瑚哥儿躺在雅间里睡的不安稳,小孩子阳气不足,又落水受寒,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冷汗,一旁的秦嬷嬷心疼的用软丝帕擦了擦孩子的额头。

“嬷嬷,真是麻烦你了。”贾赦先向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道谢,秦嬷嬷是先皇后的陪嫁,曾救过皇上一命,因此圣上特赐金杖,被贾代善接回家中恩养,与祖母的感情最好,因此对他这个小辈也很是疼宠,平日里贾赦也对这位嬷嬷很是尊重,前世贾代善死后,秦嬷嬷被迁回金陵老家,没几年病逝了,这一次看到笑得慈祥的嬷嬷,他的鼻头有些泛酸。

“大爷放心,有老嬷嬷在,任何人都别想伤害瑚哥儿。”秦嬷嬷也算看着贾赦长大,见他眼圈泛红因为是心疼孩子,连忙安慰他。贾赦走到孩子的床边小心的摩挲了一下孩子柔嫩的脸庞,这是他的孩子,他的瑚哥儿,今生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正巧这时贾母回了府中,听说长孙落水,本想来看看,又听说贾赦先是请了张家人过府,又请了秦嬷嬷来照顾孩子,气的鼻子都歪了。

“你看看,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做母亲的吗?他的母亲还在,就不请示我就去请亲家,还让秦嬷嬷来照顾瑚儿,他以为他是国公爷吗?目无尊卑!”贾史氏眼下刚做了国公夫人,老夫人过世不久之后,趁着贾代善出征,就让住在荣禧堂正堂的贾赦搬到东堂屋去住,正准备让贴心的小儿子搬荣禧堂,却赶上贾代善回来,贾代善最重规矩,要不是贾赦不受他待见,她让袭爵人搬去东堂屋就已经是犯了忌讳,所以在贾代善马上回来的时间里,她不能轻举妄动。

但这不代表她不能给贾赦和张氏找不痛快,“玻璃,瑚儿落水怎么没见张氏和老大来和我说,你去东堂屋把老大和老大家的一起叫来,我要问问他们怎么看护的!”

贾母的算盘打的好,叫老大和张氏来立立规矩,这样也让老大看清楚现在这个家里是谁在当家做主。

奈何天不遂人愿,贾母的主意不错,却还有个对她了如指掌的贾赦在,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除了自己的亲人就是自己的仇人,贾赦既是贾史氏的孩子,也是她今生最大的敌人。

“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母亲,我和秀云收拾一下马上就到。”贾赦见玻璃来东堂屋以后,颐指气使,态度神气极了。贾赦知道贾史氏想干什么,无非是想要让他看清楚现在的当家人是谁,但贾赦能遂她的愿吗,显然不能,眼前的玻璃是鸳鸯之前来伺候贾史氏的人,要不是犯了错,也不会轮到鸳鸯那个家生子来做贾母的贴身丫鬟,保护我的队友,痛击我的对手,敌人的猪队友越多,对他而言,就越有利。

据他了解,玻璃距离鸳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所以他这世就要断了金鸳鸯的上位之路,保住这个没脑子的玻璃在贾母身边的地位。

至于他和秀云会不会去让贾史氏立规矩呢,这就要看二房的手段了。

他把手里观竹收集来的瑚哥儿奶嬷嬷和随身丫鬟的证词先看了一遍,记在心里,又用相同的字迹誊抄了几份,把真的放进盒子里埋在院子的假山下,剩下一份放在桌子上,其余的加在书里,他故意让二房的眼线知道他抓住了瑚哥的身边人,很有可能会供出二房。

金菊急急忙忙的跑到染秋院,“奶奶,不好了!”

“着急忙慌的,出什么大事了?”王氏刚用了一碗燕窝,正躺在榻上养神。她同张氏都怀了身子,大夫说她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女儿,本来还有些失望,女儿哪有男孩子金贵,但又算了算日子,极有可能正月初一的日子,这下这胎可贵了,都说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她的孩子是要进宫做娘娘的命,大房的长子已经被她算计了,就算不死,也是个病秧子的命。

如果下步计划能够成功,那么长房已经不足挂齿,这样承袭爵位的必定是他们老爷!美梦做到一半,却被人打扰了,王氏颇为不悦,睁开眼睛狠狠地瞪了这个不知规矩的小丫头一眼。

“奶奶,不好了,大爷抓住了照顾瑚哥儿的奶嬷嬷,我听着好像是招了。”金菊是王氏塞到东堂屋的探子,平日里默默无闻的,现在终于也发挥了一次作用。

前世金菊听到了贾赦的消息,急忙告诉了王氏,让王氏及时部署了一个计中计,贾赦的心腹在那个陷阱里头损了大半,自己也被罚跪祠堂,从而没见到瑚儿的最后一面。

现在贾赦主动让金菊传递假消息,心想王氏狗急跳墙,肯定会让他抓到把柄。金菊到染秋院的时候,他正准备扶着夫人去荣庆堂,虽然不会让贾史氏的念头得逞,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去的,再者说,今天是贾代善回府的日子,上一世因为他房里的事情,让贾代善这个荣国府的当家人很是抹不开面子,又因为自己的名声彻底坏了,便放弃了自己,要不是圣上不准更换袭爵人,估计承袭爵位的必定是老二。

这一次,他要让他那个父亲看看,如果丢人的事实摆在眼前,他还会偏袒吗?

“大爷和大奶奶现在准备去荣庆堂,说是夫人传召。”金菊瑟瑟发抖,生怕二奶奶责罚,连忙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这样,金菊,平日里我也待你不薄,只要办成这件事,我立马把契纸当面撕毁,替你脱了奴籍,如何?”王氏一转眼神,盯着眼前的小丫鬟,有了主意。

“奶奶想要奴婢做什么?”金菊知道二奶奶的狠辣,她瑟缩了一下,突然对自己主动领了去东堂屋的差事有了后悔的意思。

“也不要你做什么,你去东堂屋,把证词偷出来毁掉,就这一件事,你只要办成就可以了。”王氏挑了挑自己手指甲的花色,示意金菊退下。

金菊苦着脸,也只能照做,毕竟二奶奶才是她的主子,她对背叛大房没有任何负担。

“奶奶就这么让金菊去?不怕这小妮子坏事?”周瑞家的是王氏的心腹,见金菊退出去了,连忙上前。

“自然不止她一个,我本来安排了大房的春兰去把瑚哥儿落水的事告诉张氏,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结果老大突然让人守在张氏门口,春兰也算机灵,没有直接进去。又加上夫人要大房去问话,贾恩侯是个忍不住气的,肯定会把瑚哥儿的事闹得天翻地覆,要是惹恼了夫人,那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最好等金菊把证词偷回来,没有证词,看那贾恩侯还能怎么攀扯。”

王氏的算盘打的响,一环扣一环。前世确实如王氏所料,贾赦并没有想到秀云的另一个陪嫁丫鬟春兰被王氏收买,春兰把瑚哥的事告诉了张氏,张氏血崩而亡,生下琏儿,被抱去贾母那养着,跟贾赦不亲近,反而和二房走的近,瑚儿一碗药丧了命,自己彻底默默无闻了下去,最后要顶罪了,这几个没心的人才想起贾赦来。

这一世,贾赦步步为营,要让王氏血债血偿。

贾赦扶着张氏走的慢,“你等会儿到夫人那里别说话,只管坐着,凡事有我呢,今天是父亲回来的日子,要想以后在府里自在些,还是要让父亲留个好印象。”贾赦自己是顶不情愿叫贾代善父亲的,他对贾家全是看的透透的,他这辈子最大的目标就是摆脱荣国府,做个富家翁。

秀云是个温婉的女子,她对贾赦突然这般体贴有些不解,但也应下来,心里也有些开心。到了荣庆堂,贾史氏本想装装样子,奈何在场的两个人没人肯接话,她抿了一口香片,“老大,听说你带着张家的人过府了?”

“母亲,确有此事,前几日夫人食欲不振,我便想着找个张家的厨师给秀云换换口味。”贾赦把秀云安置好,自己也坐了下来,这夫妻俩没一个给她请安的,这让贾史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我听说瑚哥儿落水了,现在如何了?”孽子,到了长辈面前不请安,还懂不懂礼数!贾史氏端着主母的架子故意把孩子的事说出来,死死盯着张氏,想看她的反应。

“母亲说的瑚儿落水的事?瑚儿落水已经被救起,现下已无大碍,秦嬷嬷在照顾他,秦嬷嬷可照顾过三位皇子,更是照顾过圣上,相信瑚儿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贾赦在路上就已经把瑚儿的事说清楚了,还好说了,不然贾史氏这番话是想让一个怀胎八月的产妇受惊吗!

贾赦从座位上起身,正好挡在贾史氏看秀云的视线上,贾母好像突然觉得不妥了,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孩子还小,贪玩是难免的,要小心看护,不过这次落水孩子受了惊,要不找个神婆叫叫魂?”

叫魂?送魂还差不多,贾赦暗暗撇了撇嘴,对史氏突然的好心叹了口气,果然史氏手段厉害,看来已经知道是二房干的了,这是还想送瑚儿一程吗?

“不用了,瑚哥儿已经醒了过来,精气神看着好,张家的三公子带了一个厨师一个大夫,已经看过了,没有大碍了,明天就能下地跑了。”贾赦恭敬的一垂首,行了个大礼,让贾母有些回不过神来,怎么突然行了这么大的礼?

其实是因为贾赦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的灵魂之力自重生以来就十分强大,虽然不能干什么偷天换日的事情,但过目不忘,一目十行,周围乃至整个荣国府的动静只要他想知道就都能知道,只是接收的信息太过庞杂,容易头疼,所以不太常用,但为了知道贾代善什么时候进府,他还是忍着剧痛接收信息。

“看来赦儿这段时间长进很大,不错。”贾代善一进荣庆堂,便见到自己不成器的大儿子,虽然平时不太待见,但能见到儿子自然是高兴,也对没看到的二儿子贾政有了点不满,“老二呢?怎么没见他呢?”

“二弟出去参加了个诗会,现在不在府内。”贾赦当然想要贾政吃点苦头,但贾代善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样子,他以退为进,故意说了贾政的好话,不止贾代善诧异的看着他,就连贾史氏都和噎着一样,仿佛没想到他会替贾政说话。

“哦,老孟,你带几个人去找找二爷,把他给我带回来。”

“今个儿听说你去了张公府上?”史氏可不能放弃这么一个给贾赦上眼药的机会,见听了她的话,神色也开始变得不喜的贾代善,心下得意。

贾代善可没忘几年前他大儿子都做了什么,只以为贾赦还是没放下他的那些小心思。

顿时他对贾赦观念那些轻微的转变就又变了回来。

“今天瑚儿不小心落了水,我想请个太医给看看,但没有帖子,情急之下便去了泰山府上,索性已经没了大碍,只是受了惊,已经歇了。再说,秀云身子也重了,食欲不振,又请了个张府的厨子来给秀云换换口味。”贾赦连忙拱手行礼。

秀云扶着肚子也艰难站起来,“还是秀云不好,要不是这一胎闹得厉害,也不能让夫人担心。”

贾代善脸色缓和了下来,眼下荣国公府里只有贾赦贾政两个不争气的继承人,他把希望都寄托给了下一代。

张氏和王氏都怀了胎儿,为了国公府的下一代,贾赦请个厨子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无妨,秀云也要好好养养,等瑚哥儿醒了,爷爷会去看他的。”

见贾代善没有不喜,反而缓和了脸色,史氏更加不喜,于是探手取了一块酥酪,“张氏,把茶拿过来。”

贾赦闻言看了下秀云,抬手想阻止秀云动作,却被自家夫人阻止。

秀云扶着肚子端了盏茶,递到史氏手边,但史氏迟迟不接。

不过几息,秀云原本不好的脸色却越发苍白,手也不稳了起来。

“秀云,你怎么样了?”贾赦一把扶住自己的夫人,“父亲,夫人,秀云今天身体不适,我们先回屋了,我请了韩太医给秀云诊脉。”

贾赦脸色不好看,他的头痛愈发厉害了,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他感觉自己好像要裂开一样了。

“恩侯,恩侯,我的肚子!”秀云抱着肚子惨呼起来,贾代善面色不善的看了一眼迟迟不接媳妇茶的史氏,“来人,快送大夫人回东院,请韩太医!”

“国公爷,大少爷他们现在住东堂屋。”观竹低着头,故意把贾史氏最不愿意让贾代善知道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顿时,贾赦看到贾代善的脸色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