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你们也别把人想得太好了,你男人啊,就是太看重亲情,反而吃了大亏。”黄大爷一脸不赞同,也是带着些同情,不然也不会提醒这么一句。

邹安安顺势将半包大前门递过去,“大爷,您也知道我们年轻,这才刚组建了家庭,有些事不是太懂,您能不能细说说。”

“哎哟,这烟太贵重了,我哪里能收。”黄大爷连连摆手,嘴里拒绝,但眼神一直盯着不放,显然是真馋。

也是,没几个大老爷们不馋烟。

尤其是带烟嘴的这种‘高档烟’了。

“您收着吧。”邹安安继续往前递,“是位长辈塞给我的,陆年不抽烟,留着也没用。”

“不了不……那我就拿一根,就一根!剩下的你赶紧拿回去。”黄大爷实在是没忍住,收下了一根带烟嘴的大前门,小心翼翼夹在耳后,这才开口,“那就当我倚老卖老,多说几句讨人嫌的话。”

本来嘛,人家的家务事他就是再看不过眼,也不好插手不是?

万一没说好,两方都得罪了,还不如不开口。

不过得了香烟的情,那他就多说几句,“你男人想着结婚后,不能让你跟着他住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屋棚里,说是一下雨家里就跟水帘洞似的,现在还好,冬天根本扛不过去,就想来问问主任,看能不能调剂一下,或者接点手工活整点家底,好在冬天之前把屋棚修一修……”

像这种有困难的家庭多得是。

现在好些家里七八口人住在一间十平方不到的屋子里,房屋资源缺得厉害,哪里是那么好调剂的?

不过乔主任看在陆年双腿不便的份上,也是想着能不能给他找一些手工活挣点钱。

不然陆年娶了一个乡下媳妇,媳妇和以后孩子的户口都还在生产大队,两人都没工作,光靠陆年一个人定点定量的粮食,哪里养得活一家人。

便耐心着问了几句。

问着问着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等乔主任找来负责嵊城港168号的办事人叫来一查,才知道在陆年的名下不但有两间屋子,曾经还有一份特别好的工作。

“你男人就是把人想得太好了,人家稍微来诉下苦就忍不住心软,说什么都是一个姓,自己腿伤没法工作,堂弟好心来帮忙就让他顶班,说什么大伯大伯娘在城里没得住,便将屋子让出去尽尽孝心。”

黄大爷一脸恨铁不成钢,“要是真心换真心也就算了,可你看看,那一家子哪里是真心待你男人?”

邹安安听得不住点头,似做恍然大悟道:“我原先就觉得不对劲,但又没想明白,您这么一说,还真是啊。”

面上皱眉一脸严肃,心里却觉得好笑。

陆年来‘哭’一场,街道办的人都为他不值。

乔主任都去粮食局上访了,陆晨但凡是个要脸的人,就不会让自己爸妈继续赖在陆年家。

亲兄弟也就算了。

没听说过自己儿女在,还霸占侄子房子让人养老的奇葩事。

尤其是世人总会偏向弱者。

陆年的存在,何尝不是一个弱势群体。

双腿没法正常行走,工作被顶班、屋子被强占,娶得媳妇还是乡下人,连定点粮都吃不到,就真的挺惨。

连黄大爷说着说着都特为他不值。

黄大爷直接点明,“他堂弟要是好心,就不该一毛钱都没花就顶了份工作,再说大伯大伯娘没地方住,难道他们没儿子?亲儿子在粮食局上班还分了一间屋子,自己不赡养还推给堂哥养着,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邹安安重重点头,“听您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黄大爷摸了摸头,有些难为情,“不至于不至于。”

说是这么说,却忍不住挺直了背脊,有些骄傲,“你回去等消息就是,等乔主任回来我帮着问问,一定尽快帮你们把房子要回来,以后可别太心软被骗了。”

“那肯定不会。”邹安安表示着。

反正她不会被骗。

至于陆年,‘哭’一场就有可能把房子给夺回来,她可不信对方专门跑来‘哭’一场,就是为了弄点手工活回去。

看来,也不算太傻。

问清后,邹安安开始之前的计划,继续套话:“大爷,您月初有见过陆年来这边吗?”

“没。”黄大爷摇头,“要是其他人,我不一定记得,咱们这片地好几万人,来来往往谁记得住?但陆年肯定没来。”

“为什么?”

“我拿这份工资不仅仅只是看门,要是遇到行动不便或者有困难的人,那肯定会去搭把手。”黄大爷指了指旁边放着的一把小推椅,“昨天就是我把你男人推进去的。”

这种好人好事,到了年底一定有嘉奖。

每帮一个人,他都会拿着小本本记一记,记得越多腰杆子挺得越直,省得有人说他一个老头占着位置不干事,天天坐着就能拿工资。

不过他当然不会直说,而是道:“这种为人民服务的事我怎么能错过?就是上厕所,我也会让人帮忙盯着,绝对不会错过。”

“大爷您真是好人!”邹安安将半包烟搁在他的桌面,“等陆年什么时候好了,一定来感谢您对他的帮助!”

说完,拎着东西就往屋里走。

“这丫头……”黄大爷无奈的笑了笑,人来人往又不好追过去,便干脆将烟收下,想着乔主任回来一定帮着多说说话。

而进屋的邹安安,在几个位置上扫了一眼,随后走向其中一个,“章娟同志,你还记得我吧?”

埋头书写的章娟抬起头,看到来人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有、有什么事你去找其他同志,我现在不方便。”

“我有事找你谈谈。”邹安安示意着周边的人,“你想让我在这里跟你谈吗?”

“……”章娟咬着唇。

一旁的人觉得她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好奇打量着,“怎么了,是来办什么事的?”

“没事!”章娟起身站起,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这是我朋友,我和她说说事,周姐你帮我看一下,我等等就回。”

说完,就仓促着起身,埋头就往前面走,根本不敢直视身后人的神色。

而跟在她身后的邹安安,先是在章娟的桌面上拿了一个本子和笔,才跟上前面的人,两人经过一个拐角,到了个偏僻的楼梯口。

一开始,两人都没开口。

安静的气氛让章娟十分忐忑,双手背在背后,紧张地不住扣着手指。

“你们上岗前就没培训过,结婚登记只能当事人来领吗?”

章娟猛地瞪大眼。

终于来了……

昨天陆年来了一趟后,她就觉得心里十分不安。

没想到这么快就等到了,她都没想好该怎么处理,下意识就胡乱为自己辩解,“是陆晨的意思,是他说自己堂哥腿有问题不能过来,只能由他代领……我也、我也不想冒险,可是他都求我了……”

“所以,只要别人随便求求,你就能违规操作?”

“……”章娟说不出话来。

当然不会,换另外一个人,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邹安安偏头看了看她,“现在看到我却这么慌,你也知道我是被骗的吧?”

“我……我不、我知道……”章娟说不下去了,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她知道,哪怕一开始她真以为是陆年本人来不了,所以才让陆晨和邹安安来领结婚证。

当时陆晨还提前交代了,登记时别喊错了名,要是周边人听到对她影响不好,她最开始还挺感动,觉得陆晨在担心她。

可后来在街道办看到邹安安,看到邹安安望向陆晨的眼里是一片深情,她才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其实当时她可以开口提醒一下,害怕被周边人知道,也能悄悄跟邹安安确定一下她是不是知情。

但……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昏了头,硬是装作没看见,亲手办下了‘陆年’和邹安安的结婚证。

事后她也愧疚,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章娟双手合十,哭得不能自己:“我错、我错了,我可以补偿你,邹安安同志你只管提,不管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邹安安懒得听她说,将本子和笔递给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写清楚,再签下你的名字和指印。”

“我、我能不写吗?”章娟后退一步,满眼抗拒的看向本子和笔。

一旦她写下,那不就承认自己犯错误了?

这么大的错误,怕是连工作都保不住,家里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她进了街道办,为此大嫂还气得差点回了娘家。

这还没一年的时间呢,要是被辞退,她哪里还有脸回家?

“你当然可以不写。”邹安安冷冷看着她,“但因为你的违规操作毁了我的一辈子,我就能用一辈子的时间闹得你一辈子不得安宁。”

她冷哼一声,“所以,这是你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