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国进了门心里就有些没底了。

这屋子实在是太破烂,破烂到他不觉得小邹真能替他办好事。

本来前天从常中大队回城,他就拎着一条烟去找陆晨,要真的能提高粮站对糖果厂的供应,那他绝对是大功臣一个。

结果,他一说明来意,对方毫不犹豫就拒绝,一点余地都没。

本来他该歇了这个心思,但这一两天又忍住想了好多,以前没门路,想试都没地试,现在虽然被拒绝,但好歹人家真的是粮站的职工。

多试试,万一真能成呢?

所以,他今天就拎着礼一路打听来到嵊城港168号。

可入眼所见。

小邹的条件太差了,瞧瞧这地,太阳都能穿透照在头顶上,这要刮风下雨,连住人都难。

陆晨在粮站上班,要真的在意堂兄,多少也会在生活上帮帮忙吧?

听小邹的意思,陆晨还是顶得她男人的工作,却任由小两口住在这种破屋,宁愿自己穿得一身整整齐齐,也不愿意来帮腿脚不便的堂哥把屋子修缮修缮。

看来,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有兄弟情。

他想办的事怕是成不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蔡国也没拎着东西转头就走。

他向来与人和善,知道凡事留一线,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所以面上的热情不变,将拎着的东西放在缺角的桌面上,他道:“这就是你男人吧?叫我蔡叔就好,我是糖果厂的采购员,经常往常中大队去收货。”

陆年周道的打了招呼。

三人先是客气几句,紧跟着邹安安先提出来,“蔡叔是不是为粮站的事来?要不我现在跟你走一趟,也省得太晚他下了班。”

“现在去?”蔡国有些诧异。

其实小邹不提他都不算提了,省得小邹去一趟被自家亲戚为难。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行,那我们走一趟。”

还是去试试吧。

真要落个难堪,他带来的那些水果罐头和糖果,也算是对她的补偿。

不然他拎来东西却什么事都没办,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毕竟光罐头就花了他三块钱和票,都是掏得自己的钱呢。

离开之前,邹安安从蔡叔给的半袋子糖果中抓出一把塞在陆年手里,“把菜都摘了洗好晾着。”

她可不觉得自己在为难人。

回门之前,陆年都只能拖着两条腿挪,双腿无力撑不起来,连站着都困难。

而她才回去两天,就发现他都能站起来,还能撑着椅子往前挪一挪。

要不是蔡叔上门,她早就开口问问了。

问问怎么被亲戚压榨了两年,现在却懂得反抗,同样的,既然自己会中医怎么现在才给自己扎针?

难不成真的应了那句话。

——“男人成家后就懂事了”?

搞不懂,总有一股神秘兮兮的感觉。

不过这事不重要,她得尽快在城里扎根才重要。

人一走屋子里就显得安静了。

陆年瞧着她风风火火的带人离开,心里也不免有股冲劲。

不过他和邹安安的路子不同。

新婚夜他可是亲耳听到隔壁的陆大国两夫妻被邹安安收拾得嗷嗷叫,人家可以靠拳头靠头脑,他现在不将身上的病根去了,什么都做不了。

拿出银针在腰上扎了几根,止了酸胀感他就撑着椅子一步一步挪到门口,先是大喊一声,“八喜!”

“来咯!”

没几秒,一个瞧着像六七岁的男孩跑了过来,又大又黑的眼里带着期翼,“陆年哥,是要倒夜壶吗?”

“……不,找你干别的事。”陆年刚想说什么事,但还是忍不住先说了一句,“以后不用你再帮倒夜壶了!”

大杂院一共两个寡妇。

一个俞春兰,再有一个就是周大妹。

比起俞春兰的好日子,周大妹和儿子的日子就苦得多。

两母子全靠一份临时工的工资过日子。

正好原身生活上不是太方便,就让她儿子八喜时不时过来帮帮忙,给得也不多,一个月大概一两斤玉米面。

但对这两母子来说却很不错了,每天也能多吃一两口。

“啊。”八喜一张瘦黄的小脸上瞬间失落。

不过这会发现面前的大哥哥站得笔直,他惊喜道:“陆年哥,你的腿是不是好了?”

“还早着呢。”陆年将邹安安给他的糖果分了两三颗出去,“帮我把这些菜摘了,摘完洗好,要是做得不错在给你两颗。”

几颗糖,雇了一个干活利索的童工。

“好!”八喜毫不犹豫就答应。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一次性拥有这么多糖呢!

糖果还没全拿在手里,就已经想好和妈妈怎么分了。

别看几颗糖多,但干得活也不轻松。

半个小时过去了,八喜蹲在井边才弄了一半不到,鸡毛菜、卷心菜、丝瓜、茄子等等,陆年很怀疑邹家是不是将自留地能摘得菜都菜完了。

他也没闲着,借了个小板凳坐在边上。

手里拿着根豆角,顺着豆角柄的一头,将纤维丝撕下来。

而此时,邹安安两人也到了粮食局,已经请门卫去叫人,正站在边上等着。

等着时,蔡国还不忘铺垫下,“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蔡叔也不想让你为难,这事没后续蔡叔也认你这个侄女。”

他倒不是烂好心,到处认亲戚。

一来是不想让小邹为难,再来这件事不成,但小邹怎么说都是常中大队的人,顶着小邹叔侄的身份去收货,多少要比原先便利一些。

邹安安却一脸自信,“蔡叔你就放心吧,肯定能成。”

她说得直白,“陆晨还欠我家一个债,不乐意也得答应,只不过到时候蔡叔你就先在这等等,我单独去跟他谈。”

“这……他欠的人情就这么用在我身上?”

说实话,哪怕自己是受益的那方,蔡国都觉得有些不值得。

“没事。”邹安安一脸大方,“你之前不也帮了我家大忙。”

“那真不算什么。”蔡国后来也知道了狼皮的事,但真说起来,他愿意收狼皮倒也不会亏,互利的事罢了。

还要说什么时,就见陆晨从厂子里走出来,邹安安拍了拍他的手臂,就跟着走了过去。

而此时的陆晨见到找来的人。

先是皱起了眉头,等走过去后略显无奈的开口,“你怎么来……”

邹安安直接打断他的话,说明来意,“糖果厂要多供应的事,现在就办了吧。”

陆晨一梗。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么理直气壮让办事的。

不过邹安安会为了这件事来找他,他还是挺惊讶的。

前天父母找来,足足骂了邹安安两个小时,恨不得让陆年马上和她离婚,但当时就被他阻止了。

一来是邹安安的照片已经给陆年的小舅舅寄了过去,本来就是为了报喜好多弄点东西回来,要是才结婚就离婚,陆年小舅舅只会怪他们。

再来他也是和邹安安接触过几回。

陆晨自认,就算邹安安比印象中的变化大,但只要他稍微哄哄,就能哄得她认命,到时候有她在陆年身边打掩护,更能把陆年小舅舅给骗住。

姜顺八岁的时候,下河捞鱼差点被溺死。

是陆年妈妈怀着身孕下去将他捞起来,为此还早产,刚出生的陆年差点没活下来。

后来姜顺十六岁去了部队,有一年出任务伤了腿,也是陆年妈妈不远千里跑去照顾了他几个月。

在姜顺心里,他的命是姐姐救的、也是姐姐带着长大的。

姐姐去世后,就认定了陆年是他的责任。

要不然也不会又是安排工作又是弄来住处,还月月寄钱回来。

陆晨曾经嫉妒的不行。

明明是堂兄弟,怎么自己的舅舅只想着占他便宜,而陆年的小舅舅却将他当做儿子照看着。

还有他更嫉妒的。

前几个月得来的消息,和姜顺特别好的一个战友会转业,有可能被分到他们这边,像那个战友的情况,一来就有可能直接在大厂里安排领导的位置。

这人和姜顺有过命的交情,有他在,陆年岂不是有更多的便利?

这也是为什么他亲自去给陆年找媳妇的原因。

能让姜顺知道,他们做亲戚的处处为陆年打算。

再找一个好控制又好哄骗的人,就算和陆年结了婚,最后也能站在他这边帮忙。

可陆晨没想到的是,婚后的邹安安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