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想知道爷爷的死亡真相,叶西同样想知道三十年前,她为什么会在姜白爷爷的凶案现场。
姜白的老家在河图镇,距离宁江市两个小时的距离,他说老宅已经没人住了,怕是查不到什么线索。
“十几年前,房地产最火爆的那几年,我奶奶叫我爸回馈乡亲们,拆迁了老宅那一片,老宅附近盖成了农场,聘请的都是外乡人,估计打听不出什么。”
叶西掂着神奇的机芯,道:“它不会无缘无故放一段和我们俩都有关的片段,去看看再说。”
当下就出发,这次姜白自己开车。
开了两个小时,等到了河图镇,天刚好放亮。
车停在姜家老宅门口,进去看了一圈,荒草都长了半人高了。
“这么好的房子,你们家就这样荒着?”
姜白失忆过,并不记得老宅从哪一年开始荒废,他道:“我奶奶说老宅克她八字,不许人来修缮。”
奇奇怪怪的理由。
老宅里查不到什么,姜白又带叶西去凶案现场的毛竹林。
出事的这片毛竹林,早就被砍伐殆尽,还被烧过,寸草不生。
姜白很失望,想了想,道:“我们回宁江市,找拆迁搬走的老人们问问吧。”
“等一下。”
叶西察觉出这块荒地不同寻常的气流,这里是个被遮掩过的时间圈。
她跟姜白解释了什么是时间圈。
“时间圈有很多种,怪物和人类濒死之际,偶尔会触发时间圈,会不停重复他们最意不平的那段经历。”
叶西道:“误闯时间圈的普通人还以为撞鬼了,会被吓疯,所以察觉到某地有时间圈,猎魔人都会尽快去消除,一直到怨念消失,时间圈才会消失。”
“真奇怪,这片毛竹林里的时间圈有三十年了,都没有被猎魔公司消除,反而被隐藏起来,时间圈里的真相,有人不想被发现。”
时间圈里的真相,大概率是姜白爷爷姜万里的死亡真相。
联想到姜白奶奶让老宅荒废的举动,叶西推测道:“你爷爷的死,会不会和你奶奶有关?”
“从我失忆后到现在,从没听我奶奶提到我爷爷。”
姜白心里乱的很,问叶西,“你能让我们进时间圈吗?”
如果里面是爷爷死亡的真相,他一定要进去看看。
“可以是可以。”
叶西将进时间圈的风险告诉他,“怨念不消,时间圈不破,进去的人会被困住,保险起见,我跟公司报备一下,如果我们出不来,还能等到救援。”
姜白下意识劝阻,“别,你说时间圈被猎魔人隐藏了,有没有可能是我家找的猎魔公司的人,你这一报备,有可能惊动我家人。”
也有道理。
叶西道:“其实我是不怕的,你要是做好了出不来的心理准备,我们就进去。”
姜白点点头,没有犹豫,“跟你一起的话,我不怕。”
…
叶西用流火暴力扯开时间圈外层的结界,两人进去后,踩的不是竹林的地,而是三十年前正值鼎盛的姜家老宅。
她舔了舔猫爪,她现在的形态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临清狮子猫。
啊,她忘记告诉姜白了,在时间圈里,有时候不是人形态,而是偏向性格的动物形态。
她是一只独来独往凶狠爱打架的猫。
那姜白会是什么动物呢?
…
1994年,河图镇姜家。
姜家聘请的美术老师金绮,趁授课间隙跑到大门外给男朋友打电话,“哎,我跟你说个事……”
金绮是梁玉芝聘请的美术老师,梁玉芝是姜万里的妻子,丈夫是猎魔人,又创业开了一家叫神迹科技的公司,忙的很。
梁玉芝大把空闲的时间,有钱有闲,请了个美术生教画画,每个周末都来给她授课。
金绮手里拿的是刚上市的白屏按键手机,雇主豪气送的,说是为了方便随时联系上她。
此刻,她正用雇主送的大多数人没有的手机,跟男朋友吐槽雇主的私生活。
“梁太太在外面有人了,真的,我亲耳听到她讲电话,那撒娇的语气,不可能是普通朋友,而且姜先生出差回来,今天在家呀,老公在家,她都敢跟那男人约见面地点。”
“姜先生能挣钱、儒雅英俊,真的挑不出任何不好,梁太太怎么能那样,我真看不惯她。”
可能她男朋友并不想继续听别人家的隐私,电话匆匆挂断。
金绮埋怨了几句,突然发现脚边多了只银色毛发的小奶狗,个把月的大小,是梁太太刚买的,不知怎么跑出来了。
梁太太有个儿子,她不好好养儿子,却买只小奶狗来养。
有钱人都这么奇怪。
金绮正准备把小奶狗抱起来,被一声攻击性极强的猫叫吓一跳。
一只流线漂亮的白色野猫,从屋檐上跳下来,拱起脊背冲着金绮低吼,不许她碰小奶狗。
金绮真有点怕野猫,放开了小奶狗。
随后,白色野猫咬住小奶狗后颈上的软肉,叼起来潇洒的走掉了。
那只小奶狗四个爪子无力垂着,被白猫的爪子揉了几下软软的肚皮,不叫唤不挣扎,耐受度还挺高。
叶西揉了小奶狗几下,这是姜白吧,“姜白、姜白,是你吧?”
小奶狗发出的声音,当然只有叶西能听懂,“是、是我。”
…
金绮郁闷,连小奶狗都不亲她,反而亲近一只野猫。
她朝着西南方向,去附近的地仙庙拜地仙。
据说河图镇的地仙庙很灵,只要心诚,有求必应。
地仙庙里供奉的地仙,不是神佛,而是一尊黝黑到发亮的根雕。
根雕有一米多高、两米多长,雕刻的是一幅茫茫的大海图景。
海浪、礁石特别逼真,如果细看,海浪中央还有上百艘向着太阳的巨轮,在迎风破浪。
根雕有些年头了,被当地文化局拉了一圈保护栏围起来,不能触碰。
金绮双手合十跪下虔诚祷告,“我希望姜先生能发现他太太外面有人了,我希望梁太太恶有恶报,我希望我能像梁太太那样幸运,有花不完的钱,不用再给人做家教。”
根雕幽暗的色泽好像亮了一点。
祷告完,金绮觉得头有点晕,或许是站起来太猛导致,她没太在意。
出来的时候,看到那只讨厌的白色野猫,蹲在树杈上观察她。
真讨厌,竟然跟到地仙庙。
金绮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扔过去赶猫,虽然没砸中,但野猫总算走了。
梁太太说留她吃午饭,也好,看有没有机会跟他说上话。
…
叶西灵巧躲避扔过来的石头,从屋檐上跳跃回到姜家。
姜白被关进了笼子里,正急得上蹿下跳,她挑开锁搭,给小奶狗放出来。
小奶狗太小了,路都走不稳当,叶西的猫身一路帮扶着,让他适应现在的动物身体。
她说:“我去看过了,地仙庙里供奉的根雕,是植物系异种,你奶奶的美术家教在根雕前许了愿,愿望强烈到根雕给了反应。”
“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吗?”
“算是定下了契约。”叶西道:“异种帮她实现愿望,她需要把身体供奉给怪物。”
小奶狗爪子打滑,趴在光洁的地板上发抖,没力气起来。
和怪物做交易,被怪物占据了身体,有这么吓人吗?
叶西不解,他也是见识过怪物的人了,螳螂怪要跟他生孩子,都没给他吓的爬不起来。
他的反应真奇怪,叶西在心里想。
小奶狗努力后终于站稳了,“她在根雕前许了什么愿望?”
“希望你爷爷发现你奶奶外面有人。”
叶西说:“还希望她有花不完的钱,不用再给人做家教。”
怪物实现家教老师的愿望了吗?
实现了的,姜白心里想,怪物实现了她的心愿,但她也不再是原本的金绮了。
原来她是怪物,以前很多搞不懂的逻辑,都能说得通了。
…
外头有说话的声音,一个自信慵懒的声音吩咐保姆,“我要打个重要电话,走远一点,别叫人靠近这里。”
姜白听出来了,急忙道:“是我奶奶。”
门“吱呀”一声响的时候,叶西已经快如闪电跳上房梁,猫爪子抵到嘴边,示意地上的小奶狗不要惊慌。
…
梁玉芝比丈夫姜万里小十来岁,三十年前她才三十多岁。
她是姜万里第二任妻子,不是原配夫妻,婚后聚少离多,就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梁玉芝外头的其实也不是姘头,而是她所谓的蓝颜知己,她不叫人靠近卧室,是要给蓝颜知己打电话。
进来差点踩到小奶狗。
小奶狗出了笼子,梁玉芝觉得很奇怪,但也没多想,揉着小奶狗的脑袋,把它抱在怀里,跟电话那边的男人讲:
“他要我告诉他你的事情,我不想说的,可他要给我找心理医生,万一我被催眠后说出来怎么办?”
“你说什么……他请来的客人是个异能人士,专门对付你的……那怎么可以呢,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挂了电话,梁玉芝点着小奶狗的脑袋,说:“就许男人有红颜知己,不许女人有蓝颜知己吗,我不会告诉你爸爸他是谁,也不会和他断了联系,你爸爸要接受不了,我会离婚,你跟妈妈好不好?”
梁玉芝把小奶狗当儿子养,小奶狗却朝她连吠不止。
被叫烦了,梁玉芝准备把小奶狗关进笼子,小奶狗情急之下咬了她手指。
梁玉芝气的不行,又舍不得打,强行把小奶狗关了进去。
房梁上的叶西,看到不屈不挠又抓又咬的姜白,心想小奶狗还挺有脾气的。
关好笼子,梁玉芝急匆匆离开,她刚走,叶西敏捷的跳下房梁,给姜白放了出来。
…
梁玉芝去见蓝颜知己了,两人搞柏拉图,在地仙庙隔着一道墙倾诉衷肠。
蓝颜知己说不应该打扰梁玉芝的家庭,准备离开河图镇,出去闯荡。
梁玉芝表示理解,只求他不要断了联系,并将准备好的一个箱子留下,说里面是给他创业的资金。
确定梁玉芝走了之后,蓝颜知己走了出来,样貌普普通通,三十多了,已经有了小肚腩,油腻的很。
尤其是行为举止粗俗,除了沉稳有魅力的声音,比姜万里的声音魅惑点儿,其他方面连儒雅的姜万里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蓝颜知己看到箱子里装的是足足五万块钱,笑的露出牙花子,跪在地仙庙供奉的根雕跟前。
“地仙、地仙,多谢你赐我一副好嗓子,寂寞富太太的钱可真好骗,嘿嘿、嘿嘿。”
小奶狗发了疯似的要冲出去,被叶西一爪子捞回来,按在爪子下问他:“你认识他?”
“他是我家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厨子。”
现在还在姜白家里当家庭厨子,那说明他依旧用一副好嗓子,持续骗他奶奶。
厨子回报地仙,“您在梦里给我的启示,我会照做的,我已经把碍事的姜万里,引到竹林里去了。”
竹林、发生命案的竹林,后来被砍光焚烧的竹林。
叶西知道姜白心里急,可这里是时间圈,发生过的事已经发生了。
她叼着小奶狗,箭一般窜去竹林。
…
这是一片很大的毛竹林,碗口大的毛竹密集林立,外头看不见里头。
七拐八绕五六分钟的路程,眼前豁然开朗,前方二十来个平方的空地,毛竹围着这一小片区域,不敢越雷池一步。
枯黄的竹叶积了厚厚的一层,一个方脸的中年男人,席地背靠毛竹,圆睁着眼睛,已经死透了。
一根碗口粗的毛竹贯穿他胸膛,红色的血如小溪一般浸染地下的枯叶,流到现在,只剩“滴答滴答”的滴血声了。
金绮吓坏了,在赶来的姜万里跟前,哭的语无伦次。
“我看到宋先生带来的雨伞忘拿了,就赶紧给他送过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宋先生被毛竹贯穿,那时候他还有气,叫我只能找姜先生,我才只给您打了电话。”
地上跌了一把黑色的骨伞,那是宋铁岭的猎魔武器,他走的时候明明带上了的。
姜万里合上老友的眼睛,捏紧了拳头,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他问道:“他留了什么遗言吗?”
“留了,他叫你去陪他。”
金绮语气突然转成了嘲讽,“他说,参加过盘古行动的猎魔人,都应该去地下团聚。”
盘古行动……妻子的美术老师,是怎么知道盘古行动的?
她不是金绮,她是怪物。
姜万里暴起攻击,想先发制人拿下金绮。
可他的身形却顿住了,四根毛竹的细枝扎穿筋骨,固定住了他的手腕脚腕,姜万里挣脱不得。
占据金绮身体的,是个厉害的怪物。
金绮不紧不慢走到他身前,仰望着高大的男人,手里多了跟削尖了端头的竹枝。
姜万里不甘心的问:“你从哪里得到盘古任务的名单?”
金绮自信的笑,并没有回答,手上发力一捅,竹枝从咽喉处,给姜万里捅了个对穿。
缠绕固定他的竹枝缩回,姜万里倒在血泊里抽搐。
金绮转身,从厚竹叶下捡起提前埋好的麻绳,压弯一根碗口粗的毛竹尖,把麻绳系上去,打了个结,毫不犹豫将脑袋套了上去。
没了固定的力量,毛竹反弹回升,金绮的尸体一上一下的晃荡着。
金绮把这具身体吊死,凶案成了嫌疑人也死掉的悬案。
…
白猫叼着小奶狗赶来竹林,金绮已经没气了。
姜万里气若游丝,还有一口气。
小奶狗挣扎着要下地,被叶西拍在爪子下,“等一下,还不到时候。”
如果手表机芯里的影像无误,1994年的叶西会来。
…
1994年,和影像里的装束一致、穿着黑色机车服、连脸上都溅到血迹的叶西,踩着松软的枯叶来了。
她从悬挂的金绮尸体上,收回冷漠的目光,面无表情回头,看了眼地上一死一伤的两个男人。
姜万里咽喉上,还有那根极细的竹枝贯穿,说出的话沙哑难懂。
“帮我……给我儿子带句话。”
“忙,没空。”
拒绝后,叶西蹲到姜万里跟前,从腰带上系着的小布袋里,拿出了一枚果子,喂姜万里吃下。
“能给你续一会命,有什么话,你找别人带。”
她从姜万里手腕上,取下他的那块古董劳力士手表,侧头看了眼金绮吊死的那株毛竹,觉得晃荡的尸体实在碍眼。
心念手动,手中火焰挥舞,烧断了吊着金绮的麻绳,尸体啪嗒掉落。
尸体下方有块大石,石头上有一处乒乓球大小、梅花状的凸起,尸体的脑袋正好磕到这块梅花状的凸起上,前额流出的血依旧像活人的鲜血。
1994年的叶西离开的很快。
白猫放开小奶狗。
姜白猛的窜去姜万里身边,拱着他无力的脑袋,焦急的“汪汪汪”,声音触动了姜万里。
他爱怜的任由小奶狗蹭他的脑袋,留下遗言,“告诉我儿子,叫他别信他.妈妈……”
小奶狗猛的点头,用“汪汪”声许下承诺,表示他会把话带到。
姜万里心愿达成,执念消除,时间圈正在逐渐消失。
竹林、尸体正在和荒芜的焦地重叠消散。
小奶狗不甘心,用最大的速度跑向金绮的尸体,拨开尸体前额的乱发,看清磕破的伤口形状后,凄厉的“汪汪”几声。
他扭头跌跌撞撞回到白猫身边,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
哭到了叶西和他都恢复了人类的身体,叶西被他哭的不忍心推开,仰头望天。
又怎么了,他不会也认识金绮吧。
被怪物占了身体的金绮,三十年了,难道依旧出没在他的生活里?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掉落小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