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跟着商路翻山越岭,非但没有让这些人怀疑,反而让那几个人认为谢煴已经被他们笼络,新的商路指日可待。一行人赶往锦州的路途中,也不只走在山林、官道上。有时候也会去附近的小村子歇脚,从这些村子的萧条来看,北境的生活质量确实不好,只是不知道这是人为还是北境历来荒凉。贾赦曾向一个老丈打听,却记得那老丈说,“俺们这村子曾经也是富裕过,只可惜这几年收成不好,又加上老是有蛮子来打草谷。”

蛮子是大周对北戎人的民间称呼,而北戎与大周的边境防线呈现犄角之势,盘岭正好是在这个角地尖端。两方你来我往,此消彼长,这任皇帝缺乏征战的魄力,让荣国公坐镇平安州也不过是保住他的龙兴之地,免得危及他的皇位。而乌日图锐意进取,野心勃勃,大周军队守多攻少,只好在北境十三郡设立烽火台,流动作战。项郡与平安州互相照应,虽然与房河郡相距甚远,但纵马疾驰仍可以在五日内赶到,这也是老皇帝让王子腾驻扎在项郡的原因。王子腾一向是忠实的保皇党,帝王亲信,所以当年皇上也没有丝毫怀疑,直接把与荣国府有姻亲的王子腾派了过来。只可惜看走了眼,前世张家老大,老二就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尸身都没找回来,张家的没落,王子腾也出了份力。

蛮子可以来这一带打草谷不稀奇,只是贾赦总觉得不对劲。虽说他早就知道王子腾与北戎暗中勾结,想要谋夺平安州的兵权,但也不会闹得这么民不聊生。老皇帝一再减免北境税赋,但北境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碍于兵灾战祸,满朝文武没有一人提出想来北地一探究竟,只好让王子腾一家独大,也不知侵吞了多少钱财,充作家产。

贾赦将老丈声泪齐下的控诉记在心里,让人莫要声张,便飞书远在京城的张三张寿康。正巧张寿康要启程南下办事,便带着贾赦的嘱托来了金陵,王子胜袭了县伯爵位后,便窝在金陵,大有将王家发展成金陵一大世家的势头。贾家有名望的都去了京城依附荣宁二府,剩下的人只能乘着荫庇谋生,虽然比不上王家在金陵的势力规模,也是金陵有头有脸的存在。张寿康去金陵并没有瞒过那些门阀的耳目,但他们从心里并不觉得贾赦,张寿康这几个人能撼动他们根深蒂固的权势。略有关注便抛在脑后不提了。

张寿康文武双全,他去金陵一方面是寻找名医为姐姐外甥看病,另一方面,贾赦在信里写了让他搞一搞王子胜。王子胜作威作福多年,有数不清的把柄。一直没有倒霉的原因除了老父在朝中有话语权之外,就是胞弟兵权在手,很有威慑力。王子胜主钱,王子腾主权,王家就是这么野心勃勃地想要壮大家族。奈何贾赦偏偏不让王家人如愿,他让一伙人给王子胜制造了麻烦,张寿康只是将一些不太必要的东西带去金陵,王子胜,王子腾以及王夫人不愧是一脉相承,王夫人为了自己在荣国府的地位,可以狠下心来对贾瑚这一垂髫幼童动手,而王子腾更不用说,牵扯到出卖国家的案子中很难翻身。王子胜一直知道自己才干不如二弟,便回了金陵老家开拓了多条商路,只可惜发展速度太快,大量的良民被盘剥地更厉害,这发展的速度也惹红了几个家族当家人的眼睛。甄家便是格外眼红的一位,只可惜当家人甄应嘉去了扬州,其从弟甄从兴在金陵主持家业,见王家发展越来越好,嫉妒地天天眼红,正巧薛家的家主薛城去了海外做生意,其他不满薛夫人不顾家族利益同王子胜合作的族人便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见到了甄从兴,双方达成共识,势必要让王子胜栽跟头。

双方一拍即合,恨不得立即让王子胜栽跟头,而制造机会的张家三公子早就带着找好的名医北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而锦州这边,孙老大等人刚和谢煴分开,除了锦州城,便在一处山坳里被方信带人包了饺子,王大也被人蒙头一棍,当场打晕带走。由于方信早有准备,尽管孙老大虽然凶狠善战,但方信派人分几路包抄过来,化整为零,如果孙老大带着北戎骁勇善战的士兵作战,那方信肯定不敢和疯狂的北戎人硬碰硬。但孙老大走惯了商路,带的人马都是些空有力气的莽夫,坚持不到一刻钟便被拿下。孙老大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谢煴,反而开始用北戎语大骂王子腾背信弃义,出卖北戎,出卖乌日恩王。北戎历代部落之主都是用王的名字加王,方信本身是不太精通北戎语的,大周这边很少有人主动学习北戎语,所以孙老大才会这么相信贾赦扮的谢煴,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族人。但方信随身带了会北戎语的斥候,那斥候三言两语就将孙老大的破口大骂交代了清楚,方信一听王子腾、乌日恩等字眼,瞬间惊起了一身冷汗。

他可以想到,如果王子腾和乌日恩有关系,那么这北境各郡的军事布防图不早就透漏给北戎方面了吗?这种塌天大祸,他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当然王子腾还没有没有底线到这种地步,他是想要兵权没错,但他也明白,他背后是三皇子,如果这与北戎私通的罪名被人揭发出来,三皇子司徒晁也不一定能保下他。而他如果更过分的将大周的北方最后一道防线透漏给北戎的话,大周北境全失,他想要的一切也会化为乌有。所以任由乌日恩王百般试探,王子腾都一直打着太极,对军事布防图绝口不提,只谈生意。

方信命人将剩下的北戎人全数羁押,还每个人都塞住嘴巴,以免咬舌自尽,失去重要的人证,那一车车的茶叶和私盐直接被当作物证。方信没有当即赶回平安州,他虽然不放心王子腾在的项郡,但对能让他抓住这伙人的贾赦,他更有所怀疑。他是知道荣国公口中一向不争气的长子的,当然在太子没出事前,贾代善只是半嫌弃的口吻向亲信将军讲起自己的大儿子,说他文不成武不就,但现在也能帮太子做点事情,慢慢长大了,说不定能扛起荣国府百年基业。后来太子出事,他再听到荣国府长子的消息就是被星夜赶回去的荣国公打断腿,连世子的封号都没了,在家里关了很多年,变成了个大纨绔。

方信叹了口气,觉得这一切和他印象中的贾赦完全不一样了,也不知道这改变对他,对荣国府,对平安州一系的人来说是好是坏。

他吩咐士兵们安营扎寨,然后被俘虏的人重兵把守,天色稍暗,方信听到了林子里传来了三长一短的鸟叫声,他一激灵,迅速起身,来到帐篷外,帐篷外贾赦已经来了,他让来宝陪着小狼看守王大,一旦醒来就给他一闷棍。他和来金来找方信。按照约定的那样,方信果然留在山坳里,“方叔。”“大公子。”两人本是旧识,客套的话也不多说,方信现在还沉浸在冷汗的余韵中,他还在一阵后怕。

“那伙子北戎人被尽数拿下,为首的那个大汉一直在叫嚣,只好把他单独关押了。”方信带兵打仗,为人处事都很周到,这类事情一向处理的很有分寸。

“我这边抓到了王子胜那边的仆人王大,”贾赦跟着方信进帐篷,来金在外头守着。“王子腾确实和北戎有联系。”方信狠声锤了一下桌子。他虽然白天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直到此刻,才有了那种恨不得将王子腾这个小人剥皮抽筋的冲动。

“眼下,我们不可轻举妄动。”贾赦自然明白方信的气愤,任哪个刀口舔血、征战沙场的汉子也不想被自己的同袍出卖。“王子腾只是想要将北境十三郡的兵权全部收归囊中,之前在京城,他百般试探,借多年的姻亲关系,都没能让父亲松口将自己嫡系的人脉给他。所以按照王子腾唯利是图的个性来说,他迟早会有这种动作。”

贾赦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画出了北境十三郡的位置,然后再在项郡房河,平安州打了个圈。“张家兄弟一向被王子腾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这次我从王大那里试探到的消息,近期会有一场战争,如果王子腾急着取平安州的兵权,那么方叔你可能会有意外。”他在平安州上打了个大大的叉,“如果他想先让两个竞争对手失去资格,那么张家兄弟就危险了。”

贾赦的分析确实是方信心中想得那样,方信甚至来不及猜测贾赦为什么突然懂了这么多,就让人连夜开营拔寨,贾赦让来金回去找来宝他们。自己跟着方信去平安州,毕竟不能打草惊蛇,那就只能兵贵神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