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术竭力克制住我全都要的囤积癖，拿出了身后的小背篓。
这原本只是装个样子，但现在，她瞪大眼睛竭力搜索着周围海藻丛中她认为最珍贵的东西。
这是与自家族人一起采集，不必那么小气，她在心里说。
然后是中间档次，最后扫荡。
采着采着，她发现带血丝的圆叶是最多的。
而且越往下走，叶片越红，血丝不再局限于叶脉的部分，而慢慢将整个叶片给填满。
想起在入口处见到老战士叼着的血色圆叶，沈白术了然。
这就是这处迷失群落最珍贵的东西。
“还挺聪明。”沈冬夏赞道：“它叫赤血藻，是五岁以下幼崽必备的一种食物，再往上就可有可无，不过像你这样刚觉醒、还有前段时间你奶受了大罪失血过多，也可以适当补充一些。”
难怪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全红的叶子并不多，靠近入口处，才多采了两三片。
一个小时随随便便过去。
丰爸粗略计算了一下，确定今日的采集量已经够了，众人便齐齐看向老战士，目露期待。
老战士瞥了眼沈白术和丰一年：“行，今天就让你俩开开眼。”
说着竟带着众人绕过入口处的大石头，往下走。
沈白术意外，随后也跟着期待起来。
人鱼当然没有gps导航，连指南针都没有，会认路是一项相当重要的狩猎技能。
老战士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跟他们讲解：“虽然海底时时刻刻都在变化，但有些规律是不会变的，比如我们最熟悉的群落，经过领主神通之力的改造，海水辐射很低，偏于柔和稳定，就算是最年老的族人和最小的幼崽都可以在里面生存，所以生长的动物植物杀伤力也很小……”
丰一年积极举手：“群落里植物动物无害不是因为族人会随手处理掉吗？”
老战士还没说话，丰爸已经狠狠拍了他一巴掌：“就你机灵？好好听！”
丰一年委屈的瘪了瘪嘴。
沈白术了然，都说娇花只能生长在温室里，可温室又何尝不是只养得出娇花？
“什么样的环境就能孕育出什么样的物种，偏热的海水会生长着什么植物，而这些植物又会引来什么海兽，大致这一片区域能养活几只……看得久了，就自然而然知道了，心理上可以大致做一个预估：我能采集到什么，要面对的猎物有多少，是果断放手一搏，还是赶紧跑……”
“当然对于新手来说，这很难，需要漫长时间的积累，但也有一个笨办法。”
老战士慢慢道：
“加强与海水的联系。控水是我们人鱼天然的优势，借助它，我们可以‘看到’前方有一只强大残暴的海兽，打不过，要避开；可以‘闻到’前方浓烈的硫磺味，会爆发火山，要绕过；可以‘感知到’前方温度异常下降，出现了寒流……”
忽然，老战士面色微变：“注意，有大家伙要进来了！”
多数人鱼警惕起来，原本正分散开采摘赤血藻的也开始以老战士为中心靠拢。
沈白术和丰一年就在他旁边，倒是很便利。
起初沈白术没什么感觉，渐渐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鸡皮疙瘩一颗颗冒了出来。
她一下愣住。
老战士道：“恐惧，不用学，那是根植在我们骨子里的，除非死的太快。”
沈白术心想人鱼不愧是半兽，对于危险的感知比作为人类时强太多。
她很肯定自己此刻的恐惧不是因为听到老战士说有大家伙，进而冒出的自己吓自己的幻想。
更像是——海水告诉她的。
丰爸说：“要不要上浮、退到入口那里？”
迷失群落内部很危险是众所皆知的事情，越往里越幽暗，空间也越狭窄。
他们要防止被海兽堵住出口、只能往下潜这种可能。
“不用，还没到那种……”话音未落，老战士神色大变：“怎么可能？好几只大家伙一起往这里冲，速度好快……快！所有人聚拢过来一起上浮，去入口处！”
他一手抓着沈白术，一手抓着丰一年往回游。
几个年轻强壮的人鱼几乎是前后脚反应过来，催动水流在后方助力。
沈白术下意识抬头，头顶五六米处有天花板，她还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迷失群落是螺旋状的壳。
看不到血条，这让她无法对比估算海兽的实力。
可是身体好像在告诉她这敌人有多强，牙齿咬得嘎吱嘎吱作响，身体不自觉微微颤抖，再看丰一年，对方也很紧张，但似乎没有她这么严重。
眼睛闭上又睁开，深深呼吸，沈白术竭力让自己冷静。
“不应该呀……”老战士脸色难看。
一个群落的富裕与风险是成正比的，越富裕，资源越多，风险越高。
虽然存在骸骨残留的威压能在一定程度上震慑住海兽这种可能，但更多是招来的觊觎者越多。
除非这里有主了，领主的神通会加强这种威压，传达出这处地盘已经被人占了，他正值鼎盛时期，谁若不服，尽可过来一战的信息。
活物跟死物到底不同。
迷失群落的安全区域在逐年扩大，说明快要被榨干了，这种失去价值的地盘不仅人鱼不屑，海兽也很少过来。
事有反常必为妖，这群猎食者必不可能是冲着他们来的，只能是脚下的群落有什么宝贝……老战士一阵可惜，可惜不能去看个究竟。
“快点！再快点！”
跟拎小鸡仔似的拎着沈白术和丰一年，催促着。
不到一分钟，就有一只巨大的海兽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下沈白术看清了它头顶的血条，比撞破领地结界的那只还粗还长还亮！
阿莫怒吼一声，冲了上去。
陆陆续续有海兽出现在众人面前，都长得奇形怪状，只有少部分能看出眼熟的特征，譬如章鱼的触手……
不看头顶的血条，会觉得它们良莠不齐。
可大型海兽看着就血后难打，小型海兽敏捷超高。仿佛只是一道水痕滑过，人鱼鱼尾上就多了一条深深的刀痕，差点被劈成两半。
这居然是一群精英怪！
老战士看情况不妙，大声呼喊着众人聚拢起来。
他的决定很正确，聚拢后就只用面对单一只或两三只海兽——这些并不是冲他们来的，前面没有挡路的，就直接往迷失群落中心冲。
聚集的阵型出现空缺，老战士放开两小崽，冲上去补位。
他的加入立即让危急的形势暂缓，将一个重伤的人鱼从海兽嘴里抢回来，塞到中间保护着。
那畸形章鱼模样的海兽被一口气断掉五只触手，满是疯狂的眼中出现一丝惧怕，跑了。
老战士没有追，继续杀向其他海兽，狠辣的手段和阿莫配合起来，战斗力直接翻了好几倍。
海兽不敢再把他们当软柿子，权衡利弊下更多避开，直往下冲。
沈白术警惕之于心头微松。
旁边水流出现动静，一眼望过去的目光如钉子般将丰一年定在原地。
两秒后，她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做出示意。
丰一年赶紧游过来，正欲说什么，微抬的眼骤缩，神情大变，下意识向她抓来。
沈白术只觉得头皮一痛，似有鞭子缠上她的头发、脖子，尔后勒紧，她抬手挡住。
整个人却猝不及防被拉向不知什么时候破开的‘天花板’。
“沈白术！”
一切都发生的悄无声息，等周围的人鱼反应过来就只看到两小崽消失在头顶的鱼尾。
老战士回身目眦欲裂，迷失群落的海螺壳有多坚固他们是体会过的，是群落的脊骨，现在却被凿出个洞……
他发出一声尖啸，大喊阿莫主持大局，毫不犹豫追上去。
所有人表情都很难看。
沈冬夏和丰爸差点也跟着冲过去了，但老战士一走，涌进来的海兽却让他们无暇他顾。
一刻钟后，海兽少了，人鱼们一反之前的憋屈，快刀斩乱麻，将最后几只宰了。
老战士终于回来，面对众人期待的眼神，摇了摇头：“抓他们的玩意跑太快，进入了迷失领域，我跟丢了。”
沈冬夏一言不发，直接就要往洞口处游，被老战士驱使水墙挡住：“冷静点，这就是她的命，每逢新手人鱼第一次实战，不会葬送几个？”
“我不信！”沈冬夏吼回去：“那是我的崽，她在等我救她！”
“迷失群殴的危险性你不知道？多少先祖不认命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老战士厉声道：“已经搭进去了一个她，难道要把你也搭进去？”
“人鱼不需要无意义的牺牲！”
不等沈冬夏反驳，老战士直接用水流捆住她：“走，趁现在。”
他很自责，他判断失误，因为习惯忘了防备头顶的危险！
可正因如此，他不能再让沈冬夏搭进去。
直觉告诉他，第一波进去的海兽只是一个开始。
沈冬夏和丰一年这两个崽，活不成了。
海底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
沈白术第一次发现自己还会晕水。
像是被塞进高速旋转的洗衣机里，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是因为腹部的剧痛。
低头，上半身与鱼尾相连的位置破了一条大口子，血止住了，翻白的肉正在快速合拢愈合，疼得她一阵呲牙咧嘴。
比疼痛更强烈的感觉是饿。
一边往空间拿出泡泡果拼命灌兽血，一边警惕打量周围。
什么都没有，很安静。
抓她过来的海兽不知跑去了哪里，不远处是昏迷着的丰一年，脸色白的跟纸一样。
胸口处有起伏，还活着。
咕噜咕噜灌下去的兽血带来短暂的饱腹感，肚子鼓起又迅速瘪下去。
不够，根本不够！像失去了某样关键的东西。
心中一动，拿出采摘的赤血藻。
直接塞。
饥饿总算有所减缓，她下意识摸了摸腹部，看向右上角，神胎的第二阶段孵化进度条居然过了半。
明明刚刚才一点点。
神胎听起来像强者怀蛋，但两者却有本质的不同。
最明显的区别是，怀蛋，蛋在母体内，神胎却在异域空间中。
这个空间会一直存在，作为神胎恢复、进阶的温床，需要时将它召唤出来，不需要便把它送回伴生空间。
一截鱼尾是这个空间的载体，也可以是一处定位的坐标点。
吃了个半饱，关键是赤血藻已经被她吃光了，沈白术起身，游到丰一年面前。
“醒醒、醒醒……”
一开始还算温柔，后来实在不耐烦，啪啪物理唤醒。
有点奇怪，丰一年身上没伤口，却比她还像失血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