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差实在是太大了，宋余琅很难把面前这个眉头紧皱，对污染极度厌恶的人和之前那个流浪汉联系在一起。
但一定程度上，韩苛变成这样却又并不算意外。
越极端的情绪，越容易反扑。
只不过反扑的原因还需要探究罢了。
前面检查的员工啧了一声：“这谁知道呢，老韩你先带人押送吧，东西还得等总局派人过来，我们得等着。”
韩苛看了看车上缓缓蠕动的东西，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极度的厌恶，然后点点头：“没问题，你们小心。”
宋余琅微微蹙眉，目光定在了那一车东西上。
里世界里东西的真实性是根据主人的潜意识来决定的，就像郝欣的里世界中，洗手间样貌虽然和医院不一样，但气味却有同样的消毒水味。
而这里，存在感最强的，就是那一车看不清样貌的东西。
里面看起来像是有一个，又像是有好几个。
一张深灰色的磨砂布料把车厢牢牢罩起来，上面仔仔细细缠了大概三十多根看不出材质的绳子。里面缓慢蠕动的东西时不时会顶起布料，露出一个窄但顶端圆润的形状。
那凸起的类似于触手，又像是什么软体动物的头部，像是换姿势动作一样蠕动着。
在这个过程里，还会时不时有其他形状类似，但更小一点的凸起随着一起蠕动。
强光的照射似乎让那东西很不安，动的幅度和频率越来越高，甚至看出了一丝躁动的意思。
就在宋余琅想找机会过去近距离看一下的时候，韩苛突然看了过来：“还在那儿待着干什么，走了。知道你们第一次见污染母体，不用你们看着，你们四个和我去押送犯人。”
他口中的你们四个，应该就是APP安排进来的四个员工了。
韩苛在喊完她之后，朝车的另一面招了招手。
那后面走出来两个就是之前站在一起的那两个，年龄看上去三十多岁，满脸凶相的男人。
而后面检测站里面出来的，这是那个朋克风的年轻女孩。
韩苛似乎没有意识到这四个人的服饰没有一个像白玉京的员工，非常自然地把犯人交给那两个人，带着他们向后面停着的车走去。
那是辆改装过的军用越野车，线条硬朗，内饰极简，几乎可以应对绝大部分的野外场景。
上面还喷涂了白玉京的标志，看来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而那个司机，就那么低着头被压在车门上，一动不动。
宋余琅觉得奇怪，难道原本的事情发生时，这个司机就没有做任何的挣扎吗？
还是说认命了。
那三个人虽然也左顾右盼，观察周围的环境，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往过走。
不过宋余琅最诧异的还是这次的安排，原本她以为四个人要等剧情过了一定阶段，才会在某个阶段相遇。
毕竟按照郝欣的经验来说，是需要触发的。
确实没想到在韩苛的里世界中，四个人竟然就这么，被韩苛直白干脆地安排在了同样的场景。
完全没给任何选择机会。
强行把人拖进了剧情里。
不过现在也并不确定，剧情模式到底是根据什么来判定。
宋余琅没有再多想，干脆顺着安排往过走。不过她比起其他人落后了半步，刻意绕到了货车侧边，从刚才那东西蠕动时掀起的一角上往里看了一眼——
但很遗憾，什么都没有。
韩苛似乎是没有见过这下面东西真正的样貌一样，只是模拟出了表层的样貌而已。
当然并不排除，韩苛的记忆也是被自己修改过的，兴许是因为恐惧，亦或者其他的原因，忘掉了污染母体原本的样貌。
然而宋余琅皱了皱眉，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不像是忘记。
因为这实在是太风平浪静了，看起来就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外勤。
司机没有抵抗能力，违禁货物也能被顺利地回收。
韩苛，以及四个被APP投放进来的员工，就像是来走过场的一样。
不可能转正后的工作难度，比第一个还要低。
况且，如果问题的根源和所谓的污染母体无关，而是和司机有关。
那就更奇怪了。
因为宋余琅刚才就发现，其他员工的脸上并不是活人的颜色。
而是有一种死人的呆板和青白。
似乎是宋余琅在这儿逗留得有点明显了，那个刚才被韩苛叫住的同事拍了拍她：“第一次出外勤？母体就是看起来可怕，没有攻击性的，放心吧。”
宋余琅回过头，和身后的人对上了视线。
那人近距离看起来倒是不像死了一段时间了，更像是僵尸。笑得极其僵硬，浑身还有一股诡异的浓烈到发臭的香气。
青白的皮肤，泛着红血丝的眼球。仔细看一下，还能看到裸露皮肤上正在缓慢蔓延的异化。
他的污染程度在缓慢增长。
可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尸体被污染不会出现异化，只会加速腐败。
就算是里世界里，也不会违背最基本的准则。
所有的反常，一定有其原因。
比如......
在现实中，这个人已经死了，而生前，因为这个污染母体，导致污染迅速增长。
宋余琅眯了眯眼，然后很客气地冲他点了点头：“谢谢前辈，我没怕，就是有点好奇。”
那人摆了摆手，动作有点一卡一卡的：“可千万别好奇，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快走吧。”
宋余琅没有动，而是又问了句：“不是好奇这个，在污染母体旁边不是会被污染吗？您怎么站得这么近。”
那人笑了笑：“问题不大，我是天生污染者，阈值很高的，待这么一会没影响的。”
宋余琅没有多问，只是再次道谢。
那人转身，宋余琅余光瞥到了他刚才被衣摆挡住的名片：
【姓名：方茂。】
【职位：府新市分局执行部第六小组组长。】
以及一张活人时期的一寸照。
而APP这次竟然在他的身份牌上备注了死亡时间：
【死亡于公元后2421年五月十七日凌晨四点五十二分十七秒。】、
【死因：一击毙命。】
宋余琅缓缓抬起头，看向了检测站电子屏上，巨大的日期，瞳孔紧缩。
【2421年5月17日04:49:28】
距离方茂的死亡时间还有不到三分钟。
那边韩苛带着其他三个员工，在车旁边等着她，韩苛招了招手催促道：“别磨蹭了，咱们得开四个小时车呢。”
而身后的方茂，也一起催促：“是啊，快走吧。再不走马上就——”
走不了了。
话音还没落下去，宋余琅眼前猛然一黑。
方茂的身后，出现一个巨大的阴影。
白炽灯被那身影遮挡，原本亮如白昼的地面暗了下去。
而方茂依旧挂着那僵硬的笑，他背后的影子缓缓睁开了巨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