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寐怎甘心将方黎交给谢怀,正要动手抢人之时——
他看到谢怀黑眸幽沉如渊,一字字道:“救人要紧,难道你要现在与我动手吗?”
乌衣寐看眼方黎苍白虚弱面容,对上谢怀毫不退让冷厉双眼,他顿时意识到,这个人是不会松手。
而现在尊上要紧。
不是和谢怀置气时候。
乌衣寐咬咬牙,恨恨放下手。
乌衣寐留下手下清扫战场,三人很快便回到魔宫。
谢怀紧紧抱着方黎,快步回到寝殿,将方黎轻轻放在床-上。
男子苍白面容上有着浅浅红晕,表情平和而安静,看似只是睡着一般,谢怀却知道蒙毒定不简单,他小心翼翼解开方黎黑袍,将他腰侧伤口『露』,伤口处鲜血呈灰紫『色』,边缘似被火灼烧过般……
谢怀紧紧皱起眉。
就在此时,他听到乌衣寐冷声开口:“是食梦散。”
乌衣寐一看方黎伤口就认来,这食梦散虽不会立刻要命,却会令中毒者陷入沉睡,若不能服下解『药』,中毒者会在睡梦中死,这毒物最刁钻地方,是其『药』引千奇百怪,若不能寻到对『药』引,就永远无法制解『药』。
蒙知道乌衣寐是毒物高手,所以故意选食梦散,即便乌衣寐知道解『药』做法,也无法短时间找到正确『药』引,此毒,便无解。
谢怀微一思索,便也明白,神『色』沉下来。
他握着方黎手十分用力,眼底浮现一丝痛『色』,早说留下蒙是养虎为患,你偏一意孤行……
许久,谢怀缓缓开口:“你可有办法?”
乌衣寐恨恨看着谢怀,若不是因为谢怀,尊上怎会中毒?他就知道,尊上迟早会被谢怀害死。
此刻怨恨谢怀也无济于事,乌衣寐冷冷道:“我可以用万年寒雪草为『药』引制一份解『药』,暂时压制毒『性』,这个办法治标不治本,若不能寻到对『药』引,也不过只能延缓些时日而已。”
谢怀毫不犹豫道:“先用这个办法压制毒『性』。”
乌衣寐也是这想,无论如何,先暂时控制住毒『性』,让尊上醒过来才是,这何须谢怀来吩咐,他冷哼一声道:“尊上事无需你说,既已回魔宫,玉仪君就请回吧。”
他还是不放心谢怀在这里,而且……也不希望谢怀留在尊上身边。
谢怀似乎已恢复平静,他抬眸,声音缓慢而坚定,道:“既他是为保护我而受伤,他醒过来前我是不会走。”
乌衣寐眼神一冷,手指微动。
谢怀淡淡道:“难道你希望尊上醒来,就知道你对我动手?”
乌衣寐:“……”
乌衣寐气胸口起伏,许久,深吸一口气,阴鸷看着谢怀,寒声道:“若你敢伤尊上丝毫,我定不会让你活着走浮丘山!”
说罢就甩袖而,先将解『药』制来要紧。
谢怀看到房门被关上,屋中只剩他和方黎,却没有胜过乌衣寐得意,只是疲惫闭闭眼睛。
男子手冰凉凉,没有丝毫温度,若非还有微弱呼吸,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死……而这种认知,令谢怀心口沉重无比,如有千斤巨石,他收紧手,想要温暖对方指尖,收效甚微。
谢怀眼神黯。
我希望以后无论再遇到什么事,你要好好保护你自己,我不需要你来保护……
知道吗?
谢怀一动不动坐在床边,如同一座石像。
直到夜半时分。
乌衣寐带着解『药』回来,他将解『药』喂给方黎服下。
谢怀哑声道:“久可以醒过来?”
乌衣寐道:“一两日应该就能醒。”
说着狠狠看谢怀一眼,虽心中不愿承认,谢怀确实是个正人君子,不会趁人之危伤害尊上……
若自己强行驱逐谢怀,待尊上醒来,怕是要生自己气。
罢,就让谢怀待在这里吧。
乌衣寐也很想守在方黎身边,只是他现在却身不由己,尊上中蒙暗算,他已将此事压下来,因为一旦泄『露』,势必引起浮丘山动『荡』,届时他恐怕无法护住尊上,如今他唯一能做,就是帮尊上瞒住消息,并且稳住大局,待尊上醒来再做其他打算。
为不被别人引起怀疑,自己不能也不面,还需装作如常,间有千丝万缕等他处,乌衣寐不能留下来。
谢怀看他挣扎犹豫,缓缓开口:“你走吧,我会在这里看着,不会有事。”
乌衣寐深吸一口气,暗红眸子看着谢怀,许久,转身离开。
谢怀再次回头看向方黎。
男子苍白而精致睡颜,因中毒而泛着浅浅红晕,此刻没张狂肆意,显得安静美好,那浅『色』唇瓣,像是即将干涸枯萎花,他不知为何,很想要碰触一下对方……是抬起手在半空,却停下来。
半晌,微微攥紧手指。
垂在身侧。
一一夜。
谢怀没有闭眼没有睡觉,甚至就连视线,没有离开过这人面容。
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蒙,必定要为他行为,付代价。
时间一分一秒过……
许是解『药』起作用,床-上人眉心微蹙,表情痛苦,仿佛被困在梦中,想要醒过来,却醒不过来……
谢怀眼底浮现紧张之『色』,紧紧握着方黎手,一瞬不瞬看着方黎。
方黎似有些不安蹙蹙眉,他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喃喃自语,手下意识反握-住谢怀手,指尖在谢怀手心,无意识轻轻勾勾,像是羽『毛』掠过他心。
谢怀瞬间连呼吸放缓,他抿着唇,低头靠近方黎,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对不起,这段时间……委屈你……”
“很快,就会结束……”
“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谢怀蓦地眼眶微热。
所以,即便在梦中,你担心是我吗。
原来,这便是你不曾说口真实心意。
我终于听到。
为何总是要那般逞强,为何总是要掩饰自己,为何不肯说来……
你不说,怎知我不会信呢?
谢怀紧紧绷着下颌,只要一想到这人可能会死,心口便沉闷乎无法呼吸,这就是,在乎一个人情绪吗……
谢怀轻轻抬起右手,迟疑片刻,终于落在方黎眉心处,仿佛要替他抚平忧愁。
他眼神温柔,低哑开口:“我没事,我很好……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
………………
第二一早,乌衣寐过来。
谢怀哑声问他:“你说一两日就会醒,今已是第二日。”
乌衣寐也有些意,迟疑不安,道:“再等等。”
谢怀道:“好。”
他顿顿,眼神微暗,问:“可有蒙踪迹?”
乌衣寐闻言眸中『露』冰冷之『色』,恨声道:“不知道他躲在哪里,这时候,肯定不会回来。”
蒙老谋深算谨慎很,他不确定方黎是否中毒,拿不准浮丘山如今情况,现在定躲在别人找不到地方,不可能自投罗网,想要短时间找到蒙可能微乎甚微……
谢怀心口一沉。
乌衣寐在这里待会儿,匆匆离开。
谢怀一个人守在方黎身边。
他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慢,慢到每分每秒,是一种折磨……
『色』渐渐晚。
日落西沉。
一日过。
方黎却犹在梦魇中,没有醒转迹象。
不应该这……
乌衣寐既说那话,必定是有分把握,按说现在应当醒,那么……到底是哪里问题?
谢怀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床-上人依沉沉睡着,时而蹙眉,时而梦呓,时而指尖微动,却一直不醒……
谢怀沉『吟』片刻,将手指搭在方黎手腕处,闭目听脉。
片刻后谢怀皱紧眉,方黎脉象正常,并无什么问题,也没什么隐疾,那是为何……
谢怀眼神变幻。
半晌,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他神念一动,将灵力送入方黎身,仔细查探。
谢怀之所以一开始没有这做,是因为这般行为着实有些唐突,通常若非绝对亲密、信任之人,不会任由别人用灵力查探身,这等于将自身一切置于人前,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若是方黎还醒着,是不会许他这。
抱歉……
谢怀唇紧抿着。
他无法继续这下,什么不知道,什么做不,担忧不安折磨着他……
温热灵力如涓涓细流,一点点渗入对方经脉,丝丝缕缕,流转身。
一刻钟后。
谢怀蓦地睁开眼。
他定定看着床-上人,面『色』惨白……他知道,他终于知道。
原来这个人,就要死。
之前想不明白一切,所有疑『惑』不解,此刻部有解答。
他终于明白方黎为何明明不愿杀人,却偏当众放狂言要灭丹山门,因为他根本就是在故意激怒正道仙门,他不想活,所以才肆意狂妄,要与下为敌。
他终于明白方黎为何明知蒙不臣,却依旧对不肯对蒙斩草除根,他早就知道蒙会背叛他,他不想活,所以故意对蒙处处放纵,不管不顾。
这人之前做所有不可喻疯狂之事,只是因为他不想活……
你自知罪无可恕,无法原谅你自己,如今大仇得报,生无可恋……这便是你给自己选死法。
就算与下为敌为何?
因为即便要死,你也要死轰轰烈烈。
你不愿意同我解释,不屑于让世人知道。
就算到最后一刻。
也要令世人恐惧。
这是你最坚不可摧壳。
可是为何一定要这?
谢怀发生一声极低惨笑,他怔怔看着这个人,眼神悲戚无力,还有着走投无路哀绝。
这具身油尽灯枯,经脉俱损,寿元将近。
谢怀不由得想起幻境梦中……
这人为救自己,不惜以寿元同邪魔换取法力,他以为那只是梦,那时他甚至庆幸过,幸好,现实不是这……
可是他错。
圣尊至宝。
给你无可匹敌力量,让你一统魔道所向无敌,是也夺你寿命,燃烧你魂魄……
什么至宝……这般邪物,就不该存于世!
谢怀胸腔不住起伏着,他深吸一口气,双目泛红,死死看着床上人……
可是你明知这般邪物,会让你死,却还是义无反顾用,只为报仇……为报仇,让自己变成这副子……
为什么这么傻。
报仇不止这一种办法,为何偏偏要选择,同归于尽法子呢?
为何这般不爱惜自己?
难道这个世上,就再无让能你留恋东西吗?
谢怀握着方黎手,用力到青筋暴起,仿佛恨不得这,将这人死死抓住,质问他为何定要这么做……
可是,即便问,有何用?
一切已成定局。
许久,谢怀颓闭上眼睛,自嘲扯下唇角。
当初他来到浮丘山。
曾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也要斩杀此魔,还灵仙界一个太平。
现在无需自己动手,这人就要死,他心中,却没有半分痛快情绪,只有痛苦不舍……
恨不能以身替之。
这般情绪,真仅仅只是愧疚吗?
不是……
原来不知何时,在他自己不知晓时候——他已爱上这个人。
这份爱意如涓涓细流,如轻轻徐风,悄无声息,不知不觉……却早已令他沉湎其中,无法自拔,而他却因为立场恩怨,无视自己这份心情,否认自己一切心动……
……哪怕口口声声自己无法回应他心意,哪怕一再告诫自己他们不是同路人,没有可能……
此刻,他终究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他一生除魔卫道,曾发誓一剑斩尽下邪魔,可最终却对一个邪魔动情,情难自抑。
谢怀缓缓睁开双眼,眼底是决绝之『色』。
他执起方黎手,在他手心和自己手心,分别割开一道口子,后手心相接五指交握。
他有生道百毒不侵,一般毒物无法伤他分毫,即便是食梦散这般奇毒,他也有五成把握可以压制,唯有引毒于己身,才能让方黎醒过来。
一定还有别路……
不要就这放弃……
所以,醒过来。
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