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满天下

作者:阿耐

多尔衮笑出声来,道:“本想吓吓你的,可是你这小东西青出于蓝了。来,见了任意了吗?她身体怎么样?”

安却不依道:“其实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招等着我,每次讨论与任姐姐有关事的时候,你总要给我个下马威,好给自己挽回点面子,以为这样后面说起话来我们就可以平起平坐,真是无聊得很。我中你一次招还算说得过去,要再上你一次当我就不是安了。”

多尔衮侧过脸去大笑,心思被安猜准,但却是抑制不住地想笑,这辈子猜得出他心思的不多,而猜到又敢指出来的就更少。笑完便熟门熟路地问:“这次精神损失费多少?”

安毫不客气道:“给你办事情一万,精神损失一万,合计两万两白银。”

多尔衮笑着取出银票摊桌上,一边道:“你先慢拿走,我帮你解决小皇帝的麻烦,你准备开多少价?”

到手的银票岂有再拿出去的理,安忙道:“对小皇帝好我是看着你的面子,否则一个小毛孩子的,即使再聪明,有那么个娘跟着,我是说什么都不会理他的。所以说起来,王爷你还得付我忍辱负重费,但算了,既然我以前忘了问你拿,现在自然也不好再向你要。”说完拿了桌上的银票就藏到袖子里。

多尔衮笑道:“拿了我的银子,那就原原本本告诉我去济南的事吧。”

安于是一五一十把所遇之事都说了,但就是仿孔夫子笔削春秋,劳亲和朱淮的异常就不说了。多尔衮听了后问:“那盘丝谷在什么地方?从这儿过去远吗?”

安回道:“在江南呢,一个有山有水,面向大海的地方,实在是个人间仙境,不过远在浙江,就是明州府那一块儿吧,从这儿过去要走很多时间,不过都有官道,并不难走。”

多尔衮走到地图前面看了一会儿道:

“好,你既然以前去过,应该是没错的。扬州一战,江南震惊,现在多铎在江南势如破竹,已经拿下南京城,周边城池也都挂着白旗投降,明州府应该也不会例外。现在去那里恢复盘丝谷旧观,应该没什么困难了。这件事情还是着落在你的头上。”

安笑道:“好,那我就收拾一下,立刻就去,先把那里的大致情况看了,设计好布局,叫人先做起来。”

多尔衮道:“怎么见着风就是雨的,你不是说劳亲就来了吗?你们一直交好,他难得来一趟,你就与他多聚几天,那边的事没那么要紧的。过个十天去都不会晚。”

安满心为难,其实她不知道怎么应付劳亲的热情,觉得还是避开去的好,但多尔衮的话也是情理中的事,如果再说不,反而叫多尔衮起疑,安觉得这么难为情的事还是别让他知道的好,否则别人不敢取笑她,多尔衮以后一定会嘴角一勾,眉毛微扬,笑吟吟地把这事挂在嘴边。

好在劳亲来的那天正是晚饭时候,安正与多尔衮吃饭。在阿玛面前,劳亲是说什么都不敢有其它想法的,只知道大声嘹亮地回答阿玛的问题,接受阿玛的一丝赞扬,然后立刻被打发去看他额娘。只有临走时候偷眼看了安一眼,见安只是闷着头吃饭,只得失望地离开,一刻都不敢多呆。

多尔衮却觉得奇怪,问道:“安,怎么劳亲来了,你一个招呼都不与他打,很反常啊。”

安含糊其词道:“我们是刚见过的,要说的话早在济南说了。再说见你们父子一对一答地高兴,我插什么嘴的。”

多尔衮不信,摇头道:“还是反常。你这人胆子大得很,在我面前什么插嘴取笑的没做过?没有见了劳亲不打招呼的道理,一定是济南发生过什么事。”

安不想回答,喝下一口汤,放下碗道:“我吃饱了,到外面散散步去,你不用等我,案头五本奏折我都批夹了条子,觉得交有司处理比较好,你看看可不可以。我走了。”

多尔衮这下更确信其中有问题,但安既然不说,他也就不再问,见安真的要溜,忙道:

“回来,我不问就是。你来帮我拟个东西给多铎,江南既然打得那么顺,看来是民心都向着我们清廷了。原来我们怕北京发生的反抗在江南重现,只要求当兵的去发,地方上的都还是保留原来的头发,现在看来没必要那么谨慎,江南的人可能比北京的要温顺点。这两天来的奏折中不少汉官也有这提议,很多已经自己主动落了头发,我刚才见劳亲进来一付顺风顺水的样子,看来阿济格那里也没他自己说的那么难,就叫多铎这就去推广落发了吧,城都愿意献出来,剃几根头发应该也不在话下。”

安想了想道:

“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我们时代里年轻人还喜欢剃光头呢。不过我记得汉人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割他们头发就象是割他们头一样,曹操以前就用割胡子来代替自杀,你叫江南人剃发,说不定他们会想不通呢。”

多尔衮道:

“剃发是迟早的事,早晚都要反感,不如趁大军现在就在江南,把这事解决了才好。另外就把满汉通婚的条例也传过去,叫多铎广为宣扬,显示我们满汉联合,并不是只要汉人顺我们,我们也在亲近汉人。你写好,等我饭吃完给我看看就发,趁热打铁,宜早不宜迟。”

安现在草拟个文件什么的顺畅得很,毛笔字虽然不美,但总算已经会用,反正最后还是要叫文书眷写加漆过的,所以她常写得随心所欲,按自己老习惯横着写,只要别人看得清楚就过。

很快把白天拖下来的事情处理光,安与多尔衮聊几句就想回去自己看书。不想才到自己小院门口,劳亲一个箭步窜过来,手里还拎着个盒子,在月光下笑嘻嘻地看着安道:

“安妹妹,我带了些小东西给你,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安不得已,只得请他进屋说话。劳亲一进门,立刻献宝似地把盒子打开,东西一件件摊开来,一边嘴里介绍:”安妹妹你看,这是两湘的水牛角梳,他们说拿这梳头发头发就不会掉,那是无锡的泥人儿,我怕它们撞坏,回到家才刚拆的棉垫。这是一套紫砂茶具,我想想就替你配了个小泥炉来,你一定用得上。”

安见不是金银珠宝,这才有了点兴趣,但又怕兴趣太足,劳亲误会,只是背着手在桌边淡淡地看着。见他献完宝才道:“你和英亲王又没打到无锡去过,哪来的泥人呢?”

劳亲忙道:“回来时候到南京豫王爷那里拐了拐,见市面上有这么好玩的东西卖,想着你一定喜欢,就带来了。”

安想了想道:

“那看来南京还是比较安定的嘛,连这些不是柴米油盐的东西都会拿出来卖的。嗯,谢谢你,我喜欢这些,难为你这么远带这些死沉占地方的东西给我,我这就把他们摆起来,劳亲啊,你看我摆什么地方好呢?”

劳亲看了看,见安住的地方雪洞一般,没有什么架子格子的,还真没地方放。正犹豫间,安一拍脑袋道:

“知道了,放我书房里去,来,你拿着灯跟来,你看看我摆得好不好。”安觉得别扭得很,原来与劳亲打打闹闹都可以,现在心里有障碍,怎么也自在不起来,反而看上去一付淑女样,

劳亲却是大喜,忙拿起烛台跟上,但走得太快,一汪烛油滴在手上,痛得他闷哼一声,但考虑到男儿流血不流泪,硬是忍着不说,熬痛举着烛台。安见他哼了声,又见烛光大晃一下,心里大约知道是什么回事,忙叫劳亲把烛台放桌上,道:

“手怎么了?烫着了吗?给我看看。”

劳亲把手背到身后道:”没什么的,安妹妹,你只管放你的泥人。”

安不理他,就知道他是这付自以为是大男人的臭脾气,一手抓过他的袖子把他的手拖出来,仔细一看,连烛油都还没来得及清掉,但周围皮肤已经可见烫红。要换了是以前,她早忙着给劳亲剥烛油,敷冷毛巾了,但现在有了顾忌,怕劳亲自作多情,只得大声叫双胞胎姐妹进来帮忙,自己转头摆小泥人去。劳亲还真不怕累着,足足给安带了二十个来,桌上一放就是一长溜,非常漂亮。安想了想,又把那小泥炉拿来放在桌角,旁边围上几个小泥人,看上去又生动好多。

第二天来王府的小皇帝也被小泥人吸引,看了又看,很想要几个走,但想到自己是皇帝,只有送东西给皇后的,怎么可以拿她的东西,所以就忍了。安正在记点事情,没管他,他就满房间到处看,见劳亲进来,认识他是谁,也没做出什么端庄点的举动来,继续溜达。

劳亲一早就想着来看安,结果却已经有人捷足先登,认出是小皇帝后,马上行礼,心里才放心了点。想一小男孩能做出什么来。

福临等安放下笔,忙过去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朕和太后来过的事了吧?朕今天见到摄政王,摄政王说这事是你自己拿主意,要朕来问你。你说你是怎么想的。”

安偷瞥了劳亲一眼,见他似是不在意地看着书架上的书,但看情形是全神贯注地听着这边。便心生一计,小皇帝不想说出来给别人知道,她偏当不清楚小皇帝的意思,清清楚楚说给劳亲听,让他们自己去闹去。便道:

“你真要我做你的皇后?嗯,我大你四年呢,怎么可能呢?太后不说这事荒唐吗?”说着,边看劳亲的反应,果然就见劳亲拳头捏得硬硬的,满脸充血,前面要不是小皇帝而是朱淮,他怕是早一拳出去了。

小皇帝不知是计,老老实实地答道:“太后说这是好事,有你这么聪明的人帮朕,她就可以省心了。”

安反正狡计得售,后面就不管了,马马虎虎道:

“这事我原来以为是我们王爷与我开玩笑,所以没当回事儿来想,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和王爷也商量一下,下旬你过来的时候就答复你。”

福临没得到答案,总归有点失望,闷闷地道:”这几天朕来贴子请了你多次你都不进宫,朕自己又不能老是出宫,想与你说说话都不成,以后你别再这样了,朕一个人在宫里很闷的,那些宫女太监的都说不到一起,你来了才好,上次我与你谈了一上午,就象看了很多书一样有效果。可惜到这儿主要是看摄政王处理政事,没法与你说话。”在别人面前,他的形象是个聪明过人举止有度的少年天子,但在安面前,他却觉得浑身轻松,有种反正不如她,那就躺倒听她的感觉。

安不想与他多说,便道:

“我要去王爷那里了,你们一起过去吗?劳亲,你去听听也好,男子汉不一定光顾着打仗就好。”边说边自顾自出去,也不管他们后面跟上没有。心里暗想着最好他们两个起个不大不小的冲突。

果然劳亲等安出去,就横过身来拦在福临面前,仗着自己的气势居高临下地道:”安妹妹是我的,我们早就青梅竹马了。你想也别想。”

小皇帝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镇定下来,森然道:

“你走开,不要挡朕的路。”说完,视若无物地冲着劳亲走过去。劳亲虽然敢背着别人对小皇帝说几句狠话,但还是不敢对他有身体接触的,见小皇帝直直地冲他过来,只得闪身避开。两人心里都知道,是小皇帝赢了这一阵,虽然关于这些,他什么都没说。

安在外面听着,暗想:原来小皇帝还是有点能耐的,不是一味的小孩子相。福临虽然赢了这一阵,但心里很生气,想到一个做臣下的人居然敢对他说这样的话,这么不尊敬他,心里暗暗把劳亲这个名字刻在记忆中,想着总有一天会有收拾他的时候。

第五十九章

时间过得很快,事情做得很慢,这是安这一阵总在感慨的话。足足用了一年时间,这才把盘丝谷搞出个模样。至于对任意的半年后去接她的承诺,那就食言而肥了。离开一年,不知道王爷怎么样,任意怎么样,他们的孩子怎么样。安是归心如箭,但还是照着原来与多尔衮的约定,先到济南接上任意再走。

任意为了避开众人的耳目,一早搬去偏僻的庄院居住,安到时,那里除了两个粗使的婆子,就是她,阿弟,小蛋,和两个还需要抱的孩子了。收拾一把,闲话少说,一行人就浩浩荡荡上路。

足足走了半天,任意才红着脸,期期艾艾地道:“安,他也来过了。”

安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这个“他”是谁,忙好奇地道:“王爷什么时候来的?看见他的女儿了吗?”