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饱足一顿。

又过了几天, 她在夜里听到了狼嚎,是她所熟悉的叫声。

那狼嚎声透着绝望和难过,十分凄厉。

听得白露心中不安, 忍不住起身去探寻。

她在月色中循着声音找去。

在山崖上看到了对着月亮哀嚎的大黑狼。

他的脚边只有四只狼崽。

白露很快意识到他悲哀嚎叫的原因。

小蛇们离开了。

按理来说, 它们应该在前几天阳光正好时就陆续离开。

大概是他这几天都在不断把它们找回来。

直到他终于发现自己没法留住它们。

他的叫声凄厉而绝望。

在发现她的到来时,他就停止了哀嚎,转身看向她。

他们在月色下隔着山崖相望, 白露的半边身子都隐在林中。

白露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但他既然没事, 她也就该走了。

小蛇离开不算出事,那只是蛇族天性罢了。

白露转身离开。

她听到他在后边追了几步, 下意识想要跟上来。

最终又因身后的幼崽停下脚步。

这同样也是狼族的天性。

他需要照顾他的幼崽。

或许,他之后会找到新的伴侣。

能跟他一起抚育幼崽、建立族群的伴侣。

这一切都跟身为蛇的白露无关。

她只想找个舒适的地方睡一觉, 等饿了再去找新的食物。

那晚她离开后,乌风没再嚎叫。

她睡了一个很香甜的觉。

只是不知为何, 睡梦中总有那么一丝不安。

总会梦见一只背对她蹲在山崖上, 宛如雕塑般的大黑狼。

乌风的领地和她的活动范围很近。

又或者说,他特意将她的活动范围都包揽在领地里。

即使他忙着照顾小狼崽, 没再刻意来烦扰她,她也不时能见到他的身影, 还有那些日渐长大的小狼崽们。

每每见到, 他都会放缓脚步,带着小狼崽在原地踌躇着。

直到她先收回视线, 或转身离开。

也有时,他会带着幼狼来她所在的湖边喝水。

那往往是他们之间离得最近的时候。

每当那时, 他的身体总会格外僵硬。

有时,好奇心旺盛的幼狼们会想要靠近她。

它们记得她的味道。

每当那时,大黑狼都会格外紧张, 小心观察着她的神情。

一旦她露出些许不耐,他就会立刻喝止幼崽,将它们带走。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春天,双方都还算是相安无事。

变故出现在夏季来临之时。

温度升高,蛇类的繁衍季也到来了。

白露去年刚度过了一个繁衍季,今年理应没有什么想法才对。

但在看到大黑狼教导幼崽狩猎的场景,看着他在草地上奔跑的强健身姿,她突然有了某种渴望。

当白露反应过来时,她的身体已经不自觉地往外散发着求偶信息素。

远在数百米之外的大黑狼也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停下了奔跑,回头看向她的方向。

嘶嘶的蛇鸣声响起。

一个雄性蛇族兽人循着气味而来,激动地在她面前跳起了求偶舞,扭动着展示他修长强健的身体。

他挡着她的视线了。

白露凝眉看了一眼那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蛇族半兽人。

正要发怒,却见一道黑影闪过。

暴怒的乌风狂奔而来,表情狰狞地扑向那雄性蛇族兽人,将他按在地上一顿撕咬暴揍。

期间夹杂着满含怒意和威慑的狼嚎。

白露看着他威风凛凛、凶猛强悍的背影,只觉越看越好看。

四周仿佛都飘起了粉色的爱心。

她周身散发的气味也越发甜蜜。

她几乎是飘了过去,贴到了大黑狼的背上。

刚刚还凶悍勇猛的大黑狼,一被她贴上,就瞬间僵了住,停了动作,宛若失去了所有力气。

“嗷呜……”

他喉中发出一声绝望而祈求的呜咽,连声音都是极轻的,带着颤音。

他在求她。

他似乎以为她是来阻止他的。

就连那个被暴揍的雄性蛇族兽人也这么想。

那雄蛇一见她把大黑狼缠住了,就一改刚刚那被揍得凄惨怯懦的模样,露出得意凶猛的表情,张嘴咬向大黑狼的脖子。

大黑狼分明看到了,竟也没有动,像是放弃了所有抵抗。

白露直接一尾巴抽了过去,将那雄蛇脸打歪,直接将他抽昏了过去。

仍觉不解气,又将那张碍眼的脸拍进了土里。

一时静默。

直到白露贴着他磨蹭,轻咬他的狼耳,向他求欢,乌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不是来帮那条雄蛇的,她选择了他。

乌风无暇思索太多,冷落他多时的伴侣突如其来的亲密让他无措。

身体被她撩拨得燥热,心脏酸涩而微疼地跳动着,带着颤意。

明明连幼崽都有了,当初的经验却像是全忘了,只凭本能回应着,僵硬而忐忑,却又渴求着更多,连心口都泛着疼。

白露嫌弃地上碍事的雄蛇,不想在他身边进行。

她尾巴轻缠着黑狼,将他带远了些,牵引着他来到湖边。

黑狼几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对她毫无抵抗。

她让他停下,他就伏了下来。

他的尾巴硬得在滴水,却只是安静注视着她。

那双在阳光下漂亮的琥珀色狼眼,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她。

他似乎曾这样看过她许多次。

在那些她不理睬他的日子里,在那一个个偶然疑惑是刻意安排的相遇里,他停步驻足,静静注视着她。

白露想,他一定是很想她的。

明明之前都无知无觉,现在心口却泛起了酸涩而甜蜜的疼意。

她修长白皙的双臂揽着他的脖子,亲他的狼嘴,他也小心翼翼地低头回口勿。

他很小心地收敛着牙齿。

明明那狼嘴大到可以一口把她的脑袋吞下,他却谨慎得像是在嗅一朵花。

白露也很想他,想要他,想得连尾巴都在发痒。

她缠上他。

他很顺利地接纳了她,像是一直在等待着此刻。

他伏首在她颈间,声音压抑得很轻。

昏迷的雄蛇兽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白露还勾着他的脖子,与他拥口勿,无知无觉。

乌风一边垂首回应着她,一边冷冷抬眸,三白的狼眼看向远处那坐起身来的雄蛇,目光冰冷狠厉。

亲眼看到心爱的雌性跟一头黑狼亲密的雄蛇,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灰溜溜地在情敌恐怖的目光下遁走。

“还要。”

白露在他嘴边低叹着,缠他缠得更紧。

她看起来想要把他缠死,亦或者是她自己死在他的身上。

乌风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完全纵容着她的一切,承受和接纳着她的一切。

接下来的日子,甜蜜得像是一场幻梦。

她黏人得不可思议,几乎不肯从他身上下来。

就连他去狩猎喂养幼崽时,她也要跟着,在一旁亲眼看着。

乌风也会很快返回她身边。

除了必要的狩猎外,他的时间都花在了她身上。

他伏在她身上,容纳她。

他将她拥在怀里,每一晚都拥着她入睡。

他舔舐她的尾巴,为她清理鳞片。

他的世界完全被她填满。

这样的甜蜜在秋季结束时戛然而止。

她泡了个澡,此时正坐在湖边,梳理着头发,不让他靠近。

乌风注视着她美丽而冷淡的背影,沉默垂下眸。

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也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切来临时,还是会痛彻心扉。

一胎的四只狼崽如今快一岁了,已经是亚成年,体型渐成,能够自己狩猎。

他腹中也怀上了第二胎幼崽。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她不会因此有半分心软,不会对他多一点怜惜。

骤然的落差让乌风没法适应。

仿佛上一刻她还缠绕在他身上,依偎着他,与他极尽甜蜜。

下一刻她就推开了他,对他极为冷淡,不让他再近身。

他几次没能克制住本能的吸引接近她,都被她凶了回来。

他日复一日地徘徊在她身边。

尽可能不去打扰她,却也没法离开,没法忍受看不到她的孤寂。

许多次午夜梦中惊醒,发现怀里没有她,那骤然的空落感几乎将他逼疯。

也正是因为那梦中惊醒的空落感让他忍不住去找她,接近她,被她咬了前腿。

他宁愿被她咬着,也要留在她身边。

若非还有腹中的幼崽需要他,他或许会一直这样强行留在她身边,哪怕被她咬得千疮百孔,血液流尽而死。

新一年的冬天,白露早早找到了洞穴。

依旧是去年那个洞穴。

当她进去时,却发现洞穴内部早已被铺好了干草,干草中还混合着羊毛,布置得十分暖和。

她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如果不是那其中有他的味道。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走错了?

白露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个洞穴让给那头大黑狼。

毕竟他带着幼崽。

肚子里还有一胎就快生了。

他比她更需要这个洞穴。

正想退出,却见大黑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

“留下吧。”他对她道。

应该拒绝的。

白露想。

但为什么又留了下来呢?

她躺在铺着羊毛的干草地面上,想不明白。

大概是这个洞穴被他布置得太漂亮且暖和了,让她舍不得离开。

大黑狼在她身旁产崽。

这一次,他生下了五只狼崽,五颗蛇蛋。

是最多的一次。

白露第一次见到刚生下来的小狼崽。

它们裹在半透明的薄壳中,像一枚枚软壳蛋般被生了下来。

需要大黑狼把软壳舔破,它们才能成功破壳降生。

刚生下来的小蛇蛋也是软的,过一段时间会渐渐变硬。

但不是石头般的坚硬,而是类似皮革般极具韧性和弹性的材质,不宜破损。

白露静静看着他照顾幼崽和孵蛋,心中涌起些许奇异的感觉。

她知道那些都是她的幼崽,他们的幼崽。

蛇族亲缘淡薄,但亲眼注视着这一切,还是让她想要做点什么。

她抬头,探出蛇信,贴上他的嘴角,又很快收回。

他似是愣到了,过了会,才看向她,问她:

“想要吗?”

乌风知道冬天不是蛇的繁衍季,他问的当然不是那种事,哪怕他自己渴望这与她亲近。

他正在哺乳幼崽。

他以为她也想要喝。

白露当然不想喝。

她瞥过头,埋进他暖和的怀里,不肯动了。

哪怕大黑狼想给她喂,她也严词拒绝了他。

今年的雪下得比较晚。

又或者说他们进入洞穴比较早。

在山洞中住了半月,外边才开始下雪。

白露埋在大黑狼温暖的怀抱中,听着外边的风雪声,在心里数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狼崽、亚成年狼,还有大黑狼……

这已经是一个狼群的规模了。

难以相信,自己居然会在狼群里过冬。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明年的冬天,她还想跟他一起过。

繁衍季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