闷应了声,没有说话。

在他面前的桌面上,摆放着一个黑色箱子。

里面是一个特大号透明玻璃试管。

这就是将小触手怪运送进皇宫的容器。

“是前朝遗族所为?”银月猜测。

应渊:“也只有他们才用得出这么卑劣的手段。”

在他发晴期间,给他送上一只触手怪。

虽然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但能够恶心死他。

只要一想到那只触手怪对他做过的事,应渊就觉腹中翻涌,几欲作呕。

银月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应渊很快平复情绪,收敛神色,冷声道:

“当初放任他们躲进地下世界苟活,实在是对他们太仁慈了。”

“愿为陛下分忧。”银月俯身跪下。

应渊瞥了他一眼,道:“用不着你,料想你也不会想回到那种地方。”

出生在地下世界的暗精灵……

在成年之际被初登皇位的应渊从族中带离,如今已经过去百年。

但种族的印记会永远烙刻在人身上,永远无法剥离。

应渊将任务交给了禁卫队长,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

对于同样有失职之罪的侍从官银月,他并未降下惩罚,只让他去审查今晚赴宴的宾客名额,查清是谁跟前朝遗族还有联系,都将手伸进他宫里来了。

所有人离开后,应渊独自在昏暗的办公室中坐了许久。

忽觉坐立不安。

那触手怪的气味始终萦绕在他身边,像是繁盛的海棠花,又像是清甜的荔枝,气味久久萦绕不散。

让应渊觉得燥热无比。

早在离开房间后,他就洗过了好几遍澡,但根本洗不掉她留下的味道。

她不知往他喉咙里灌了多少汁液,又往他肚子里灌了多少。

该死的触手怪。

他真该把她的触手都撕下来,用火烤了。

应渊扯开衣襟,又去洗了个澡。

半个小时后,他濕漉漉地从浴室出来。

根本没有用,那味道仿佛是从他身体内部传出来的,根本洗不掉,龙族灵敏的嗅觉让他在此刻更加狂躁。

应渊带着一身水汽和怒火回到寝宫。

刚进入起居室,就看到那只触手怪蜷缩在墙角,脑袋靠着墙壁,睡着了。

还是那副完美的拟态。

她闭目睡熟的样子,倒真像个真正的人类女孩,柔美而无害。

触手怪即使拥有拟态能力,模拟出的形态也大多奇形怪状。

而她全然不同。

她的拟态太过完美,连头发丝都是美的。

看着小触手怪那浅粉的头发,应渊忽地想起他母亲留给他的那朵小水母。

那是他母亲送给他唯一的礼物,如果随手一捞的水母也能叫礼物的话。

他的母亲是个魅魔,不同于龙族对幼崽的看重,魅魔并没有家庭观念。

以情欲和精气为食的魅魔。

他们的种族特性中,没有“伴侣”这一观念,也并不在意自己生下孩子。

他那属于龙族、对伴侣有着极强占有欲的父亲,一度为此疯狂,强行将母亲留在身边。

种族的特性是无法改变的。

应渊曾无法理解父亲,觉得他的做法太过极端。

强求什么也得不到,只会将自己弄得癫狂,伤害自己所在意的人。

后来,他的父亲死了,死于宇宙风暴。

母亲得到了解脱,很快找到了新的食物来源。

大概在他母亲漫长的人生中,他父亲只是一份吃了很久、早就腻味了的食物。

应渊在玻璃前驻足许久,看了里面的小触手怪许久。

喜欢上没有感情的魔物,只会走向自我毁灭。

还好,他只是厌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