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年的这些举动,邹安安偏头眯眼一直看着。

她不懂中医也不懂针灸,瞧着他下手的架势还挺有模有样。

不过瞅着他嘴巴一直张张合合,哪怕没有露出声音,也能感觉他无声骂得很脏。

越看越觉得这人真的挺憨。

不过憨点也好。

毕竟她要是留在城里,以后肯定是要常常打交道,和一个心思沉的人同住一屋,她宁愿选择很好拿捏又傻里傻气的小子。

就是为了自己方便,屋子也得改一改。

最少也得在床边弄个东西挡一挡,砌墙分个小房间太难了,这屋子本来就不大,根本没这个条件。

只能用个帘子遮一下……算了,帘子也不可能。

看看陆年铺在床上的被子就能看出,干净是干净,但补丁多啊。

连床垫都成这样,哪里还拿得出当帘子用,还是哪天看看能不能弄一块木板回来。

想着想着,双眼已经闭上。

瞬间陷入了梦乡中。

……

第二天清晨,大宅院左厢房的房门被推开,常婆子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走出屋子,她先去厨房烧了热水,跟着打了个鸡蛋搅一搅,还在里面奢侈的滴了两滴油。

等将水蛋蒸上,她这才向院子外走去。

别看现在早,但大杂院起来的人可不少。

常婆子凑过去时,王娣来正抻着脖子向大伙展示伤痕,“那小娘皮可真狠,就用手这么一下子砍在我脖子上,我吸气都吸不上了,差点没被憋死。”

不光说,还用在脖子上比划着。

“你们看看!我脖子上是不是有伤?不会还淤青了吧,我是不是得去卫生院看看?”

脖子抻得老长,生怕边上的人看不见。

“有伤吗?”

“陆晨妈啊,先前没注意,这么看你还挺黑的呢。”

“是糙了点,你也别去卫生院浪费钱了,根本就没伤。”

“怎么可能没伤,我喉咙疼得厉害呢。”王娣来根本不信,她疼得一晚上都没睡着,到现在都觉得嗓子扎刺了一样疼。

好几十年都没尝过这种苦,她恨不得撕了邹安安。

也正是因为被打得厉害,她和大国商量了一晚上,决定让陆年离婚!

大不了再找一个就是,哪怕陆年腿废了走不动,但他怎么说都是吃商品粮的城里人,还在大杂院有个屋棚。

有粮又有屋,就算找不到黄花大闺女,找个寡妇总成吧。

反正他要是离了婚,正好二婚配寡妇,绝配。

到时候不管怎么选,一定要选个好拿捏的侄媳妇。

绝对不能跟邹安安一样。

这小娘皮是真会装,原先选她,也是想着一个这么大的老姑娘了,还是乡下的泥腿子,真要是发现自己上当受骗,肯定也是忍着。

再加上她干活利索,嫁过来还能伺候她和大国。

去打听时,那大队的人一个个说得特好听,什么特能干肯吃苦,性子还特温和,从没见她和人发生争执……

都是屁!

凶的要死,哪里是性子温和的样?

除了这些理由之外,再有的就是冲着她那张脸。

不愧是有嫁到城里大志向的乡下人,那张脸长得确实好看,虽然一直干农活皮肤没那么白,但底子是真的好。

当初儿子就和他们说了,给陆年选个漂亮的媳妇,到时候拍个照片寄给他小舅舅,小舅舅见他们这么帮忙操持陆年的婚事,一高兴肯定是大把大把的好东西寄来。

可谁能想到。

选来选去,选了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这要让她继续待下去,她和大国还有好日子过吗?

“刚上门就敢对长辈动手动脚,真是没天理了,这种媳妇我们陆家可要不起,必须让他们离婚!”王娣来嚷嚷着。

就算要他们离婚,也得让那个小娘皮臭了名声。

更何况她可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这就是事实。

“我说王娣来,你就不能消停消停?”常婆子可不惯她,指着她的鼻子就骂,“整日不是说这个人贱就是那个人烂,在你嘴里就没一个好人了,你又不是陆年妈,有什么资格说离婚就离婚?”

这要换个人,常婆子不一定开这个口。

可她就是看不惯王娣来。

她可一直记着,王娣来当着她的面说她家是绝户,这口气这辈子都不可能消。

“我们陆家的事,关你屁事!”

“嘿,我还真管了。”常婆子双手叉腰,“陆年要是不乐意,你们敢逼他离婚,我就去妇联告你们,现在婚姻自由,连爹妈都不能强迫,别说你一个大伯娘了。”

“我呸,你们丁家就要被吃绝户了,有时间插手别人家的事,还不赶紧给你儿子找人看看,不然再过几年想生都生不出来。”

王娣来嘴角一撇,“忘了,本来就生不出儿子,要不怎么会被人吃绝户呢?”

“王娣来你个臭嘴,看我不撕了你!”常婆子气上头,张牙舞爪就朝着她脖子抓去,“你不是说脖子有伤吗?老娘就让你伤上加伤!”

那架势,真跟要吃人似的。

王娣来向来嘴快,怂得也挺快。

脖子一缩,就往边上的人身后躲。

周边的人原先还想劝架,结果王娣来这人不当人,帮着挡了她还在背后放冷炮,惹得常婆子更生气,下手也更重了些。

这下,劝架的人不干了。

直接就往边上躲,嘴上劝着但绝对不插手,就这么看着王娣来被常婆子薅了一把又一把头发,硬是将头顶的某处薅秃了。

“算了算了,陆晨妈你就少说两句。”

“对啊,你说话也特难听了,人家丁家有孙女怎么就绝户了,你这种思想要不得。”

“常婆子也说得没错啊,人家小两口的事你插什么手?都不是正经婆婆还管这么多事,真要闹出来,以后谁还敢嫁给你家陆晨?”

这话还真不是开玩笑。

说来,陆晨这小子在大杂院还挺有名气。

模样长得好又会来事,进了院子“婆婆婶子”喊得特别亲。

尤其是他还在粮食局上班。

现在人人都为吃饱发愁,别看外面的人都觉得城里好,每个月都能拿着粮食本取口粮。

但那点口粮,根本吃不饱肚子。

想要吃饱还得另想办法,但就算兜里有钱,没粮票他们也不敢去黑市偷偷买,要是抓到了,一家老小别想安生。

可要是在粮食局上班,多多少少也能弄点粮食出来。

真要嫁过去,肯定不愁饿肚子。

说不准还能往娘家扒拉一点。

早些日子大杂院就有人动心思,但陆晨这段日子很少往大杂院来,王娣来又特高的眼光,这个不行那个不要,寻常人家根本看不上,恨不得娶个厂长闺女回去似的。

现在又闹出陆年媳妇这事。

一个个都打消了心思,不管陆晨本事大不大,有这么一个闹事精的婆婆在,进门的儿媳别想过好日子。

王娣来可不知道这个。

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在她心里,这些人家可配不上她的宝贝儿子。

这会,躲来躲去没躲过抓来的手,脖子上更是多了几条抓痕,还想着再怒骂两句,余光一闪看到边上的屋棚推开了门,吓得她是一激灵,转身就跑回了屋子。

王娣来其实没少在外干架。

像今天这样,时不时就发生几回。

但和常婆子的互殴并没有让她恐慌的程度,不像是昨天,她是真的有一种快要死了的窒息感,连大国都说了,腰间两侧疼了一宿,连起身都困难。

那小娘皮揍人是真狠!

要不,她也不会才瞧见一个身影就吓得躲进屋。

常婆子瞧她一跑,觉得自己大获全胜。

整个人心情好了不少。

当然了,她还不忘放狠话,“就这个臭娘们,老娘以前揍了不知道无数个,以后再敢在我面前放屁,我扒了她的皮!”

昂首挺胸,打赢的滋味太美了。

不过没美几秒,就听到背后有人喊了一声,“奶奶!”

常婆子赶紧跑回自家屋前,伸手就去扶着已经显怀的孙女,“怎么这么早就起了,不多歇歇吗?”

丁小玉摸了摸肚子,笑着道:“一直在闹腾,我就干脆起身了。”

“这小子真不听话,怎么能闹着你睡觉呢?等他出生了一定得打屁股。”常婆子说着,就将蒸好的水蛋取出来,“快尝尝,奶奶特意放了些油,特别香。”

“奶,明天还是别蒸了,一天一个水煮蛋,谁家能这么吃?”

“你先吃着,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常婆子可不管。

要是别人吃,那她一定肉疼。

可她孙女别说一天一个鸡蛋了,就是餐餐一个鸡蛋都舍得。

就是没得吃,有钱也没地方买。

不想让孙女操心,便随意换了个话题,“他呢?还在睡?”

丁小玉摇了摇头,一边吃着蒸蛋一边回,“他在收拾被子。”

倒不是想吃独食。

但她不把这碗蒸蛋吃完,奶奶会念一天。

吃着时就想,等会去了工厂问问,看能不能换只母鸡回来,一家子都补补。

“那就好。”常婆子满意了,“虽说一直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但现在时代不同了,女人也能撑起半边天,你比小方拿得工资高一倍,他做点家务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说着又有些心疼,“你说说要是小方能干些,也就不用你大着个肚子还去干力气活了,当初……”

“奶!”丁小玉打断她的话。

虽然奶奶也不是故意这么说,但有些话被方徐听到也不好,她岔开话题,“刚刚院里发生什么了,怎么吵吵闹闹的。”

“还不是王娣来,这才新婚第二天呢,就闹着要让她侄子离婚。”常婆子一脸幸灾乐祸,小声道:“我瞅着啊,她应该真的在她侄媳妇那吃瘪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闹,活该!”

王娣来一直就很闹腾,不是说这个坏就是说有人欺负她家,但大部分都是自己没理还先说别人没理。

但这次不同,怕是受了大罪。

果然敌人最了解敌人,还真被常婆子发现了真相。

这不,即使再不想见邹安安,在她喊了几声门后,又不得不开门将她迎进来。

不迎不行,要么自己开、要么直接踹开。

反正最后都得开,王娣来哪里舍得房门被踹得稀巴烂。

“我可警告你,外面的人都知道你打了我,你要再敢动手,我一定去公安局告你!”

邹安安没搭理她,先是打量起周身。

昨夜没仔细看,这会发现屋子还挺大。

外厅就有二三十平方,更别说里面还有一间卧室,陆年小舅舅是真心疼他,弄这么两间屋子可不容易。

不过可惜,全便宜了外人。

邹安安找了个地方坐下,撇了撇嘴,“你去告我,我不知道告你们骗婚?”

“谁骗你了?婚都结了你再讲这些也没用。”王娣来强词夺理,“再说了,你要是觉得我们骗婚,那就回生产大队就是,我不拦着你们离婚。”

别说不拦住了,还巴不得。

她心思阴暗的道:“这要是离婚了,你以后的日子得被唾沫子淹死,到时候嫁给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光棍,对你非打即骂,那日子不是人过得,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们骗婚怎么了?

就算骗了,好歹也是将邹安安带进了城里。

不至于让她一个老姑娘嫁给老光棍受折磨,他们这还算是做善事了呢。

“你这么一说还挺惨的。”邹安安偏了偏头,“早死早脱身,反正都是死,那我还不如带着你儿子一块去死,正好人间做不成夫妻,黄泉路上当夫妻。”

“……你你你,你别乱来!”王娣来惊悚瞪大眼。

邹安安对着她眨了眨眼,“你慌什么?陆晨又不是你的独子,你就大气点,送我一个怎么了?”

屋内的陆大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赶紧走出来劝着:“安安啊,以前的事是我们对不住你,但现在你和陆年都结婚了,那就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反正别扯上他家陆晨。

陆晨确实不是家里独子,但绝对是最有出息的那个。

真要出了事,他们两口子以后靠谁养老?

邹安安就是个祸害,那就让她去祸害陆年吧。

陆大国伪善笑着,“至于骗……骗婚的事咱们找时间聚在一起商量商量,看看怎么赔偿你,不过这事不急,你明天不是要回门吗?回门可是件大事,我让你伯娘收拾些东西让你带回去。”

“大国!”

陆大国瞪了她一眼,然后扯着她就往屋内走,边走还边笑着:“我和你伯娘去拿东西,你就坐着等等,肯定让你风风光光回门。”

等进了屋,脸色一沉,低声呵斥:“让你收拾就收拾,你傻啊?难道真想让邹安安一气之下把你儿子捅了?”

“不能吧?”

“你也是蠢,刚刚干嘛要吓她?这下好了,她哪里愿意离婚?”陆大国没好气,“先收拾点东西给她,等她回门咱们就去找陆晨商量下,我看这丫头还惦记着陆晨,让陆晨来劝劝哄哄,说不准就老实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还真不敢去跟邹安安赌。

万一她真犯轴拉着陆晨同归于尽怎么办?

“……好吧。”王娣来还真不敢拿儿子去赌,但又舍不得自己的东西,“真、真拿啊?”

“拿!”陆大国咬牙,低声:“今日咱们给出去的,迟早让她吐出来!”

也是想稳着邹安安,两口子拿出来的东西还真不少。

一个大包外加一个背篓,王娣来心疼的都不想出门了,捂着胸口就倒在床上哼哼。

陆大国倒是一脸和气把东西递过去,然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赶人了,“回去吧,今天好好歇一日,明天你还得早起赶车呢。”

“怎么赶车?”

“……”陆大国嘴角抽抽,咬着后槽牙忍了又忍,又回了一趟屋内,等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张大团结,“这十块钱你拿好,好好赶车!”

最后四个字,说得是咬牙切齿。

邹安安也不贪心,拿着东西就走。

来日方长嘛,不急这一遭。

兜里装着钱,一手拎着背上扛着。

收获满满!

陆年看得是一脸敬佩,可惜他现在手不打腿不能走,根本走不了邹安安的路子,只能眼巴巴看着。

邹安安从包里掏出一些玉米面,问道:“会做饭吗?”

“会!”陆年立马点头。

除了玉米面,他还将原身偷偷藏起来的一节腊肠翻了出来。

等蒸着时,他问道:“你明天是不是要回去?”

邹安安点头,埋头清点着包里的东西。

“那你能不能帮我寄一封信?”陆年问着。

邹安安抬头,“寄给你小舅舅?”

“对。”陆年点了点头,“不过不能在城里寄,得从你们公社寄出去,收信的地址我也是填你所在的生产大队。”

邹安安微微蹙眉,“陆晨这么大能耐,还能截你寄得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